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係的小妞們（233）

“你們剛才一口一個‘儂隻港督’，‘儂隻港督’，以為別人聽不懂嗎？那是你們上海話裏罵人傻瓜呢，對吧？”

 必須承認，上海的傻瓜，行政級別恐怕是全國最高的。

“這個...是啊，不過......我們沒罵人啊。”

“沒罵人你們剛才說什麽呢？”林少峰氣呼呼地追問。

“我們在說......”小六無奈地看一眼同鄉，“我們剛才在討論怎麽節省計算機房上機卡的事，我說，在我們本部的機房上機按小時算錢，超過半小時算一個小時，不到半小時呢就不計費，所以我呢，每次都上到二十八九分鍾就下線，所以一張上機卡從開學到現在，隻用掉了兩塊錢......然後我老鄉就說‘儂隻港督’，意思是說我傻，說他在北區機房上機，上到一半，就偷偷地把計算機上的時間往回撥，這樣呢，花一小時的錢，可以上三四個小時......他那是說我呢！”

“他媽的你們可真夠無聊！”林少峰忍不住了，“從進門開始，嘰嘰咕咕個沒完，都是雞毛蒜皮，跟女人一樣！”

“四哥你說話文明點好伐啦？”小六火冒了，“什麽雞毛蒜皮，我們說話關你什麽事啦？你不喜歡聽不要聽好啦，真是的！”

同為上海裏弄長大的男孩，小六的老鄉也頗為不爽，脫口而出，“喔---喲，我一直聽說，北方人，應該是很熱情好客的啦。”

很不幸地，他又說錯了一句話。

“什麽北方人？我就是本地人，標標準準南方人！怎麽啦？以為長江以南就剩你們上海了，別人都是鄉下人外地人，就比你們上海人低一檔，沒教養，是吧？連賣給我們的東西都得差那麽一點點，顯得你們了不起，是吧？”林少峰索性又把茶杯往桌上一敲，“你再‘喔---喲’我聽聽？！”

“喔---”小六的老鄉心想娘個起來儂以為儂有教養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們宿舍的人...好有個性哦！......那我走了。”隨後一伸手，卷起毛衣袖子，把裏麵的襯衣扣子整整齊齊扣好，收起吃了一半的葵花籽，仔細地把紙袋包好，憤憤地往外走。

小六把老鄉長亭更短亭地送到校門口，兩人依依惜別，老鄉拍拍他的肩膀，到底還是把那剩下的半包葵花籽塞給小六，“以後還是你到我們北區來玩吧，記得下次上機試試我教你的辦法，”小六委屈地點點頭，再三叮嚀，回去一定要坐雙層巴士，千萬別忘了用學生證買票，可以打對折哦。他知道，被四哥這麽一鬧，老鄉估計是再也不會來自己這蠻夷之地了。

宿舍裏一片寂靜。老大，老二，老五詫異相互看看，誰都不願先開口。

“四哥你今天發什麽瘋啊？”小六開門進來，皺著眉頭，“我老鄉來一趟多不容易，曉得伐？”

“不就穿著上海三槍牌棉毛褲冒著大風轉了兩趟公共汽車嗎？”林少峰的氣倒好像順了一點，“我下午出去轉的車比他多，還沒穿什麽三槍牌棉毛褲！”

小六賭氣地把葵花籽把桌子上一放，“人家臨走還記得把桌上的瓜子殼都收得幹幹淨淨的，你欺負人也沒這樣的吧！那是我小學中學到高中的同學，我們從小就天天一起講上海話的，好伐啦，大哥上次來了個老鄉，不也滿嘴‘削你’，‘削你’的嗎？你說什麽了嗎？怎麽就盯著我不放呢？你他媽無不無聊？！”

“老四啊，”老大終於開金口了，“講點理，不會掉塊肉的吧。”

這是個具有曆史意義的時刻 --- 老大有生第一次為他素來看不慣的上海人撐腰，從此，竟然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畢業後去上海讀研究生，留在上海工作，搞定一枚上海丈母娘（這個實在是了不起），娶到一位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當老婆。

小六感動得幾乎要去擦眼鏡了，“謝大哥！四哥聽見了吧，大哥都發話了！”

林少峰沉默片刻，突然問，“我問你，你們上海話裏，‘弄鬆’是什麽意思？”

“‘弄鬆’？”小六問。

“就是...‘弄鬆人’...好像是這樣的！”

“‘弄鬆人’，哦......”小六想想，立刻反應過來，“就是欺負人的意思。你---哪兒聽來的？”

林少峰遲疑一下，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是...方越洋說的。”

“她跟你說的？”

“不是，跟...別人說的。說我‘弄鬆’她。”

弟兄們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小五字斟句酌地問，“四哥，是不是...方越洋跟人用上海話說你欺負她，就是你‘弄鬆她了’？”說著笑起來，“那四哥，你真的...‘弄鬆’她了嗎？你...‘弄鬆’她哪兒了？怎麽弄的呀？”

老大，老二，小五幾乎同時笑起來，“上海話可真是...很有意思啊！”

“反對！”小六叫起來，“我代表一千萬上海人民，包括四嫂，嚴重反對你們惡意歪曲我們上海方言！”

可惜沒人說“反對有效”，因為老大，老二，老五都忙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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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外語係的小妞們”全部版權屬作者吳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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