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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雜憶——大院人物 (2)

(2007-12-03 16:04:15) 下一個
(五)

邱姨一家是陝西人,四個兒女。大兒子二女兒那時都已經參加工作,不在家裏住,
平時也很少回來。

邱姨五十年代是醫院有名的美人,身材玲瓏柳條,很有電影演員王丹鳳的氣韻。聽
說她交際舞跳得很好,這在後來八十年代的國標舞熱中得到印證。她是市國標舞協
會的秘書長,經常在比賽中擔當裁判,當然這是後話。

邱姨喜歡小孩,特別愛幫小孩削水果。隻要有蘋果梨子,我就一定會去敲她家門。
看水果在她纖細靈巧的手中轉來轉去,跳華爾茲似的。果皮象刨花一樣下來,一圈
圈連綿不斷,真象耍魔術。

毛哥是邱姨家的老三,二十歲不到,是市田徑隊的跨欄運動員。訓練回來,總是要
鬧出很大動靜。往往人沒見到,先聽到一陣引吭高歌,自行車的鈴鐺一路響到自己
家門口。因為訓練,他的臉曬得黑裏透紅,襯托得眼珠格外黑亮。他熱天海魂衫,
冷天綠軍衣,領口露一白口罩。體委集訓是有補助的,吃得也好,年輕人就越發顯
得挺拔健壯。

惠姐是老小,寬盤大臉,天庭飽滿,按現在標準是典型的旺夫相。她愛讀書,也愛
講故事,是院子裏的故事大王。記得一本“烈火金剛”就是她全部講完,還記得裏
麵史更新槍挑豬頭小隊長、肖飛買藥等精彩片段。她普通話講得特別好,模仿不同
人物的聲音維妙維肖,印象最深的是她學步槍三八大蓋的聲音:“乒膈兒。。。”
餘音嫋嫋,至今難忘。

邱姨家後來很不幸,兩個女兒結婚後,都有精神方麵的疾病。惠姐本來醫學院畢業
後,在大學教書。生病以後,現在連生活都不能自理。這病估計是遺傳疾病,傳女
不傳男的那種。

前幾年回國,在街上碰見柱著拐杖的邱姨。母親怕我不記得,剛要介紹,我早一口
叫出邱姨並問她好。老人家特別高興,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親熱得不得了,讓
人感動。

(六)

焦叔,隆昌人,是工學院機械係的老師。

自從葉姨白手造出鼓風機後,全院子的小孩都爭著借來用,代替扇子煽火。一到做
飯時間,孩子們便爭來爭去,院子裏吵翻了天。顯然,一台鼓風機滿足不了九戶人
家的需要。大人一商量,便合計要再造兩台。自然,設計任務就交給焦叔。到底是
專家,沒費什麽勁,他就把畫得規規矩矩的圖紙交給王叔,由這位農機廠廠長拿到
廠裏去加工製造。

幾天以後,兩台新鼓風機便做好了。這次,新機器是膠合板外殼,鋼轉軸,鍍珞搖
把,而且體積小,特別輕便。兩位設計製造者,總算給院子裏男人爭回了麵子。

後來一件事對焦叔打擊特別大。大概是77年夏天,他遠在隆昌鄉下的親弟弟被人打
死了。起因可能是一起鄰裏糾紛,出了人命後,一方想逃脫懲罰,一方堅持殺人償
命。雙方都動用在城裏的親戚朋友關係,事情鬧得很大。我們院子裏的人也想方設
法幫他,出謀劃策。眼見焦叔一趟一趟,披星戴月地往鄉下趕,人明顯地變蒼老了。


後來這案子不知怎麽斷的,而我則開始懂得了人也會象缺水的植物,會在短時間枯
萎、變老。

八十年代大學開始評職稱,聽說焦叔開始很不順,曾被氣得咳血。不知後來他是以
什麽職稱退休,希望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七)

陳醫生是院子裏唯一的中醫。他們家是一個奇怪的組合,老大老二是兩女兒,隨媽
姓羅,當時都應該工作了,但還住在家裏。老三兒子陳東,老小女兒陳燕,隨父姓
陳。

陳東是院子裏的問題少年,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關係密切。印象中,他麵相比較
凶,說話很粗。有兩件事我記得很清楚。一件是有次他姐在後院壩叫他,聲音大了
點,他便回嘴說:你叫春呐!我不懂什麽意思,問大人,被告知不是好話,以後離
他遠點。另一件是社會上的“天棒”(小混混)跟他聯係,不敢進院子,便在大門外
喊“秤(陳)東瓜噢”,這是暗號。

陳燕卻是非常溫柔細膩的,大我三四歲,常帶我玩。她體質很弱,常年生病,人也
很瘦,大人管她叫“幹仙兒”。天氣好的時候,她常在後院壩坐著曬太陽。蒼白的
臉頰上,總留有久病不愈的潮紅,據說結核病好了以後就是這樣。

陳燕教會我許多高深的詞語。比如抽象詞語“自覺”,是說自己管住自己,不要跟
別人亂叫“幹仙兒”,要叫“幹姐姐”。比如形象詞語“微笑”,是說這樣,她便
指著自己的臉,抿著嘴慢慢笑起來。

她家掛著一張黑白大照片,是羅姨和她前夫,身著中國人民誌願軍軍服,棉衣棉帽,
英姿颯爽。原來,羅姨前夫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回國以後,羅姨帶著兩個孩子,
跟陳醫生結合,生下老三老小。

陳燕身體一直不好,現在醫院病曆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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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ongfangshaoer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像看電影的感覺:)
highage 回複 悄悄話 我們是同齡人吧,可能有不少共同處。我的網頁:
http://www.umsl.edu/~xz5d6/Videos.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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