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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贈李白》賞析

(2008-06-28 14:45:12) 下一個
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杜甫的這首《贈李白》,是在他與李白交往的早期寫就的。短短二十八個字,寫盡了李白的精神、神態、性格和嗜好,是一幅形神兼備的"詩仙"李白的生動畫像。

  李白尚遠遊,一生如"飄蓬",雲遊四海,浪跡天涯。"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他的足跡遍及黃河中下遊和長江流域的各個地區。李白是扶風而起的大鵬,隻有在"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的激蕩風雲中,他才能扶搖直上,振翼搏擊,俯瞰寰海,傲視蒼穹。李白是心懷天下的布衣卿相,麵對著"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波翻浪湧,他慨歎人生苦短:"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他更渴望建功立業:"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經曆過朝廷的放逐、理想的破滅,他仍然堅定地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李白是高蹈飄逸的山中隱士,他陶醉於"蘭生穀底人不鋤,雲在高山自卷舒"的意境中,完全忘記了塵世的喧囂,宦海的嚷擾。盡管懷才不遇,盡管大誌難伸,盡管登上龍廷又"放還"民間,都不能改變李白飄逸瀟灑浪漫佻達的天性。李白是大自然的朋友,在落寞寂寥之時,他抱膝獨坐,凝神遠望:"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以放逐他,趨炎附勢的寵臣可以排擠他,但山川日月永遠與他為伴,飛鳥閑雲永遠以他為友,任何時候,他都可以在大自然中找到自己的知音和伴侶。

  李白迷丹砂,他曾經虔誠地求仙訪道、采藥煉丹。他幻想著佛學道籙能使自己長生不老,羽化成仙。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可以擯絕塵念,虔心煉丹,"棄劍學丹砂,臨爐雙玉童"--攜玉童臨爐而立,隻期待著能煉出使他能返老還童的靈丹妙藥。"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隻要一劑仙丹出爐,他便可以駕鶴升仙,隨鷗臨海,去天上宮闕海中仙山任意遨遊了。然而李白上當了,佛學道籙靈丹妙藥都未能改變李白"斯人獨憔悴""銜哀流夜郎"的悲慘命運。精神麻醉水銀中毒極大地損害了他的健康。所以杜甫取笑李白"未就丹砂愧葛洪"--在求仙煉丹方麵未有所成,一定會愧對精於提煉"神仙丹藥"的大師葛洪。李白本人在即將離世的當年,也已經"了然識所在"--破除了對求道煉丹的迷信,隻可惜已歲暮向晚,無法療救他陳屙多病的軀體了。

  李白嗜酒,"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一人獨飲,他會"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與朋友對麵,他要"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他甚至可以與釀酒的老叟成為莫逆之交,老叟死了,他作《哭宣城善釀紀叟》以祭,並擔心自己不在的情況下,老叟又能把酒賣給誰呢:"紀叟黃泉下,還應釀老春。夜台無李白,沽酒與誰人?" 作為詩人,李白是以酒研墨的,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會留下與酒有關的興酣之作:"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在豪飲的同時,他也升騰著自己的詩興與豪情--"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飲中八仙歌》);放縱著自己的桀驁與狂放--"黃金白璧賣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壺中洞天,酒是我友;黃金白璧,皆為糞土;天子王侯,視如草芥!既然皇帝老兒不用管晏屈賈之才,既然"匡扶社稷"的壯誌難伸,我隻有"痛飲狂歌空度日",舉杯月下,醉倒鬆間,"唯願長醉不複醒!"豈管它功名權位、富貴榮華?!

  李白輕堯舜、笑孔丘、長揖天子、平交諸侯,"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蘇軾《李太白碑陰記》)他自視甚高:"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雄",樂觀堅定地認為總有一天自己能施展抱負。天寶元年,李白42歲,唐玄宗下詔征聘其入朝。誌得意滿的李白高唱著"仰天大笑出門去,我等豈是蓬蒿人",昂首挺胸來到長安,受到唐玄宗"降輦步迎"的接待,成為皇帝的嘉賓。他自以為從此要官列卿相,在政治上有一番作為了。豈知唐玄宗看重的是他的錦繡詩文而不是他的政治才幹,讓他供奉翰林,任務是陪伴皇上吟詩作賦,遊宴消遣。在宮中,他隻不過是皇帝生日蛋糕上嵌放的一顆紅櫻桃--隻圖悅目而不求實用。這種悲屈的"詞臣"的地位,豈是"一醉累月輕王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狂客""謫仙"所能接受的?隻十幾個月的時間,李白便受不住羈束和冷落,由心底發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呼號。而他的桀驁不馴、自傲狂放、詩酒豪縱、裘馬逸風,更令公侯側目,閹宦忌憚,玄宗皇帝也說他"固窮相",將他"賜金放還"。李白由朝廷回到民間,雖然是遭放逐而返,依舊是傲氣衝天:"昔在長安眠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氣岸遙淩豪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後。"他在精神上永遠是淩於人前,不落人後的。李白從青年時期就壯誌淩雲,以大鵬自比:"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直到臨終,他在絕筆詩中依然以"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自況。李白一生如大鵬翱空,聲震八方,俯視群小。他抱負遠大,才具非凡,任俠仗劍,嗜酒好詩,飄逸狂放,仙風道骨,永遠不與世俗同流合汙,一生不受權勢禮法約束。"飛揚跋扈為誰雄?"--杜甫以十分欣賞的目光與李白舉酒相顧,眼中的李白神采飛揚,狂傲不羈,真堪稱人間狂客,天上謫仙,酒中豪傑,詩壇巔峰!當世之雄,舍你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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