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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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毛

(2006-09-23 07:08:08) 下一個

我生下來的時候,頭發很長,濕漉漉的,不知是因為剛從產道擠出來,還是因為醫生護士摩挲了幾把,總之,當我被放到我媽胸前的時候,我的頭發都是順時針方向旋轉的,所以我媽說我是“螺旋頭”。

“螺旋頭”可能是很多年前流行的男生發型,當然是那些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男生們的發型,據說是跟香港電影裏的黑社會們學的。“螺旋頭”就是把頭發留得長長的,抹很多發蠟或者是雪花膏之類的東西,再順著一個方向猛搓,一直搓到頭發如旋渦一般為止。那時大陸沒燙發的地方,所以那些“螺旋頭”都是硬性搓出來的,睡一覺就沒了,第二天得重新搓過。

我爸生下來時是個“螺旋頭”,醫生說他演“阿飛”不用化妝。我媽聽我奶奶和太奶奶描述過我爸的“螺旋頭”,心裏有點概念。當她看到我剛生下來的樣子時,就一口斷定我那就是“螺旋頭”。後來我爺爺奶奶看見了我的樣子,也說跟我爸剛生出來時一模一樣。

除了“螺旋頭”,我也像我爸一樣有“虎爪”。“虎爪”也是多年前的叫法,跟“螺旋頭”是同時代的,其實就是兩鬢的長頭發,俗稱“長鬢角”。

我的頭發又黑又長,大家都問我媽懷我的時候吃了什麽,懷我的時候有沒有“磨心”的感覺。

我媽懷孕初期的確有“磨心”的感覺,好像胃裏有粗糙的砂紙在磨她一樣,又象心口塞了一把枯草一樣,很難受,但後來就沒這感覺了。她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才讓我長這麽多頭發的,可能是遺傳,也可能是因為她懷孕的時候很愛吃花生、胡桃、核桃、板栗之類的東西。她吃花生時既不炒,也不炸,就那樣一把把抓著生吃。她還吃了很多糖炒栗子,是那種炒好了,剝了殼,裝在密封袋子裏的栗子。

我生下來沒幾天,我太奶奶就建議給我剃個頭,俗稱“剃胎頭”,就是在月子裏給小寶寶刮個光頭,以後頭發就會又濃又密,如果不剃的話,以後就會頭發稀疏。不知道這話對不對,反正 K 市有這個習俗。

我媽一想到要讓剃頭匠用鋒利的剃刀刮我的頭,就膽顫心驚,一百個不願意。我爺爺奶奶都不幹涉這些事,隨我媽的意思。

我媽知道我太奶奶信奉出版物,就搬網文出來說服我太奶奶:“太奶奶,你看,這網上說了,小孩子最好不要剃頭,免得感染了。網上還說頭發多少是由遺傳決定的,也跟後天營養和生活習慣有關,但跟剃不剃胎頭沒關 ---- ”

我媽找的是一個英文網站,我太奶奶隻看見一些“也死”“也母”之類的字母,一個詞都不認識。但我太奶奶對出版物的確很迷信,以前是信出版社,現在連網絡上的出版也信,所以我媽一拿出網文來,我太奶奶就沒話可說了。

我媽暗自得意,心想以後不用在網上找了,自己寫幾段就能糊弄太奶奶,或者就找英文的網站,拉大旗做虎皮,一下就把太奶奶唬住了。

於是我就沒有剃胎頭,但我的頭發也實在太長了點,而且一旦不濕漉漉的了,就不那麽馴服的順時針方向了,有點雜草叢生的意味,左看右看都象個小政治犯。我媽總是用手給我梳頭,因為我頭頂還有個地方是軟的,能看見那裏一跳一跳的,我媽生怕用梳子會把我弄傷了。

但我媽也覺得我頭發太長了,伸到頸子裏肯定很不舒服,特別是我吃奶吃得很投入,有時連頭發都汗濕了,總不能吃一次奶,洗一次頭吧?於是我媽就自己動手,用小剪子來把我的頭發剪剪短。

哪知不剪還好,一剪,我的耳朵露了出來,把我媽嚇了一跳:我的耳輪上長著一些毛,細細的,絨絨的,很像山間水溝裏長的草,常年被水衝刷,都馴服地向一邊倒著。我的那些毛都順著耳廓向下倒伏著,隔遠看隻覺得是耳廓有點黑,但被我媽逆著方向一摸,那些毛都站了起來,每根足有一英寸長,大概因為平時倒伏著,又有長頭發蓋著,不容易發現。

我媽慌了,丟下剪刀就給我爸打電話。我爸正在給學生上課,感到手機在親切地拍他 PP ,不知道誰會在這種時刻給他打電話,便慌忙說個 SORRY ,跑到教室外麵去接電話。

我媽問:“憨包子,你小時候耳朵上長毛了沒有?”

我爸一聽隻是長毛的事,鬆了口氣,說:“我這麽一個蟋蟀哥哥,耳朵怎麽會長毛?”

“沒長就算了,你上課去吧。”

我媽扔了電話,怕我爸是在忽悠她,就去問太奶奶,看我爸小時候耳朵上長毛了沒有。我太奶奶說沒有。我媽跑去問我素芳奶奶:“媽,我小時候耳朵上長毛了沒有?你小時候長了沒有?爸爸小時候長了沒有?”

我素芳奶奶說:“長什麽毛?你一向都是幹幹淨淨的,連胳膊上腿上都沒毛,耳朵上怎麽會有毛?我跟你爸爸耳朵也沒毛。”

我媽想想也是,她的胳膊和腿都是光光溜溜的,幾乎沒汗毛,穿裙子穿短褲都不用剃毛,耳朵上更是寸草不生。她想,完了,我的憨包子兒子一定是遇上“返祖現象”了,這怎麽辦?耳朵上長著毛,多難看 ! 以後不光要刮胡子,每天還得刮耳朵,還不知道耳朵能不能刮,耳朵毛會不會越刮越多。就算能刮,耳朵多難刮呀,自己又看不見,對著鏡子都很難刮,如果我兒子刮耳朵的時候把自己刮傷了怎麽辦?

我媽把我的蠟燭包打開,把我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確信我就是在耳朵上有點返祖,別的地方都挺摩登的。但她還是急得要命,返祖就返祖,為什麽剛好返在耳朵上?藏也不好藏,躲也沒處躲。我媽一想到我的毛耳朵將要帶給我的麻煩,就很心痛,一個人躲在臥室裏,抱著我嗚嗚哭,後悔自己吃了那些花生胡桃什麽的,搞得兒子的毛發瘋長,居然長到耳朵上來了。

我爸上完了那節課,就給我媽打電話:“憨包子,是不是在屋子裏躲著數‘ 5 ’啊?”

我媽抽抽噎噎地說:“誰說我在數‘ 5 ’?”

我爸說:“還真的在數‘ 5 ’啊?別著急了,我生下來時也是毛耳朵,過幾天毛毛就會掉的 ---- ”

我媽氣急敗壞:“你怎麽不早說?害得我 ---- 著急了半天,如果搞成產後抑鬱症了,該你倒黴 ! ”

我爸說:“從你打電話到現在,總共才十分鍾,怎麽就著急半天了?我哪裏知道你這麽憨呢?我以為爺爺奶奶他們會告訴你的 ---- ”

“好啊,你們合夥欺負我。太奶奶也騙我說你小時耳朵沒毛。”

“太奶奶可能是忘記了,或者記錯人了,太奶奶記得很多前三百年,後八百年的事,但經常張冠李戴的。”我爸安慰說,“長毛沒什麽嘛,那個叫冰呆子的網友,她女兒不是寫過一篇作文嗎?‘你有毛,我有毛,老師有毛,大家都有毛’。”

“人家那是寫‘手’的時候,忘了朝那邊拐彎才寫成‘毛’的。”我媽說,“再說大家都有毛,可是大家的毛不是長在耳朵上的嘛。我就是擔心我兒子長大了說不上媳婦。頭上長毛,帥氣;胸上長毛,性感;腿上長毛,粗獷。但是哪個女孩會嫁一個耳朵長毛的家夥呢?”

我爸問:“照你這麽說,如果我耳朵上的毛還在,你就不會嫁我了?”

我媽支吾說:“我 ---- 還是會嫁的,但是有幾個女孩像我這麽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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