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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州從來不下雨(156)

(2008-01-26 13:57:27) 下一個
南加州從來不下雨(156)

一路上,我和曾疏磊沒有說話,他把兩邊車窗打開一點,讓空氣吹進來,最後,車停在二姐家樓下路邊的一家超市。

他說“你等一等”,開門下去,很快又回來,手裏拿著一包棉花糖,打開袋子,遞過來。
我伸手拿了一個放進嘴裏,潔白綿細的,觸著口腔的刹那,給人種虛幻的幸福感,像是天上的雲飄進了嘴裏。糖果裏包了果汁,咬下去,一股酸甜的橙味從鬆軟的外殼裏慢慢滲透出來。我又拿了一個,這一回,是清爽的蘋果味。

我一顆接一顆吃糖,直到其中某一顆突然間仿佛哽住了喉嚨,幹幹地貼著,入口即化的雲朵變成一團紛亂的棉絮,我幹咳幾下,轉過頭去,有些倉皇地看著右手的車窗玻璃,那上麵,映出一張淚流滿麵的臉,被街邊的霓虹燈照得紅紅綠綠,像化了拙劣的舞台妝,沒卸幹淨,自己都不忍心看。

曾疏磊把紙巾盒遞給我,我口齒不清地說“謝謝” 。

我們在車裏坐了很久,超市邊一家洗頭店的燈柱悠悠晃動,紅色,藍色,白色,又是紅色,藍色,白色,像人生裏一次次的輪轉。

和曾疏磊相親的那個女孩剛大學畢業,沒有工作,以後也不打算工作,父親公司的股份夠她幾輩子衣食無憂,人很善良,可他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

“她說喜歡做飯,” 他微笑著,“可她做飯,是從星級賓館買來上好的海鮮,家裏保姆洗刷幹淨,準備好配料,然後她照著菜譜做,做完了,剩下的原料全部扔掉,一頓飯花掉幾千塊。她哥哥想給她找個可靠的男人,最好生意上也能幫手,但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她,” 他看我一眼,“她哥哥說我給臉不要臉。”

我說,“我上回出版的那本減肥書,寫書的那個女孩子也是一樣,拿著父母的錢一年幾次去香港購物,總是奇怪別人為什麽都不懂得享受生活。”

曾疏磊轉過來,溫和地看著我,“現在你感覺舒服點了嗎?”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的棉花糖。”

他說,“不客氣。”

臨下車的時候,他說,“有時候我想,十年後,我們再回頭看這些事情,一定覺得很幼稚。” 他從汽車後座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束玫瑰遞給我,“下個星期有空一起吃飯吧。”

我把鼻子埋在玫瑰花柔美得曖昧的花瓣中,一時說不出話來。十年後,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子,嶽洋又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我會變成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樣子,可是,想到嶽洋可能會變成和現在不同的樣子,在別的女人身邊,我心裏有說不出來的悲涼。

剛認識的時候,我想像不出自己會愛上他;愛上他的時候,我想像不出自己會離開他;離開他的時候,一切想像不出變成現實,心裏總覺得還欠缺一個告別。

我在二姐家趁病休息了幾天,什麽也不幹,兩個女人朝夕相對躺在宜家沙發上翻雜誌,說閑話,叫外賣的泰國菜。

二姐依然身材窈佻,卻穿著一件白色的孕婦裝,領口上有細細的手繡花紋。外麵誇張地罩著件桃紅色的小肚兜,據說可以防止電磁輻射,看上去很女人。

我問她,“你真的打算休息一年生孩子?”

她喝著一天裏不知第幾杯牛奶,“你真的應該看看我那幾個同事的臉色,本來輪到我升職的,突然放棄,我猜他們現在正在一起喝酒慶祝。”

“他呢?”我問。

二姐喝著牛奶,嘴唇上慢慢積起一串白色的小泡沫,過了很久,“回深圳去了。我對他說,這個孩子不是你的。是我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哭……老爸不算……我會把它生好,養好,” 她的大眼睛慢慢濕潤起來,像兩個深深的湖,話題一轉,“我想買輛新車,現在開的那輛太舊了。”

我點點頭。無數人建議過她換車,直到今日。二姐被她肚子裏那個尚未成形的小東西馴服了。

我把那根雙魚項鏈拿下來,放進水晶瓶裏,擺在枕邊的小櫃子上,開始數羊。半夢半醒之間,有個聲音在耳邊輕輕地說,“小安,給我一年的時間。” 另一個聲音說,“不行。” 兩個聲音反複交鋒,直到我醒過來,頭上是汗,眼中是淚。

[待續] 注:下周出門,下次上貼為2月2日美國時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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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正在跟看的是長篇言情小說“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全部版權屬於作者溫莎林所有,電子郵件地址wuyuewriting@gmail.com作為版權依據。每周二,四,六,日美國時間上貼,下次再見。

本文所有人物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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