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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比天涯遠一程(93)

(2010-07-23 17:31:29) 下一個
2004年10月1日 星期五 晴

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本來希望Jason下班前會來約我,可是他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我推脫的次數太多,他也開始賭氣了,或者,他根本就有別的約會?這種想法讓我胃痛,卻又無能為力。

今天晚上沒有什麽事情做,悶悶的借了一部舊電影“廊橋遺夢”看,興味索然。到了十點多鍾,突然很想念提拉米蘇蛋糕,於是換好衣服,開車去那家以前我和 Jason 常去的蛋糕店。

自從上次得知Jason曾經帶小雲來過,我就沒有踏進過這家店。今天再走進去,竟然好像已經隔了很久一樣。走進門,那股熟悉的蛋糕香和著很多回憶撲麵而來。

我和老板打了個招呼,一徑走到右邊中間靠窗的那張小桌子 --那是我和Jason的桌子。紅白細格子桌布上,站著兩隻瓷做的小貓咪,都是笑眯眯的,一隻頭頂上有三個洞,裏麵裝的是鹽,另外一隻頭頂上有一個洞,裏麵裝的是胡椒。整家店,竟然隻有這張桌子上才站著這樣的兩隻小貓咪。我和Jason以前經常把我們兩個比作這兩隻小貓咪,裝胡椒的那一隻小一點,是我;裝鹽的那一隻稍微大一點,是他。

我點了一客提拉米蘇蛋糕,起身去洗手間。等我出來的時候,發現桌子對麵坐著另外一個人,居然是Kevin,他正在玩著桌上那兩隻小貓咪。

我很驚訝,“怎麽是你?”

Kevin 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剛才看到你那麽晚了出門,有點好奇,想看看你到底去什麽地方。”

“然後你就一直跟到了這兒?”

他點點頭,“不過我真是沒有想到,這位小姐會饞到半夜三更開半個鍾頭車來吃蛋糕。這家店有什麽特別嗎?”

“你真的好像很空。”正在這個時候,我的提拉米蘇蛋糕上來了。我指指蛋糕,“當然有啦,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啊?” 他有點不服氣,“我家冰箱裏還有半個呢。”

我嗤了一聲,“人家做的,不知道比你的好多少倍呢。” 一邊用叉子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裏,“真是好吃。”

他半立起眉毛,將信將疑。

“你也嚐一塊好了。”我正要請老板再拿一把叉子過來,他示意不用,不緊不慢的用咖啡碟裏的茶匙在我的蛋糕盤裏切了小小的一塊,放進嘴裏細細的抿了一下,半眯起眼睛回味著,“嗯,好像還可以嘛。”

“還可以?不要搭架子了,呐,下次就做成這樣子好了,我來驗收噢。”他又要伸過茶匙來,我用手把盤子護住,“唉,都讓你吃過了,這些是我的了。”

“有沒有搞錯,才給吃一口就讓我照著做?那一口,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

“哼,這麽笨,以前我外婆到飯店去吃喜酒,什麽好菜吃過一遍,回了家就可以照模照樣的做出來。”

“那是中國菜,和西點不一樣的。再讓我吃一口吧。”

“你自己叫一份好了。” 我瞪他一眼,“強詞奪理。”

“小氣。”他果真自己叫了一份,用茶匙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著,一副很斯文的樣子。我看著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和妹妹一起吃蛋糕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難得有蛋糕吃,就算有,也是那種主要用糖漿和植物油做成的“奶白”蛋糕。家裏有人過生日,就會買一個小小的奶白蛋糕,大家切開了分著吃。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吃蛋糕,但老妹非常喜歡,每次我都會分給她一半,然後她就拿著她那把印著藍精靈的小勺子輕輕的一下、一下舀著吃。

“你這個樣子,很像我妹妹。” 我情不自禁的說。

他的茶匙猛的停住,抬起頭來,“我很像女人嗎?假如不像,怎麽一會兒拿我比你外婆、一會兒拿你比你妹妹?”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自己也覺得好笑,就把剛才有關兒時的記憶告訴了他。

“其實我也是這樣的啊,”他有點興奮,“那種‘奶白’蛋糕,其實都是些糖泡泡、什麽奶味也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那麽喜歡吃,每一口都細嚼慢咽,希望可以多吃一點時間,等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還會有點傷心。看來,我和你妹妹應該很有共同語言啊。”

我白他一眼,“隻可惜,人家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他眼珠一轉,居然問出這麽一句,“她怎麽趕在你前麵結婚?你一定很著急吧。”

我氣得一口蛋糕差點噎住,“你這麽一個男人,八卦起來倒是和我妹妹一模一樣。”

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和淩誌什麽時候結婚啊?”

“結什麽呀,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怎麽這麽問?”

“他人很不錯啊。” 他答非所問。

“人很不錯,就一定要嫁給他嗎?” 我反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好像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紀,這種事情都比較著急。就象我姐姐,以前在大學裏是班花,多少人追她她看都不看一眼;現在呢,到了美國,年紀大了,圈子又小,嘴上還是很硬,心裏可急了,背地裏托人幫她介紹對象相親呢。”他居然一本正經,讓我又好氣又好笑。

“你怎麽知道?”

“這就叫做無巧不成書,我辦公桌上放著一張我和我姐的照片,有一次,一個同事正好過來找我,瞪著那張照片看了半天,然後結結巴巴問那是不是我的女朋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在約會,差點跌掉眼鏡,那個家夥長得實在 --實在不怎麽樣,反正,比曾誌偉高不了太多,我姐姐居然連他也考慮,可見急到了什麽程度。所以說呢,有好機會就要把握。”

“你看上去蠻老實嘛,怎麽說起話來這麽難聽?對了,你姐姐多大了?”

“大我四歲,二十八。”

“就是啦!”我莫名其妙的如釋重負,“我連二十六都不到呢!” 說出這句話,心裏竟然有一種沉冤得雪的感覺。

“不就兩年嗎?時間一會兒就過去的。”

“你個小屁孩懂什麽呀,對於女人來說,兩年相差一個重量級呢! 我們剛念大學的時候,管大三、大四的女生背後都叫‘老渣渣’ 的。”

他突然眼睛一眯,“是不是他不願意結婚?好像現在普遍條件好的單身男人都不喜歡結婚。”

我有點生氣了,“你怎麽這麽多話?關你的事嗎?”

“好好好,我不說了。”他把肩膀一聳,低下頭乖乖的吃他的蛋糕了,“給你講個笑話吧,上個周末我去相親了,結果死得很難看。那個女孩子看不上我的理由竟然是嫌我的腿太短。妙就妙在她自己的腿其實也很短,原來她希望嫁個腿長一點的丈夫好改良後代。”

我從桌子底下看了看他的腿,“還好嘛。”

“就是啊,我自己也不覺得腿短啊。後來我打電話給姐姐,叫她以後再也不要給我安排相親了,簡直打擊積極性。”

我突然想起了他的那個“小蓉” ,“你和你以前的女朋友,真的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了嗎?”

他笑笑,“前幾天,她給我發來一個電子郵件,說已經訂婚了。我一收到郵件,馬上就上網給她訂了一束鮮花。我以前從來沒有在網上訂過花,沒想到那麽貴,花了六十多塊錢。”

“你不難過嗎?”

“也算不上。以前,我常常想,假如有一天她選擇嫁給別人,我一定會悲痛欲絕,然後找那個男人去決鬥;可是,真的到了這麽一天,竟然沒有什麽特別的難過,就是覺得有點好奇,不知道那兩個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天長地久。說老實話,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我覺得你們男人心腸都比較硬,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不,是因為我已經不愛她了。我本來以為我會愛她一輩子,所以,那時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愛了,感覺實在很奇怪。”

“愛和不愛之間,真的可以分得那麽清楚嗎?”

Kevin指指碟子裏的提拉米蘇蛋糕,“就象這個蛋糕,現在味道很好;可是,假如哪天廚師少放了一點料,比如說蘭姆酒,我敢擔保它的味道一定就大不一樣了。愛情也差不多,所謂愛和不愛,本身並不是兩樣東西,不愛,其實就是愛裏麵少了一點蘭姆酒。”

我和Kevin吃完蛋糕走出來,外麵是水一樣清涼的夜色。突然,我發現馬路對麵停著一輛非常眼熟的淩誌車,隨即,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車子裏坐著的人。車子停的位置,正好對著我們剛才坐的桌子旁邊的窗戶。我不知道他在那裏多久了,但是,我想,他一定看見我們剛才談笑風生的樣子了。隔了一條馬路,車窗又關著,我看不清楚他的臉色和眼神,但是,我能看見那車窗裏隱隱約約的閃著一點紅光,那是香煙。

他在抽煙。他從來不抽煙的,可是現在,他在抽煙。

那一刹那間,我原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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