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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的樹林(10)

(2008-03-25 18:22:44) 下一個
溫莎的樹林(10)

我看一眼姐姐,她目不斜視,卻從睫毛後麵給了我一個隱晦的警告眼光。老爸老媽同許多知識分子一樣,有一種下意識的抗拒心理,無論看到別人的孩子怎麽亂搞,也總是相信自己的孩子如大理石般純潔。不過,老實說,若不是親眼看見,我也會以為姐姐還是處女。

“今天有個病人,腎功能衰竭,快ESRD了,早期沒有抓緊幹預治療,唉,隻有十八歲啊……”老爸開始悲天憫人。

這就是我的家,小小的,平凡的家,器官術語時時在餐桌上飛舞,生老病死變成下飯的小菜。我老爸林醫生是泌尿科主治醫師,我老媽宋醫生是婦產科副主任醫師,也算是一種有些另類的天作之合。請注意,老媽的職稱比老爸的高一點。現代社會的好處是男女平等,壞處是,平等到一定程度,男人的肋骨一不留心就爬到他們頭頂上去。醫院裏盛傳林醫生最怕老婆,老爸聽了並不動氣,推推眼鏡,“我老婆有什麽可怕的?”

晚飯後,露露打電話來,提醒我周末去參加她表姐婚禮的排練,“記得是星期六下午三點,雲海酒家門口。”她的表姐出嫁,男方包下一層酒樓,紅地毯浩浩蕩蕩鋪開幾百米,我和露露做伴郎伴娘。這次是提前去勘查場地,和新郎新娘一起把出場的路線走一遍。

孫露露比我小半年,小時候我們兩家做過鄰居,後來她爸當了副院長,她家搬走,但我們一直在同一個班級,中學幾年裏都算是點頭之交,高考後領成績證書時遇到她,我一臉灰心,她一臉喪氣,眼睛哭得像兩個大桃子 – 原來她也沒考上夢想已久的學校。我騎著自行車帶她轉了一個下午,送她回家時,露露的手輕輕在我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勉強給了我一個微笑。

青春期是個缺心少肺的年紀,高考的精神創傷好得很快,我和露露卻因此重新熟悉起來。這回她表姐結婚,拉我去做伴郎,因為露露有一米六八,而她姐夫的朋友個子都太矮。“果凍,還是你站在我旁邊比較稱唉。”她滿意地說,那個神情讓我突然想起十幾年前,樓裏的小夥伴玩丟沙包,露露總要和扔得好的孩子搭檔,有一次輪到和我搭檔,她嘟起嘴使勁瞪我一眼,“我不要跟他一起,林國棟太笨了。”

“那個男的就約那個女的見麵,可是他們之間相差兩年時間,所以,他要等整整兩年…”露露在電話裏講一本感人肺腑的韓劇,“果凍,你在聽嗎?”

“我在聽。”我回答,手裏的鉛筆正在紙上沙沙移動。我夾著電話,站在窗前,畫下對麵二樓的百合花窗簾。那純潔而爛漫的顏色,仿佛在橙色的燈光裏,又盛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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