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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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82)(有音樂,上班的小心)

(2005-05-09 16:21:26) 下一個
<<梁祝>>口哨版:

晚會結束後,等楊紅他們把鍋碗瓢盆什麽的都洗刷幹淨時,已經快十二點了。楊紅想起要跟海燕打個電話,叫她來接,看見PETER有手機,就問能不能借來打個電話。

PETER問:“這麽晚了,還有約會?不說跟誰打就不借。”

楊紅說,我得跟我ROOMMATE打個電話,叫她來接我們兩個。

“那就不用了,她女兒明早要上學,現在肯定已經睡了,別吵醒她們。我這個太極大師送你們回去不比她來接好?”PETER建議說。

肖嫻立即表示讚成。

楊紅本來想說“想不到你認識我ROOMMATE”,但忍住了,不要讓PETER說中,說跟他相關的事都得用個“想不到”。楊紅暗自思忖,PETER 對我ROOMMATE 這麽熟悉,說不定海燕也認識PETER,那我提起PETER的時候,海燕怎麽沒說她認識他呢?

PETER開的是一輛灰色的車,跟海燕那輛一個顏色,ANGELA說過,那顏色不叫灰色,叫Metallic Titanium,楊紅挺喜歡那顏色,氣派,又經髒。PETER用遙控開了車門,兩個女人不知誰該坐前麵,就一起鑽到後座上。PETER問了一下肖嫻的地址,決定先送肖嫻,再回頭把楊紅放在她樓下。

初秋的夜晚,涼爽的風從MOONROOF 那裏吹進來,很柔和,不放肆,給人一種醉醺醺的感覺。PETER在前邊什麽地方按了一下,車裏就響起了<<梁祝>>的音樂。楊紅覺得心裏有一股暖暖的東西在流動,不知道是因為音樂本身的感人力量,還是這音樂使她想起了陳大齡,亦或是PETER恰好也喜歡這音樂。

聽了一會,楊紅就覺得這音樂有點不大對頭。不象是小提琴的聲音,比小提琴低沉。剛想問一下是什麽樂器,就聽見連音樂節奏都變了,變成了很鮮明很強勁的節奏,象是探戈或者什麽類似的東西,蓬蓬啪啪的,有點離<<梁祝>>太遠了。這樣的前奏過去,就聽見了一陣口哨聲,吹著<<梁祝>>裏化蝶那段。楊紅有點生氣,這是誰?怎麽可以把這麽淒美的音樂搞成這個樣子呢?更令楊紅生氣的是,PETER也跟著音樂,吹起口哨來。方才楊紅對他產生的一點好感,就在這口哨聲中煙消雲散了。

楊紅坐在車裏,一聲不啃,心想,PETER這個人是不可救藥的油腔滑調,什麽高雅美好的東西,到了他那裏,就會跟這首<<梁祝>>一樣,調子沒變,但演奏的樂器變了,節奏變了,表現的意境也隨之變了。這首用口哨吹奏的<<梁祝>>,很能代表PETER這個人的特點。不能說他人不 好,正如不能說這曲子不好一樣,但他沒個正經,把什麽東西都搞滑稽了。

PETER仿佛沒有覺察到楊紅的沉默寡言,繼續聽著他的口哨<<梁祝>>,吹著他的口哨<<梁祝>>。把肖嫻送到家後,PETER不用楊紅指點,就輕車熟路地開到楊紅樓下,找了個空位停下。楊紅不等他轉到她那邊幫她開門,就自己推開車門鑽了出來。PETER也不尷尬,隻站在一邊,微笑著說:“GENTLEMAN 想獻點殷勤,都不肯給一個機會啊?”

“還不習慣。”楊紅淡淡地說,“你把後車箱打開一下,我把鍋子什麽的拿出來。”

PETER要緊不忙地掏出一支煙,點上,也不開後箱,隻緩緩地說:“你在生氣,這我看得出來,趕快交待,你在生什麽氣。”

楊紅有點不好意思,我算什麽人,可以生他的氣?就算他把<<梁祝>>醜化了,我也沒資格生氣,又不是我的<<梁祝>>。再說那盤CD應該也不是PETER灌製的,怎麽能因為他放了一下就責怪他呢? “誰說我在生氣?”楊紅笑著說。

“我說你在生氣。”PETER嘴上的煙,隨著他說話一動一動的,令楊紅又有點生氣,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痞氣,抽煙不說,還讓煙沾在嘴上,吊爾郎當的。但他一身素白地站在那裏,夜風習習,吹得他那寬鬆的白色衫褲飄飄的,又很有詩意和仙氣。月光灑在他臉上,輪廓分明的臉該高的高,該凹的凹,有點雕塑美的意味。楊紅隻好在心裏承認這是一個矛盾統一體。在他身上,好的壞的美的醜的都有,搞不清該怎麽評價他,還是不評價的好。

“讓我來猜一猜,”PETER眯縫著眼,自信地說,“肯定是因為我剛才放的那音樂,因為你本來好好的,一聽了那音樂就不啃聲了。按你的個性,你是不喜歡聽到<<梁祝>>用口哨吹出來。”

楊紅被他說中,也不再扭捏,盡量用平和的口氣說:“我不明白,化蝶這樣悲傷的音樂,怎麽會有人想到用口哨來演奏呢?”

PETER笑起來,夜色中越顯得牙白,楊紅很驚訝,抽煙抽成這樣,居然會有這麽白的牙,這個人真是讓人難懂了。周寧的牙永遠是黃黃的,因為抽煙,連手指都是黃的。

“口哨能不能表現悲傷,我就不說了。”PETER說,“就說你那個化蝶吧,那一段不僅僅是化蝶,那是<<梁祝>>的愛情主題,是貫穿全曲的。呈示部的引子和再現部的化蝶用的是同一段音樂,首位呼應。梁祝的故事不僅僅是化蝶,梁祝途中相遇,結為兄弟,同窗三載,十八相送,都是青春活潑,歡快動人的。你想,當祝英台女扮男裝到學校去上學的時候,她春風得意的勁頭,就算在無人之處吹兩下口哨,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吧?這盤CD上,不同的藝術家用不同的樂器演奏這段愛情主題,可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是能使人從更多的方側麵來詮釋這個故事嗎?”

楊紅被他說得一愣,既沒想到那是<<梁祝>>的愛情主題,也沒想到過祝英台調皮的一麵,總是一聽<<梁祝>>就首先想到化蝶和死亡。

“即使是化蝶,也是美麗多於哀傷,”PETER說,“<<梁祝>>的故事,之所以感人,正是因為它那種哀而不傷的基調。化作蝴蝶,翩翩起舞,終生不分離。所以化蝶不是死亡,是超越死亡。連死亡都可以超越,還有什麽不能超越?那是一種絕望中的希望,給人絕處逢生的鼓舞。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也成功地表現了這種基調,你聽它的時候,會感動,會陶醉,甚至會流淚,但你不會痛哭,不會頹廢。”

看慣了PETER的油滑,他這種神態令楊紅有點膽戰心驚,感覺他有點靈魂出竅一樣。這個連生活都不能嚴肅對待的人,突然侃起死亡,反而有幾分叫人肅然起敬。而且說到超越,使楊紅不能不想起陳大齡說過的話。 她感到PETER 跟陳大齡有幾分相似,難道PETER真是陳大齡的弟弟?他們兩人長得並不象,陳大齡皮膚白皙,是人們常說的“曬白皮”,就是曬不黑的那種。曬了太陽,皮膚會有一陣發紅,但紅過了,又變回白皙。PETER呢,好像是特意在太陽下曬過了的,象楊紅在這邊看到的很多美國人一樣,是所謂健康色。膚色相差這麽遠,應該不會是兄弟。

從風格上講,陳大齡優雅;而PETER,怎麽說呢,用個好聽的詞就是瀟灑,用個不好聽的詞就是吊兒郎當。但他此刻神情嚴肅,甚至有點肅穆,就可以稱得上瀟灑了。他們兩人給人一文一武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陳大齡拉提琴,而PETER 打太極。但兩個人又不是隻文隻武。陳大齡在籃球場上奔跑起來也是虎虎生風的,楊紅曾經站在走廊的窗子邊看陳大齡在樓下操場上打籃球,他帶球上籃的時候,如離弦的箭,脫韁的馬;跳投時那手腕一動,球就像從他手裏滑出去一樣,連籃圈都不碰,就悄無聲息地進去了。而PETER講課的時候,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朗誦英語詩,可以即席翻譯成漢語,應該算很有文采;即便是表演太極的時候,都有一種詩意的文質彬彬。

說他們相似,隻是一種感覺,說不出原因,說不出根據。也許是他們的身高相似,也許是他們都用了超越這個詞。

楊紅不知說什麽好,隻小聲說:“我不知道這些,以為那段就是化蝶。”

“不知道的事,就生起氣來?”PETER歪著頭,“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生氣,不是會弄出很多冤假錯案,還把自己弄得很不開心?”

楊紅覺得他又在居高臨下逗弄人了,無心戀戰,就說:“不早了,我得上去了。”

PETER一邊開後車廂,一邊說:“你不能用你的好惡來要求這個世界,別人有別人的審美觀,不能因為別人的審美觀跟你不一樣就覺得別人是醜惡的。”

楊紅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心裏覺得他說得對, 但嘴裏卻不想說出來,隻伸手到後車廂裏去拿自己帶去的鍋子什麽的:“謝謝你送我回來。”

PETER站在那裏,擋住不讓她拿, 嘻笑著說:“還在生氣?那你擰我兩把解氣吧。你們女人不是愛擰人的嗎?”

楊紅哭笑不得,心想,我又不是你老婆或者女朋友,擰你幹什麽?“哪有那麽多氣生?我覺得你說得對,說得很好,我受益不淺。到底是我老師嘛,肯定比我懂得的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怎麽能擰你?”

“終生為父?那好,讓爹地幫你把東西拿上去,算是將功補過。”PETER說著, 就拿著東西,率先上樓去了。

楊紅跟在後麵,心想,看來PETER對海燕住的地方也非常熟悉,但這些天從來沒見他到海燕這裏來過。楊紅不知道他們兩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決定要找個機會問問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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