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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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30)

(2005-02-15 15:57:09) 下一個
楊紅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什麽人追求她,或者沒追求到她認為當得起“追求”這個詞的程度。追求嘛,顧名思義,就是要追要求。追,就是要有一點對方倉惶逃竄,我方窮追猛打、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的味道。如果對方等在那裏,就用不著追了。求,就是要懇求,拒絕,再懇求,再拒絕,再低三下四地求,再心高氣傲地拒絕,再低六下八地求... , 直到對方不再拒絕或者自己心灰意冷為止。

一拍即合不是追求,因為你一開口,女孩就同意了,何來“追”?何來“求”?一打即逃也不是追求,一點挫折都經不起,隻能說明愛之不深。如果你真的愛了,你還顧得上她愛不愛你?有沒有男朋友?拒絕你多少次?愛入膏肓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麵子乎?何況道德乎?所以追求是要追到死打爛纏的地步才算追出了境界的,當然這個死打爛纏不好聽,有“糾纏”的味道,換做“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對追求者來說比較公平一點,對被追求者來說也顯得高雅一點。但其實質是一樣的,用什麽詞隻是反映說話人對你的追求持什麽態度。說你是癡心不改的,是喜歡你死打爛纏的人;說你死打爛纏的,是不喜歡你癡心不改的人。

但楊紅的那些追求者呢,就缺乏這樣一種窮追猛打、低三下四的精神,他們太紳士,太自愛,太文質彬彬,太溫良恭儉讓,追她的時候就讓她感到他們隻不過象老師要找一個留下來做清潔的人一樣,手裏拿著一個事先列好的名單,點一個,說:願不願意跟我談戀愛?如果被點的人說:願意。那後麵的名就不用再點了,就說聲: “那好,走,我們談戀愛去”,就去了。如果被點名的人說:“不願意”,點名的人也不傷心,也不追問,也不糾纏,自顧自地就點下一個名去了,搞得剛才被點名的人不認為自己被追求過了,反倒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或者被冷落了。

如果這樣理解“追求”和“糾纏,那楊紅這一生中,對她追求得最緊的要算那些到學生宿舍來用雞蛋換糧票的雞蛋販子了。

那時候還作興用糧票,每個人一個月三十來斤,用不完可以存起來,等那些換雞蛋的小販來了,同他換了雞蛋,在電爐上做了改善生活。那些人都象是一個象征派大師教出來的一樣,喊起來是一個腔調:“糧---票---換--------------雞蛋!”前兩個字是一定要字正腔圓,以象徵糧票的正統性,畢竟糧票乃國家所發放。中間這個“換”字咧,當然要拖得長,影射討價還價的過程是漫長而堅苦卓絕的。這最後兩個字一定是短促、高亢而又平滑,好像一個光滑的雞蛋一下子滾了出來。

那些換雞蛋的人是見人就追的。如果楊紅從水房出來不幸被一個雞蛋販子看見,那人就會象馬路求愛者一樣,眼睛一亮,尾隨而來,盯得你背上發熱,以為自己貌若天仙。

“姑娘,換不換雞蛋?”

如果你不啃聲,奪路而逃,他會追上來,宣講他的雞蛋的新鮮,雞蛋的營養價值,吃雞蛋的好處,不吃雞蛋的壞處,雞蛋對人類曆史的貢獻,雞蛋在哲學研究中的地位(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如果你把他的話當真,你會以為共產主義到現在還沒實現就是因為自己沒換他的雞蛋。

如果你不明就理,不幸竟問了一句:“換幾個?”那他就象得了進中南海的派司一樣,氣壯如牛,仿佛直接就要去見毛主席。他就緊跟著你,向你“三個?五個?四個?”地不停發問。你如果不肯換,他還會頗不耐煩地問:“那你說幾個呢?”他可以纏著你幾十分鍾,叫你明天的考試泡湯。楊紅每次都不得不把守門的張黑頭搬出來恐嚇那些小販:“再不走,我報告張黑頭了!”

那小販聽了這話,知道自己實在是沒戲了,但仍會如屢遭拒絕但仍然情深深意綿綿的追求者一樣,走到走廊盡頭,還回過頭來,拚盡全力,哀怨地叫一聲“糧---票---換 ------------雞蛋!”

如果不管他喊的內容,隻聽聲音,那真算得上回腸蕩氣,撕心裂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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