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生命是一種體驗, 愛情是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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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倫(4)

(2006-09-23 07:02:45) 下一個

聽說上“愛屁”這事,還非常有講究的,早也早不得,晚也晚不得。上得太早了,會影響宮口打開的速度,產程拖長,那樣的話,等到最後生產的時候,麻藥的效力早過去了;上得太晚了,又沒有必要了,所以醫院對什麽時候上“愛屁”都有一套規定。

不過不同的醫院好像規定不盡相同,有的規定宮口開到四指才能上,有的規定要開到五、六指了才能上;有的醫院規定在開到五指以後什麽時候都可以上,但有的醫院又規定宮口開到七指以上就不能上了。

除此之外,上“愛屁”前還要先輸液,也需要一些時間,再加上麻醉師往往都很忙,也不是隨叫隨到的,所以有的人就被這樣七拖八拖的,把上“愛屁”的最佳時機拖過去了。

我媽決定上“愛屁”之後,我爸就趕緊叫了醫生,說要上 EPI 。醫生查了一下,已經開了五指了,馬上安排上 EPI 。可惜的是,麻醉師正在給別的產婦上 EPI ,所以我媽得等一下。

我媽說等待麻醉師的那幾十分鍾,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令她十分懷疑“望梅止渴”的可信度。如果“望梅”可以止渴,那她現在為什麽“望屁”不能止疼呢?我媽隻覺得度秒如年,恨不得叫我爸去把麻醉師綁架來。

等了好幾十分鍾,麻醉師終於不綁自來,是一位黑人肌肉男,我爸隻當是拳王駕到,哪知拳王自我介紹說他就是麻醉師。

我媽聽說他是麻醉師,就像窮苦人民看到了救星共產黨一樣,感激涕零,我爸說我媽還從來沒有用這麽熱辣辣的眼光看過他。再看那拳王,好大一雙手,手背漆黑,手心慘白,好像不是準備麻翻我媽,而是要一拳打暈我媽一樣。

拳王一上來就要趕我爸出去,說你還是不看為好。我爸不肯出去,我媽也不讓他出去。拳王把肩一聳,說聲 OK ,那神情仿佛是說“反正我好心勸過你了,你自己不聽,嚇出病來自己負責”。

然後拳王以 RAP 的風格抑揚頓挫地向我媽宣讀了麻醉可能出現的意外,我媽疼得暈頭暈腦,一片混沌之中仿佛聽到隻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能被“愛屁”麻翻。我媽想,完了,我這麽離經叛道的人,肯定屬於那百分之二十不愛屁的人了。我媽正在著急,拳王已經拿出“生死狀”來了。

我媽想叫我爸代簽,拳王不答應,一定要我媽親自簽。我媽隻好抓住筆,在拳王指的地方鬼畫符一般地亂簽一氣。

拳王看了我媽簽的字,很嚴肅地對我爸說:“ The signatures don't look the same. See, here---and ----here-----different---- ”

我爸氣昏了頭,恨不得給他一勾拳,心想你親眼看見我老婆簽字的,難道還不相信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我爸看到自己的老婆正眼巴巴地望著拳王,眼中似有無限的愛意和企望,我爸隻好按下火氣不表,催促拳王快快動手。

拳王讓我爸扶著我媽,扶穩了,一點都不能動,還要盡量把我媽弄成一個蝦子背,這樣他才好把針打進我媽的腰椎縫裏去。他先給我媽背上打了一針,可能是局麻之類的,然後就拿出一根針來。我爸一看那針,我的媽呀,好粗 ! 我爸嚇得不敢看,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過了一會,我爸聽見拳王幸災樂禍地問他:“ It's done! Hi, man, you OK? ”

我爸回過頭,那根針已經不見了,隻剩一根細管子插在我媽腰上,拳王用膠布之類的東西把管子固定好了,然後跟我爸一起把我媽放平躺在床上。我爸想那根針可能是空心的,打進去之後,往裏麵穿上這細管子,就把針退出去了,不然的話,我媽仰躺在床上,那針豈不是正好頂在那裏?

大約十多分鍾之後,“愛屁”見效了,我媽宮縮的時候就隻知道肚子發緊,而不知道疼了。我爸叫我媽抓緊時間睡一會,但我媽擔心得不得了,說現在兩“屁”一起打,怕 BB 出了問題。

我爸說:“有我在這裏盯著,你還不放心?”

我媽千叮嚀,萬囑咐:“你一發現 BB 心跳減慢就把我叫醒,不對不對,應該先叫醫生。”

我爸很嚴肅地下了保證。我媽又說:“萬一出現緊急情況,如果兩人之中隻能保一個的話,一定要保兒子。聽見沒有?”

我爸說:“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睡吧。”

後來有人來為我媽上了導尿管,我媽不用操心上廁所的事了,無比歡暢,於是呼呼大睡起來。

晚上七點多鍾,豆腐 OB 又來了,為我媽內檢了一下,說已經開了八指了。我媽覺得自己表現不錯,差不多已經步入先進人物行列,很有臉見人了,便催促我爸:“打電話叫‘老家夥’們來吧,今晚肯定會生出來了。”

“親友團”一接到電話,就呼呼啦啦地全跑來了。他們聽說我媽開了八指了,又看見我媽那麽悠然自得地躺在那裏,一個個驚歎不已:這科學真是發達啊 ! 居然到了生孩子不痛的地步 !

我媽生怕醫生護士會嫌屋裏人太多,把“親友團”的人趕出去,但豆腐 OB 似乎不介意,還跟“親友團”的成員親切交談,問他們是誰的爹媽,中文裏怎麽稱呼。素芳奶奶向他一一作了介紹,最後介紹她自己,說她是 BABY “媽媽的媽媽”。豆腐 OB 很有興趣地學說“媽媽的媽媽”,結果說來說去,說得象是“媽媽的,媽媽的”,嚇得素芳奶奶再不敢往下教了。

太奶奶見一個洋人會說幾句中文,而且說得怪腔怪調的,覺得很有趣,於是也來說一句英文,看豆腐 OB 聽不聽得懂。我太奶奶說的是:“ nis wobus, jidan he luobos. ”

豆腐 OB 想破腦袋也沒能搞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滿臉愧色。“親友團”的人也不敢翻譯,因為這句話是我太奶奶小時候從教會學校的那些學生那裏學來的,其實是用英語的音調說出的漢語:“你死我不死,雞蛋和蘿卜絲。”估計這句話夠豆腐 OB 想些日子了。

八點鍾左右,我媽說她想 POO ,叫我爸把醫生叫來。豆腐 OB 來了之後說那不是要 POO ,而是要 PUSH ,是 BABY 快出來了。我媽不怕疼,最怕丟人,所以堅決要求去上趟廁所,以便待會能毫無顧忌地 PUSH 。

但豆腐 OB 不讓我媽去 POO ,他還叫“親友團”的人到外麵等候。幾個“老家夥”好說歹說,豆腐 OB 才允許他們當中留一個人在裏麵,我爺爺奶奶太奶奶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素芳奶奶,叫她在裏麵把一切一切都拍攝下來,待會他們至少還可以看個“實況轉播”。

豆腐 OB 為我媽檢查了一下,已經開了九指了。他叫我媽 HOLD 在那裏,不要過早 PUSH ,因為現在 PUSH 沒用。我媽不太相信豆腐 OB 的話,老以為是要 POO 了,所以十分擔心,忍得很辛苦。

終於等到十指開全了,豆腐 OB 和一個護士把病床的一部分挪走,升起兩個踏腳架一樣的東西,床就變成了一個產床。我媽的腿擱在那兩個架子上,我爸和護士一人一邊,幫忙扶著我媽的腿。

我媽擔心地問,會不會在 PUSH 的時候,把 POO 給帶出來了?

豆腐 OB 嗬嗬地笑,說人的身體是很奇妙的,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 POO 出來,你就放心地 PUSH 吧。宮縮一來,豆腐 OB 就用中文喊“一、二、三”,讓我媽聽他的號子來 PUSH 。不過他喊的中文很不地道,聽上去象是“ EAR-SONG! EAR-SONG! ”

PUSH 了幾次,我爸就告訴我媽,說能看見我的黑頭發了,開始是個小黑圓,然後越來越大,很像網友 II06 在“小天使”登的那幅媽媽生寶寶的圖畫。但隨著我媽停止 PUSH 一吸氣,那個黑圓又不見了,因為我又縮了回去,真正的“出兒反兒”“吞吞吐吐”。

PUSH 了一陣,我媽滿頭大汗,精疲力竭,但她怕我在產道堵的時間太長會出問題,仍然拚命地 PUSH 。我素芳奶奶在旁邊攝像,看到我媽這樣舍生忘死,不顧一切,感動得眼淚不停地流。

我媽又 PUSH 了一會,豆腐 OB 就叫“ GIVE ME A BIG ONE! ”

我媽見豆腐 OB 連中文都顧不得用了,心想一定是 BABY 情況緊急了,於是急中生力,憋足了勁來了一個 BIG PUSH ,就覺得肚子一鬆,好像一大團東西滑了出去。

我爸看見豆腐 OB 兩手捧著我的頭,小心地牽拉,其間還操起一把剪刀樣的東西,豁了我媽一刀。我爸看見我被豆腐 OB 揪了出來,閉著眼睛,頭發濕漉漉的,身上有些白白的東西,還有血血的東西,拖著長長的臍帶。豆腐 OB 把我放到我媽胸前,在我的乾嚎聲中說對我媽說:“男孩子,很好。”。

我媽不敢碰我,但她知道這時是母嬰 bonding的最重要時期,便小心翼翼地抱著我,一個勁地傻笑,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傻呼呼地對我爸說:“生出來了。”

我爸也隻會傻笑,說:“生出來了。”

還是我素芳奶奶專業,淚流滿麵也沒妨礙她把這三個憨包子攝個正著。

豆腐 OB 在我的臍帶上夾了夾子,叫我爸剪臍帶,說這是一個 honor 。我爸在家裏還專門 rehearse 過剪臍帶這一幕的,但此時也象初次登台的演員一樣,抖抖索索,剪了好幾下才剪斷臍帶,我就正式成為一個“獨躺”的人了 ( 離“獨立”還有段距離,慚愧 ) 。那個女護士把“赤果果”的我抱到一邊清洗,可憐我的第一塊豆腐就被這樣被人吃掉了。

我爸也跟過去看我,然後聽見豆腐 OB 又在叫我媽 PUSH ,我爸趕快折回來看我媽,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他嚇糊塗了:豆腐 OB 端著一個小盆子,看上去完全是一盆血水泡著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豆腐 OB 把那盆子放在台子上,用個鑷子夾著那團血糊糊的東西左瞧右瞧。我爸再看看我媽,隻見她身下也是血糊糊的一片。我爸三魂嚇掉了兩魂,跑過去抱著我媽說:“ BABY ,我們再也不生了 ! 再也不生了! ”

我媽連連追問:“是不是 BB 有問題?”

我爸和我素芳奶奶都異口同聲地說:“ BB 沒問題, BB 很好。”

但我媽怕他們是在糊弄她,或者是他們沒搞清楚,於是改問豆腐 OB :“ Dr. King, is my baby OK? Is he OK? ”

豆腐 OB 說:“很好,四個日頭 ---- ”

我爸還在奇怪豆腐 OB 現在提太陽幹什麽,但我媽一下就聽懂了,“四個日頭”就是“四個指頭”。我媽急問:“ Only four fingers? For one hand? ---- or for tw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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