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口紀事 之噩夢開始的地方

衙門口紀事 之噩夢開始的地方
北京有個地名叫衙門口，在八寶山的西邊，離北京城的五環路很近。在那裏沒有什麽衙門，也不知道為什麽叫作衙門口，那裏比較出名的有北方交通大學。小二畢業工作要去的這個衙門，跟五環路的衙門口沒關係，他要去的是個真正的衙門，大衙門。
北京人愛把各行各業各部門說成是“什麽什麽口兒”，比如醫院衛生部門的，叫醫療口兒，工商稅務部門的，叫政府口兒。政法司法，抓人判案的，小二給起個名字叫衙門口。小二要去的這個衙門，是全國最高的，唯一的衙門，下邊有省市縣各級下屬衙門。各級下屬衙門每天都有請示電話請示電報或者專人過來請示匯報，他們來是找部長局長們，當然不會理睬小二小三們的。
小二正站在這個大衙門的門前，準備去報到。這個衙門坐落在北京的市中心，離王府井、長安街都不遠。四層樓上有綠色琉璃瓦的屋簷，氣派非常。門口有兩個麵目猙獰的石頭獅子，獅子後麵時兩個武警戰士，大門的旁邊停著兩輛警車。小二晃著腦袋四外看，心裏覺著既激動神聖又緊張不安。激動神聖的是自己馬上要進入這麽大個衙門去報到了，興許在不久的將來的某一天，下屬們也會找小二去匯報工作呢。緊張不安，小二說不清為什麽，但確確實實感覺到緊張不安。
在學校的時候，小二的學習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小二挺活潑的，經常給哥們兒講笑話，包括葷的。小二也挺浪漫的，平常愛看雜書，時不常的自己也寫點兒小詩，寫點兒小文兒什麽的，自己強努著傷感一把。小二看《紅樓夢》，看到妙玉說“檻外人、檻內人”的，小二很是羨慕。小二曾經想過自己也做一個“檻外人”，最好能做“妙玉家的”---妙玉很好看的---一起去過白衣勝雪來去如風的日子。小二畢業時通過公務員考試，考上了這個衙門。小二覺著自己挺拉風的。可有時候自己也犯嘀咕，進了衙門口，是不是就是“口內人”了呢？那自己是不是就俗了呢？那妙玉們是不是會看不起自己了呢？
小二就在衙門的大門前忐忑著，猶豫著，慢慢踱進了傳達室。
經過傳達室老頭的一通請示，小二被門口站崗的武警戰士放進了大門，來到這個衙門的政治部人事處。一個中年婦女接待了小二。小二看這個女人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頭發半長不長的微微有些打彎兒，估計很久以前燙過，好長時間沒拾掇了。水桶腰，水桶屁股，水桶大腿，小水桶脖子，細水桶胳膊，整個就是一個拿水桶焊出來的皮諾曹！就腦袋臉盤兒不象水桶，象個水舀子！小二覺著想笑，又覺著有些壓抑，不敢笑，就使勁繃著。
水桶上的水舀子動了動，跟小二說了話。
“你喝水不喝？我給你倒杯水啊？”水桶為了顯示誠意，還稍微抬了抬屁股。
小二一激靈從椅子上彈起來，“您別忙您別忙，我不渴我真不渴。我在路上喝了水了。”呸！小二在心裏罵自己，說瞎話不挑好日子，在路上喝水，飲牲口麽？！
水桶終於沒動，而且開始用水舀子上邊倆深井似的小眼兒上下打量小二。小二覺著很不自在，“難不成你想把我推進你那倆深井裏淹死？”
“你為什麽選擇來我們這個單位呢？”
“＃％￥＃％◎＃％……！！！”
小二恨死這個水桶了。這麽弱智的問題，可還真不好回答。也確實，人作出一個選擇，總是要有所圖的。但是，來這裏圖什麽呢？圖官？圖財？圖地位？圖有漂亮妹妹？小二對這裏其實是一無所知的，甚至連這裏的工資多少都不知道，就知道這是全國最高的衙門，腦袋一熱，就來了---人，是要為年輕付出代價的。
別說小二沒想明白，就是想明白這些上不了台麵兒的理由，小二也不會沒心沒肺地往外端的。小二說自己很仰慕貴衙門，自己很想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自己為能夠成為貴衙門的一員感到很激動，恨不得馬上去找一個萬惡的黑社會組織去戰鬥一場並且與他們同歸於盡！小二覺著自己想吐。
水桶似乎對小二的回答還算滿意，她頻頻地晃著水舀子點頭。（後來，小二知道水桶在衙門裏就是一碎摧。在兩年後小二發跡時，水桶跟條狗一樣巴結小二，小二一直覺著她惡心，很想把她變成糞桶。這是後話。）然後，就問小二學的是什麽專業呀，結婚沒有有女朋友沒有，將來有什麽打算之類的屁話。
最後，水桶對小二說：“你被分配到外事局。你去那裏報到吧。你第一年來，算實習，工資是六百塊。”
“◎＃％＃￥◎＃！！”小二一下子蒙了。小二覺著自己就這麽把自己給賤賣了。小二張了張嘴，沒敢說能不能反悔之類的話。小二害怕水桶一生氣把自己的檔案給扣下，撕了。從政治部人事處出來，小二對自己說：“小二，你是個懦夫！”
外事局局長辦公室。局長貴姓林，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紅光滿麵，聲若洪鍾。林局長沒有太多的羅嗦，因為他很忙。他看著手裏的文件，順便抬頭瞄一眼小二，問問情況。然後說：“我們歡迎你來。我一會兒要去開會。你被分配在外事局辦公室，你去報到吧。”起身，握手，前後的接見時間不超過五分鍾，小二覺著自己象是一隻被人打暈的狗，找不到自己藏的骨頭，甚至找不到自己，完全不知道下邊會發生什麽事情。
呼！還沒進外事局辦公室的門，一股香水味道的血雨腥風差點兒把小二給吹個跟頭。緊接著迎麵過來一個女人---又是女人！小二攏眼神一看，這哪裏是女人，分明是個女妖！女妖很瘦，大眼，下三白，高高孤拐，大嘴齙牙，牙齒黑牙縫大，薄唇血紅，賽剛吃了死孩子。細腰，走路時配合著高跟鞋的哢哢聲做360度全方位地亂扭。說話嗲聲嗲氣，時不常的還蹦出一個英文單詞。
“你好。我叫隆媚，是辦公室的。咱們辦公室主任叫周見。我們現在要去開全院大會，你剛來，就不用參加了。過幾天院領導要出國訪問，要帶很多禮品，都要包好，你現在就幹這個活吧。OK？”
小二的最後一點兒清高的自尊和神聖的幻想被徹底打得粉粉碎。用了好長時間，小二才弄明白，原來在這個衙門裏，一把手是衙門長，還有幾個副衙門長，都是有專車的。（其實，目前小二知道的隻是冰山一角呢。）過幾天一個副衙門長要出訪，要帶著送人的禮物。外事局為了省錢，就出去買來彩色的玻璃紙，自己把禮物包好。小二需要做的就是這個活。
屋裏靜悄悄，就小二一個人，沒有思想，機械地做活兒。大約兩個小時後，女妖隆媚進來了，手裏拎著兩個大商場的紙袋子，小二明白，她沒去開會，她去逛街去了。女妖看了看小二做的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還行”，就坐下和小二一起包禮品。
過了一會兒，外麵人聲嘈雜，看樣子是散會了。接著，一個中年男子推門走進來。女妖隆媚一見，馬上就喊起來：“周主任，你們開會，讓我在這裏忙，都累死人家啦！！”
小二被驚著了！小二覺著自己見過不要臉的，但從來沒見過女妖這號兒的！
周見主任被女妖隆媚的撒嬌弄得很爽，嗬嗬笑著說：“辛苦了辛苦了。這位是新來的同誌吧，歡迎歡迎啊。”說著，轉身走了。
女妖回頭麵對目瞪口呆、出離憤怒的小二，馬上換了一副冷冰冰的嘴臉，說：“現在快吃中午飯了，但是食堂是要刷卡的。你今天上午光幹活兒了，本應該去辦公廳保衛處辦理工作證和用餐卡的。這樣吧，你先回家吧，下午就不用來了，明天再去辦證件。OK？”
小二說不出話來。
晚上，小二做噩夢了。夢見衙門門口的那兩個石獅子突然活了，一把就抓住了小二，開始咬他、吃他。小二就眼睜睜看著那獅子把自己的胳膊、大腿、骨頭、肉，一口一口地撕開、咬碎、吃下，自己還就死不了，喊不出，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
“啊……”一聲大喊，小二嚇醒了，渾身冷汗。
小二喘著氣，愣了好半天，他覺著自己地噩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