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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的樹林(3)

(2008-03-17 20:59:09) 下一個
溫莎的樹林(3)

木魚和許多有錢人家的孩子一樣,花錢大手大腳。常常穿著名牌,鍾愛Abercrombie,習慣去昂貴的超市吃現做的新鮮三明治和比薩餅,喝略帶苦味的德國礦泉水。今天踢球後,他的隱形眼鏡掉在草叢裏,從書包裏拿出那副看似樸素的黑框備用眼鏡,便是價值兩千多塊的阿瑪尼。並非故意鋪張,是他不需要節省,反而,木魚讓我明白,有錢人的孩子其實很孤獨。

他待人慷慨,沒有高高在上的氣勢,人際交往中顯得頗為謙卑。今年我的生日,他抱來一疊幾米的漫畫,“書店的小姐問我想要哪本,我不知道你會喜歡哪,哪,哪一本,隻好都買,”他眯著眼睛微笑,“果凍,將來你出,出,出漫,漫畫書,我買一,一千本。”

我最大的愛好是繪畫,確切來說,是漫畫。老媽對這個愛好不以為然,她覺得那是不務正業。“三歲看老,小時候抓周,國美抓的是把尺子,國棟抓的就是盒橡皮泥,你記不記得了?”,去年夏天她和爸爸在房裏這麽嘀咕。當時我高考失利,沒考上重點大學也就是姐姐的母校,落到這所二流院校的化學係,老媽很是痛心,飲水思源地責怪老爸把他的笨蛋基因遺傳了給我。

和這個一本三正經的女人相處過十八個寒暑,我已經懶得同她多囉嗦,根據遺傳學,兒子的智商百分之百受母親影響,反而女兒的智商才是取父母的平均,所以很可能是老爸的那一半拯救了姐姐;連這個都不懂,虧她自己還是當醫生的,再說,假如你希望我當年也抓把尺子,隻要擺上一桌子的尺子就行了,何必在尺子旁邊放一盒橡皮泥自己找堵呢?

老媽在外麵嘮叨,我關上房門,坐在寫字台前,打開一本“地下鐵”,讓自己緩緩浸入到那無可替代的藍色和灰色圖案中去,不同的色調組合羽化成不同的主題。幾米畫出來的東西,無論什麽題材,總是那麽寂寞,我仿佛能看到他在無邊的寂寞裏微笑 –他可以隨意操縱讀者的思想,而沒有人能操縱他的畫筆。

車站裏的人群總是這麽來去匆匆,
有人會在地下鐵的出口等你嗎?

這樣肆意而莫名其妙的寂寞情緒讓我幾乎抓狂,卻忍不住一看再看。

有時候我猜想幾米也是住在,至少曾經住過台北一棟擁擠的公寓樓,打開窗子,猛然發現,自己那顆不可一世的心其實是生活在一個籠子裏,窗框外令人窒息的鋼條擋住了小偷,也扼殺了視野。望出去,是大同小異的一排排籠子,陰森冷峻。所以,他的漫畫裏有那麽多的格子。

有空的時候,我會坐在窗前,拿出畫本,把對麵籠子裏的靈長類高級動物們畫下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都頗有特色:五樓上外科方阿姨的老公是個扒分有術的中學英語老師,定期招來學生臨窗誦讀“Excuse me, where is the No.5 bus stop?”,山東腔英語鏗鏘有力,臉上咬牙切齒宛如革命誌士,我始終不理解,他何以能料定桃李們出國後需要坐五路公共汽車;四樓放射科的小趙叔叔自從漂亮老婆跟一個大款跑了之後迷上卡拉OK,時常引吭高歌“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傷悲…啊-----給我一杯忘情水-----”,破鑼嗓子撕拉而來穿透玻璃窗直鑽進耳膜,讓人不想給他一杯忘情水更想給他一杯川貝枇杷露,姐姐聽了搖頭“不就是一頂綠帽子嗎”;三樓內科陳主任是全體男性的恥辱標本,在醫院裏人五人六看專家門診被病人供為華佗,在家卻三天兩頭讓壯得像河馬的老婆站在陽台上破口大罵“窩囊廢”;一樓的小敏姐姐是個很可憐的女人,結婚不到一年,丈夫就出了車禍,她大著肚子,天氣好的時候,會把棉被拿到院子裏擱在幾張凳子上曬太陽,她拍著被子,嘴唇微微蠕動,仿佛在哼什麽歌,有時臉上會露出一個曲折的笑意,她的神情裏已經沒有幽怨,但是像一朵早早風幹的鮮花,讓人看了心酸。

[待續]我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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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溫莎的樹林”全部版權屬於作者溫莎林所有,電子郵件地址wenshalin@gmail.com作為版權依據。爭取每周一到六天天上貼。謝謝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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