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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烈南:《禹王治水》吟後之一

(2008-09-19 16:14:38) 下一個

     華夏民族文化的反思——《禹王治水》吟後

 

   禹 王 治 水  夏小正

 

        洪水

【說書】古書上記載了一個故事,那故事父老世代相傳:說是在堯爺的時候,也就是四千多年前,暴雨從天而降,江河氾濫,大洪水席捲中原。這是炎黃子孫遭遇的第一場大劫難,我們的文明,曾麵臨生死存亡的考驗。

 

    飛廉忿,屏翳怒,暴雨如傾;

    接天水,排空浪,懷山襄陵。

    躲不及,就葬身在魚腹;

    逃得快,祇留下條性命。

    淚眼中,田疇成澤國;

    不忍看,村落盡蕩平。

    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民哭號,誰能平水患;

    堯谘嗟,何處覓豪英。

 

    望夜空,問蒼穹,

    炎黃的後代、呼喚那、廻天的英雄。

 

【簡註】

                飛廉:風伯。參見《楚辭離騷》王逸註。

                屏翳(音意):雨師。參見《楚辭天問》王逸註、《山海經海外東經》郭璞註。

                懷山襄陵:《尚書堯典》:“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

                堯谘嗟:語出李白《公無渡河》。

 

  筆者老友“過客”曾寫過一組歌詞《海外遊子吟》,追憶、反思中國文化;而現在他以“夏小正”(《夏小正》乃我國古代流傳下來的一部文獻典籍,是中國現存最早的星象物候曆)的筆名再寫大型組詩《禹王治水》,則是繼《海外遊子吟》後,用古老的曆史來形象地表達對中國文化的深廣思考。

 

  本歌詞采用了說書與歌唱結合的形式,別具匠心。我們民族很早就有利用說書的形式來記憶曆史、總結經驗,來進行審美體驗的。宋代說話早有了平話(講史)一種,講史如說“武王伐紂”或“說三分”等等。本歌詞便是繼承這一傳統,作一新鮮、有魄力的嚐試。不同的是,說書以白話敘述為主,詩詞吟唱為輔;本作品反之。

 

  題目四字,沉厚有力。“禹”,為古老中國一切英雄之代表,亦為民族性格之象征;“王”,有統治、權威、勝利諸種含義,也包含了對中國政治中以帝製為主要特征的反省;“治水”,則是反映民族對自然災害的態度與智慧,其中包孕著對治國基本思路的反思。

第一部分題目為“洪水”。在說書部分中,作者將“大洪水席卷中原”——“炎黃子孫遭遇的第一場大災難”,看成是“我們的文明”所“麵臨生死存亡的考驗”,是非常精辟的論斷。這一高屋建瓴之見解,將整個組詩的文化精意豁然揭出,顯示了大禹治水的深邃意義。

 

開端,作者描寫突兀而至的滔天洪水對中原的摧毀性的破壞,顯示著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同時鮮明揭示歌詞的主題。在人類所麵對的各種災害中,那巨大的、近乎滅頂之水患等災害,是人類所最難能抗拒的。請看:

 

    飛廉忿,屏翳怒,暴雨如傾;

    接天水,排空浪,懷山襄陵。

 

強烈的大風接天而起,狂暴的大雨從天而降,水勢奔騰包圍了山嶺,淹沒了丘陵,大自然對人類進行著毫不留情的打擊。飛廉,古代指風神;屏翳,指雨神。作者用“忿”與“怒”,將自然界之威力渲染到極致。此“忿”、“怒”二字,把大自然擬人化,將一場自然災害烘染得恐怖之極。這種寫法,使人感到大自然竟是有思維、有意誌的,非但不可抗拒,一旦得罪之,就要受到嚴厲的懲罰。這種把風雨神化的筆法,並非賣弄典故,而是古代人們神化自然的曆史再現。古代之人,被自然主宰,無力與後者抗衡,故而將自然災害看作是上天的懲罰;因而形成了對神的崇拜。作者用飛廉與屏翳之典,還兼有鋪墊襯托以大禹為代表的華夏民族英勇精神與過人智慧之意,吟唱後麵段落便知。

 

山嶺被圍困著,丘陵被吞沒了,人之居所的悲慘命運更是可想而知。麵對這一突兀而至的巨大災害,除了逃跑以外,就沒了別的道路可走了;而逃遁,也幾乎成為不可能。請看:“躲不及,就葬身在魚腹;逃得快,隻留下條性命”。要麽遭受滅頂之災,要麽在劫後餘生後,淚眼汪汪地看著家園瞬間成為廢墟:

 

    淚眼中,田疇成澤國;

    不忍看,村落盡蕩平。

  一瞬間,田疇——辛苦勞動的成果歸為沼澤;村落——人間的樂園全為平地。大自然如此無情,威力如此巨大;有情的人類直麵如此慘象,其悲痛之程度,無以複加。

 

在如此情形下,呼天搶地幾乎是人的本能:

 

    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這兩句呼喚,看起來無甚奇特,在全篇卻起著轉折的作用。按照世界各國文明史來看,遇到如此強大的自然暴力,退避、祈禱,是不可避免的,它又幾乎是不可避免地產生種種宗教的起點;但中國人在呼喚天地,得不到回答時,走的卻是另一條道路。請看:這一民族即使在哀號時也是這樣一種風情:

 

    民哭號,誰能平水患;

    堯谘嗟,何處覓豪英。

 

當一個民族須強生存下去,又不能依賴上天,那麽,回到自身中尋找力量,也隻能是最後的選擇了。民在此刻,不是對上天下跪,因而創造出一個不可企及的神,而是呼喚著平息水患的能手。這兩句刻畫民族普通百姓與領袖人物時,意味深長地刻畫出了此民族的基本性格。“哭號”中,“谘嗟”裏,尋覓的是自身中存在的巨大潛在力量。中國古代著作《春秋  左傳》中有雲:“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夫民,神之主也”;“國將興聽於民”,可見華夏民族從古遠於宗教。《禹王治水》則形象地展現了本民族這一重大特色。

 

  作者故意用“望夜空”與“問蒼穹”之仰望形象(這極容易引起宗教崇拜的聯想),把中國民族自身之英雄崇拜的情結凸現出來。請看這“炎黃後代、呼喚那、回天的英雄”一句,卻在陡然間,把英雄之高度、力量突出了——一個巨人站在宇宙間,完成一種“回天”之使命!對這種形象的期盼,正是華夏民族之“回天”性格的集中體現。這一性格,當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本民族在長期與自然相處中所鍛煉、凝聚而成。這一段歌詞,在幾層轉折中,為讀者現出了一種具有獨特風格的民族文化精神。

 

  “回天”二字,集中體現了中華文化的精髓,這是此民族的自信、自尊之精神的強烈爆發,成為其不斷進步的堅實起點。結尾“炎黃後代、呼喚那、回天的英雄”之句,為全篇最長之句,曼聲長吟,一變前麵短促緊張之音節,形成一種從容、鎮定、高亢的情調,可供讀者細參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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