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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

(2008-01-15 18:03:20) 下一個
《戰國策》

卷一 東周
卷二 西周
卷三 秦一
卷四 秦二
卷五 秦三
卷六 秦四
卷七 秦五
卷八 齊一
卷九 齊二
卷十 齊三
卷十一 齊四
卷十二 齊五
卷十三 齊六
卷十四 楚一
卷十五 楚二
卷十六 楚三
卷十七 楚四
卷十八 趙一
卷十九 趙二
卷二十 趙三
卷二十一 趙四
卷二十二 魏一
卷二十三 魏二
卷二十四 魏三
卷二十五 魏四
卷二十六 韓一
卷二十七 韓二
卷二十八 韓三
卷二十九 燕一
卷三十 燕二
卷三十一 燕三
卷三十二 宋衛
卷三十三 中山
劉向書錄


卷一 東 周

○秦興師臨周求九鼎
秦臨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借救於齊。”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夫秦之為無道也,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內自盡計,與秦,不若歸之大國。夫存危國,美名也;得九鼎,厚寶也。願大王圖之。”齊王大悅,發師五萬人,使陳臣思將以救周,而秦兵罷。  
齊將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顏率曰:“大王勿悠,臣請東解之。”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周賴大國之義,得君臣父子相保也,願獻九鼎,不識大國何途之從而致之齊?”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梁。”顏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暉台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齊王曰:“寡人將寄徑於楚。”對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於葉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終何途之從而致之齊?”顏率曰:“弊邑固竊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壺醬甀耳,可懷挾挈以至齊者;非效鳥集烏飛,兔興馬逝,漓然止於齊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萬人輓之,九九八十一萬人,士卒師徒器械被具,所以備者稱此。今大王縱有其人,何途之從而出?,臣竊為大王私憂之。”齊王曰:“子之數來者,猶無與耳。”顏率曰:“不敢欺大國,疾定所從出,弊邑遷鼎以待命。”齊王乃止。  

○秦攻宜陽
秦攻宜陽,周君謂趙累曰:“子以為何如?”對曰:“宜陽必拔也。”君曰:“宜陽城方八裏,材士十萬,粟支數年,公仲之軍二十萬,景翠以楚之眾,臨山而救之,秦必無功。”對曰:“甘茂,羈旅也,攻宜陽而有功,則周公旦也;無功,則削跡於秦。秦王不聽群臣父兄之義而攻宜陽。宜陽不拔,秦王恥之。臣故曰拔。”君曰:“子為寡人謀,且奈何?”對曰:“君謂景翠曰‘公爵為執圭,官為柱國,戰而勝,則無加焉矣;不勝則死。不如背秦援宜陽。公進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易爆不事公;公中慕公之為己乘秦也,亦必盡其寶。’”  
秦拔宜陽,景翠果進兵。秦懼,遽效煮棗,韓氏果亦效重寶。景翠得城於秦,受寶於韓,而德東周。  

○東周與西周戰
東周與西周戰,韓救西周。為東周謂韓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國也,多名器重寶,案兵而勿出,可以德東周,西周之寶可盡矣。”  

○東周與西周爭
東周與西周爭,西周欲和於楚、韓。齊明謂東周君曰:“臣恐西周之與楚、韓寶,令之為己求地於東周也。不若謂楚、韓曰,西周之欲入寶,持二端。今東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寶不入楚、韓。楚韓、欲得寶,即且趣我攻西周。西周寶出,是我為楚、韓取寶以德之也,西周弱矣。”  

○東周欲為稻
東周欲為稻,西周不下水,東周患之。蘇子謂東周君曰:“臣請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見西周之君曰:“君之謀過矣!今不下水,所以富東周也。今其民皆種麥,無他種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為下水,以病其所種。下水,東周必複種稻,;種稻而複奪之。若是,則東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於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蘇子亦得兩國之金也。  

○昭獻在陽翟
昭獻在陽翟,周君將令相國往,相國將不欲。蘇厲為之謂周君曰:“楚王與魏王遇月,主君令陳封之楚,令向公之魏。楚、韓之遇也,主君令許公之楚,令向公之韓。今昭獻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國往;若其王在陽翟,主君將令誰往?”周君曰:“善。”乃止其行。  

○秦假道於周以伐韓
秦假道於周以伐韓,周恐假之而惡於韓,不假而惡於秦。史黶謂周君曰:“君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敢絕塞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發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韓不伐也。’又謂秦王曰:‘韓強與周地,將以疑周於秦,寡人不敢弗受。’秦必無辭而令周弗受,是得地於韓而聽於秦也。”  

○楚攻雍氏
楚攻雍氏,周粻秦、敢,楚王怒周,周之君患之。為周謂楚王曰:“以王之強而怒周,周恐,必以國合於所與粟之國,則是勁王之敵也。故王不若速解周恐,彼前得罪而後得解,必厚事王矣。”  

○周最謂石禮
周最謂石禮曰:“子何不以秦攻齊?臣請令齊相者,子以齊事秦,必無處矣。子因令周最居魏以共之,是天下製於子也。子東重於齊,西貴於秦,秦、齊合,則子常重矣。”  

○周相呂倉見客於周君
周相呂倉見客於周君。前相工師藉恐客之傷已也,因令人謂周君曰:“客者,辯士也,然而所以不可者,好毀人。”  

○周文君免士工師藉
周文君免士工師藉,相呂倉,國人不說也。君有閔閔之心。謂周文君曰:“國必有誹譽,忠臣令誹在已,譽在上。宋君奪民時以為台,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蓋之也。子罕釋相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宮中七市,內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桓公,非自傷於民也?《春秋》記臣弑君者以百數,皆大臣見譽者也。故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也。故眾庶成強,增積成山。”周君遂不免。  

○溫人之周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即對曰:“主任也。”問其巷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而誦《詩》,《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則我天子之臣,而又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或為周最謂金投
或為周最謂金投曰:“秦以周最之齊疑天下,而又知趙之難子齊人戰,恐齊、韓之合,必先合於秦。秦、齊合,則公之國虛矣。公不若救齊,因佐秦而伐韓、魏,上黨、長子,趙之有。公東收寶於秦,南取地於韓,魏因以因,徐為之東,則有合矣。”  

○周最謂金投
周最謂金投曰:“公負令秦與強齊戰。戰勝,秦且收齊而封之,使無多割,而聽天下之戰;不勝,國大傷,不得不聽秦。秦盡韓、魏之上黨太原,西止秦之有已。秦地,天下之半也,製齊、楚、三晉之命,複國且身危,是何計之道也。”  

○石行秦謂大梁造
石行秦謂大梁造曰:“欲決霸王之名,不如備兩周辯知之士。”謂周君曰:“君不如令辯知之士,為君爭於秦。”  

○謂薛公
謂薛公曰:“周最於齊王也而逐之,聽祝弗,相呂禮者,欲取秦。秦、齊合,弗與禮重矣。有周齊,秦必輕君。君弗如急北兵趨趙以秦、魏,收周最以為後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率。齊無秦,天下果,弗必走,齊王誰與為其國?”  

○齊聽祝弗
齊聽祝弗,外周最。謂齊王曰:“逐周最、聽祝弗、相呂禮者,欲深取秦也。秦得天下,則伐齊深矣。夫齊合,則趙恐伐,故急兵以示秦。秦以趙攻,與之齊伐趙,其實同理,必不處矣。故用祝弗,即天下之理也。”  

○蘇厲為周最謂蘇秦
蘇厲為周最謂蘇秦曰:“君不如令王曰最,以地合於魏、趙,故必怒合於齊,是君以合齊與強楚吏產子。君若欲因最之事,則合齊者,君也;割地者,最也。”  

○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
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將以觀秦之應趙、宋,敗三國。三國不敗,將’興趙、宋合於東方,以孤秦。亦將觀韓、魏之於齊也。不固,則將與宋敗三國,則賣趙、宋於三國。公何不令人謂韓、魏之王曰:‘欲秦、趙之相賣乎?何不合周最兼相,視之不可離,則秦、趙必相賣以合於王也。”  

○為周最謂魏王
為周最謂魏王曰:“秦知趙之難與齊戰也,將恐齊、趙之合也,必陰勁之。趙不敢戰,恐秦不己收也,先合於齊。秦、趙爭齊,而王無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於收齊,而以兵之急則伐齊,無因事也。”  

○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
謂周最曰:“魏以國與先生,貴合於秦以伐齊。薛公故主,輕往其薛,不顧其先君之丘墓,而公獨修虛信為茂行,明群臣據故主,不與伐齊者,產以忿強秦,不可。公不如謂魏王、薛公曰:‘請為王入齊,天下不能傷齊。而有變,臣請為救之;無變,王遂伐之。且臣為齊奴也,如累王之交於天下,不可。王為臣賜厚矣,臣入齊,則王亦無齊之累也。’”  

○趙取周之祭地
趙取周之祭地,周君患之,告於鄭朝。鄭朝曰:“君勿患也,臣請以三十金複取之。”周君予之,鄭朝獻趙太卜,因告以祭地事。及王病,太卜譴之曰:“周之祭地祟。”趙乃還之。  

○杜赫欲重景翠於周
杜赫欲重景翠於周,謂周君曰:“君之國小,盡君子重寶珠玉以事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張羅者,張於無鳥之所,則終日無所得矣;張於多鳥處,則又駭鳥矣;必張於有鳥無鳥之際,然後耨多得鳥矣。今君將施於大人,大人輕君;施於小人,小人無可以求,又費財焉。君必施於今之窮士,不必且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周共太子死
周公太子死,有五庶子,皆愛之,而無適立也。司馬翦謂楚王曰:“何不封公子咎,而為之請太子?”左成謂司馬翦曰:“周君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於周也。不如謂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今楚王資之以地。’公若欲為太子,因令人謂相國禦展子、嗇夫空曰:‘王類欲令若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於相國。’”相國令之為太子。  

○三國隘秦
三國隘秦,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輕也,留其行。有人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遂見秦王曰:‘請謂王月東方之處。’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周以取秦也。齊重故有周,而已取齊,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  

○昌他亡西周
昌他亡西周,之東周,盡輸西周之情於東周。東周大喜,西周大怒。馮且曰:“臣能殺之。”君予金三十斤。馮且使人操金與書,間遺昌他書曰:“告昌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來亡來。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東周之候曰:“今夕有奸人當人矣。”候得而獻東周,東周立殺昌他。  

○昭翦與東周惡
昭翦與東周惡,或謂照翦曰:“為公畫陰計。”照翦曰:“何也?”“西周甚憎東周,嚐欲東周與楚惡,西周必令賊賊公,因宣言東周也,以西周之於王也。”照翦曰:“善。吾又恐東周之賊己而以輕西周惡之於楚。”遽和東周。  

○嚴氏為賊
嚴氏為賊,而陽豎與焉。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載以乘車駟馬而遣之。韓使人讓周,周君患之。客謂周君曰:“正語之曰:‘寡人知嚴氏之為賊,而陽豎與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國不足亦以容賊,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



卷二 西 周

○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
薛公以齊為韓、魏攻楚,又與韓、魏攻秦,而藉兵乞食於西周。韓慶為西周謂薛公曰:“君齊為韓、魏攻楚,九年而取宛、葉以北以強敢、魏,今又攻秦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患,則地廣而益重,齊必輕矣。夫本末更盛,虛實有時,竊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陰合於秦而君無攻,又無藉兵乞食。君臨函穀而無攻,令邑以君之情謂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張韓、魏,所以進兵者,欲王令楚割東國以與齊也。’秦王出楚王因為和,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無破,而以楚之東國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齊,齊得東國而益強,而薛世世無患。秦不大弱,而處之三晉之西,三晉必重齊。”薛公曰:“善。”因令韓慶入秦,而使三國無攻秦,而使不藉兵乞食於西周。  

○秦攻魏將<屍羊>武軍與伊闕
秦攻魏將<屍羊>武軍於伊闕,進兵而攻周。為周最謂李兌曰:“君不如禁秦之攻周。趙之上計,莫如令秦、魏複戰。今秦攻周而得之,則眾必多傷矣。秦欲待周之得,必不攻魏;秦若攻周而不得,前有勝魏之勞,後有攻周之敗,又必不攻魏。今君禁之,而秦未與魏講也。而全趙令其止,必不敢不聽,是君卻秦而定周也。秦去周,必複攻魏,魏不能支,必因君而講,則君重矣。若魏不講,而疾支之,是君存周而戰秦、魏也。重亦盡在趙。”  

○秦令樗裏疾以車百乘入周
秦令樗裏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迎之以卒,甚敬。楚王怒,讓周,以其重秦客。遊騰謂楚王曰:“昔智伯欲伐厹由,遺之大鍾,載以廣車,因隨入以兵,厹由卒亡,無備故也。桓公伐蔡也,號言伐楚,其實襲蔡。今秦者,虎狼之國也,兼有吞周之意;使樗裏疾以車百乘入周,周君懼啞劇,以蔡、厹由戒之,故使長兵在前,強弩在後,名曰衛疾,而實囚之也。周君豈能無愛國哉?恐一日之亡國,而憂大王。”楚王乃悅。  

○雍氏之役
雍氏之役,韓征甲與粟於周。周君患之,告蘇代。蘇代曰:“何患焉?代能為君令韓不征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周君大悅曰:“子苟能,寡人請以國聽。”蘇代遂往見韓相國公中曰:“公不聞楚計乎?昭應謂楚王曰:‘韓氏罷於兵,倉廩空,無以守城,吾收之以饑,不過一月必拔之。’今唯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瞻應之計矣,今公乃征甲及粟於周,此告楚病也。昭應聞此,必勸楚王以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中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與周。”公中怒曰:“吾無征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為與高都?”代曰:“與之高都,則周必折而入於韓,秦聞之必大怒,而焚周之節,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與也?”公中曰:“善。”不征甲與粟於周而與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周君之秦
周君之秦。謂周最曰:“不如譽秦王之孝也,因以應為太後養地。秦王、太後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為共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蘇厲謂周君
蘇厲謂周君曰:“敗韓、魏,殺<屍羊>武,攻趙,取藺、離石、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則周危,君不若止之。謂白起曰:‘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過曰,善射,可教射也矣。養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葉者,百發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氣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前功盡矣。今公破家、魏,殺<屍羊>武,而北攻趙,取藺、離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過兩周,踐韓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盡滅,公不若稱病不出也。’”  

○楚兵在山南
楚兵在山南,吾得將為楚王屬怒於周。或謂周君曰:“不如令太子將軍整迎吾得於境,而君自郊迎,令天下皆知君之重吾得也。因泄之楚,曰:‘周君所以事吾得者器,必名曰謀楚。’王必求之,而吾得無效也,王必罪之。”  

○楚請道於二周之間
楚請道於二周之間,以臨韓、魏,周君患之。蘇秦謂周君曰:“除道屬之於河,韓、魏必惡之。齊、秦恐楚之取九鼎也,必救韓、魏而攻楚。楚不能守方城之外,安能道二周之間。若四國弗惡,君歲不欲與也,楚必將自取之矣。”  

○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
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曰:“君使告齊王以周最不肯為太子也,臣為君不取也。函冶氏為齊太公買良劍,公不知善,歸其劍而責之金。越人請買之千金,責而不賣。將死而屬其子曰:‘必無獨知。’今君之使最為太子,獨知之契也,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齊王之為君實立果而讓之於最,以嫁之齊也。君為多巧,最為多詐,君何不買信貨哉?奉養無有愛於最也,使天下見之。”  

○秦召周君
秦召周君,周君難往。或為周君謂魏王曰:“秦召周君,將以使攻魏之南陽。王何不出於河南?周君聞之,將以為辭於秦而不往。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越河而攻南陽。”  

○<屍羊>武敗於伊闕
<屍羊>武敗於伊闕,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黨之急辭之。周君反,見梁囿而樂之也。綦母恢謂周君曰:“溫囿不下此,而又近。臣能為君取之。”反見魏王,王曰:“周君怨寡人乎?”對曰:“不怨。且水怨王?臣為王有患也。周君,謀主也。而設以國為王捍秦,而王無之捍也。臣見其必以國事秦也,秦悉塞外之兵,與周之眾,以攻南陽,而兩上黨絕矣。”魏王曰:“然則奈何?”綦母恢曰:“周君形不小利,事秦而好小利。今王許戍三萬人與溫囿,周君得意為辭於父兄百姓,而利溫囿以為樂,必不合於秦。臣嚐聞溫囿之利,歲八十金,周君得溫囿,其以事王者,歲百二十金,是上黨每患而贏四十金。”魏王因使孟卯致溫囿於周君而許之戍也。  

○韓魏易地
韓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餘謂楚王曰:“周必亡矣。韓、魏之易地,韓得二縣,魏亡二縣。所以為之者,盡包二周,多於二縣,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陽、鄭地、三川而包二周,則楚方城之外危;韓兼兩上黨以臨趙,即趙羊腸以上危。故易成之曰,楚、趙皆輕。”楚王恐,因趙以止易也。  

○秦欲攻周
秦欲攻周,周最謂秦王曰:“為王之國計者,不攻周。攻周,實不足以利國,而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於齊。兵弊於周,而合天下於齊,則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罷秦,故勸王攻周。秦與天下俱罷,則令不橫行於周矣。”  

○宮他謂周君
宮他謂周君曰:“宛恃秦而輕晉,秦饑而宛亡。鄭恃魏而輕韓,魏攻蔡而鄭亡。邾、莒亡於齊,陳、蔡亡於楚。此皆恃援國而輕近敵也。今君恃韓、魏而輕秦,國恐傷矣。君不如使周最陰合於趙以備秦,則不毀。”  

○謂齊王
謂齊王曰:“王何不以地齎周最以為太子也。”齊王令司馬悍以賂進周最於周。左尚謂司馬悍曰:“周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於周也。公不如謂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請令王進之以地。’”左尚以此得事。  

○三國攻秦反
三國攻秦反,西周恐魏藉道也。為西周謂魏王曰:“楚、宋不利秦之德三國也,彼且攻王之聚以利秦。”魏王懼令軍社舍速東。  

○<屍羊>武敗
<屍羊>武敗,周使周足之秦。或謂周足曰:“何不謂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惡主君之臣,又秦重而欲相者,且惡臣於秦,而臣為不能使矣。臣愈免而行。君因相之,彼得相,不惡周於秦矣。’君重秦,故使相往,行而免,且輕秦也,公必不免。公言是而行,交善於秦,且公之成事也;交惡於秦,不善於公,且誅矣。”


卷三 秦 一

○衛鞅亡魏入秦
衛鞅亡魏入秦,孝公以為相,封之於商,號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無私,罰不諱強大,賞不私親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後,道不拾遺,民不妄取,兵革大強,諸侯畏懼。然刻深寡恩,特以強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傳商君,辭不受。孝公已死,惠王代後,蒞政有頃,商君告歸。人說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深危。今秦婦人嬰兒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為主,大王更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讎也,願大王圖之。”商君歸還,惠王車裂之,而秦人不憐。  

○蘇秦始將連橫
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曰:“大王之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裏,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以天府之,天下之雄國也。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願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聞之,買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誅罰,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順者不可以煩大臣。今先生儼然不遠千裏而庭教之,願以異日。”   蘇秦曰:“臣固疑大王不能用也。昔者神農伐補遂,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堯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齊桓任戰而伯天下。由此觀之,惡有不戰者乎?古者使車轂擊馳,言語相結,天下為一;約中連橫,兵革不藏;文士並餝,諸侯亂惑;萬端俱起,不可勝理;科條既備,民多偽態;書策稠注,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辯言偉服,戰攻不息;繁稱文辭,天下不治;舌弊耳聾,不見成功;行義約信,天下不親。於是,乃廢文任武,厚養死士,綴甲厲兵,效勝於戰場。夫徒處而致利,安坐而廣地,雖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賢君,常欲佐而致之,其勢不能,故以戰續之。寬則兩軍相攻,迫則杖戟相橦,然後可建大功。是故兵勝於外,義強於內;武立於上,民服於下。今欲並天下,淩萬乘,詘敵國,製海內,子元元,臣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於至道,皆惽於教,亂於治,迷於言,惑於語,沈於辯,溺於辭。以此論之,王國不能行也。”  
說秦王書十上而說不行。黑貂之裘弊,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羸滕履蹻,負書擔橐,形容枯槁,麵目犁黑,狀有歸色。歸至家,妻不下紉,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歎曰:“妻不以為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書事,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市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  
使用乃摩燕烏集闕,見說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談。趙王大悅,封為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綿繡千純,白壁百雙,黃金萬溢,以隨其後,約從散橫,以抑強秦。   故蘇秦相於趙而關不通。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民之眾,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欲決蘇秦之策。不費鬥糧,未煩一兵,未張一士,未絕一弦,未折一矢,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故曰:式於政,不式於勇;式於廊廟,不式於四境之外。當秦之隆,黃金萬溢為用,轉轂連騎,炫熿於道,山東之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且夫蘇秦特窮巷掘門、桑戶棬樞之士耳,伏軾撙銜,橫曆天下,廷說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裏。妻側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盍可忽乎哉!”  

○秦惠王謂寒泉子
秦惠王謂寒泉子曰:“蘇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東山之君,從以欺秦。趙固負其眾,故先使蘇秦以幣帛約乎諸侯。諸侯不可一,猶連雞之不能俱止於棲之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墮邑,請使武安子。善我國家使諸侯,請使客卿張儀。”秦惠王曰:“受命。”  
○泠向謂秦王
泠向謂秦王曰:“向欲以齊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晉國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趙惡齊、秦之合,必割地以交欲王矣。齊必重於王,則向之攻宋也,且以恐齊而重王。王何惡向之攻宋乎?向以王之明為先知之,故不言。”  

○張儀說秦王
張儀說秦王曰:“臣聞之,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大王裁其罪。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固齊,收餘韓成從,將西南以與秦為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千百萬,白刃在前,斧質在後,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殺也。言賞則不使,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不攻無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嚐見寇也,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斷死於前者比是也。夫斷死與斷生也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也。一可以勝十,十可以勝百,百可以勝千,千可以勝萬,萬可以勝天下矣。今秦地形,斷長續短,方書千裏,名師數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戰未嚐不勝,攻未嚐不取,所當未嚐不破也。開地書千裏,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四鄰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謀臣皆不盡其忠也。  
臣敢言往昔。昔者齊南破荊,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之君,地廣而兵強,戰勝攻取,詔令天下,濟清河濁,足以為限,長城钜坊,足以為塞。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勝而無齊。故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  
且臣聞之曰:‘削柱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荊王亡奔走,東伏於陳。當是之時,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舉荊,則其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荊人和。今荊人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廟,令帥天下西麵以與秦為難,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誌而軍華下,大王以詐破之,兵至梁郭,圍梁數旬,則梁可拔。拔代碼,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誌絕。荊、趙之誌絕,則趙危。趙危而荊孤。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國,聚散年,立社主,置宗廟,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靈於外,士民潞病於內,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三矣。  
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其民氓。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之上黨,大王以詐破之,拔武安。當是時,趙氏上下不相親合,貴賤不相信,然則是邯鄲不守,拔邯鄲,完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腸,降代、上黨。代三十六縣,上黨十七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黨不戰而已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已反為齊矣,中呼池以北不戰而已為燕矣。然則是舉趙則韓必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蠹魏,挾荊,以東弱齊、燕,決白馬之口,以流魏氏。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大王拱手以須,天下遍隨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趙氏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伯王之業,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不亡,秦當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謀臣一矣。乃複悉卒乃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怒,戰栗而卻,天下固量秦力二矣。軍乃引退,並於李下,大王並軍而致與隻顧,非能厚勝之也,又交罷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天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比誌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  
且臣聞之,戰戰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茜者紂為天子,帥天下將甲百萬,左飲於淇穀,右飲於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為難。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傷。智伯帥三國之眾,以攻趙襄主於晉陽,決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錯龜,數策占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而使張孟談。於是潛行而出,反智伯之約,得兩國之眾,以攻智伯之國,禽其身,以成牒子之功。今秦地斷長續短,方數千裏,名師數百萬,秦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即著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成伯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試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伯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於國,以主為謀不忠者。”  

○張儀欲假秦兵以救魏
張儀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謂甘茂曰:“子不予之。魏不反秦兵,張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張子得誌於魏,不敢反於秦矣。張子不去秦,張子必高子。”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
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於秦惠王前。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曰:“請聞其說。”  
對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轅、緱氏之口,當屯留之道,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之郊,誅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寶器必出。據九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今夫蜀,西辟之國,而戎狄之長也,弊兵勞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翁不爭焉,顧爭於戎狄,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曰:“不然,臣聞之,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貧,故臣願從事於易。夫蜀,西辟之國也,而戎狄之長,而有桀、紂之亂。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繕兵不傷眾,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諸侯不以為貪。是我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今攻韓劫天子,劫天子,惡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義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請謁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齊,韓、周之與國也。周自知失九鼎,韓自知亡三川,則必將二所並力合謀,以因於齊、趙,而求解乎楚、魏。以鼎與楚,以地與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謂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聽子。”  

○張儀之殘樗裏疾
張儀之殘樗裏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為之請相於秦。張子謂秦王曰:“重樗裏疾而使之者,將以為國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為請相於秦。臣聞其言曰:‘王欲窮儀於秦乎?臣請助王。’楚王以為然,故為請相也。今王誠聽之,彼必以國事楚王。”秦王大怒,樗裏疾出走。  

○張儀欲以漢中與楚
張儀欲以漢中與楚,請秦王曰:“有漢中,蠹。種樹不處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財,則傷本。漢中南邊為楚利,此國累也。”甘茂謂王曰:“地大者,國多憂乎!天下有變,王割漢中以為和楚,楚必畔天下而與王。王今以漢中與楚,即天下有變,王何以市楚也?”  

○楚攻魏張儀謂秦王
楚攻魏。張儀謂秦王曰:“不如與魏以勁之,魏戰勝,複聽於秦,必入西河之外;不勝,魏不能守,王必取之。”  
王用儀言,取皮氏卒萬人,車百乘,以與魏。犀首戰勝威王,魏兵罷弊,恐畏秦,果獻西河之外。  

○田莘之為陳軫說秦惠王
田莘之為陳軫說秦惠王曰:“臣恐王之若郭君。夫晉獻公欲伐郭,而憚舟之僑存。荀息曰:‘《周書》有言,美女破舌。’乃遺之女樂,以亂其政。舟之僑諫而不聽,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憚宮之奇存,荀息曰:‘《周書》有言,美男破老。’乃遺之美男,教之惡宮之奇。宮之奇以諫而不聽,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為王,能害王者之國者,楚也。楚智橫君之善用兵,用兵與陳軫之智,故驕張儀以五國。來,必惡是二人。願王勿聽也。”張儀果來辭,因言軫也,王怒而不聽。  

○張儀又惡陳軫於秦王
張儀又惡陳軫於秦王,曰:“軫馳楚、秦之間,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軫,然則是軫自為而不為國也。小軫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聽乎?”  
王謂陳軫曰:“吾聞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陳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也。”曰:“非獨儀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己愛其親,天下欲以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為臣。賣仆妾售乎閭巷者,良仆妾也;出婦嫁鄉曲者,良婦也。’吾不忠於君,楚亦何以軫為忠乎?忠且見棄,吾不之楚,何適乎?”秦王曰:“善。”乃必之也。  

○陳軫去楚之秦
陳軫去楚之秦。張儀謂秦王曰:“陳軫為王臣,常以國情輸楚。儀不能與從事,願王逐之。即複之楚,願王殺之。”王曰:“軫安敢之楚也。”  
王召陳軫告之曰:“吾能聽子言,子欲何之?請為子車約。”對曰:“臣願之楚。”王曰:“儀以子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軫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順王與儀之策,而明臣之楚與不也。楚人有兩妻者,人挑其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許之。居無幾何,有兩妻者死。客謂挑者曰:‘汝取長者乎?少者乎?’‘取長者。’客曰:‘長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為取長者?’曰:‘居彼人之所,則欲其許我也。今為我妻,則欲其為我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陽賢相也。軫為人臣,而常以國輸楚王,王必不留臣,昭陽將不與臣從事矣。以此明臣之楚與不。”  
軫出長官儀入,問王曰:“陳軫果安之?”王曰:“夫軫天下之辯士也,孰視寡人曰:‘軫必之楚。’寡人遂無奈何也。寡人因問曰:‘子必之楚也,則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之言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為臣;孝己愛其親,天下皆欲以為子。故賣仆妾不出裏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婦嫁於鄉裏者,善婦也。臣不忠於王,楚何以軫為?忠尚見棄,軫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為然,遂善待之。”




卷四 秦二

○齊助楚攻秦
齊阻力楚攻秦,取曲沃。其後,秦欲伐齊,齊、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謂張儀曰:“吾欲伐齊,齊楚方歡,子為寡人慮之,奈何?”張儀曰:“王其為臣約車並幣,臣請試之。”  
張儀南見楚王曰:“弊邑之王所說甚者,無大大王;唯儀之所甚願為臣者,亦無大大王。弊邑之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唯儀甚憎者,亦無大齊王。今齊王之罪,其於弊邑之王臣厚,弊邑欲伐之,而大國與之歡,是以弊邑之王不得事令,而儀不得為臣也。大王苟能閉關絕齊,臣請使秦王獻商於之地,方六百裏。若此,齊必弱,齊弱則必為王役矣。則是北弱齊,西德於秦,而私商於之地以為利也,則此一計而三利俱至。”  
楚王大說,宣言之於朝廷,曰:“不穀得商於之田,方六百裏。”群臣聞見者畢賀,陳軫後見,獨不賀。楚王曰:“不穀不煩一兵不傷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裏,寡人自以為智矣!諸士大夫皆賀,子獨不賀,何也?”陳軫對曰:“臣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賀。”王曰:“何也?”對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先絕,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國?且先出地絕齊,秦計必弗為也。先絕齊後責地,且必受欺於張儀。受欺於張儀,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兵必至矣。”楚王不聽,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無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絕齊,使者未來,又重絕之。  
張儀反,秦使人使齊,齊、秦之交陰合。楚因使一將軍受地於秦。張儀至,稱病不朝。楚王曰:“張子以寡人不絕齊乎?”乃使勇士往詈齊王。張儀知楚絕齊也,乃出見使者曰:“從某至某,廣從六裏。”使者月:“臣聞六百裏,不聞六裏。”儀曰:“儀固以小人,安得六百裏?”使者反報楚王,楚王大怒,欲興師伐秦。陳軫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軫曰:“伐秦非計也,王不如因而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而取償於齊也。楚國不尚全事。王今已絕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齊、秦之交也,固必大傷。”  
楚王不聽,遂舉兵伐秦。秦與齊合,韓氏從之。楚兵大敗於杜陵。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僅以救亡者,計失於陳軫,過聽於張儀。  

○楚絕齊齊舉兵伐楚
楚絕齊,齊舉兵伐楚。陳軫謂楚王曰:“王不如以地東解於齊,西講於秦。”楚王使陳軫之秦,秦王謂軫曰:“子秦人也,寡人與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親國事也,故子棄寡人事楚王。今齊、楚相伐,或謂救之便,或謂救之不便,子獨不可以忠為子主計,以其餘為寡人乎?”陳軫曰:“王獨不聞吳人之遊楚者乎?楚王甚愛之,病,故使人問之,曰:‘誠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不知其思與不思,誠思則將吳吟:‘今軫將為王吳吟。王不聞管與之說乎?有兩虎諍人而鬥者,管莊子將刺之,管與止之曰:‘虎者,猁蟲;人者甘餌也。今兩虎諍人而鬥,小者必死,大者必傷。子待傷虎而刺之,則是一舉而兼兩虎也。無刺一虎之勞,而有刺兩虎之名。’齊、楚今戰,戰必敗。敗,王起兵救之,有救齊之利,而無伐楚之害。計聽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計者,事之本也;聽者,存亡之機。計失而聽過,能有國者寡也。故曰:‘計有一二者難悖也,聽無失本末者難惑。’”  

○秦惠王死公孫衍欲窮張儀
秦惠王死,公孫衍欲窮張儀。李讎謂公孫衍曰:“不如召甘茂於魏,召公孫顯於韓,起樗裏子於國。三人者,皆張儀之讎也,公用之,則諸侯必見張儀無秦矣!”  

○義渠君之魏
義渠君之魏,公孫衍謂義渠君曰:“道遠,臣不得複過矣,請謁事情。”義渠君曰:“願聞之。”對曰:“中國無事於秦,則秦且燒焫獲君之國;中國為有事於秦,則秦且輕使重幣,使事君之國也。”義渠君曰:“謹聞令。”居無幾何,惡果伐秦。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王不如賂之以撫其心。”秦王曰:“善。”因以文繡千匹,好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群臣而謀曰:“此乃公孫衍之所謂也。”因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於李帛之下。  

○醫扁鵲見秦武王
醫扁妾見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鵲請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聽,目不明。”君以告扁鵲。扁鵲怒而投其石:“君與知之者謀之,而與不知者敗之。使此知秦國之政也,則君一舉而亡國矣。”  

○秦武王謂甘茂
秦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車通三川,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對曰:“請之魏,約伐韓。”王令向壽輔行。甘茂至魏,謂向壽:“子歸告王曰:‘魏聽臣矣,然願王勿攻也。’事成,盡以為子功。”向壽歸以告王,王迎甘茂於息壤。  
甘茂至,王問其故。對曰:“宜陽,大縣也,上黨、南陽積之久矣,名為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限,行千裏而攻之,難矣。臣聞張儀西並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為多張儀而賢先王。魏文侯令樂羊將,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反而語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羈旅之臣也,樗裏疾、公孫衍二人者,挾韓而議,王必聽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之願也。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曾子之母曰:‘吾者不殺人。’置自若。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置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懼,投杼逾牆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則慈母不能信也。今臣賢不及曾子,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疑臣者不適三人,臣恐王為臣之投杼也。”王曰:“寡人不聽也,請與子盟。”於是與之盟於息壤。  
果攻宜陽,五月而不能拔也。樗裏疾、公孫衍二人在,爭之王,王將聽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對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複使甘茂攻之,遂拔宜陽。  

○宜陽之役馮章謂秦王
宜陽之役,馮章謂秦王曰:“不拔宜陽,韓、楚乘吾弊,國必危矣!不如許楚漢中以歡之。楚歡而不進,韓必赴,無奈秦何矣!”王曰:“善。”果使馮章許楚漢中,而拔宜陽。楚王以其言責漢中於馮章,馮章謂秦王曰:“王遂亡臣,固謂楚王曰:‘寡人固無地而許楚王。’”  

○甘茂攻宜陽
甘茂攻宜陽,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將有尉對曰:“公不論兵,必大困。”甘茂曰:“我羈旅而得相錢者,我以宜陽餌王。今攻宜陽而不拔,公孫衍、樗裏疾挫我於內,而公中以韓窮我遇外,是無伐之日已!請明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陽之郭為墓。”於是出私金以益公賞。明日鼓之,宜陽拔。  

○宜陽未得
宜陽未得,秦死傷者眾,甘茂欲息兵。左陳謂甘茂曰:“公內攻於樗裏疾、公孫衍,而外與韓侈為怨,今公用兵無功,公必窮矣。公不如進兵攻宜陽,宜陽拔,則公之功多矣。是樗裏疾、公孫衍無事也,秦眾盡怨之深矣。”  

○宜陽之役楚畔秦而合於韓
宜陽之役,楚畔秦而合於韓。秦王懼。甘茂曰:“楚雖合韓,不為韓氏先戰;韓亦恐戰而楚有變其後。韓、楚必相禦也。楚言與韓,而不餘怨於秦,臣是以知其禦也。”  
○秦王謂甘茂
秦王謂甘茂曰:“楚客來使者多健,與寡人爭辭,寡人數窮焉,為之奈何?”甘茂對曰:“王勿患也!其健者來使者,則王勿聽其事;其需弱者來使,則王比聽之。然則需弱者用,而見其者不用矣!王因而製之。”  

○甘茂亡秦且之齊
甘茂亡秦,且之齊,出關遇蘇子,曰:“君聞夫江上之處女乎?”蘇子曰:“不聞。”曰:“夫江上之處女,有家貧而無燭者,處女相與語,欲去之。家品行無燭者將去矣,謂處女曰:‘妾以無燭,故常先至,掃室布席,何愛餘明之照四壁者?幸以賜妾,何妨欲處女?妾自以有益於處女,何為去我?’處女相語以為然而留之。今臣不肖,棄遂於秦而出關,願為足下掃室布席,幸無我遂也。”蘇子曰:“善。請重公於齊。”  
乃西說秦王曰:“甘茂賢人,非恒士也。其居秦累世重矣,自殽塞、谿穀,地形限易盡知之。彼若以齊約韓、魏,反以謀秦,是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則奈何?”蘇代曰:“不如重其贄,厚其祿以迎之。彼來則置之槐穀,終身勿出,天下何從圖秦。”秦王曰:“善。”與之上卿,以相迎之齊。  
甘茂辭不往,蘇秦偽謂王曰:“甘茂,賢人也。今秦與之上卿,以相迎之,茂德王之賜,故不往,願為王臣。今王何以禮之?王若不留,必不德王。彼以甘茂之賢得擅用強秦之眾,則難圖也!”齊王曰:“善。”賜之上卿,命而處之。  

○甘茂相秦 甘茂相秦。
秦王愛公孫衍,與之間有所立,因自謂之曰:“寡人且相子。”甘茂之吏,道而聞之,以告甘茂。甘茂因入見王曰:“王得賢相,敢再拜賀。”王曰:“寡人托國於子,焉更得賢相?”對曰:“王且相犀首。”王曰:“子焉聞之?”對曰:“犀首告臣。”王怒於犀首之泄也,乃逐之。  

○甘茂約秦魏而攻楚
甘茂約秦、魏而攻楚。楚之相秦者屈盍,為楚和於秦,秦啟關而聽楚使。甘茂謂秦王曰:“怵於楚而不使魏製和,楚必曰:‘秦鬻魏’。不悅而合於楚,楚、魏為一,國恐傷矣。王不如使魏製和,魏製和必悅。王不惡於魏,則寄地必多矣。”  

○陘山之事
陘山之事,趙且與秦伐齊。齊懼,令田章以陽武合於趙,而以順子為質。趙王喜,乃案兵告於秦曰:“齊以陽武賜弊邑而納順子,欲以解伐。敢告下吏。”  
秦王使公子他之趙,謂趙王曰:“齊與大國救魏而倍約,不可信恃,大國不義,以告弊邑,而賜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齊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請益甲四萬,大國裁之。”  
蘇代為齊獻書穰侯曰:“臣聞往來之者言曰:‘秦且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人以伐齊。’是何也?夫三晉相結,秦之深讎也。三晉百背秦,百欺秦,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深讎,不利於秦。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弊晉,而後製晉楚之勝。’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擊之,譬猶以千鈞之弩潰癰也。秦王安能製晉、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多出兵,則晉、楚為製於秦。齊恐,則必不走於秦且走晉、楚。三也。齊割地以實晉、楚,則晉、楚安。齊舉兵而為之頓劍,則秦反受兵。四也。是晉、楚以秦破齊,以齊破秦,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齊以安之,亦必無患矣。秦有安邑,則韓、魏必無上黨哉。夫取三晉之腸胃與出兵而懼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竊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矣。’”  

○秦宣太後愛魏醜夫
秦宣太後愛魏醜夫。太後病將死,出令曰:“為我葬,必以魏子為殉。”魏子患之。庸芮為魏子說太後曰:“以死者為有知乎?”太後曰:“無知也。”曰:“若太後之神靈,明知死者之無知矣,何為空以生所愛,葬於無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後救過不贍,何暇乃私魏醜夫乎?”太後曰:“善。”乃止。




卷五 秦 三

○薛公為魏謂魏冉
薛公為魏謂魏冉曰:“文聞秦王欲一呂禮收齊,以濟天下,君必輕矣。齊、秦相聚以臨三晉,禮必並相之,是君收齊以重呂禮也。齊免於天下之兵,其讎君必深。君不如勸秦王令弊邑卒攻齊之事。齊破,文請以所得封君齊破晉強,秦王畏晉之強也,必重君以取晉。齊異晉弊邑,而不能支秦,晉必重君以事秦。是君破齊以為功,操晉以為重也。破齊定封,而秦、晉皆重君;若齊不破,呂禮複用,子必大窮矣。”  

○秦客卿造謂穰侯
秦客卿造謂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嘰天下數年矣。攻齊之事成,陶為萬乘,長小國,率以朝天子,天下比聽,五伯之事也;攻齊不成,陶為鄰恤,而莫之據也。故攻齊之於陶也,存亡之機也。君於成之,哈爾濱市食謂燕相國曰:‘聖人不能為時,時至而弗失。舜雖賢不遇堯也,不得為天子;湯、武雖賢,不當桀、紂不王。故以舜、湯、。武之賢,不遭時不得帝王。令攻齊,此君之大時也已。因天下之力,伐讎國之齊,報惠王之恥,成昭王之功,除萬世之害,此燕之長利,而君之大名也。《書》雲,樹德莫若滋,除害莫如盡。吳不亡越,越國外亡吳;齊不亡燕,燕故亡齊。齊亡於燕,吳亡於越,此除疾不盡也。以非此時也,成君之功,除《建康實錄》之害,秦卒有他事而從齊,齊、趙合,其讎君必深矣。挾君之讎以誅於燕,後雖悔之,不可得也已。君悉燕兵而疾僭之,天下之從君也,若報父子之仇。誠能亡齊,封君於河南,為萬乘,達途於中國,南與陶為鄰,世世無患。願君之專誌於攻齊,而無他慮也。’”  

○魏謂魏冉
魏謂魏冉曰:“公聞東方之語乎?”曰:“弗聞也。”月:“辛、張陽、毋澤說魏王、薛公、公叔也,曰:‘臣戰,載主契國以與王約,必無患矣。若有敗之者,臣要求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臣請挈領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國依冉也,而事臣之主,此臣之甚患也。’今公東而因言楚,是令張儀之言為禹,而務敗公之事也。公不如反公國,德楚而觀薛公之為公也。觀三國之所求於秦而不能得者,請以號三國以自信也。觀張儀與澤之所不能得於薛公者也,而公請之以自重也。”  

○謂魏冉曰和不成
謂魏冉曰:“和不成,兵必出。白起者,且副將。戰勝,必窮公;不勝,必事趙從公。公又輕,公不若毋多,則疾到。”  

○謂穰侯
謂穰侯曰:“為君烈封,若於除宋罪,重齊怒;須殘伐亂宋,德強齊,定身封。此亦百世之時也已!”  

○謂魏冉曰楚破秦
謂魏冉曰:“楚破秦,不能與齊縣衡矣。秦三世積節於韓、魏,而齊之德新加與。齊秦交爭,韓、魏東聽,則秦伐矣。齊有東國之地,方千裏。楚苞九夷,又方千裏,南有符離之塞,北有甘魚之口。權縣宋、衛,宋、衛乃桑阿、甄耳。利有千裏者二,富擅越隸,秦烏能與齊縣衡韓、魏,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鄭?兵休複起,足以傷秦,不必待齊。”  

○五國罷成皋
五國罷成皋,秦王欲為成陽君求相韓、魏,韓、魏弗聽。秦太後為魏冉謂秦王曰:“成陽君以王之故,窮而局於齊,今王見其達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後曰:“窮而不收,達而報之,恐不為王用;且收成陽君,失韓、魏之道也。”  

○範子因王稽入秦
範子因王稽入秦,獻書昭王曰:“臣聞明主蒞正,有功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當其職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則行而益利其道;若將弗行,則久留臣無謂也。語曰:‘人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刑比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尚語於王乎?雖以臣為賤而輕辱臣,獨不重任臣者後無反覆於王前耶?  
臣聞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此四寶者,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聖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為其凋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嚐之,雖堯、舜、禹、湯複生,弗能攻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闔於王心耶!已其言臣者,將賤而不足聽耶!非若是也,則臣之誌,願少賜遊觀之間,望見足下而入之。”書上,秦王說之,因謝王稽說,使人持車召之。  

○範睢至秦
範睢至秦,王庭迎,謂範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義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請太後。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  
是日見範睢,見者無不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範睢曰:“唯唯。”有間,秦王複請,範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範睢謝曰:“非敢然也。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而砷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以陳臣之陋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所以王三問而不對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五帝之聖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賢而死,烏獲之力而死,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事,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而晝伏,至於蓤水,無以餌其口,坐行蒲服,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霸。使臣得進辯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重申不複見,是臣說之行也,臣何憂乎?箕子、接輿,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無意於殷、楚。使臣得同行於箕子、接輿,漆身可以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又何恥乎?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盡忠而身蹶也,是以讀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後之嚴,下惑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保傅之手;終身闇惑,無與照奸;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者,賢於生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僻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無大小,上及太後,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範睢再拜,秦王亦再拜。  
範睢曰:“大王之國,北有甘泉、穀口,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戰車千乘,風度際百萬。以秦卒之勇,車騎之多,以當諸侯,譬若馳韓盧而逐蹇兔也,霸王之業可致。今反閉而不敢窺兵於第三世界者,是穰侯為國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  
王曰:“願聞所失計。”睢曰:“大王越韓、魏而攻強齊,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之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可親,越人之國而攻,可乎?疏於計矣!昔者,齊人伐楚,戰勝,破軍殺將,再辟地千裏,矚寸之地無得者,豈齊之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露,君臣之不親,舉兵而伐之,主辱軍破,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藉賊兵而齎盜食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遠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裏,趙獨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則天下莫能害。今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可虛也。”  
王曰:“寡人欲親魏,魏所變之國也,寡人不能秦。請問親魏奈何?”範睢曰:“卑辭重幣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賂之。不可,舉兵而伐之。”於是舉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請附。  
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變,為秦害者莫大於韓。王不如收韓。”王曰:“寡人欲收韓,不聽,為之奈何?”  
範睢曰:“舉兵而攻滎陽,則成皋之路不通;北斬太行之到,則上黨之兵不下;一即著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魏、韓見必亡,焉得不聽?韓聽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範睢曰:“臣居山東,聞齊之內有田單,不聞其王。聞秦之有太後、穰侯、涇陽、華陽,不聞其有王。夫擅國之謂王,能專利害之謂王製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後擅行不顧,穰侯出處不報,涇陽、華陽擊斷無諱,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者,下乃所謂無王已。然則權焉得不傾,而令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為國者,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裂諸侯,剖符於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禦於諸侯;戰敗,則怨結於百姓,而禍歸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齒管齊之權,縮閔王之筋,縣之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用趙,滅食主父,百日而餓死。今秦,太後、穰侯用事,高陵、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已。臣今見王獨立於廟朝矣,且臣將恐後世之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秦王懼,於是乃廢太後,逐穰侯,出高陵,走涇陽於關外。昭王謂範睢曰:“昔者,齊公得管仲,時以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為父。”  

○應侯謂昭王
應侯謂昭王曰:“亦聞恒思有神叢與?恒思有悍少年,請於叢博,曰:‘吾勝叢,叢籍我神三日;不勝叢,叢困我。’乃左手為叢投,右手自為投,勝叢,叢籍其神。三日,叢往求之,遂弗歸。五日而叢枯,七日而叢亡。今國者,王之叢;勢者,王之神。籍人以此,得無危乎?臣未嚐聞指大於臂,臂大於股,若有此,則病必甚矣。百人輿瓢而趨,不如一人持而走疾。百人誠輿瓢,瓢必裂。今秦國,華陽用之,穰侯用之,太後用之,王亦用之。不稱瓢為器,則已;已稱瓢為器,國必裂矣。臣聞之也:‘木實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傷其心。都大者危其國,臣強者危其主。’其令邑中自鬥食以上,至尉、內侍及王左右,有非相國之人者乎?國無事,則已;國有事,臣必聞見王獨立於唐也。臣竊為王恐,恐萬世之後有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臣聞古之善為政也,其威內扶,其輔外布,四治政不亂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為非。今太後使者分裂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國之勢,強征兵,伐諸侯。戰勝攻取,利盡歸於陶;國之幣帛,竭入太後之家;竟內之利,分移華陽。古之所謂‘危主滅國之道’必從此起。三貴竭國以自安,然則令何得從王出,權何得毋分,是我王果處三分之一也。”  

○秦攻韓圍陘
秦攻韓,圍陘。範睢謂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傷者,非秦弱而魏強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愛也。人主者,人臣之所樂為死也。共侮辱主之所愛,與樂死者鬥,故十攻而弗能勝也。金王將攻韓圍陘,臣願王之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韓圍陘,以張儀為言。張儀之力多,且削地而以自贖於王,幾割地而韓不盡;張儀之力少,則王逐張儀,而更於不如張儀者市。則王之所求於韓者,言可得也。”  

○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璞
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璞,周人謂鼠未臘者樸。周懷璞過鄭賈曰:‘欲賣樸乎?’鄭賈曰:‘欲之。’出其樸,視之,乃鼠也。因謝不取。今平原君自以賢,顯名於天下,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天下之王尚猶尊之,是天下之王不如鄭賈之智也,眩於名,不知其實也。”  

○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
天下之士,合從相聚於趙,而欲攻秦。秦相應侯曰:“王勿憂也,請令廢之。秦於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複歸耳。王見大王之狗,臥者臥,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與鬥者;投之一骨,輕起相牙者,何則?有爭意也。”於是唐雎載音樂,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會相於飲,謂:“邯鄲人謂誰來取者?”於是其謀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與者,與之昆弟矣。  
“公與秦計功者,不問金之所之,金盡者功多矣。今令人複載五十金隨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與鬥矣。  

○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
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曰:“然。”“又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武安君所以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亡鄢、郢、漢中,禽馬服之軍,不亡一甲,雖周呂望之功,亦不過此矣。趙亡,秦王王,武安君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欲無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嚐攻韓邢,困於上黨,上黨之民皆返為趙。天下之民,不樂為秦民之日固久矣。今攻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楚、魏,則秦所得不一幾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為武安功。”  

○應侯失韓之汝南
應侯失韓之汝南。秦昭王謂應侯曰:“君亡國,其憂乎?”應侯曰:“臣不憂。”王曰:“何也?”曰:“梁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也,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尚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即與無子易用也。臣奚憂焉?’臣亦嚐為子,為子時不憂;今亡汝南,乃與即為梁餘子用也。臣何為憂?”   秦以為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圍,食不甘味,臥不便席,今應侯亡地而言不憂,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請得其情。”   蒙傲乃往見應侯,曰:“傲欲死。”應侯曰。”何謂也?”曰:“秦王師君,天下莫不聞,而況於秦國乎!今傲勢得秦為王將,將兵,臣以韓之緦也,顯逆誅,奪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應侯拜蒙傲曰:“願委之卿。”蒙傲以報於昭王。  

○秦攻邯鄲
秦攻邯鄲,十七月不下。爭謂王稽曰:“君何不賜軍吏乎?”王稽曰:“吾與王也,不用人言。”莊曰:“不然。父之於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貴妻,賣愛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閭嫗曰,‘其夕,某懦子內某士’。貴妻已去,愛妾已賣,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雖幸於王,不過父子之親;君吏雖賤,不卑於守閭嫗。且君擅主輕下之日救矣。聞‘三人成虎,十夫楺椎。眾抽所移,毋翼而飛’。故曰,不如賜軍吏而禮之。”王稽不聽。軍吏窮,果惡王稽、杜摯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誅範睢。範睢曰:“臣,東鄙之賤人也,開罪於楚、魏,遁逃來奔。臣無諸侯之援,秦習之故,王舉臣於羈旅之中,使職事,天下皆聞臣之深與王之舉也。今遇惑或與罪人同心,而王明誅之,是王過舉顯於天下,而為諸侯所議也。臣願請藥賜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無過舉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殺而善遇之。  

○蔡澤見逐於趙
蔡澤見逐於趙,而入韓、魏,遇奪釜鬲於途。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應侯乃慚,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駿雄弘辯之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奪君位。”  
應侯聞之,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觴宣言代我相秦,豈有此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籲!何君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堅強,耳目聰明聖知,豈非士之所願與?”應侯曰:“然。”蔡澤套:“質仁秉義,硎道施德於天下,天下懷樂敬愛,願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複曰:“複歸顯榮,成理萬物萬物各得其所;生命壽長,終其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世,稱之而毋絕,與天下終。豈非道之符,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與?”應侯曰:“然。”澤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亦可願矣。”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己以說,複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事孝公,極身毋二,盡公不還死,信賞罰以致治,竭智能,示請素,蒙怨咎,欺舊交,虜魏公子卬,卒為秦禽將,破敵軍,攘地千裏。吳起事悼王,使死不害公,讒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義不圖毀譽,必有伯主強國,不辭禍凶。大夫種事越王,主離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亡絕,盡能而不離,多功而不矜,貴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義之至,忠之節也。故君子殺身以成名,義之所在,身雖死,無憾悔,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聖臣賢,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家之福也。故比幹忠,不能存殷。子胥知,不能存吳;申生孝,而晉惑亂。是有忠臣孝子,國家滅亂,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一起君父為戮辱,戀其臣子。夫待死之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左不足仁,孔子不足聖,管仲不足大也。”於是應侯稱善。  
蔡澤得少間,因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願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忠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願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不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舊故,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主固親忠臣,不過秦孝、越王、楚悼。君者為主,正亂、披患、折難,廣地製穀,痼國足家、強主,威蓋海內,功章萬裏之外,不過商君、吳起、大夫種。而君之祿位貴盛,死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變化,勝任之常道也。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會,有驕矜之色,畔者九國。吳王夫差無適於天下,輕諸侯,淩齊、晉,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啟叱呼駭三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夫商君為孝公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教年耕戰,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武帝於天下,立魏諸侯。功已成,遂以車裂。楚地持戟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再戰燒夷陵,南並蜀、漢,又越韓、魏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使秦業帝。自是之後,趙、楚懾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已成矣,賜死於杜郵。吳起為楚悼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壹楚國之俗,南攻楊越,北並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種為越王墾草耕邑,必地殖穀,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近吳,成霸功。勾踐終棓而殺之。此四子者,成功而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反者也。範蠡知之,超然避世,長為陶朱。君獨不觀博者乎?或欲分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製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某不出廊廟,坐製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口,又斬範、中行之途,棧道千裏於蜀、漢使天下皆烏托邦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喬、鬆之壽。孰與以禍終哉!此則君何居焉?”應侯曰善。”乃延入坐為上客。  
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蔡澤,其人辯士。臣之見人甚眾,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說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強起應侯,應侯遂稱篤,因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收周室。   蔡澤相秦王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剛成君。秦十餘年,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卷六 秦四

○秦取楚漢中
秦取楚漢中,再戰於藍田,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至鄧,楚王引歸。後三國謀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說薛公:“可發使告楚曰:‘今三國之兵且去楚,楚能應而公攻秦,雖藍田豈難得哉!況於楚之故地?’楚疑於秦之未必救己也,而今三國之辭去,則楚之應之也必勸,是楚與三國謀出秦兵矣。秦為知之,必不救也。三國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則是我離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  
薛公曰:“善。”遂發重使之楚,楚之應之果勸。於是三國並力攻楚,楚果告急於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薛公入魏而出齊女
薛公入魏而出齊女。韓春謂秦王曰:“何不取為妻,以齊、秦劫魏,則上黨,秦之有也。齊、秦合而立負芻,負芻立,其母在秦,則魏,秦之縣也已。呡欲以齊、秦劫魏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請為王因呡與佐也。魏懼而複之,負芻必以魏歿世事秦。齊女入魏而怨薛公,終以齊奉事王矣。”  

○三國攻秦入函穀
三國攻秦,入函穀。秦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東而講。”對曰:“割河東,大費也;免於國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聞焉?”  
王召公子池而問焉,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何也?”對曰:“王割河東而講,三國雖去,王必曰:‘惜矣!三國且去,吾特以三城從之。’此講之悔也。”王曰鈞吾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鹹陽而悔也。寡人決講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講於三國之兵,乃退。  

○秦昭王謂左右
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日韓、魏,孰與始強?”對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齊,孰與孟嚐、芒卯之賢?”對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嚐、芒卯之賢,帥強韓、魏之兵以伐秦,猶無奈寡人何也!今以無能若耳、魏齊,帥弱韓、魏以攻秦,其無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對曰。”三之料天下過矣。昔者六晉之時,智氏最強,滅破範、中行,帥韓、魏以圍趙襄子於晉陽。決晉水以灌晉陽,城不沈者三版耳。智伯出行水,韓康子禦,魏桓子驂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國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絳水利以灌平陽。’魏桓子肘韓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躡其踵。肘足接於車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國亡,為天下笑。今秦之強,不能過智伯;韓、魏雖弱,尚賢在晉陽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時也,願王之勿易也。”  

○楚魏戰於陘山
楚魏戰於陘山。魏需秦以上洛,以絕秦於楚。魏戰勝,楚敗於南陽。秦責賂於魏,魏不與。營淺謂秦王曰:“王何不謂楚王曰,魏許寡人以地,今戰勝,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與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與秦地矣。是魏勝楚而亡地於秦也;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資矣。魏弱,若不出地,則王攻其南,寡人絕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楚王揚言與秦遇,魏王聞之恐,效上洛於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從秦王與魏王遇於境。楚怒秦合,周最為楚王曰:“魏請無與楚遇而合於秦,是以鯉與之遇也。弊邑之於與遇善之,故齊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鯉而德周、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客謂秦王曰:“景鯉,楚王使景所甚愛,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聽,則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聽,則殺景鯉,更不與不如景鯉留,是便計也。”秦王乃留景鯉。  
景鯉使人說秦王曰:“臣見王之權輕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來使也,聞齊、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與楚為昆弟國。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無楚也,齊、魏有何重於孤國也。楚知秦之孤,不與地,而外結交諸侯以圖,則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秦王欲見頓弱
秦王欲見頓弱,頓弱曰:“臣之義不參拜,王能使臣無拜,即可矣。不,即不見也。”秦王許之。於是頓子曰:“天下有其實而無其名者,有無其實而有其名者,有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頓子曰:“有其實而無其名者,商人是也。無把銚推耨之勢,而有積粟之實,此有其實而無其名者也。無其實而有其名者,農夫是也。解凍而耕,暴背而耨,無積粟之實,此無其實而有其名者也。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乃是也。已立為萬乘,無孝之名;以千裏養,無孝之實。”秦王悖然而怒。  
頓弱曰:“山東戰國有六,威不掩於山東,而掩於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東之建國可兼與?”頓子曰:“韓,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資臣萬金而遊,聽之韓、魏,入其社稷之臣於秦,即韓、魏從。韓、魏中,而天下可圖也。”秦王曰:“寡人之國貧,恐不能給也。”頓子曰:“天下未嚐無事也,非從即橫也。橫成,則秦帝;從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養;楚王,即王雖萬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資萬金,使東又放假、魏,入其將相。碑遊於燕、趙,而殺李牧。齊王入朝,四國必從,頓子之說也。  

○頃襄王二十年
頃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燒先王之墓。王徙東北,保於陳城。楚遂削弱,為秦所輕。於是白起又將兵來伐。  
楚人有黃歇者,遊學博聞,襄王以為辯,故使於秦。說昭王曰:“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點鬥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從生民以來,萬乘之地未嚐有也。先帝文王、莊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於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三使盛橇守事於韓,成橇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裏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人,楚、燕之兵雲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眾二年,然後複之,又取蒲、衍、首垣,以臨仁、平兵,小黃、浚陽嬰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屬之燕,斷齊、秦之要,絕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憚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誡,使無複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  
“王若負人徒之眾。材兵甲之強,壹毀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後患。《詩》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也;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幹隧之敗也。此二國者,非無大肆功也,設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王禽於三江之浦。智氏信韓、魏,從而伐趙,攻晉燁之城,勝有日矣,韓、魏反之,殺智伯瑤於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毀也,而往毀楚之強魏也。臣為大王慮而不取。《詩》雲:‘大肆武遠宅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獲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信越也。臣聞,敵不可易,時不可失。臣恐韓、魏之卑辭慮患,而實欺大國也。此何也?王既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百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折頤,首身分離,暴骨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係虜,相隨於路;鬼神狐祥,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是王攻楚之日,則惡出兵?王將藉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讎之韓、魏。王若不藉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陽、右壤。隨陽、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穀不食之地,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無得地之實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應悉起應王。秦、楚之構而不離,魏氏將出兵而攻留、方與、銍、胡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麵,泗北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獨攻。王破楚於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於秦矣。齊南以泗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於齊。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若未能,於以禁王之為帝有餘。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眾,兵革之強,一舉眾而注地於楚,詘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  
“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臨以韓,韓必授首。王襟以山東之險,帶以河曲之利,韓必為觀眾之候。若是,王以十成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以關內候矣。王一善楚,而關內二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任兩海,要絕天下也。是燕、趙無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持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或為六國說秦王
或為六國說秦王曰:“土廣不足以為安,人眾不足以為強。若土廣者安,人眾者強,則桀、紂之後將存。昔者,趙氏亦嚐強矣。曰趙強何若?舉左案齊,舉右案魏,厭案萬乘之國,二國,千乘之宋也。築剛平,衛無東野,芻牧薪采,莫敢窺東門。當是時,衛危於累卵,天下之士相從謀曰:‘吾將還其委質,而朝於邯鄲之君乎!於是天下有稱伐邯鄲者,莫不令朝行。魏伐邯鄲,因退為逢澤之遇,乘夏車,稱夏王,朝為天子,天下皆從。齊太公聞之,舉兵伐魏,壤地兩分,國家大危。梁王身抱質執璧,請為陳侯臣,天下乃釋梁。郢威王聞之,寢不寐,食不飽,帥天下百姓,以與申縛遇於泗水之上,而大敗申縛。趙人聞之至枝桑,燕人聞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際絕。齊戰敗不勝,謀則不得,使陳毛釋劍掫,委南聽罪,西說趙,北說燕,內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齊釋。於是夫積薄而為厚,聚少而為多,以同言郢威王於側紂之間。臣豈以郢威王為政衰謀亂以至於此哉?郢為強,臨天下諸侯,故天下樂伐之也!”





卷七 秦 五

○謂秦王
謂秦王曰:“臣竊惑王之輕齊易楚,而卑畜韓也。臣聞,王兵勝而不驕,伯主約而不忿。勝而不驕,故能服世;月塞入不忿,故能從鄰。今王廣德魏、趙,而輕失齊,驕也;戰勝宜陽,不恤楚交,忿也。驕忿非伯部之業也。臣竊為大王慮之而不取也。   “《詩》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與終。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瑤殘範、中行,圍逼晉陽,卒為三家蓄;吳王夫差棲越於會稽,勝齊於艾陵,為黃池之遇,無禮於宋,遂與勾踐禽,死於幹隧;梁君伐楚勝齊,製趙、韓之兵,驅十二諸侯以朝天子於孟津,後子死,身布冠而拘於秦。三者非無功也,能始而不能終也。  
“今王破宜陽,殘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國,徙兩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陽侯之塞;取黃棘,而韓、楚之兵不敢進。王若能為此尾,則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為此尾,而有後患,則臣恐諸侯之君,河、濟之士,以王為吳、智之事也。  
“《詩》雲:‘行百裏者半於九十。’此言末路之難。今大王皆有驕色,以臣之心觀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韓以拒秦,四國之兵敵,而未能複戰也。齊在繩墨之外以為權,故曰先得齊、宋者伐秦。秦先得齊、宋,則韓氏受獎;韓氏鑠,則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齊,則魏氏鑠;魏氏鑠,則秦孤而受兵矣。若隨此計而行之,則兩國者必為天下笑矣。”  

○秦王與中期爭論
秦王與中期爭論,不勝。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為中期說秦王曰:“悍人也。中期適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紂,必殺之矣。”秦因不罪。  

○獻則謂公孫消
獻則謂公孫消曰:“公,大臣之尊者也,數伐有功。所以不為相者,太後不善公也。辛戎者,太後之所親也。今亡於楚,在東周。公何不以秦、楚之重,資而相之於周乎?楚必便之矣。是辛戎有秦、楚之重,太後必悅公,公相必矣。”  

○樓<吾午>約秦魏
樓<吾午>約秦、魏,魏太子為質,紛強欲敗之。謂太後曰:“國與還者也,敗秦而利魏,魏必負之。負秦之日,太子為糞矣。太後坐王而泣。王因疑於太子,令之留於酸棗。樓子患之。昭衍為周之梁,樓子告之。昭衍見梁王,梁王曰:“何聞?”曰:“聞秦且伐魏。”王曰:“為期與我約矣。”曰:“秦疑於王之約,以太子之留酸棗而不之秦。秦王之計曰:‘魏不與我約,必攻我;我與其出而待之見攻,不如先伐之。’以秦強折節而下與國,臣恐其害於東周。”  

○濮陽人呂不韋賈於邯鄲
濮陽人呂不韋賈於邯鄲,見秦質子異人,歸而謂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立國家之主贏幾倍?”曰:“無數。”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餘食;今建國立君,澤可以遺世。願往事之。”  
秦子異人質於趙,處於聊城。故往說之曰:“子傒有承國之業,又有母在中。今子無母於中,外托於不可知之國,一日倍約,身為糞土。今子聽吾計事,求歸,可以有秦國。吾為子使秦,必來請子。”  
乃說秦王後弟陽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門下無不居高尊位,太子門下無貴者。君之府藏珍珠寶玉,君之駿馬盈外廄,美女衝後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於累卵,而不壽於朝生。說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貴千萬歲,其寧於太山四維,必無危亡之患矣。”陽泉君避席,請聞其說。不韋曰:“王年高矣,王後無子,子傒有承國之業,士倉又輔之。王一日山嶺二崩,子傒立,士倉用事,王後之門,必生蓬蒿。子異人賢材也,棄在於趙,無母於內,引領西往往,而願一得歸。王後誠請而立之,是子異人無國而有國,王後無子而有子也。”陽泉君曰:“然。”入說王後,王後乃請趙而歸之。  
趙未之遺,不韋說趙曰:“子異人,秦之寵子也,無母於中,王後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趙,不顧一子以留計,是抱空質也。若使子異人歸而得立,趙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為德講。秦王老矣,一日晏駕,雖有子異人,不足以結秦。”趙乃遣之。  
異人至,不韋使楚服而見。王後悅其狀,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變其名曰“楚”。王使子誦,子曰:“少棄捐在外,嚐無師傅孫教學,不習於誦,王罷之。乃留止。間曰:“陛下嚐軔車於趙矣,趙之豪桀,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國,皆西麵而望。大王無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邊境早閉晚開。”王以為然,奇其計。王後勸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如楚。”立以為太子。  
子楚立,以不韋為相,號曰文信侯,食藍田十二縣。王後為華陽太後,諸侯皆致秦邑。  

○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
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使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而燕太子質於秦。文信侯因請張唐相燕,欲與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唐辭曰:“燕者必徑於趙,趙人得唐者,受百裏之地。”文信侯去而不快。少庶子甘羅曰:“君侯何不快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剛成君蔡澤事燕三年,而燕太子已入質矣。今吾請張卿點燕,而不肯行。”甘羅曰:“臣行之。”文信君叱去曰:“無自行之而不肯,汝安能行之也?”甘羅曰:“夫項橐生七歲為而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於茲矣!君其試臣,奚以遽言叱也?”  
甘羅見張唐曰:“卿之功,孰與武安君?”唐曰:“武安君戰國攻取,不知其數;攻城墮邑,不致其數。臣之功不如武安君也。”甘羅曰:“卿明知功之不如武安君歟?”曰:“知之。”“應侯之用秦也,孰與文信侯專?”曰:“應侯不如文信侯專。”曰:“卿明知為不如文信侯專歟?”曰:“知之。”甘羅曰:“應侯欲伐趙,武安君難之,去鹹陽七裏,絞而殺之。今文信侯自請卿相燕,而卿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之處矣?”唐曰:“請因孺子而行!”令庫具車,進出具馬府具幣,行有日矣。甘羅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乘,請為張唐先報趙。”   見趙王,趙王郊迎。謂趙王曰:“聞燕太子丹之入秦與?”曰:“聞之。”聞張唐之相燕與?”曰:“聞之。”“燕太子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張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秦、燕不相欺,則伐趙,危矣。燕秦所以不相欺者,無異故,欲攻趙而廣河間也。今王齎臣五城以廣河間,請歸燕太子,與強趙攻弱燕。”趙王立割五城以廣河間,歸燕太子。趙攻燕,得上穀三十六縣,與秦什一。  

○文信侯出走
文信侯出走,與司空馬之趙,趙以為守相。秦下甲而攻趙。司空馬說趙王曰:“文信侯相秦,臣事之,為尚書,習秦事。今大王使守小官,習趙事。請為大王設秦、趙之戰而親觀其孰勝。趙孰與秦大?”曰:“不如。”“民屬於’之眾?”曰:“不如。”“金錢粟孰與之富?”曰:“弗如。”“國孰與之治?”曰:“不如。”“相孰與之賢?”曰:“不如。”“將孰與之武?”曰:“不如。”“律令孰與之明?”曰:“不如。”司空馬曰:“然則大王之國,百舉而無及秦者,大王之國亡。”趙王曰:“卿不遠趙,而悉教以國事,願於因計。”司空馬曰:“大王裂趙之半以賂秦,秦不接刃而得趙之半,秦必悅。內惡趙之守,外恐諸侯之救,秦必受之。秦受地而郤兵,趙守半國以自存。秦銜賂以字強,山東必恐;亡趙自危,諸侯必懼。懼而相救,則從事可成。臣請大王約從。從事成,則是大王名亡趙之半,實得山東以敵秦,秦不足亡。”趙王曰:“前日秦下甲攻趙,趙賂以河間十二縣,地削兵弱,卒不免秦患。今又割趙之半以強秦,力不能自存,因以亡矣。願卿之更計。”司空馬曰:“臣少為秦刀筆,以官長而守小官,未嚐為兵首,請為大王悉趙兵以遇。”趙王不能將。司空馬曰:“臣效愚計,大王不能用,是臣無以事大王,願自請。”  
司空馬去趙,注平原。平原津令國外遺勞而問:“秦兵下趙,上客從趙來,趙事何如?”司空馬言其為趙王計而弗用趙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趙何時亡?”司空馬曰:“趙將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殺武安君不過半年。趙王之臣有韓倉子,以曲合於趙王,其交甚親,其為人疾賢妒功臣。今國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韓倉果惡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韓倉數之曰:“將軍戰勝,王觴將軍。將軍為壽於前,而捍匕首,當死。”武安君曰:“繓病鉤,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懼死罪於前,故使工人為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繓請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韓倉,狀如振扌因,纏之以布。“願公入明之。”韓倉曰:“受命於王,賜將軍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麵再拜賜死,縮劍將自誅,乃曰:“人臣不得自殺宮中。”遇司空馬門,趣甚疾,出諔門也右舉劍將自誅,臂短不能及,銜劍征之於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趙亡。  
平原令見諸公,必為言之曰:“嗟嗞乎,司空馬!”又以為司空馬逐於秦,非不知也;去趙,非不肖也。趙去司空馬而國亡。國亡者,非無賢人,不能用也。  

○四國為一將以攻秦
四國為一,將以攻秦。秦王召群臣賓客六十人而問焉,曰:“四國為一,將以圖秦,寡人屈於內,而百姓靡於外,為之奈何?”群臣莫對。姚賈對曰:“賈願出使四國,必絕其謀,而安其兵。”乃資車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劍。姚賈辭行,絕其謀,止其兵,與之為交以報秦。秦王大悅。賈封千戶,以為上卿。  
韓非知之,曰:“賈以珍珠重寶,南使荊、吳,北使衍、代之間三年,四國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寶盡於內。是賈以王之權,國之寶,外自交於諸侯,願王察之。且梁監門子,嚐盜於梁,臣於趙而逐。取世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與同知社稷之計,非所以厲群臣也。”  
王召姚賈而問曰:“吾聞子以寡人財交於諸侯,有諸?”對曰:“有。”王曰:“有何麵目複見寡人?”對曰:“曾參孝其親,天下願以為子;子胥忠於君,天下願以為臣;貞女工巧,天下願以為妃今賈忠王而王不知也。賈不歸四國,尚焉之?使賈不忠於君,四國之王尚焉用賈之身?桀聽讒而誅其良將,紂聞讒而殺其忠臣,至身死國亡。今王聽讒,則無忠臣矣。”  
王曰:“子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姚賈曰:“太公望,齊之逐夫,朝歌之廢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讎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賈人也,南陽之弊幽,魯之免囚,桓公用之而伯。百裏奚,虞之乞人,傳賣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盜,而勝於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詬醜,大肆誹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與立功。使若卞隨、務光、申屠狄,人主豈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汙,不聽旗,察其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雖有外誹者不聽;雖有高世之名,無咫尺之功者不賞。是以群臣莫敢以虛願望於上。”  
秦王曰:“然。”乃可複使姚賈而誅韓非。




卷八 齊 一

○楚威王戰勝於徐州
楚威王戰勝於徐州,欲逐嬰子於齊。嬰子恐,張醜謂楚王曰:“王戰勝於徐州也,盼子不用也。盼子有功於國,百姓為之用。嬰子不善,而用申縳。申縳者,大臣是百姓弗為用,故王勝之也。今嬰子逐,盼子必用。複整其士卒以與王遇,必不便於王也。”楚王因弗逐。  

○齊將封田嬰於薛
齊將封田嬰於薛。楚王聞之,大怒,將伐齊。齊王有輟誌。公孫暝唬骸胺庵?捎氬唬?竊諂胍玻?紙?誄?j說楚王,令其欲封公也又甚於齊。”嬰子曰:“願委之於子。”  
公孫晡?匠?踉唬骸奧場⑺問魯??氬皇掄擼?氪蠖?場⑺渦 M醵覽?場⑺沃?。?歡衿氪蠛我玻糠蚱胂韉囟?饊鎘な瞧淥?勻躋病T肝鷸埂!背?踉唬骸吧啤!幣蠆恢埂? 

○靖郭君將城薛
靖郭君將城薛,客多以諫。靖郭君謂謁者,無為客通。齊人有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請烹。”靖郭君因見之。客趨而進曰:“海大魚。”因反走。君曰:“客有於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為戲。”君曰:“亡,更言之。”對曰:“君不聞大魚乎?網不能止,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有齊陰,奚以薛為?夫齊,雖隆薛之城到於天,猶之無益也。”君曰:“善。”乃輟城薛。  

○靖郭君謂齊王
靖郭君謂齊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聽也而數覽。”王曰:“說五而厭之。”今與靖郭君。  

○靖郭君善齊貌辨。
靖郭君善齊貌辨。齊貌辨之為人也多疵,門人弗說。士尉以證靖郭君,靖郭君不聽,士尉辭而去。孟嚐君又且竊以諫,靖郭君大怒曰:“剗而類,破吾家。苟可慊齊貌辨者,吾無辭為之。”於是舍之上舍,令長子禦,旦暮進食。  
數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於宣王,辭而之薛,與齊貌辨俱留。無幾何,齊貌辨辭而行,請見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說嬰甚,公往必得死焉。”齊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請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齊貌辨行至齊,宣王聞之,藏怒以待之。齊貌辨見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聽愛夫!”齊貌辨曰:“愛則有之,聽則無有。王之方為太子之時,辨謂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過頤豕視,若是者信反。不若廢太子,更立衛姬嬰兒郊師。’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聽辨而為之,必無今日之患也。此為一。至於薛,昭陽請以數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聽之。’靖郭君曰:“受薛於先王,雖惡於後王,吾獨謂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廟在薛,吾豈可以先王之廟與楚乎”,又不肯聽辨。此為二。”宣王大息,動於顏色,,曰:“靖郭君之於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為寡人來靖郭君乎?”齊貌辨對曰:“敬諾。”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劍,宣王自迎靖郭君於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請相之。靖郭君辭,不得已而受。七日,謝病強辭。靖郭君辭不得,三日而聽。
當是時,靖郭君可謂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為舉。此齊貌辨之所以外生樂患趣難者也。  

○邯鄲之難
邯鄲之難,趙求救於齊。田侯召大臣而謀曰:“救趙孰與勿救?”鄒子曰:“不如勿救。”段幹綸曰:“弗救,則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鄲,其於齊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軍於邯鄲之郊。”段幹綸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非此也。夫救邯鄲,軍於其郊,是趙不拔而魏魏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鄲拔而承魏之弊,是趙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鄲拔。齊因承魏之弊,大破之桂陵。  

○南梁之難
南梁之難,韓氏請救於齊。田侯召大臣而謀曰:“早救之,孰與晚救之便?”張丐對曰:“晚救之,韓且折而入於魏,不如早救之。”田臣思曰:“不可。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我救之,我代韓而受魏之兵,顧反聽命於韓也。且夫魏有破韓之芝,韓見且亡,必東訴於齊。我因陰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國可重,利可得,名可尊矣。”田侯曰:“善。”乃陰告韓使者而遣之。  
韓自以專有七國,五戰五不勝,東訴於齊,齊因起兵擊魏,大破之馬陵。魏破韓弱,韓、魏之君因田嬰北麵而朝田侯。  

○成侯鄒忌為齊相
成侯鄒忌為齊相,田忌為將,不相說。公孫晡階藜稍唬骸肮埠尾晃?蹌狽ノ海渴ぃ?蚴薔??幣玻??梢雜泄Γ徽講皇ぃ?锛刹喚??蕉?凰潰??傭?铩!弊藜梢暈?唬?慫低醵?固锛煞ノ骸? 
田役三戰三勝,鄒忌以告公孫輳??鏹乃使人操十金而往卜於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戰而三勝,聲威天下,欲為大事,亦吉否?”卜者出,因令人捕為人卜者,亦驗其辭於王前。田忌遂走。  

○田忌為齊將
田忌為齊將,係梁太子申,禽烹涓。孫子謂田忌曰:“將軍可以為大事乎?”田忌曰:“奈何?”孫子曰:“將軍無解兵而入齊。使彼罷弊於先弱守於部。主者,循軼之途也,鎋擊摩車而相過。使彼罷弊先弱守於主,必一而當十,十而當百,百而當千。然後背太山,左濟,右天唐,軍重踵高宛,使輕車銳騎衝雍門。若是,則齊君可正,而成侯可走。不然,則將軍不得入於齊矣。”田忌不聽,果不入齊。  

○田忌亡齊而之楚
田忌亡齊而之楚,鄒忌代之相。齊恐田忌欲以楚權複於齊,杜赫曰:“臣請為留楚。”謂楚王曰:“鄒解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權複於齊也。王不如封田忌於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齊也,鄒忌以齊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複於齊,必以齊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楚果封之於江南。  

○鄒忌事宣王
鄒忌事宣王,仕人眾。宣王不悅。晏首貴使仕人寡,王悅之。鄒忌謂宣王曰:“忌聞以為有一子之孝,不如有五子之孝。今首之所進仕者,以幾何人?”宣王因以晏首壅塞之。  

○鄒忌修八尺有餘
鄒忌修八尺有餘,身體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被徐公,七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複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內因?”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客曰:“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   於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今齊地方千裏,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麵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議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  
令初上,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期年之後,雖欲言及,無可進者。燕、趙、韓、魏聞之,皆朝於齊。此所謂戰勝於朝廷。  

○秦假道韓魏以攻齊
秦假道韓、魏以攻齊,齊威王使章子將而應之。與秦交和而舍,使者數相往來,章子為變其徽章,以雜秦軍。候者言章子以齊入秦,威王不應。頃之間,候者複言章子以齊兵降秦,威王不應。而此者三。有司請曰:“言章左之敗者,異人而同辭。王何不發將而擊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為擊之!”  
頃間,言齊兵大勝,秦軍大敗,於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謝於齊。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左之母啟得罪其父,其父殺之而賣馬棧之下。吾使者章子將也,勉之曰:‘夫子之強,全兵而還,必更葬將軍之母。’對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啟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為人子而不欺死父,豈為人臣欺生君哉?”  

○楚將伐齊
楚將伐齊,魯親之,齊王患之。張丐曰:“臣請令魯中立。”乃為齊見魯君。乃為齊見魯君。魯君曰:“齊王懼乎?”曰:“非臣所知也,臣來吊足下。”魯君曰:“何吊?”曰:“君之謀過矣。君不與勝者而與不勝者,何故也?”魯君曰:“子以齊、楚為孰勝哉?”對曰:“鬼且不知也。”“然則子何以吊寡人?”曰:“齊,楚之權敵也,不用有魯與無魯,足下豈若令眾而合二國之後哉!楚大勝齊,其良士選卒必殪,其餘兵足以待天下;齊為勝,其良士選卒以殪。而君以魯眾合戰勝後,此其為德也亦大矣,其見恩德亦其大也。”魯君以為然,身退師。  

○秦伐魏
秦伐魏,陳軫合三晉而東謂齊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為後世也。今齊、楚、燕、趙、韓、梁六國之遞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適足以強秦而自弱也,非山東之上計也。能危山東者,強秦也。不憂強秦,而遞相罷弱,而兩歸其國於秦,此臣之所以為山東之患。天下為秦相割,秦曾不處理;天下為秦相烹,秦曾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東之愚耶?願大王之察也。  
“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反之,主必死辱,民必死虜。今韓、梁之目未嚐幹,而齊民獨不也,非齊親而韓、梁疏也,齊遠秦而韓、梁近。今齊將近矣!今秦欲攻梁絳、安邑,秦得絳、安邑以東下河,必表裏河而東攻齊,舉齊屬之海,難免而孤楚、韓、梁,北向而孤燕、趙,齊無所出其計矣。願王孰慮之!  
“今三晉已合矣,複為兄弟約,而出銳師以戍梁絳、安邑,此萬世之計也。齊非急以銳師合三晉,必有後憂。三晉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誰、秦構難,三晉怒齊不與己也,必東攻齊。此臣之所謂齊必有大憂,不如急以兵合於三晉。”齊王敬諾,果以兵合於三晉。  

○蘇秦為趙合從說齊宣王
蘇秦為趙合從,說齊宣王曰:“齊南有太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齊車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錐矢,戰如雷電,解若風雨,即有軍役,未嚐倍太山、絕清河、涉渤海也。臨淄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殺遠縣,而臨淄之卒,固以二十一萬矣。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基因、走犬、六博、蹋踘者;臨淄之途,車聲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敦而富,誌高而揚。夫以大王之賢是齊之強,天下不能當。今乃西麵事秦,竊為大王羞之。  
“且夫韓、魏之所以畏秦者,以與秦接界也。兵出而向當,不至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以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  
“今秦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至闈陽晉之道,徑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馬不得並行,百人守險,千人不能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猲,高躍而不敢進,則秦不能害齊,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麵事秦,是群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強國之實,臣固願大王少留計。”  
齊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趙王之教詔之,敬奉社稷以從。”  

○張儀為秦連橫齊王
張儀為秦連橫齊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眾富樂,無過齊者。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說而不顧萬世之利。從人說大王者,必謂齊西有強趙,南有韓、魏,負海之國也,地廣人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我何!大王覽其說,而不察其至實。  
“夫從人朋黨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勝名而有亡之實,是何故也?齊大而魯小。今趙之與秦也,猶齊之於魯也。秦、趙戰於河漳之上,再戰而再勝秦;戰於番吾之下,再戰而再勝秦。四戰之後,趙亡卒數十萬,邯鄲僅存。雖有勝秦之名,而國破矣!是何故也?秦強而趙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婦,為昆弟之國;韓獻移陽,魏效河外,趙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魏攻齊之南地,悉趙涉河關,指扌專關,臨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國一日被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熟計之。”  
齊王曰:“齊僻鄰隱居,托於東海之上,未嚐聞社稷之長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請奉社稷以事秦。”獻魚鹽之地三百於秦也。




卷九 齊 二

○韓齊為與國
韓齊為與國。張儀以秦、魏伐韓。齊王曰:“韓,吾與國也。秦伐之,吾將救之。”田臣思曰:“王之謀過矣,不如聽之。子噲與子之國,百姓不戴,諸侯弗與。秦伐韓,楚、趙必救之,是天下以燕賜我也。。”王曰:“善。”乃許韓使者而遣之。  
韓自以得交於齊,遂與秦戰。楚、趙果遽起兵而救韓,齊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舉燕國。  
○張儀事秦惠王
張儀事秦惠王。惠王死,左右惡張儀,曰:“儀事先生不忠。”言未已,齊讓又至。張儀聞之,謂武王曰:“儀有愚計,願效之王。”王曰:“奈何?”曰:“為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地。今齊王臣憎張儀,儀之所在,必具兵而伐之。故儀願乞不肖身而之梁,齊必即著並而伐之。齊、梁之兵連於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穀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王曰:“善。”乃具革車三十乘,納之梁。  
齊果舉兵伐之。梁王大恐。張儀曰:“王勿患,請令罷齊兵。”乃使其舍人馮喜之楚,藉使之齊。齊、楚之事已畢,因謂齊王:“王甚憎張儀,雖然,厚矣王之托儀於秦王也。”齊王曰:“寡人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舉兵伐之。故儀願乞不肖身而之梁,齊必舉兵伐梁。梁、齊之兵連於城下不能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穀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是王業也。’秦王以為然,與革車三十乘而納儀於梁。而果伐之,是王內自罷而伐與國,廣鄰敵以自臨,而信儀於秦王也。此臣之所謂托儀也。”王曰:“善。”乃止。  

○犀首以梁為齊戰於承匡而不勝
犀首以梁為齊戰於承匡而不勝。張儀謂梁王不用臣言以危國。梁王因相儀,儀以秦、梁之齊合橫秦。犀首欲敗,謂衛君曰:“衍非有怨於儀也,值所以為國者不同耳。君必解衍。”衛君為告儀,儀許諾,因與之參坐於衛君之前。犀首跪行,為儀千秋之祖。明日張子行,犀首送之至於齊疆。齊王聞之,怒於儀,曰:“衍也吾讎,而儀與之俱,是必與衍鬻吾國矣。”遂不聽。  

○昭陽為楚伐魏
昭陽為楚伐魏,覆軍殺將得八城。移兵而攻齊。陳軫為齊王使,見昭陽,再拜賀戰勝,起而問:“楚之法,覆軍殺將,其官爵何也?”昭陽曰:“官為上柱國,爵為上執珪。”陳軫曰:“異貴於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陳軫曰:“令尹貴矣!王非置兩令尹也,臣竊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生,因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名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得八城,不弱兵,欲攻齊,齊畏公甚,公以是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戰無不勝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後歸,猶為蛇足也。”昭合以為然,解軍而去。  

○秦攻趙
秦攻趙。趙令樓緩以五城求講於秦,而與之伐齊。齊王恐,因使人以十城求講於秦。樓子恐因以上黨二十四縣許秦王。趙足之齊,謂齊王曰:“王欲秦、趙解乎?不如從合於趙,趙必倍秦。倍秦則齊無患矣。”  

○權之難齊燕戰。
權之難,齊、燕戰。秦使魏冉之趙,出兵助燕擊齊。薛公使魏處之趙,謂李向曰:“君助燕擊齊,齊必急。急必以地和於燕,而身與趙戰矣。然則是君自為燕東兵,為燕取地也。故為君計者,不如按兵勿出。齊必緩,緩必複與燕戰。戰而勝,兵罷弊,趙可取唐、曲逆;戰而不勝,命縣於趙。然則吾中立而割窮齊與疲燕也,兩國之權,歸於跑矣。”  

○秦攻趙長平
秦攻趙長平,齊、楚救之。秦計曰:“齊、楚救趙,親,則將退兵;不親,則且遂攻之。”趙無以食,請粟於齊,而齊不聽。蘇秦謂齊王曰:“不如聽之以卻秦兵,不聽則秦兵不卻,是秦之計中,而齊、燕之計過矣。且趙之於燕、齊,隱蔽也,齒之有唇也,唇亡則齒寒。今日亡趙,則明日及齊、楚矣。且夫救趙之務,宜若奉漏壅,沃焦釜。夫救趙,高義也;卻秦兵,顯名也。義救亡趙,威卻強秦兵,不務為此,而務愛粟,則為國計者過矣。”  

○或謂齊王
或謂齊王曰:“周、韓西有強秦,東有趙、魏。秦伐周、韓之西,趙、魏不伐,周、韓為割,韓卻周害也。及韓卻周割之,趙、魏亦不免與秦為患矣。今齊、秦伐趙、魏,則亦不古於趙、魏之應秦而伐周、韓。令齊入於秦而伐趙、魏,趙、魏亡之後,秦東麵而伐齊,齊安得救天下乎!”




卷十 齊 三

○楚王死
楚王死,太子在齊質。蘇秦謂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東國。”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則是我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蘇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謂其新王曰:“與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吾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下東國必可得也。”  
蘇秦之事,可以請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東國;可以益割於誰;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惡蘇秦於薛公;可以為蘇秦請封於楚;可以使人說薛公以善蘇子;可以使蘇子自解於薛公。  
蘇秦謂薛公曰:“臣聞謀泄者事無功,計不決者名不成。今君留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非亟得下東國者,則楚之計變,變則是君抱空質而負名與天下也。”薛公曰:“善。為之奈何?”對曰:“臣請為君之楚,使亟入下東國之地。楚得成,則君無敗矣。”薛公曰:“善。”因遣之。  
謂楚王曰:“齊欲奉天子而立之。臣觀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東國也。今王不亟入下東國,則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齊奉己。”楚王曰:“謹受命。”因獻下東國。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  
謂薛公曰:“楚之勢可多割也。”薛公曰:“奈何?”“請高天子其故,使太子謁君,以忠太子,使楚王聞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於楚。  
謂太子曰:“齊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請割地以留太子,齊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資齊,齊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適之割而延齊。楚王聞之恐,益割地而獻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  
謂楚王曰:“齊之所以敢多割地者,挾太子也。今已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權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齊無辭,必不倍於王也。王因馳強齊而為交,齊辭,必聽王。然則是王去讎而得齊交也。”楚王大悅,曰:“請以國因。”故曰可以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   謂太子曰:“夫專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齊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見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圖之。”太子曰:“謹受命。”乃約車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  
蘇秦使人請薛公曰:“夫勸留太子者蘇秦也。蘇誠以為君也,且以便楚也。蘇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滅跡也。今勸太子者又蘇秦也,而君弗知,臣竊為君疑之。”薛公大怒於蘇秦。故曰,可使人惡蘇秦於薛公也。  
又使人謂楚王曰:“夫使薛公留太子者蘇秦也,奉王而賽立楚太子者又蘇秦也,割地固約者又蘇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蘇秦也。今人惡蘇秦於薛公,以其為齊薄而為楚厚也。願王之知之。”楚王曰。”謹受命。”因封蘇秦為武貞君。故曰可以為蘇秦請封於楚也。   又使景鯉請薛公曰:“君之所以重於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齊權也。今蘇秦天下必辯士也,世與少有。君因不善蘇秦,則是圍塞天下士而不利說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蘇秦,而於君之事殆矣。今蘇秦善於楚王,而君不蚤親,則是身與楚為讎也。故君不如因而因之,貴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蘇秦。故曰可以為蘇秦說薛公以善蘇秦。  

○齊王夫人死
齊王夫人死,有七孺子皆近。薛公欲知王所欲立,乃獻七珥,美其一,明日視美珥所在,勸王立為夫人。  

○孟嚐君將入秦
孟嚐君將入秦,止者千數而弗聽。蘇秦欲止之,孟嚐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者,獨鬼事耳。”蘇秦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  
孟嚐君見之。謂孟嚐君曰:“今者臣來,過於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則複西岸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國,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嚐君乃止。  

○孟嚐君在薛
孟嚐君在薛,荊人攻之。淳於髡為齊使於荊,還反過薛。而孟嚐令人體貌而親郊迎之。謂淳於髡曰:“荊人攻薛,夫子弗憂,文無以複侍矣。”淳於髡曰:“敬聞命。”  
至於齊,畢報。王曰:“何見於荊?”對曰:“荊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對曰:“薛不量其力,而為先王立清廟。荊固而攻之,清廟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荊亦甚固。”齊王和其顏色曰:“嘻!先君之廟在焉!”疾興兵救之。  

○孟嚐君奉夏侯章
孟嚐君奉夏侯章以四馬百人之食,遇之甚歡。夏侯章每言未嚐不毀孟嚐君也。或以告孟嚐君,孟嚐君曰:“文有以事夏侯公矣,勿言,董之。”繁菁以問夏侯公,夏侯公曰:“孟嚐君重非諸侯也,而奉我四馬百人之食。我無分寸之功而得此,然吾毀之以為之也。君所以得為長者,以吾毀之者也。吾以身為孟嚐君豈得持言也。”  

○孟嚐君燕坐
孟嚐君燕坐,謂三先生曰:“願聞先生有以補之闕者。”一人曰:“譬天下之主,有侵君者,臣請以臣之血湔其衽。”田瞀曰:“車蟻之所能至,請掩足下之短者,誦足下之長;千乘之君與萬乘之相,其欲有君也,如使而弗及也。”勝{股目}曰:“臣願一足下之府庫財務,收天下之士,能為君決疑應卒,若魏文侯之有田子方、段幹目也。此臣之所為君取矣。”  

○孟嚐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
孟嚐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或以問孟嚐君曰:“為君舍人而內與夫人相愛,亦甚不義矣,君其殺之。”君曰:“睹貌而相悅者,人之情也,其錯之勿言也。” 居期年,君召愛夫人者而謂之曰:“子與文遊久矣,大官未可得,小官公又弗欲。衛君與文布衣交,請具車馬皮幣,願君以此從衛均等遊。”於衛甚重。  
齊、衛之交惡,衛君甚欲約天下之兵以攻齊。是人謂衛君曰:“孟嚐君不知臣不肖,以臣欺君。且臣聞齊、衛先君,刑馬壓羊,盟曰:‘齊、衛後世無相攻伐,有爹媽攻伐者,令其命如此。’今君約天下者兵以攻齊,是足下倍先君盟約而欺孟嚐君也。願君勿以齊為新。君聽臣則可;不聽臣,若臣不肖也,臣輒以頸血湔足下衿。”衛君乃止。  
齊人聞之曰:“孟嚐君可語善為事矣,轉禍為功。”  

○孟嚐君有舍人而弗悅
孟嚐君有舍人而弗悅,欲逐之。魯連謂孟嚐君曰:“猿獼猴錯目據水,則不若魚鱉;曆險乘危,則騏驥不如狐狸。曹沫之奮三尺之劍,一軍不能當;使曹沫釋其三尺之間的,而操銚鎒與農夫居隴磨之中,則不若農夫。故物舍其所長,之其所短,堯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則謂之肖;教人而不能,則謂之拙。拙則罷之,不肖則棄之,使人有棄逐,不相與處,而來相報者,豈非世之立教首也哉!”孟嚐君曰:“善。”乃弗逐。  

○孟嚐君出行國至楚
孟嚐君出行國,至楚,獻象床。郢之登徒,直使送之,不欲行。見孟嚐君門人公孫戍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床。象床之直千金,傷此若發漂,賣妻子不足償之。足下能使仆無行,先人有寶劍,願得獻之。”公孫曰:“諾。”  
入見孟嚐君曰:“君豈受楚象床哉?”孟嚐君曰:“然。”公孫戍曰:“臣願君勿受。”孟嚐君曰:“何哉?”公孫戍曰:“小國所以皆致相印於君者,聞君於齊能振達貧窮,有存亡繼絕之義。小國英桀之士,皆以國事累君,誠說君之義,慕君之廉也。今到楚而受床,所有為至之國,將何以待君?臣戍願君勿受。”孟嚐君曰:“諾。”  
公孫戍趨而去。未出,至中閨,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無受象床,甚善。今何舉足之高,誌之揚也?”公孫戍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寶劍一。”孟嚐君曰:“何謂也?”公孫戍曰:“門下百數,莫敢入諫,臣獨入諫,臣一喜;諫而得聽,臣二喜;諫而止君之過,臣三喜。輸象床,郢之登徒不欲行,許戍以先人之寶劍。”孟嚐君曰:“善。受之乎?”公孫戍曰:“未敢。”曰:“急受之。”因書門版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私得寶於外者,疾入諫。”  

○淳於髡一日而見七人於宣王
淳於髡一日而見七人於宣王。王曰:“子來臨,寡人聞之,千裏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聖,若隨踵而至也。今子一朝而見七士,則士不亦眾乎?”淳於髡曰:“不然。夫鳥同翼者而聚居,獸同足者而俱行。今求柴葫、桔梗於舉澤,則累世不得一焉。及之睾黍、梁父之陰,則郤車而載耳。夫物各有疇,今髡賢者之疇也。王求士於髡,譬若挹水於河,而取火於燧也。髡將複見之,豈特七士也。”  

○齊欲伐魏
齊於伐魏。淳於髡謂齊王曰:“韓子廬者,天下之疾確定也。東郭逡者,海內之狡兔也。韓子廬逐東國外逡,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於前,犬廢於後,確定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無老倦之苦,而擅其功。今齊、魏久相持,以頓其兵,弊其眾,臣恐強秦大楚承其後,有田父之功。”齊王懼,謝將休士也。  

○國子曰秦破馬服君之師
國子曰:“秦破馬服君之師,圍邯鄲。齊、魏亦佐秦伐邯鄲,齊取臨鼠,魏取伊是。公子無忌為天下循便計,殺晉鄙,率魏兵以救邯鄲之圍,使秦弗有而失天下。是齊入十魏而救邯鄲之功也。安邑者,魏之柱國也;晉陽者,趙之柱國也;鄢郢者,楚之柱國也。故三國欲與秦壤界,秦伐魏取安邑,伐趙取晉陽,伐楚取鄢郢矣。福三國之君,兼二周之地,舉韓氏取其地,且天下之半。今又劫趙、魏,疏中國,封衛之東野,兼魏之河南,絕趙之東陽,則趙、魏亦危矣。趙、魏危,則非齊之利也。韓、魏、趙、楚之誌,恐秦兼天下而臣其君,故專並一誌以逆秦。三國之與秦壤界而患急,齊不與秦壤界而患緩。是以天下之勢,不得不事齊也。故秦得齊,則權重與中國;趙、魏、楚得齊,則足以敵秦。故秦、趙、魏得齊者重,失齊者輕。齊有此勢,不能以重於天下者何也?其用者過也。”




卷十一 齊 四

○齊人有馮諼者
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嚐君,願寄食門下。孟嚐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克無能也。”孟嚐君笑而受之曰:“諾。”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孟嚐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複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嚐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於是乘其車,接其劍,過其友曰:“孟嚐君客我。”後有頃,複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孟嚐君聞:“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嚐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於是馮諼不複歌。  
後孟嚐君出記,聞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於薛乎?”馮諼署曰:“能。”孟核心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嚐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嚐見也。”請而見之,謝曰:“文倦於事,憒於憂,而性懧愚,沉於國家之事,開罪於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為收責於薛乎?”馮諼曰:“願之。”於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嚐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  
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嚐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瓿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雲‘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衝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孟嚐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孟嚐君不說,曰:“諾,先生休矣!”  
後期年,齊王謂孟嚐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孟嚐君就國於薛,未至百裏,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孟嚐君顧謂馮諼:“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複鑿二窟。”孟嚐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梁,謂惠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嚐君於諸侯,諸侯先《庾子山集》之者,富而兵強。”於是,梁王虛上位,以故相為上將軍,遣使者,黃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嚐君。馮諼先驅誡孟嚐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梁使三反,孟嚐君圖辭不往也。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齎黃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嚐君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沉於諂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足為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諼誡孟嚐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嚐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孟嚐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孟嚐君為從
孟嚐君為從。公孫弘謂孟嚐君曰:“君不以使人先觀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奚暇從以難之?意者秦王不肖之主也,君從以難之,未晚。”孟嚐君曰:“善,願因請公往矣。”  
公孫弘敬諾,以車十乘之秦。昭王聞之,而欲愧之以辭。公孫弘見,昭王曰:“薛公之地,大小幾何?”公孫弘對曰:“百裏。”昭王笑而曰:“寡人地數千裏。猶未敢以有難也。今孟嚐君之地方百裏,而因欲難寡人,猶可乎?”公孫弘對曰:“孟嚐君好人,大王不好人。。”昭王曰:“孟嚐君之好人也,雌如?”公孫弘曰:“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得誌不慚為人主,不得誌不肯為人臣,如此者三人;而治可為管、商之師,說義聽行,能致其如此者五人;萬乘之嚴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汙其衣,如臣者十人。”昭王笑而謝之曰:“客胡為若此,寡人直與客論耳!寡人善孟嚐君,欲客之必諭寡人之誌也!”公孫弘曰:“敬諾。”   公孫弘可謂不侵矣。昭王,大國也,孟嚐,千乘也。立千乘之義而不可陵,可謂足使矣。  

○魯仲連謂孟嚐
魯仲連謂孟嚐:“君好士也!雍門養椒亦,陽得子養,飲食、衣裘與之同之,皆得其死。今君之家富於二公,而士未有為君盡遊者也。”君曰:“文不得是二人故也。使文得二人者,豈獨不得盡?”對曰:“君之廄馬百乘,無不被繡衣而食菽粟者,豈有騏麟騄耳哉?後宮十妃,皆衣縞紵,食梁肉,豈有毛嬙、西施哉?色與馬取於今之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  

○孟嚐君逐於齊而複反
孟嚐君逐於齊而複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嚐君曰:“君得無有所怨齊士大夫?”孟嚐君曰:“有。”“君滿意殺之乎?”孟嚐君曰:“然。”訣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嚐君曰:“不知。”譚拾左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複歸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虛,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願君勿怨。”孟嚐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為言。  

○齊宣王見顏斶
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悅。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趨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隴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隴也。”宣默然不悅。  
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鍾,萬石虡。天下之士,仁義皆來役處;辯士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求萬物不備具,而百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監門、閭裏,士之賤也,亦甚矣!”  
斶對曰:“不然。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嶽鄙,而為天子。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麵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為監門、閭裏,安可得而有乎哉?是故《易傳》不雲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據慢驕奢,則凶中之。是故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華而無其實德者也。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羞亟問,不愧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揚功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穀,是其賤必本於?’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傳傅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   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製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製言者王也,盡忠直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也。斶知足矣,歸反樸,則終身不辱也。  

○先生王鬥造門而欲見齊宣王
先生王鬥造門而欲見齊宣王,宣王使謁者延入。王鬥曰:“鬥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鬥為好士,於王何如?”使者複還報。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請從。”宣王因趨而迎之於門,與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廟,守社稷,聞先生直言正諫不諱。”王鬥對曰:“王聞之過。鬥生於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宣王忿然作色,不說。  
有間,王鬥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說,曰:“寡人愚陋,守七國,惟恐失抎之,焉能有四焉?”王鬥曰:“否。先君好馬,王亦好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當今之薊無士,寡人何好?”王鬥曰:“世無騏麟騄耳,王駟已備矣。世無東國外俊、廬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無毛嬙、西施,王宮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無士?”王曰:“寡人憂國愛民,固願得士以治之。”王鬥曰:“王之憂國愛民,不若王愛尺縠也。”王曰:“何謂也?”王鬥曰:“王使人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為能之也。今王治齊,非左右便辟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  
宣王謝曰:“寡人有罪國家。”於是舉士五人任官,齊國大治。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書未發,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說,曰:“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使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魏後曰:“不然。苟無歲,何以有民?苟無民,何以有君?故有問舍本而問末者耶?”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曰鍾離子,無恙耶?是其為人也,有糧者亦食,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也,何以至今不業也?葉陽子無恙乎?是其為人,哀鰥寡,恤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徹其環瑱,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於孝情者也,胡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為人也,上不臣於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此率民而出於無用者,何為至今不殺乎?”  

○齊王見田駢
齊王見田駢,曰:“聞先生好議,設為不宦,而願為役。”田駢曰:“子何聞之?”對曰:“臣聞之鄰人之女。”田品評曰:“何謂也?”對曰:“臣鄰人之女,設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則不嫁,然嫁過畢矣。今先生設為不宦,貲養千鍾,徒百人,不宦則然矣,而富過畢也。”田子辭。  

○管燕得罪齊王
管燕得罪齊王,謂其左右曰:“子孰而與我赴諸侯乎?”左右嘿然莫對。管燕連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難用也!”田需對曰:“士三食不得饜,而君鵝鶩有餘食;下宮糅羅紈,曳綺縠,而士不得以為緣。且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輕與士,而責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難用也。”  

○蘇秦自燕之齊
蘇秦自燕之齊,見於華章南門。齊王曰:“嘻!子之來也。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而患之所從生者微。今不月,是恨秦也;聽之,是恨天下也。不如聽之以卒秦,勿庸稱也以為天下。秦稱之,天下聽之,王亦稱之,先後之事,帝名為無傷也。秦稱之,而天下不聽,王因勿稱,其於以收天下,此大資也。”  

○蘇秦謂齊王
蘇秦謂齊王曰:“齊、秦立為兩帝,王以天下為尊秦乎?且尊齊乎?”王曰:“尊秦。”“釋帝則天下愛齊乎?且愛秦乎?”王曰:“愛齊而憎秦。”“兩帝立,約伐趙,孰與伐宋之利也?”對曰:“夫約然與秦為帝,而天下獨尊秦而輕齊;齊釋帝,則天下愛齊而憎秦;伐趙不如伐宋之利。故臣願王明釋帝,以就天下;倍約儐秦,勿使爭重;而王以其間舉宋。夫有宋則衛之陽城危;有淮北則楚之東國危;有濟西則趙之河東危;有陰、平陸則梁門不啟。故釋帝而貳之以伐宋之事,則國重而名尊,燕、楚以形服,天下不敢不聽,此湯、武之舉也。敬秦以為名,而後使天下憎之,此所謂以卑易尊者也!願王熟慮之也!”  





卷十二 齊 五

○蘇秦說齊閔王
蘇秦說齊閔王曰:“臣聞用兵而喜先天下者憂,約結而喜主怨者孤。夫後起者藉也,而遠怨者時也。是以聖人從事,必藉於權,而務興於時,夫權藉者,萬物之率也;而時勢者,百事之長也。故無權籍,倍時勢,而能事成者寡矣。  
“今雖幹將、莫邪,非得人力,則不能割劌矣。堅箭利金,不得弦機之利,則不能遠殺矣。矢非不銛,而劍非不利也,何則?權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趙氏襲衛,車舍人不休傅,衛國城割平,衛八門土而二門墮矣,此亡國之形也。衛君跣行,告訴於魏。魏王身被甲底劍,挑趙索戰。邯鄲之中騖,河、山之間亂。衛得是藉也,亦收餘甲而北麵,殘剛平,墮中牟之郭。衛非強於趙也,譬之衛矢而魏弦機也。藉力魏而有河東之地。趙氏懼,楚人救趙而伐魏,戰於州西,出梁門,軍舍林中,馬飲於大河。趙得是藉也,亦襲魏之河北,燒棘溝,墜黃城。故剛平之殘也,中牟之墮也,黃城之墜也,棘溝之燒也,此皆非趙魏之欲也。然二國勸行之者,何也?衛明於時權之藉也。今世之為國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敵強,國罷而好眾怨,事敗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也,地狹而好敵大,事敗而好長詐。行此六者而求伯,則遠矣。  
“臣聞善為國者,順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後從於天下。故約不為人主怨,伐不為人挫強。如此,則兵不費,權不輕,地可廣,欲可成也。昔者,齊之與韓、魏伐燕秦、楚也,戰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韓、魏也,然而天下獨歸咎於齊者,何也?以其為韓、魏主怨也。且天下邊用兵矣,齊、燕戰,而趙氏兼中山,秦、楚戰韓、魏不休,而宋、越專用其兵。此十國者,皆以相敵為意,而獨舉心於齊者,何也?約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強也?  
“且夫強大之禍,常以王人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謀人為利也。是以大國危小國滅也。大國之計,莫若後起而重伐不義。夫後起之籍與多而兵勁,則事以眾強適罷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則利必附矣。大國行此,則名號不攘而至,伯王不為而立矣。小國之情,莫如僅靜而寡信諸侯。僅靜,則四鄰不反;寡信諸侯,則天下不賣。外不賣,內不反,則?賓禍朽腐而不用,幣帛矯蠹而不服矣。小國之道此,則不祠而福矣,不貸而見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義者伯,用兵窮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吳王夫差以強大為天下先,強襲郢而棲越,身從諸侯之君,而卒身死國亡,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謀王,強大而喜先天下之禍也。昔者萊、莒好謀,陳、蔡好詐,莒持續越而滅,蔡恃晉而亡,此皆內長詐,外信諸侯之殃也。由此觀之,則強弱大小之禍,可見於前事矣。  
“語曰:‘騏驥之衰也,駑馬先之;孟賁之倦也,女子勝之。’夫駑馬,女子,筋骨力勁,非賢於騏驥、孟賁也。何則,後起之藉也。今天下之相與也不並滅,有而案兵而後起,寄怨而誅不直,微用兵而寄於義,則亡天下可跼足而須也。明於諸侯之故,察與地形之理者,不約親,不相質而固,不趨而疾,眾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強而加以親。何則?形同憂而兵趨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齊、燕戰於桓之曲,燕不勝,十萬之眾盡。胡人襲燕樓煩數縣,取其牛馬。夫胡之與齊非素秦也,而用兵又非約質而謀燕也,然而甚於相趨者,何也?何則形同憂而兵趨利也。由此觀之,約於同形則利長,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  
“故明主察相,誠欲以伯王也為誌,則戰攻非所先。戰者,國之殘也,而都縣之費也。參費已先,而能從諸侯者寡矣。彼戰者之為殘也,士聞戰則輸私財而富軍市,輸飲食而待死士,令折轅而炊之殺牛而觴士,則是路君之道也。中人禱祝,君翳釀,通都小縣置設,有市之邑莫不止事而奉王,則西虛中之計也。夫戰之明日,屍死扶傷,雖若有功也,軍出費,中哭泣,則傷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傷者空財而共藥完者內酺而華樂,故其費與死傷者鈞。故民之所費也,十年之田而不償也。軍之所出,矛戟折,鐶弦絕,傷弩,破車、罷馬,亡矢之大半。甲兵之具,官之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廝養士之所竊,十年之田而不償也。天下有此再費者,而能從諸侯寡矣。攻城之費,百姓理襜蔽,舉衝櫓,家雜總,身窟穴,中罷於刀金。而士困於土功,將不釋甲,期數而能拔城者為亟耳。上倦於教,士斷於兵,故三下城而能勝敵者寡矣。故曰:彼戰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瑤攻範、中行氏,殺其君,滅其國,又西圍晉陽,吞兼二國,而憂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國亡,為天下笑者,何謂也?兵先戰攻,而滅二子患也。日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趙,南張於長子,敗趙氏;北戰於中山,克燕軍,殺其將。夫中山千乘之國也,而敵王乘之國二,再戰北勝,此用兵之和節也。然而國遂亡,君臣於齊者,何也?不嗇於戰攻之患也。由此觀之,則戰攻之敗,可見於前事。  
“今世之所謂善用兵者,終戰比勝,而守不可拔,天下成為善,一國得而保之,則非國之利也。臣聞戰大勝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罷而城郭露。夫士死於外,民殘於內,而城郭露於境,則非王之樂也。今夫鵠的非咎罪於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則善,不中則愧,少長貴賤,則同心於貫之者,何也,惡其示人以難也。今窮戰必勝,而守必不拔,則人非徒示以人難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則天下仇之必矣。夫罷士露國,而多與天下為仇,則明君不居也;素用強兵而弱之,則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則五兵不動而諸侯從,辭讓而重賂至矣。故明君之攻戰也,甲兵不出於軍而敵國勝,衝櫓不施而邊城降,士民不知而王業至矣。彼明君之從事也,用財少,曠日遠而為利長者。故曰:兵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  
“臣之所聞,攻戰之道非師者,雖有百萬之軍,比之堂上;雖有闔閭、吳起之將,禽之戶內;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間;百尺之衝,折之衽席之上。故鍾鼓竽瑟之音不絕,地可廣而欲可成;和樂倡優侏儒之笑不之,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夫善為王業者,在勞天下而自佚,亂天下而自安,諸侯無成謀,則其國無宿憂也。何以知企及?佚治在我,勞亂在天下,則王之道也。銳兵來則拒之,還至則趨之,使諸侯無成謀,則其國無宿憂矣,何以知其然矣?昔者魏王擁土千裏,帶甲三十六萬,其強而拔邯鄲,西圍定陽,又從十二諸侯朝天子,以西謀秦。秦王恐之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令於境內,盡堞中為戰具,竟為守備,為死士置將,以待魏氏。衛鞅謀於秦王曰:‘夫魏其功大,而令行於天下,有十二諸侯而朝天子,其與必眾。故以一秦而敵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見魏王,則臣請必北魏矣。’秦王許諾。衛鞅見魏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於天下矣。今大王之所從十二諸侯,非宋、衛也,則鄒、魯、陳、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棰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東伐齊,則趙必從矣;西取秦,南伐楚,則韓必從矣。大王有伐齊、楚心,而從天下之誌,則王業見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後圖齊、楚。’魏說於衛鞅之言也,故身廣公宮,製丹衣柱,建九斿,從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處之。於是齊、楚怒諸侯奔齊,齊人伐魏,殺其太子,覆其十萬之軍。魏王大孔跣行按兵於國,而東次於齊,然後天下乃舍之。當是時,秦王垂拱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德魏王。故曰衛鞅之始與秦王計也,謀約不下席,言於尊俎之間謀成於堂上,而魏將以禽於齊矣;衝櫓未施,而西河之外入於秦矣。此臣之所謂比之堂上,禽將戶內,拔城於尊俎之間,折,席上者也。”  




卷十三 齊 六

○齊負郭之民有孤狐咺者
齊負郭之民有孤狐咺者,正議閔王,斮之檀衢,百姓不附。齊孫室者陳舉直言,殺之東閭,宗族離心。司馬穰苴為政者也,殺之,大臣不親。以故燕舉並,使昌國君將而擊之。齊使向子將而應之。齊軍破,向子以輿一乘亡。達子收餘卒,複振,與燕戰,求所以償者,閔王不肯與,軍破走。  
王奔莒,淖齒是之曰:“夫千乘、博昌之間,反數百裏,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致。”“嬴、博之間,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當闕而哭者,求之則不得,去之則聞其聲,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淖齒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當闕而少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無誅乎?”於是殺閔王於鼓裏。  
太子乃解衣免服,逃太史之家為溉園。君王後,太史氏女,知其貴人,善事之,田單以即墨之城,破亡餘卒,破燕兵,紿騎劫,遂以複齊,遂迎太子於莒,立之以為王。襄王即位,君王後以為後,生齊王建。  

○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
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王出走,失王之處。其母曰:“女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女睦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女今事王,王出走,女不知其處,女尚何歸?”王孫賈乃入市中,曰:“淖齒亂七國,殺閔王,欲與我誅者,袒右!”市人從者四百人,與之誅淖齒,刺而殺之。  

○燕攻齊取七十餘城
燕攻齊,取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不下。齊田單以即墨破燕,殺騎劫。初燕將攻下聊城,入或讒之。燕將懼誅,遂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歲餘,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魯連乃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曰:“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知也。故知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一時也。願公之詳計而無與俗同也。且楚攻南陽,魏攻平陸,齊無南麵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不若得濟北之利,故定計而堅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麵,橫秦之勢合,則楚國之形危。且棄南陽,斷右壤,存濟北,計必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齊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弊,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也。齊必決之於聊城,公無再計。彼燕國大亂,君臣過計,上下迷惑,栗腹以百萬之眾,五折於外,萬乘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戮,公聞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獨立,大臣不足恃,國弊禍多,民心無所歸。今公又以弊聊之民,距全齊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文件北之心,是孫臏、吳起之兵也。能以見於天下矣!  
“故為公計者,不如罷兵休士,全車甲,歸報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見公,如見父母,交遊攘臂而議於世,工業可明矣。上輔孤主,以製群臣;下養百姓,以資說士。矯國革俗於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棄世,東遊於齊乎?請裂地定封,富比陶、衛,世世稱孤寡,與齊久存,此亦一計也。二者顯名厚實也,願公熟計而審處一也。  
“且吾聞,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鉤,篡也;遺公子糾而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鄉裏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終窮抑,幽囚而不出,慚恥而不見,窮年沒壽,不免為辱人賤行矣。然而管子並三行之過,據七國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為五伯首,名高天下,光燭鄰國。睬沫為魯君將,三戰三北,而喪地千裏。使曹子之足不離陳,計不顧後,出必死而不生,則不免為敗軍禽將。曹子以敗軍禽將,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知也。故去三北之恥,退而與魯君計也,曹子以為遭。齊桓公有天下,朝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於壇位之上,顏色不變,而辭耆不悖。三戰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振動驚駭,魏信吳、楚,傳名後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節,死小恥也,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知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重申之名;除感忿之恥,而立累世之功。故業與三王爭流,名與天壤相敝也。公其圖之!”  
燕將曰:“敬聞命矣!”因罷兵到讀而去。故解七國之圍,救百姓之死,仲連之說也。  
○燕攻齊齊破
燕攻齊,齊破。閔王奔莒,淖齒殺閔王。田單守即墨之城,破燕兵,複齊墟。襄王為太子征。齊以破燕,田單之立疑,七國之眾,皆以田單為自立也。襄王立,田單相之。   過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不能行,坐於沙中。田單見其寒,欲使後車分衣,無可以分者,單解裘使義之。襄王惡之,曰:“田單之施,將欲以取我國乎?不早圖,恐後之。”左右顧無人,岩下有貫珠子,襄王呼而問之曰:“女聞吾言乎?”對曰:“聞之。”王曰:“女以為何若?”對曰:“王不如因以為己善。王嘉單之善,下令曰:‘寡人憂民之饑也,單收而食之;寡人憂民之寒也,單解裘而衣之;寡人憂勞百姓,而單亦憂之,稱寡人之意也。’單有是善而王嘉之,善單之善,亦王之善已。”王曰:“善!”乃賜單牛酒,嘉其行。  
後數日,貫珠者複見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單而揖之於庭,口勞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饑寒者,收穀之。”乃令使人聽於閭裏,聞丈夫之相□與語,舉□□□□曰:“田單之愛人!嗟,乃王之教澤也!”  

○貂勃常惡田單
貂勃常惡田單,曰:“安平君,小人也。”安平君聞之,故為酒而召貂勃,曰:“單何以得罪於先生,故常見譽於朝?”貂勃曰:“蹠之狗吠堯,非貴蹠而賤堯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孫子賢,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孫子與徐子鬥,徐子之狗,猶時攫公孫子之腓而噬之也。若乃得去不肖者,而為賢者狗,豈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聞命。”明日,任之於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屬,欲傷安平君,相與語於王曰:“燕之伐齊之時,楚王使將軍將萬人而佐齊。今國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謝於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屬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觴之,數日不反。九人之屬相與語於王曰:“夫一人身,而牽留萬乘者,豈不以據勢也哉?且安平君之與王也,君臣無禮,而上下無別。且其誌欲為不善。內牧百姓,循撫其心,振窮補不足,布德於年;外懷戎翟、天下之賢士,陰結諸侯之雄俊豪英。其誌欲有為也。願王之察之。。”異日,而王曰:“召相單來。”田單免冠徒跣肉袒而進,退而請死罪。五日,而王曰:“子無罪於寡人,子為子之臣禮,吾為吾之王禮而已矣。”  
貂勃從楚來,王賜諸前,酒酣,王曰:“召相田單而來。”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惡得此亡國之言乎?王上者孰與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與齊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則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獨曰‘單。’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治,為人臣之功者,誰有厚於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單,單’。惡得此亡國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王之社稷,燕人興師而襲齊墟,王走而之成他陽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裏之城,五裏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馬,而反千裏之齊,安平君之功也。當是時也,闔城陽而王,城陽、夏天莫之能止。然而計之於道,歸之於義,以為不可,故為棧道木閣,而迎王與後於城陽山中,王乃得反,子臨百姓。今國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單’。且嬰兒之計不為此。王不亟殺此九子者以謝安平君,不然,國危矣!”王乃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萬戶。  

○田單將攻狄
田單將攻狄,往見魯仲子。仲子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田單曰:“臣以五裏之城,七裏之郭,破亡餘卒,破萬乘之燕,複齊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齊嬰兒謠曰:“大冠若箕,休劍拄頤,攻狄不能,下壘枯丘。”田單乃懼,問魯仲子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聞其說。”魯仲子曰:“將軍之在即墨,佐而織蕢,立則丈插,為士卒倡曰:‘可往矣!宗廟亡矣!雲曰尚矣!歸於何黨矣!’當此之時,將軍有死之心,而士卒無生之氣,聞若言,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此所以破燕也。當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奉,西有甾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者也。”田單曰:“單有心,先生誌之矣。”明日,乃厲氣循城,立於矢石之所,乃援桴鼓之,狄人乃下。  

○濮上之事
濮上之事,贅子死,章子走,盼子謂齊王曰:“不如易餘糧於宋,宋王必說,梁氏不敢過宋伐齊。齊固弱,是以餘糧收宋也。齊國複強,雖複責之宋,可;不償,因以為辭而攻之,亦可。”  

○齊閔王之遇殺
齊閔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姓名,為莒天師家庸夫。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狀貌,以為非常人,憐而常竊衣食之,與私焉。蕢中及恰砉臣相聚,求閔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於莒。共力法章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為王後,生子建。太史敫曰:“女無謀而嫁者,非吾種也,汙吾世矣。”終身不睹。君王後賢,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禮也。   襄王卒,子建立為齊王。君王後事秦謹,與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餘年不受兵。秦始皇嚐使使者遺君王後玉連環,曰:“齊多知,而解此環不?”君王後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後引椎椎破之,謝秦使曰:“謹以解矣。”及君王後病且卒,誡建曰:“群臣可用者某。”建曰:“請書之。”君王後曰善。”取筆牘受言。君王後曰:“老婦已亡矣。”君王後死,後後勝相齊,多受秦間金玉,使賓客入秦,皆為變辭,勸王朝秦,不修攻戰之備。  

○齊王建入朝於秦
齊王建入朝於秦,雍門司馬前曰:“所為立王者,為社稷耶?為王立王耶?”王曰:“為社稷。”司馬曰:“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齊王還車而反。即墨大夫與雍門司馬諫而聽之,則以為可可為謀,即入見齊王曰:“齊地方數千裏,帶甲數百萬。夫三晉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間者百數,王收而與之百萬之眾,使收三晉之故地,即臨晉之關可以入矣;鄢、也大夫,不欲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數,王收而與之百萬之師,使收楚故地,即武關可以入矣。如此,則齊威可立,秦國可亡。夫舍南麵之稱製,而西麵而事秦,為大王不取也。”齊王不聽。  
秦使陳馳由齊王內之,約與五百裏之地。齊王不聽即墨大夫而聽陳馳,遂入秦,處之共鬆柏之間,餓而死。先是齊為之歌曰:“鬆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  

○齊以淖君之亂
齊以淖君之亂秦。其後秦欲取齊,故使蘇涓之楚,令任固之齊。齊明謂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齊之甚也。其使涓來,以示齊之有楚,以資固於齊。齊見楚,必受固。是王之聽涓也,適為固驅以合齊、秦也。齊、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涓來之辭,必非固之所以之齊之辭也。王不如令人以涓來之辭謾固於齊,齊、秦必不合。齊、秦不合,則王重矣。王於收齊以攻秦,漢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齊,淮、泗之間亦可得也。”




卷十四 楚 一

○齊楚構難
齊楚構難宋請中立。齊急宋,宋許之。子象為楚謂宋王曰:“楚以緩失宋,將法齊之急也。齊以急得宋,後將常急矣。是從齊而攻楚,未必利也。齊戰勝楚,勢必危宋;不勝,是以弱宋幹強楚也。而令兩萬乘之國,常以急求所欲,國必危矣。”  

○五國約以伐齊
五國約以伐齊。昭陽謂楚王曰:“五國以破齊秦,必南圖楚。”王曰:“然則奈何?”對曰:“韓氏輔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我。彼懼吾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絕之後,雖勿與地可。”  
楚王曰:“善。”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王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兵,請效列城五,請悉楚國之眾也,以嗇於齊。”齊之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荊宣王問群臣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江一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裏,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王召江乙而問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後。此謂慮賢也。”  

○邯鄲之難
邯鄲之難,昭奚恤謂楚王曰:“王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後,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害必深矣!何以兩弊也?且魏令兵以深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為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魏怒於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弊,而齊、秦應楚,則魏可破也。”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趙。邯鄲拔,楚取睢、濊之間。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而力不能,故為梁山陽君請封於楚。楚王曰:“諾。”昭奚恤曰:“山陽君無功於楚國,不當封。”江尹因得山陽君與之共惡昭奚恤。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聽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間,臣大懼。臣非畏魏也!夫泄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為人也近苦矣。夫苟不難為之外,豈往為之內乎?臣之得罪無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江乙惡昭奚恤
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嚐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惡之,當門而噬之。鄰人憚之,遂不得入言。邯鄲之難,楚進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寶器,以居魏知之,故昭奚徐常惡臣之見王。”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謂楚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亦知乎?願王勿往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揚人之惡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遠之。”江乙曰:“然則且有子殺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人願兩聞之。”  

○江乙說於安陵君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地,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而已。不然,無以至此。”  
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妣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複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計,臣請不敢複見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  
於是,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嗥聲若雷霆,有狂兕牜羊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壹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行而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說,乃封壇為安陵君。君子聞之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君可謂知時矣。”  

○江乙為魏使於楚
江乙為魏使於楚,謂楚王曰:“臣入竟,聞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誠有之。”江乙曰:“然則白公債,得五遂乎?誠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貴甚矣而主斷,左右俱曰‘無有’,如出一口矣。”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故令請其宅,以卜其罪。客因為之謂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願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當服罪,故其宅不得。”  
客辭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謂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為以故與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謂而不得,有說色,非故如何也?”  

○城渾出周
城渾出周,三人偶行,南遊於楚,至於新城。城渾說其令曰:“鄭、魏者,楚之耎國;而秦,楚之強敵也。鄭、魏之弱,而楚以上梁應之;宜陽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圍之。蒲反、平陽相去百裏,秦人一夜而襲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梁相去五百裏,秦人一夜而襲之,上梁亦不知也。今邊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為主郡也,邊邑甚利之。”  
新城公大說,乃為具駟馬乘車五百金之楚。城渾得之,遂南交於楚,楚王果以新城為主郡。  

○韓公叔有齊魏
韓公叔並齊、魏,而太子有楚、秦,以爭國。鄭申為適使於韓,局以新城、陽人予太子。楚王怒,將罪之。對曰:“臣矯予之,以為國也。臣為太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之。齊、魏必伐韓。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之敢求?太子不勝,然而不死,今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王且予之五大夫,而令私行。陳軫謂楚王曰:“赫不能得趙,五大夫不可收也,得賞無功也。得趙而王無加焉,是無善也。王不如以十乘行之,事成,予之五大夫。”王曰:“善。”乃以十乘行之。  

○楚王聞於範環
楚王聞於範環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相甘茂可乎?”範環對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少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如事君,小不如處貯,以苛廉聞於世,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好譖,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賢,相也,非楚國之利也。且王嚐用滑於越而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瀨胡而野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今王以用之於越矣,而忘之於秦,臣以為王钜速忘矣。王若欲置相於秦乎?若公孫郝者可。夫公孫郝之於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被王衣以聽事,真大王之相已。王相之,楚國之大利也。”  

○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
蘇秦為趙合中,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裏,帶甲百萬,車千乘,即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麵而事秦,諸侯莫不南麵而朝於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於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王至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治之其未亂,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之早計之。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製,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矣。趙、代良馬橐他,必實於外廄。故從合則楚王,橫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靜態,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秦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即萬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知以武。雖無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  
“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穀關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陰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嚐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小,興師襲秦,戰於藍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韓魏以全製其後,計無過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開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  
“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於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  
“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王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重申無相攻擊。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托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製,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乘,獻雞駭之犀、夜光之璧於秦王。  

○張儀相秦
張儀相秦,謂昭雎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昭雎、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張儀曰:“為儀謂楚王逐昭雎、陳軫,請複鄢、郢、漢中。”昭雎歸報楚王,楚王說之。  
有人謂昭雎曰:“甚矣,楚王不察於爭名者也。韓求相工陳籍而周不聽;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聽,何以也?周是列縣畜我也。今楚,萬乘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也。今儀曰逐君與陳軫而王聽之,是楚自行不如周,而儀重於韓、魏之王也。且儀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貴富者魏也。欲為攻於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絕其交,內逐其謀臣。陳軫,夏人也,習於三晉之事,故逐之,則楚無謀臣矣。今君能用楚之眾,故亦逐之,則楚眾不用矣。此所謂內攻之者也,而王知察。今君何不見臣於王,謦為王使齊交不絕。齊交不絕,儀聞之,其效鄢、郢、漢中必緩矣。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者。”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
魏王問於莫敖子華曰:“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穀之身,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免,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對曰:“若華不足知之矣。”王曰:“不於大夫,無所聞之?”莫敖左華對曰:“君王將何問者也?彼有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子;有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有斷脰決腹,壹暝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有勞其身,愁其誌,以憂社稷者;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王曰:“大夫此言,將何謂也?”  
莫敖子華對曰:“昔令尹子文,緇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日晦而歸食;朝不謀夕,無一月之積。故彼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葉公子高,身獲於表薄,而財於柱國,定白公之霍,寧楚國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侵,名不挫於諸侯。當此之時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鄉。葉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曰葉公子高是也。  
“昔者吳與楚戰於柏舉。兩禦之間夫卒交。莫敖大心撫其禦之手,顧而大息曰:‘嗟乎子乎,楚國亡之月至矣!吾將深入吳軍,若撲一人,若捽一人,以與大心者也,社稷其為庶幾乎?’故斷脰決腹,壹瞑而萬事次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銳,赴強敵而死,此猶一卒也,不若奔諸侯。’於是嬴糧潛行,上崢山,逾深蹊,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無入口,瘨而殫悶,旄不知人。秦王聞而走之,冠帶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汝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身問之:‘子孰誰也?’棼冒勃蘇對曰:‘臣非異,楚使新造來告亡,且求救。’秦王顧令不起:‘寡人聞之,萬乘之君,得罪一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謂也。’遂出革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滿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吳人戰於濁水,而大敗之,亦聞於遂浦。故勞其身,愁其思,以憂社稷者,棼冒勃蘇是也。  
“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君王身出,大夫血屬,百姓離散。蒙穀給鬥於宮唐之上,舍鬥奔郢曰:‘若有孤,楚國社稷其庶幾乎?’遂入大宮,負雞次之典以浮於江,逃於雲夢之中。郢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穀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蒙穀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圭,田六百畛。蒙穀怒曰:‘穀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餘豈悉無君乎?”遂自棄於磨山之中,至今無冒。故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蒙穀是也。”  
王乃大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莫敖子華對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要,楚士約食,馮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惡,然而不避。章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抉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誠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卷十五 楚 二

○魏相翟強死
魏相翟強死。為甘茂謂楚王曰:“魏幾相者,公子勁也。勁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善。秦、魏之交完,則楚輕矣。故王不如與齊約,相甘茂於魏。齊王好高人以名,今為七行人請魏之相,齊必喜。魏氏不聽,交惡於齊;齊魏之交惡,必爭事楚。魏氏聽,甘茂與樗裏疾,貿首之讎也;而魏、秦之交必惡,又交重楚也。”  

○齊秦月攻楚
齊、秦約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賂齊,太子為質。昭雎謂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鯉、蘇厲而效地於楚。公出地以取齊,鯉於厲且以收地取秦,公事必敗。公不如令王重賂景鯉、蘇厲,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於楚。若齊不求,是公與約也。”  

○術視伐楚
術視伐楚,楚令昭鼠以十萬軍漢中。昭雎勝秦於重丘,蘇厲謂宛公昭鼠曰:“王欲昭雎之乘秦也,必分公之兵以益之。秦知公兵之分也,必出漢中。請為公令辛戎謂王曰:‘秦兵且出漢中。’則公之兵全矣。”  

○四國伐楚
四國伐楚,楚令昭雎將以距秦。楚王欲擊秦,昭侯不欲。桓臧為昭雎謂楚王曰:“雎戰勝,三國惡楚之強也,恐秦之變而聽楚也,必深攻楚以勁秦。秦王怒於戰不勝,必悉起而擊楚,是王與秦相罷,而以利三國也。戰不勝秦,秦進兵而攻。不如益昭雎之兵,令之示秦必戰。秦王惡與楚相弊而令天下,秦可以少割而收害也。秦、楚之合,而燕、趙、魏不敢不聽,三國可定也。”  

○楚懷王拘張儀
楚懷王拘張儀,將欲殺之。靳尚為儀謂楚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之無秦也,楚必輕矣。”又謂王之幸夫人鄭袖曰:“子亦自知且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尚曰:“張儀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愛女而美,又簡擇宮中佳玩麗好玩習音者,以歡從之;資之金玉寶器奉以上庸六縣為湯沐邑,欲因張儀內之楚王。楚王必愛,秦女衣強秦以為重,挾寶地以為資,勢為王妻以臨於楚。王惑於虞樂,必厚尊敬親愛之而忘子,子益賤而日疏矣。”鄭袖曰:“願委之於公,為之奈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張子。張子得出,德子無已時,秦女必不來,而秦必重子。子內擅楚之貴,外結秦之交,畜張子以為用,子之子孫必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鄭袖遽說楚王出張子。  

○楚王將出張子
楚王將出張子,恐其敗己也,靳尚謂楚王曰:“臣請隨之。儀事王不善,臣請殺之。”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謂張旄曰:“以張儀之知,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窮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刺之,適王必大怒儀也。彼儀窮,則子重矣。楚、秦相難,則魏無患矣。”  

○秦敗楚漢中
秦敗楚漢中。楚王入秦,秦王留之。遊騰為楚謂秦王曰:“王挾楚王,而與天下攻楚,則傷行矣。不與天下共攻之,則失利矣。王不如與之盟而歸之。楚王畏,必不敢倍盟。王因與三國攻之,義也。”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質於齊。懷王薨,太子辭於齊王而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裏,乃歸子。子不予我,不得歸。”太子曰:“臣有傅,請追而問傅。”傅慎子曰:“獻之地,對於為身也。愛地不送死父,不義。臣故曰,獻之便。”太子入,致命齊王曰:“敬獻地五百裏。”齊王歸楚太子。  
太子歸,即位為王。齊使車五十乘,來取東地於楚。楚王告慎子曰:“齊使來求東地,為之奈何?”王明日朝群臣,皆令獻其計。”上柱國子良入見。王曰:“寡人之得求反,王墳墓、複群臣、歸社稷也,以東地五百裏許齊。齊令使來求地,為之奈何?”子良:“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強萬乘之齊而不與,則不信,後不可以約結諸侯。請與而複攻之。與之信,攻之武。臣故曰與之。”  
子良出,昭常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裏,為之奈何?”昭常曰:“不可與也。萬乘者,以地大為萬乘。今去東地五百裏,是去戰國之半也,有萬乘之號而無千乘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與。常請守之。”  
昭常出,景鯉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裏,為之奈何?”景鯉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王砷出玉聲,許萬乘之強齊也而不與,負不義於天下。楚亦不能獨守。臣請西索救於秦。”  
景鯉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計告慎子曰:“子良見寡人曰:‘不可不與也,與而複攻之。’常見寡人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鯉見寡人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也,臣請索救於秦。’寡人誰用於三子之計?”慎子對曰:“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謂也?”慎子曰:“臣請效其說,而王且見其誠然也。王發上柱國子良車五十乘,而北獻地五百裏於齊。發子良之明日,遣昭常為大司馬,令往守東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鯉車五十乘,西索救於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獻地於其齊,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為大司馬,使守東地。又遣景鯉西索救於秦。  
子良至齊,齊使人以甲受東地。昭常應齊使曰:“我典主東地,且與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餘萬弊甲鈍兵,願承下塵。”齊王謂子良曰:“大夫來獻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弊邑之王,是常矯也。王攻之。”齊王大興兵,攻東地,伐昭常。未涉疆,秦以五十萬臨齊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五百裏,不義。其縮甲則可,不然,則願待戰。”齊王恐焉。乃請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齊患。士卒不用,東地複全。  

○女阿謂蘇子
女阿謂蘇子曰:“秦棲楚王,危太子者,公也。今楚王歸,太子南,公必危。公不如令人謂太子曰。’蘇子知太子之怨己也,必且務不利太子。太子不如善蘇子,蘇子必且為太子入矣。’”蘇子乃令人謂太子。太子複請善於蘇子。





卷十六 楚 三

○蘇子謂楚王
蘇子謂楚王曰:“仁人之於年也,愛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於秦也,愛之以心,事之以財。忠臣之於君也,必進賢人以輔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傷賢以為資,厚賦斂諸臣百姓,使王見疾於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過於百姓,多賂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愛,亦非忠臣也,是以國危。臣願無聽群臣之相惡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節身之嗜欲,以百姓。人臣莫難於無妒而進賢。為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數。為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數。至於無妒而進賢,未見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無妒而建賢也。賢之事其主也,亦必無妒而進賢。夫進賢之難者,賢者用且使己廢,貴且使己賤,故人難之。  

○蘇秦之楚三日
蘇秦之楚,三日乃得見乎王。談卒,辭而行。楚王曰:“寡人聞先生,若聞古人。今先生乃不遠千裏而臨寡人,曾不肯留,願聞其說。”對曰:“楚國之食貴於玉,薪貴於桂,謁者難得見如貴鬼,王難得見若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見帝。”王曰:“先生就舍,寡人聞命矣。”  

○張儀之楚貧
張儀之楚,貧。舍人怒而歸。張儀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歸。子待我為子見楚王。”當是之時,南後、鄭袖貴於楚。  
張子見楚王,楚王不說。張子曰。”王無所用臣,奉朝請請北見晉君。”楚王曰:“諾。”張子曰:“王無求晉國乎?”王曰:“黃金珠璣犀象出於楚,寡人無求於晉國。”張子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而也?”張子曰:“彼鄭、周之女,粉白墨黑,立於衢閭,非知見之者,以為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國也,未嚐見中國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之獨何為不好色也?”乃資以珠玉。  
南後、鄭袖聞之大恐。令人謂張子曰:“妾聞將軍之晉國,偶有金千斤,進之左右,以供芻秣。”鄭袖亦以金五百斤。張子辭楚王曰:“天下關閉不通,未知見日也,願王賜之觴。”王曰:“諾。”乃觴之。張子中飲,再拜而請曰:“非有他人於此也,願王召所便習而觴之。”王曰諾。”乃召南後、鄭袖而觴之。張子再拜而請曰:“儀有死罪於大王。”王曰:“何也?”曰:“儀行天下邊矣,未嚐見人如此其美也。而儀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釋之。吾固以為天下莫若是兩人也。”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張儀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張儀。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張儀。楚王因收昭雎以取齊。桓臧為雎謂楚王曰:“橫親之不合也,儀貴惠王而善雎也。今惠王死,武王立,儀走,公孫郝、甘茂善魏,公孫郝善韓。二人固不善雎也,必以秦合韓、魏。韓、魏之重儀,儀有秦而雎以楚重之。今儀困秦而雎收楚,韓、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將收韓、魏輕儀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複雎,而重儀於韓、魏。儀據楚勢,挾魏重,以與秦爭。魏不合秦,韓亦不從,則方城無患。”  

○張儀逐惠施於魏
張儀逐惠施於魏。惠子之楚,楚王受之。馮郝謂楚王曰:“逐惠子者,張儀也。而王秦與約,是欺儀也,臣為王弗取也。惠子為儀者來,而惡王之交於張儀,惠子必弗行也。且宋王之賢惠子也,天下莫不聞也。今之不善張儀也,天下莫不知也。今為事之故,棄所貴於讎人,臣以為大王輕矣。且為事耶?王不如舉惠子而納之於宋,而謂張儀曰:‘請為子勿納也。’儀必德王。而惠子窮人,而王奉之,又必德王。此不失為儀之實,而可以德惠子。”楚王曰:“善。”乃奉惠子而納之宋。  

○五國伐秦
五國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將入之秦而使行和。杜赫謂昭陽曰:“凡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來,而公入之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無聽惠施,而陰使人以請聽秦。”昭子曰:“善。”因謂惠施曰:“凡為攻秦者魏也,今子從楚為和,楚得其利,魏受其怨。子歸吾將使人因魏而和。”  
惠子反,魏不說。杜赫謂昭陽曰:“魏為子先戰,折兵之半,謁病不聽,請和不得,魏折而入齊、秦,子何以救之?東有越雷同,北無晉,而交未定於齊、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善。”因令人謁和於魏。  

○陳軫告楚之魏
陳軫告楚之魏。張儀惡之於魏王曰:“軫猶善楚,為求地甚力。”左爽謂陳軫曰:“儀善於魏王,魏王甚信之,公雖百說之,猶不聽也。公不如以儀之言為資,而得複楚。”陳軫曰:“善。”因使人以儀之言聞於楚。楚王喜,欲複之。  

○秦伐宜陽
秦伐宜陽。楚王謂陳軫曰:“寡人聞韓侈巧士也,習諸侯事,殆能自免也。為其必免,吾欲先據之以加德焉。”陳軫對曰:“舍之,王勿據也。以韓侈之知,於此困矣。今山澤之獸,無黠於麋。麋知者張罔,前而驅己也,因還走而冒人,至數。獵者知其詐,偽舉罔而進之,麋因得矣。今諸侯明知此多詐,偽舉罔而進者必眾矣。舍之,王勿據也。韓侈之知,於此困矣。”楚王聽之,宜陽果拔。陳軫先知之也。  

○唐且見春申君
唐且見春申君曰:“齊人飾身修行得為益,然臣羞而不學也。不避絕江河,行千餘裏來,竊慕大軍可之義,而善君之業。臣聞之,賁、諸懷錐刃,而天下為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稱美。今君相王乘之楚,禦中國之難,所於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等少也。夫梟棋之所以能為者,以散棋佐之也。夫一梟之不如不勝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為天下梟,而令臣等為散乎?”





卷十七 楚 四

○或謂楚王
或謂楚王曰:“臣聞,從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願大王聽之也。夫因詘為信,舊患有成,勇者義之。攝禍為福,裁少為多,知者官之。報報之反,墨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禍與福相貫,生於亡為鄰,不遍於死,不遍於生,不足以載大名。無所寇艾,不足以橫世。夫秦捐德絕命之日久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橫人嚂口利機,上幹主心,下牟百姓,公舉而私取利,是以國權輕於鴻毛,而積禍重於丘山。”  

○魏王遺楚王美人
魏王遺楚我美人,楚王說之。夫人鄭袖知王之說新人也,臣愛新人。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為之;宮室臥具,擇其所善而為之。愛之甚於王。王曰:“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鄭袖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秦,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鄭袖知王以己為不妒也,因謂怎能人曰:“王愛子美飴。雖然,惡子之鼻。子為見王,則必掩子鼻。”新人見王,因掩其鼻。王謂鄭袖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掩其鼻,何也?”鄭袖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袖曰:“其似惡聞君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之,無使逆命。  

○楚王後死
楚王後死,未立後也。謂昭魚曰:“公何以不請立後也?”昭魚曰:“王不聽,是知困而交絕於後也。”“然則不買五雙珥,令其一善而獻之王,明日視善珥所在,因請立之。”  

○莊辛謂楚襄王
莊辛謂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專淫逸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將以為楚國妖祥乎?”莊辛曰:“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辟於趙,淹留以觀之。”莊辛去之趙,留五月,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揜於城陽。於是使人發騶,征莊辛於趙。莊辛曰:“諾。”莊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為之奈何?”  
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裏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絕長續短,猶以數千裏,豈特百裏哉?  
“王獨不見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俯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致夫五尺童子,方將調飴膠絲,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螻蟻食也。蜻蛉其小者也,黃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類為招。晝遊乎茂樹,夕調乎酸堿,倏乎之間,墜於公子之手。  
“夫雀其小者也,黃鴣因是以。遊於江海,淹乎大沼,俯噣?卷鯉,仰齧{艸陵}戇,奮其六翮,而淩清風,飄搖乎好翔,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休其■廬,治其繒繳,將加己乎百仞之上。彼礛磻,引微繳,折清風而抎矣。故晝遊乎江河,夕調乎鼎鼐。  
“夫黃鴣其小者也,蔡聖侯之事因是以。南遊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流,食湘波之魚,左暴風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乎宣王,係己以朱絲而見之也。  
蔡聖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輩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祿之粟,而戴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黽塞之內,而投己乎黽之外。”  
襄王聞之,顏色變作,身體戰栗。使用乃以執珪而授之為陽陵君,與淮北之地也。  

○齊明說卓滑以伐秦
齊明說卓滑以伐秦,滑不聽也。齊明謂卓滑曰:“明之來也,為樗裏疾卜交也。明說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說也,唯公弗受之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辭以報樗裏子矣。”卓滑因重之。  

○或謂黃齊
或謂黃齊曰:“人皆以謂公不善於富摯。公不聞老萊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齒之堅也,六十而盡相靡也。今富摯能,而公重不相善也,是兩盡也。諺曰:‘君之乘,下之;見杖,起之:‘今也,王愛富摯,而公不善也,是不臣也。”  

○長沙之難
長沙之難,楚太子橫為質於齊。楚王死,薛公歸太子橫,因與韓、魏之兵,隨而攻東國。太子懼。昭蓋曰:“不若令屈署以新東國為和於齊以動秦。秦恐齊之敗東國,而令行於天下也,必將救我。”太子曰:“善。”遽令屈署以東國為和於齊。秦王聞之懼,令辛戎告楚曰:“毋與齊東國,吾與子出兵矣。”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謁者操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鴦奪而食之。王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王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殺。  

○客說春申君
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鎬,皆不過百裏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籍之以百裏勢,臣區別以為不便於君。何如?”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趙,趙以為上卿。  
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嚐不尊,國未嚐不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於是食請孫子於趙。  
孫子為書謝曰:“癘人憐王,此不恭之語也。雖然,不可不審察也。此為劫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無法術以知奸,則大臣主斷國私以禁誅於己也,故弑賢長而立幼弱,廢正適而立不義。《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於鄭,未出竟,聞王病,反問疾,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君黨而攻。莊公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刃於廟,崔杼不許。莊公走出,逾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見:李兌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齊,擢閔王之筋,縣於其廟梁,宿夕而死。夫厲雖癃腫胞疾,上比前世,未至絞纓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餓死也。夫劫弑死亡之主也,心之憂開,形之困苦,必甚於癘矣。由此觀之,癘雖憐王可也。”因為賦曰:“寶珍隋珠,不知佩兮。礻韋布與絲,不知異兮。閭姝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為明,以聾為聰,以是為非,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曷惟其同!”《詩》曰:“上天甚神,無自瘵也。”  
○天下合從
天下合從。趙使魏加見楚春申君曰:“君有將乎?”曰:“有矣,仆欲將臨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時好射,臣願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異日者,更羸與魏王處京台之下,仰見飛鳥。更更羸謂魏王曰:‘臣為王引弓虛發而下鳥。’魏王率領,,分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間,雁從東方來,更羸以虛發而下之。魏王曰:‘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對曰:‘其飛徐而鳴悲。飛徐者,故瘡痛也;鳴悲者,久失群也,故瘡未蹊,而驚心未至也。聞弦音,引而高飛,故瘡隕也。’今臨武君,嚐為秦孽,不可為拒秦之將也。”  

○汗明見春申君
汗明見春申君,候聞三月,而後得見。談卒,春申君大說之。汗明欲複談,春申君曰:“仆已知先生,先生大蹊矣。”汗明憱焉曰:“明願有問君而恐固。不審君之聖,孰與堯也?”春申君曰:“先生過矣,臣何足以當堯?”汗明曰:“然則君料臣孰與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請為君終言之。君之賢實不如堯,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賢舜事聖堯,三年而後乃相知也。今君一時而知臣,是君聖於堯而臣賢於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門吏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見。  
汗明曰:“君亦聞驥乎?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潰,漉汁灑地,白汗交流,中阪遷延,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冪之。驥於是俯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厄於州部,堀穴窮巷,沈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獨無意湔拔仆也,使得為君高鳴屈於梁乎?”  

○楚考烈王無子
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眾,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又無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聞狀。對曰:“齊王遣使求臣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七有身,園乃與其女弟謀。  
園女弟承間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貴其故所秦,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封盡可得,孰與其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立為王後,楚王貴李園,李園用事。  
李園既入其女弟為王後,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無妄之福,又有無妄之禍。今君處無妄之世,以事無妄之主,安不有無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為相國,實楚王也。無子皆相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麵稱孤,因而有楚國。此所謂無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禍?”曰:“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為兵將,而陰養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園必先入,據本議製斷君命,秉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無妄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人?”曰:“君先仕臣為郎中,君王崩,李園先人,臣請為君童刂其胸殺之。此所謂無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複言已。李園,軟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園果先入,置死士,止於棘門之內。春申君後入,止棘門。園死士夾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於是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為楚幽王也。  
續:《越絕書》,《隋•經籍誌》稱為子貢作,今雜記秦、漢事,疑後人所羼,不敢盡信。《史記》、《戰國策》、《列女傳》,不載女環之名,止見於此。其畫策終始,信如此,皆出於女環,尤為異也。至言烈王死後,李園相春申君,方封於吳,又立其子為假君,皆與《史記》、《國策》不合。聊記於此,以廣異聞。  

○虞卿謂春申君
虞卿謂春申君曰:“臣聞之《春秋》,於安思危,危則慮安。今楚王之春秋高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為主君慮封者,莫如遠楚。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後不免殺之。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後王奪之。公孫鞅,功臣也;冉子,親姻也。然而不免奪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於齊,邵公奭封於燕,為其遠王宇矣。今燕之罪大而趙怒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趙,踐亂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時也。”  
君曰:“所道攻燕,非齊則魏。魏、齊新怨楚,楚君雖欲攻燕,將道何哉?”對曰:“請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對曰:“臣請到魏,而使所以信之。”  
乃謂魏曰:“夫楚亦強大矣,天下無敵,乃且掛燕。”魏王曰:“鄉也,子雲天下無敵;今也,子雲乃且攻燕者,何也?”對曰:“今為馬多力則有矣,若曰勝千鈞則不然者,何也?夫千鈞非馬之任也。今謂楚強大則有矣,若越趙魏鬥兵於燕,則豈楚之任也我?非楚之任而楚為之,是敝楚也。敝楚見強魏也,其於王孰便也?”




卷十八 趙 一

○知伯從韓魏兵以攻趙
知伯從韓、魏兵以攻趙,圍晉陽而水之,城下不沉者三板。郤疵謂知伯曰:“韓、魏之君必反矣。”知伯曰:“何以知之?”郤疵曰:“以其人事知之。夫從韓、魏之兵而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今城不沒者三板,臼灶生蛙,人馬相食,城降有日,而韓、魏之君無喜誌而有憂色,是非反如何也?”  
明日,知伯以告韓、魏之君曰:“郤疵言君之且反也。”韓、魏之君曰:“夫勝趙而三分其地,城今且將拔矣。夫三家雖愚,不棄美利於前,背信盟之約,而為危難不可成之事,耆勢可見也。是疵為趙計矣,使君疑二主之心,而解於攻趙也。今君聽讒臣之言,而離二主之竭,為君惜之。”趨而出。郤疵謂知伯曰:“君又何以疵言告韓、魏之君為?”知伯曰:“子安知之?”對曰:“韓、魏之君視疵端而趨疾。”  

○知伯帥趙韓魏而伐範中行氏
知伯帥趙、韓、魏、而伐範、中行氏,滅之。休數年,使人請地於韓。韓康子欲勿與,段<矢見>諫曰:“不可。夫知伯之為人也,好利而鷙複,來謦地不與,必加兵於韓矣。君其與之。與之彼狃,又將請地於他國,他國不聽,必鄉之以兵;然則韓可以免於患難,而待事之變。”康子曰:“善。”使使者致萬家之邑一於知伯。知伯說,又使人請地於魏,魏宣子欲勿與。趙葭諫曰:“彼請地於韓,韓與之。請地於魏,魏弗與,則是魏內自強,而外怒知伯也。然則其錯兵於魏必矣!不如與之。”宣子曰:“諾。”因使人致萬家之邑一於知伯。知伯說,又使人之趙,請蔡、皋狼之地,趙襄子穀與。知伯因陰結韓、魏,將以伐趙。  
趙襄子召張孟談而告之曰:“夫知伯之為人,陽親而陰疏,三使韓、魏,而寡人弗與焉,其移兵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張孟談曰:“夫董閼安於,簡主之才臣也,世治晉陽,而尹澤循之,其餘政教猶存,君其定居晉陽。”君曰:“諾。”乃使延陵王將車即先之晉陽,君因從之。至,行城郭,案府庫,視倉廩,召張孟談曰:“吾城郭之完,府庫足用,倉廩實矣,無矢奈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公宮之垣,皆以狄蒿苫楚牆之,其高至丈餘,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試之,其堅則箘簬之勁不能過也。君曰:“足矣,吾銅是若何?”張孟談葉:“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公宮之室,皆以煉銅為柱質,請發而用之,則有餘銅矣。”君曰:“善。”號令以定,備守以具。  
三國之兵乘晉陽城,遂戰。三月不能拔,因舒軍而圍之,決晉水而灌之。圍晉陽三年,城中巢居而處,懸釜而炊,財食將盡,士卒病羸。襄子謂張個談曰:“糧食匱,城力盡,士大夫病,吾不能守矣,於以城下,何如?”張孟談曰:“臣聞之,亡不能存,危不能安,則無為貴知士也。君釋此計,勿複言也。臣請見韓、魏之君。”襄子曰:“諾。”  
張孟談於是陰見韓、魏之君曰:“臣聞唇亡則齒寒,今知伯帥二國之君伐趙,趙將亡矣,亡則二君為之次矣。”二君曰:“我知其然。夫知伯為人也,粗中而少秦,我謀未遂而知,則其禍必至,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即與張孟談陰約三軍,與之期日,夜,遣入晉陽。張孟談以報襄子,襄子再拜之。  
張孟談因朝知伯而出,遇知過轅門之外。知過入見知伯曰:“二主殆將有變。”君曰:“何若?”對曰:“臣遇張孟談於轅門之外,其誌矜,其行高。”知伯曰:“不然。吾與二主約謹矣,旦暮當拔之而饗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複言。”知過曰:“不殺則遂親之。”知伯曰:“親之奈何?”知過曰:“魏宣子之謀臣曰趙葭,康子之謀臣曰段<矢見>,是皆能移其君之計。君其與二君約,破趙則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不變,而君得其所欲矣。”知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知過見君之不用也,言之不聽,出,更其姓為輔氏,遂去不見。  
張孟談聞之,入見襄子曰:“臣遇知過於轅門之外,其山有疑臣之心,入見知伯,出更其姓。今暮不擊,必後之矣。”襄子曰:“諾。”使張孟談見韓、魏之君曰:“夜期殺守堤之吏,而決水灌知伯軍。”知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知伯軍而禽知伯。  
知伯身死,國亡地分,為天下笑,此貪欲無厭也。夫不聽知過,亦所以亡也。知氏盡滅,唯輔氏存焉。”  

○張孟談既固趙宗
張孟談既國趙宗,廣封疆,發五百,乃稱簡之途以告襄子曰:“昔者,前國地君之禦有之曰:‘五百之所以致天下者,約兩主勢能製臣,無令臣能製主。故貴為列侯者,不令在相位,自將軍以上,不為近大夫。’今臣之名顯而身尊,權重而眾服,臣願捐功名去權勢以離眾。”襄子恨然曰:“何哉?吾聞輔主者名顯,功大者身尊,任國者權重,信忠在己而眾服焉。此先聖之所以集國家,安社稷乎!子何為然?”張孟談對曰:“君之所言,成功之美也。臣之所謂,持國之道也。臣觀成事,聞往古,天下之美同,臣主之權均之能美,未之有也。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君若弗圖,則臣力不足。”愴然有決色。襄子去之。臥三日,使人謂之曰:“晉陽之政,臣下不使者何如?”對曰:“死僇。”張孟談曰:“左司馬見使於國家,安社稷,不避其死,以成其忠,君其行之。”君曰:“子從事。”乃許之。張孟談便厚以便名,納地釋事以去權尊,而耕於負親之丘。故曰,賢人之行,明主之政也。  
耕三年,韓、魏、齊、燕負親以謀趙,襄子往見張孟談而告之曰:“西歐者知失之地,趙氏分則多十城,複來,而今諸侯孰謀我,為之奈何?”張孟談曰:“君其負劍而禦臣以之國,舍臣於廟,授吏大夫,臣試計之。”君曰:“諾。”張孟談乃行,其妻之楚,長子之韓,次子之魏,少子之齊。四國疑而謀敗。  

○晉畢陽之孫豫讓
晉畢燁之孫豫讓,始事範中行氏而不說,去而就知伯,知伯寵之。及三晉分知氏,趙襄子最怨知伯,而將其頭以為飲器。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吾其報知氏之讎矣。”乃變姓名,為刑人,入宮途廁,心動執問途者,則豫讓也。刃其捍,曰:“欲為知伯報讎!”左右欲殺之。趙襄子曰:“彼義士也,吾謹避之耳。且知伯已死,無後,而其臣至為報讎,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之。豫讓又漆身為厲,滅須去眉,自刑以變其容,為乞人而往乞,其妻不識,曰:“狀貌不似吾夫,其音何類吾夫之甚也。”又吞炭為啞,變其音。其右謂之曰:“子之道甚難而無功,謂子有誌則然矣,謂子智則否。以子之才,而善事襄子,襄子必進幸子;子之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乃笑而應之曰:“是為先知報後知,為故君賊新君,大肆亂君臣之義者無此矣。凡吾所謂為此者,以明君臣之義,非從易也。且夫委質而事人,而求弑之,是懷二心以事君也。吾所為難,亦將以愧天下後世人臣懷二心者。”  
居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所當過橇下。襄子至橇而馬驚,襄子曰:“此必豫讓也。”與人問之,果豫讓。於是趙襄子麵數豫讓曰:“子不嚐事範、中行氏乎?知伯滅範、中行氏,而子不為報讎,反委質事知伯。知伯已死,子獨何為報讎之陳也?”豫讓曰:“臣事範、中行氏,範、中行氏以眾人遇臣,臣故眾人報之;知伯以國士遇臣,臣故國士報之。”襄子乃喟然歎泣曰:“嗟乎,豫子!豫子之為知伯,名既成矣,寡人舍子,亦以足矣。子自為計,寡人不舍子。”使兵環之。豫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義,忠臣不愛死以成名。君前已寬舍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臣故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雖死不恨。非所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義之,乃使使者持衣與豫讓。豫讓拔劍三躍,呼天擊之曰:“而可以報知伯矣。”遂伏劍而死。死之日,趙國之士聞之,皆為涕泣。”  

○魏文侯借道於趙攻中山
魏文侯借道於趙攻中山。趙侯將不許。趙利曰:“過矣。魏攻中山而不能取,則魏必罷,罷則趙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趙而有中山矣。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趙也。君不如許之,許之大勸,彼將知矣利之也,必輟。君不如借之道,而示之不得已。”  

○秦韓圍梁燕趙救之
秦、韓圍梁,燕、趙救之。謂山陽君曰:“秦戰而勝三國,秦必過周、韓而有梁。三國而勝秦,三國之力,雖不足以攻秦,足以拔鄭。計者不如構三國攻秦。”  

○腹擊為室而钜 腹擊為室而钜,荊敢言之主。謂腹子曰:“何故為室之钜也?”腹擊曰:“臣羈旅也,爵高而祿輕,宮室小而帑不眾。主雖信臣,百姓皆曰:“國有大事,擊必不為用。’今擊之钜宮,將以取信於百姓也。”主君曰:“善。”  

○蘇秦說李兌 蘇秦說李兌曰:“雒陽乘軒車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桑輪蓬篋羸[A135],負書擔橐,觸塵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繭,日百而舍,造外闕,願見於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兌曰:“先生以鬼之言見我則可,若以人之事,兌盡製之矣。”蘇秦對曰:“臣固以鬼之言見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兌見之。蘇秦曰:“今日臣之來也暮,後郭門,藉席無所得,寄宿人田中,傍有大叢。夜半,土梗與木梗鬥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風淋雨,壞沮,乃複歸土。今汝非木之根,則木之枝耳。汝逢疾風淋雨,漂入漳、河,東流至海,泛濫無所止。’臣竊以為土梗勝也。今君殺主父而族之,君之立於天下,危於累卵。君聽臣計則生,不聽臣計則死。”李兌曰:“先生就舍,明日複來見兌也。”蘇秦出。  
李兌舍人謂李兌曰:“臣竊觀君與蘇公談也,其辯過君,其博過君,君能聽蘇公之計乎?”力兌曰:“不能。”舍人曰:“君即不能,願君堅塞兩耳,無聽其談也。”明日複見,終日談而去。舍人出送蘇君,蘇秦謂舍人曰:“昨日我談粗而君動,今日精而君不動,何也?”舍人曰:“先生之計大而<矢見>高,吾君不能用也。乃我請君塞兩耳,無聽談者。雖然,先生明日複來,吾請資先生厚用。”明日來,抵掌而談。李兌送蘇秦明月之珠,和氏之璧,黑貂之裘,黃金百鎰。蘇秦得以為用,西入於秦。  

○趙收天下且以伐齊
趙收天下,且以伐齊。蘇秦為齊上書說趙王曰:“臣聞古之賢君,德行非施於海內也,教順喜愛,非布於萬民也,祭祀時享,非當於鬼神也。甘露降,風雨時至,農夫登,年穀豐盈,眾人喜之,而賢主惡之。今足下功力,非數痛加於秦國,而怨毒積惡,非曾深淩於韓也。臣竊外聞大臣及下吏之議,皆言主前專據,以秦為愛趙而憎韓。臣竊以事觀之,秦豈得愛趙而憎韓哉?欲亡韓吞兩周之地,故以韓為餌,先出聲於天下,欲鄰國聞而觀之也。恐其事不成,故出兵以佯示趙、魏。恐天下之驚覺,故微韓以貳之。恐天下疑己,故出質以為信。聲德於與國,而實伐空韓。臣竊觀其圖之也,議秦以謀計,必出於是。  
“且夫說士之計,皆曰韓亡三川,魏滅晉國,恃韓未窮,而禍及於趙。且勿固有勢異而患同者,又有勢同而患異者。昔者,楚人久伐而中山亡。今燕盡韓之河南,距沙丘,而至钜鹿之界三百裏;距於捍關,至於榆中千五百裏。秦盡韓、魏之上黨,則地與國都邦屬而壞挈者七百裏。秦一三軍強弩坐羊唐之上,即地去邯鄲二十裏。且秦以三軍攻王之上黨而危其北,則句注之西,非王之有也。今魯句注禁常山而守,三百傳統通於燕之唐、曲吾,此代馬胡駒不東,而昆山之玉不出也。此三寶者,又非王之有也。今從於強秦國之伐齊,臣恐其禍出於是矣。昔者,五國之王,嚐合橫而謀伐趙,參分趙國壞地,著之盤盂,屬之讎柞。五國之兵有日矣,韓腦西師以禁秦國,使秦功令素服而聽,反溫、枳、高平於魏,反三公、什清於趙,此王之明知也。夫鏵事趙宜正為上交;今乃以抵罪取伐,臣恐其後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今王收天下,必以王為得。韓危社稷以事王,天下必重王。然則韓義王以天下就之,下至韓慕王以天下收之,是一世之命,製於王已。臣願大王深與左右群臣卒計而重謀,先事成慮而熟圖之也。”  

○齊攻宋奉陽君不欲
齊攻宋,奉陽君不欲,客請奉陽君曰:“君之春秋高矣,而封地不定,不可不熟圖也。秦之貪,韓、魏危,衛、楚正,中山之地薄,宋罪重,齊怒深,殘伐亂宋,定身封,德強齊,此百代之一時也。”  

○秦王謂公子他
秦王謂公子他曰:“昔歲崤下之事,韓為中軍,以與諸侯攻秦。韓與秦接靜態壤界,其地不能千裏,展轉不可約。日者秦、楚戰於藍田,韓出銳師以佐秦,秦戰不利,因轉遇楚,不固信盟,唯便是從。韓之在我,心腹之疾。吾將伐之,何如?”公子他曰:“王出兵韓,韓必懼,懼則可以不戰而深取割。”王曰:“善。”乃起兵,一軍臨滎陽,一軍臨太行。  
韓恐,使陽城君入謝於秦,請效和黨之地以為和。令韓陽告上黨之守靳<黃重>曰:“秦起二軍以臨韓,韓不能有。今王令韓興兵以上黨入和於秦,使陽言之太守,太守其效之。”靳<黃重>曰:“人有言:挈瓶之知,不失守器。王則有令,而臣太守,雖王與子,亦其猜焉。臣請悉發守以應秦,若不能卒,則死之。”韓陽趨以報王,王曰:“吾始已糯米於應侯矣,今不與,是欺之也。”乃使馮亭代靳<黃重>。  
馮亭守三十日,陰使人請趙王曰:“韓不能守上黨,且以於秦,其民皆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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