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歸檔
正文

讀維特根斯坦(一些說明)

(2013-06-20 07:17:05) 下一個



 



                                                                     讀維特根斯坦(一些說明)


 


首先對大家的回帖表示感謝,非常歡迎大家的參與,能和人討論那些我感興趣的問題,乃是人生一幸事。我在這裏對那些我能回答,並且是有必要回答的問題作一說明。


                                            (一)


我在前麵基本上在講那些自己認為是要讀懂維特根斯坦所必須的預備知識。道理非常簡單,任何一個哲學家,必須得把他放在那個曆史環境中才能理解。有人曾經打了一個形象的比方,像二個武打高手在過招,你把其中一個從錄像中刪去,另一個為什麽要那樣做就弄不明白了。


起碼的預備知識包括一些哲學史,因為維特根斯坦是不滿意傳統哲學的扯淡而弄出自己的那一套東西的,沒有一點這方麵的準備就很難理解他哲學的批判價值,而這卻是他哲學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人們為什麽認為他是天才的原因。


這是現成的,就是羅素的《西方哲學史》。首先,羅素本人就是語言哲學發展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其次,他是維特根斯坦的老師,兩人在一些最關鍵的地方,比如想確立什麽能是人類確實的知識是完全一致的。


我想可以這樣說,沒有羅素是不太可能有維特根斯坦的,不但是說他們哲學有著非常明顯的繼承關係,這是明確可說的;而且還指他對維特根斯坦潛在的影響,比如為什麽要研究語言,怎麽來研究。這一點就有些不是很清楚了,羅素非常謙虛,總是隻說他從維特根斯坦那裏得到的東西;而維特根斯坦不談這些事,在《邏輯哲學論》的前言中隻感謝了二個人,一個是弗雷格,另一個就是羅素,他極少提到其它哲學家,仿佛對他就是不存在似的。


所以說羅素是最有資格寫這方麵的哲學史,因為他是語言哲學的代表人物之一,那麽當然,他的哲學史自然會強調這個方麵的東西。的確他就是這樣做的,在談到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阿奎拉時,就提及了一些語言哲學的關鍵問題。


但不幸的是,他畢竟不是寫語言哲學史,所以很多內容與此無關。如果我有時間,就來寫一點這方麵的哲學史,但不會超過羅素的範圍,隻能算作《西方哲學史》的一種注解。


另一個必須的就是數理邏輯,這比哲學史還要重要。比如《邏輯哲學論》裏,命題是核心概念,而這卻是隻有在數理邏輯裏才能理解其確實的含義。這就太多了,如命題函數,真值表等等等。


還有一點就是最好是學理工科的。這點可以這樣理解:維特根斯坦認為哲學的唯一目的就是讓人舍棄哲學,而去從科學來理解,解釋這個世界。這就意味著他相信科學是一種理解這個世界的語言,也就是說,他的哲學必須能夠解釋科學。由此,知道科學的方法對理解他的哲學就是極有幫助的。


千萬不要被嚇住了,更不要認為我在故弄玄虛,如果你認為我算是懂了一點,那麽你肯定能夠做到。因為坦率地說,母親曾經評價我是一個三腳貓,什麽都懂一點,然而也隻是一點。更況且我看到了一些對自己很有啟發的回帖。


                                                (二)


 


我曾經看到過有人說他完全理解了莊子,但是,莊子說到:“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這裏的意思是說理解人比理解天還要困難,實際是說人是不可理解的。然而,卻有個人說他理解了莊子,既不是天大的笑話嗎。這個傻帽為什麽不找別人,大包大攬說自己什麽都知道的哲學家多的是,卻非要往莊子的槍口上撞。


維特根斯坦也一樣,當他說我是我世界的疆界,明顯就是說我不可能完全理解別人的思想,因為任何人都無法越過那個疆界。如果有人說他完全理解了維特根斯坦,那是同一個笑話。


當然,這個邏輯矛盾讀一點維特根斯坦就知道不對,於是就有了另一種說法,某個人,或者我自己是最能理解他的,這倒沒有邏輯矛盾,比較一下是可能的。但是,這卻有另一個現實的問題,因為維特根斯坦已經死了,除了他本人,誰能有資格說這種話呢?


其實就像早就有人指出的那樣,所謂深刻的思想家的特征就是多樣性,後人對其的理解總是有著種種局限的,人人都隻能從自己的角度來理解他,各人都有自己的莊子,或者維特根斯坦,所以爭議和深刻是同義詞。最沒有爭議的是航班表,然而沒有人會說那東西深刻。


所以說,在哲學上人人都有權利胡說八道,用不著擔心別人說三道四,因為那些有資格說的大哲學家毫無例外都已經死了。但是,人最好不要明明白白地說自己沒有體會事情,或者說,你要讀一讀維特根斯坦的原著,才有資格來談自己的理解。別人的介紹隻是別人的理解,而按照維特根斯坦的說法,那是不能夠和你的一致的。


這是我講了那麽多自己以為是預備知識的主要原因。希望大家能讀一讀原著,來和我討論自己的理解,最好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因為維特根斯坦的哲學隱含著一個推論,了解別人的世界總是好處的。


其實就是他沒有死,也是缺乏這種可能性的。因為維特根斯坦幾乎不對自己的哲學作出解釋,在《邏輯哲學論》的前言一開始就說:


“本書或許隻能為那些自己就曾經思考過這裏所表達的思想或者類似的思想的人所理解。——因此它不是一本教科書。——如果它能給一個讀懂它的人以快樂,本書的目的就達到了。”


你讀不懂,不快樂,那是你的問題,不是他的責任。而且他對別人的解釋也基本上不置一詞。羅素非常不滿意他這一點,曾經說他有些像沙皇給小民下諭旨。


雖然大哲學家都是有些高傲的,但像他那樣還是很少見的。


 


 


                                                (三)


我想說說自己對讀懂維特根斯坦的理解:如果你認為某句話他應該說出來,果然就看到了,這就是真正的懂了;如果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說,也差不多算懂了;要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那就是有問題了。


我當然有第三種情況,但在很多時候我認真想一想,是由於缺乏相關的知識而造成的。比如說他關於內在性質和外在性質,我完全不能懂,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討論,隻能推斷在當時是哲學家關心的問題。這就屬於開頭所述,那一半錄像我看不到。


總的說來,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是一個成體係的東西,有著嚴格的邏輯結構,很多字的含義與原來的有所不同,但他都一層層給出了定義。當然,有些就不能給定義了,要有一個頭,像事實,命題這樣的字就無法來定義了,隻能顯示,維特根斯坦可以說是在用這一本書來顯示它們的意義。


他的後一部書《哲學研究》就是一個零零碎碎的東西,缺乏《邏輯哲學論》那種嚴密的結構,那就更是難懂了。他的哲學依照這兩本書而被人劃分成前期和後期,我談的基本上是前期。


這樣做出自於以下的理由:一,前期影響更大,《邏輯哲學論》的爭議要小得多。羅素就認為後來他不知在幹什麽,浪費了自己的才華;當然,也有人認為他的後期更重要,展現了他真正的才華。但是在有限的世界裏,全體總是大於部分。二,兩者有著明顯的關聯,一般認為,不讀第一本,是沒有辦法理解第二本的,三,我自己對後一本經常拿不準他在講什麽,缺乏資格。


所以當我認為說的隻是第一本的觀點的時候,我是指明了的;要是共同的東西,就用不著。


 


 


                                              (四)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說明為什麽維特根斯坦認為:這個世界從邏輯上說是不可完全理解的;凡是說可以的人,都必須相信某種形而上學,因為那不需要邏輯,但卻無法讓人信服。在這一點上,我的確感到很多快樂,而在其它很多地方,我覺得用折磨更為恰當一些。


維特根斯坦認為哲學不過是各人自己的氣質,那麽對我來說,在我年輕的那個時代,總是以各種理由被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不停教訓,要把所謂國家,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那麽,我是什麽,隻是一個螺絲釘?那時的我,還自視很高,覺得我應該不止一個螺絲釘。當然,現在就認為自己根本做不了螺絲釘,沒有那個覺悟,做一個好的螺絲釘其實是蠻實惠的。


總之是心生反感,所以,當讀到那些語言哲學家認為這些字都是缺乏嚴格的意義,凡是這種命題其實都是強詞奪理,那真是非常的爽,還不是一點點。


總的來說,二十世紀的哲學都可以認為是非常個性化,或者是個人主義的,因為沒有了形而上學的束縛。羅素,維特根斯坦對傳統哲學中種種形而上學進行了非常有成效的攻擊,這是在理性這個層麵;在感情的層麵,則是由保羅·薩特這一類哲學家完成的,他們則對傳統的倫理道德進行了異常猛烈的批判。


在薩特看來:“我的自由就是我的本質,我要存在就不可能失去自由。但是,到處都麵臨失去自由的危險:我作為主體生活在客體當中,而危險就是我可能會‘沉淪於’客體的世界中,而成為其中的一員。作為回應,我可能會隱藏自己,把自己埋藏在某種預定的角色中,並且扭曲自己,讓自己適合於已經為自己做好的衣冠,……便是我接受了一種道德,宗教的社會角色,這些東西都是別人為我設計的,……‘我為他人而存在便是朝著客體性的沉淪’”《牛津西方哲學史》

讀過薩特的人用不著看我的解釋。在薩特看來,我之所以是我,那是因為我與其他人有不同的地方,而社會(客體)不喜歡自我,總是要用道德,宗教的社會角色來把人斬齊,而一旦成功,人就失去了自我,也就是自由,這實際上是人的沉淪,因為主體(我)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但是,這二者有著不可分割聯係,大多哲學家都對傳統的形而上學表現出感情上的厭惡,維特根斯坦說有些問題隻應該沉默,這是文雅的說法,不文雅就是閉嘴,英文就是shut up。如果維特根斯坦的厭惡隻表現在純粹哲學領域,羅素的極度厭惡就遠遠超出了這個範圍,正是這種反感使得他們渴望找到一個突破口,來徹底否定那些東西,於是研究語言,從而發現傳統哲學大多是一些語言遊戲。然而,從另一方麵來說,感情如果缺乏理性的支持,是很難走得遠的。


可以把羅素看成一個實例來理解那個時代的哲學和哲學家,一方麵,他是從邏輯上摧毀種種形而上學出力最多的人物之一。另一方麵,他對傳統道德提出了異常激烈的抨擊,他反對基督教,認為那是許許多多形而上學的源頭;他在婦女解放,性(包括同性戀)的問題上的開放態度,雖然在那個時候麻煩不斷,現在卻被看成是時代的先聲。可以這樣來看,沒有種種形而上學作為後盾,那些傳統道德絕無理由。就像在美國,激烈反對墮胎,同性戀都出自於宗教的原因。


如果說羅素,維特根斯坦這些人對形而上學成功批判使得幾乎沒有哲學家再提及那些東西(中國是一個例外,不過也可以認為中國近代根本就沒有哲學家),那麽薩特這種說法所產生的影響就是非常複雜,難以定論了。因為極度的個人主義會導致導致社會解體,而沒有社會,人是不能存在的。但羅素極其擔憂卻是另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尼采的英雄會導致希特勒。極度的自我中心必然會根據我來劃線,同意我的就是所謂人民,否則就是敵人而要加以消滅,這就是獨裁者的思維模式。

但不管怎麽說,從某種角度上看,個性化是上個世紀的潮流,婦女解放,民權運動(這是在非常廣泛的意義上說的,並非僅僅指美國的非裔),以及對殖民主義的反抗等等等,說到底都是都是對一種對個性的追求,要確立自己存在的價值,不做別人的附庸,最後必然是要求自己的權利。如果看不到哲學家在其中的極為重要的作用,就有些不應該了。


在中國情況就有些不同,在中國傳統的士大夫文化中,主流講的是所謂“忠君報國”,人是屬於君王或者國家的,個性是沒有什麽位置的。上世紀初的新文化運動可簡明看成是一種追求個性的啟蒙,西方文明的的影響是非常重要的原因,魯迅被公認受到了尼采的極大影響,而尼采哲學則是要求個性的極端表現。但是,中國卻由於不斷戰爭,特別是在49年以後,這個過程卻中斷了,於是在很長時間裏,追求個性還是被看著是一種異端邪說。


但是,我想這一點現在正在改變,況且現在有了網絡。由此我們也許能夠預言,那些發生在別的地方的改變,沒有理由不在中國發生,這一點我堅信無疑。


從一種更深刻的觀點來看,如何平衡個人內心在道德上的追求和人的社會角色始終是中國士大夫麵對的難題,當然,對一個完全服從社會,像薩特所說喪失了自我的人這種問題是不存在的;在西方文明中,公民和社會應該是一種什麽關係,則是圍繞著蘇格拉底之死來表述的,羅素認為他是僅次於耶穌,在西方最有名殉道者。


我以為沒有哲學能夠真正做到協調二者,這是有著很深層次的原因的,用維特根斯坦觀點來看,因為我們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當然也就不能完全理解這個世界,所以就沒有一種社會能找到一個好辦法來平衡雙方。凡是能理直氣壯宣稱找到的,一定是統治者一方,因為那一方的聲音聽不到,而且一定是一個形而上學。


羅素,維特根斯坦對傳統形而上學的徹底拋棄必然會導致哲學的個性化,從這一點上理解他們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從邏輯上看,個體能存在的條件就是有所不同,你和別人一模一樣,那你就消失了因為不能區分,這種邏輯上的思維無疑為薩特的哲學奠定了基礎。


從曆史上看,凡是大眾盲目相信某個絕對斷言的形而上學,而喪失了個性,失去了自己的判斷,那就無疑是大禍臨頭了。這是羅素對希特勒德國的一種反思,他那本著名的《西方哲學史》就是在二戰期間寫成的。那麽當然,避免的辦法就是徹底打倒所有形而上學,使得人們永遠保持著自己獨立思考的個性;而且,如果沒有了形而上學作為基礎,就不難認識到不管用什麽樣的辦法,人都不能一致,其它種族的宗教,文化和你的一樣有存在的價值,就不會企圖用武力去征服他人,希特勒就沒有了存在的空間。


羅素在《西方哲學史》中對黑格爾關於國家的理論極力批判,因為黑格爾認為國家是神的意誌在現實中的實現,所以人就得無條件地服從國家,這就是把國家當成了一種形而上學而不能質疑,這大概就是二戰時的德國。這東西錯得太離譜,如果沒有二戰那個背景,本來是用不著為此費力氣。


的確,追求那種絕對正確的形而上學最是危險的,各種宗教,主義之間發生的大規模戰爭背後總是有這個東西。反過來說,如果像維特根斯坦那樣承認人與人之間的不同是一種邏輯上的必然,那麽多元化,追求個性也就是一個必然,這樣的社會無疑要安全得多,不僅指個人能夠擁有更多的自由,而且也無疑地能減少戰爭的風險。形而上學不但在哲學上是扯淡,現實中也極為危險。


我非常反感任何抹殺自我的東西,不管是宗教還是主義,缺乏所謂統一思想的社會也許會缺乏效率,沒有那種萬眾一心的力量而表現出來的輝煌。但是,我總相信活出自我乃是人生應該追求的目標,人的價值在於與別人不同而不是相同,這是人和螞蟻的根本區別,而且物種進化乃至人類文明就是建立在這種不同的基礎之上,所以我喜歡維特根斯坦的哲學。


最後強調一下,所謂潮流就是沒有辦法阻擋,也是無所謂好壞的。就像在美國,越來越多的人沒有生活在婚姻之中,也許同樣能看成是對個性的追求,不願意將就,人隻有去適應這個變化,這種社會形態,說好壞沒有意思,因為恐怕是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


同樣,如果中國發生了變化,不是執政黨的能力問題,也不是什麽境外勢力的陰謀,就像當年尼采對魯迅的影響,是因為魯迅極為反感傳統文化對所謂人性的殘酷壓迫。


隻因為那是追求個性,自我價值,進而要求自己權利的一種潮流。


                           


 


                                                                  (五)


如果承認從邏輯無法完全理解這個世界,那麽維特根斯坦的神秘主義就是一種必然,這是要在比較深的層次理解維特根斯坦的關鍵之點。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