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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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的樹林 (第九章 螢 2)

(2010-01-14 15:45:52) 下一個
“假如我需要錢,你可以借給我多少?”小梅出去買水果,病房裏隻剩下我和木魚兩個人。

“多少都可,可以。”

“假如…我需要幾十萬呢?”

木魚的眼睛慢慢地睜圓了,裏麵有種複雜的表情。

“幾,幾,幾十萬?”

我點點頭。

“我問你,幾,幾,幾十萬?”

“大概…二十萬。”我根據網絡上看見的信息大概算了一下。

“你吸毒嗎?”他沒頭沒腦地問。

“吸毒?”我叫起來,“當然沒有!”

“賭錢?”

“也沒有!”

“那你欠,欠,欠了高利貸?”木魚毫不停頓繼續追問,他的思維總比舌頭快半拍,也許結巴就是這麽煉成的。

謝天謝地,他沒有問我是否嫖妓,而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把“華嚴經”墊在屁股下麵,用眼神等待我的下文。而我的下文就像窗外空中蒼茫的雨絲,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露露有時來我家和姐姐津津有味地談論那些對她有意的男生,姐姐也會有意無意透露誰誰誰從香港出差回來送她一條蒂芬妮手鏈誰誰誰又請她去聽歌劇,而她們其實根本不能算好朋友。我和木魚之間,除非開玩笑,極少真正涉及感情,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方,內心裏有種深深的羞怯。如果說女生是花,男生是草,那麽,我和木魚也許是那種含羞草,外人也許會毫不介意地打探我們的隱私,而含羞草和含羞草之間,是有諒解和默契的,不會叨擾彼此的清靜。

於是,最後,我這樣問他,“如果哪一天,我的姐姐,得了重病,需要花很多錢去看,你會借嗎?”

“你,你姐,姐姐?”木魚的臉突然變了顏色,眼神凝重起來,“她,她……”

“我是打比方。”

他這才放鬆下來,抿了抿嘴,靠在床頭,不大高興,“你不要隨,隨便打這,這種比方,好,好不好?”

“我說‘如果’了啊。”我重重地回答,為他那種介於真傻和裝傻之間的態度有些不滿。

木魚盯著我看了一會,“過來,”他的臉色恢複如常,慢慢地展開一個狡猾的微笑,“過來,”他坐起身,指指病床邊的桌子,示意我把花瓶挪開,“搬,搬張椅子過來。”

他居然要和我扳手腕。平常我們扳手腕,半數他贏,半數我贏。

“這次你必須贏,贏我,我才會考,考慮是不是要借,借錢給你,”他一本正經地說。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魚的表情卻毫不含糊,“三局兩勝。”

木魚有一雙大而堅硬有力的手,因為喜歡騎自行車越野,幾個硬硬的繭,簡直像勞動人民的手。我看著自己的指甲蓋慢慢發白,指關節掙得通紅,木魚的臉也一路從下巴紅上了額頭。這家夥一參加任何形式的競技活動就像變了個人,全身投入,六親不認。

第一局木魚贏了,第二局我贏。第三局,我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在手掌上,想像所有的肌肉一起運動起來,把木魚扳倒。可是在那個刹那,我的眼前出現了雨霏的臉。她默默地,有些哀傷地看著我。

五秒鍾後,我的手老老實實地被木魚的手掌壓在桌上。他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對著我得意地笑。

“快去你的加拿大吧!”我突然生起一種巨大的惱怒。

他依然對著我得意地笑,像是在回味無窮地咀嚼自己的勝利。

我惡狠狠地把手從他的手掌裏抽出來,他還是對著我微笑。

等他終於笑完那個漫長的笑,我已經轉過身,打開了門,準備朝外走。

木魚叫住我,“果凍,等,等,等我媽回了溫哥華,我就把錢給,給你。”

我站住身,回過頭去,木魚變戲法一樣地換上了他的招牌卡通神情,一雙眼睛朝下眯得彎彎的,嘴唇向上拉開一個好看的弧度,臉上依然留著一絲剛才的得意。

“你是說,你會借錢給我?”我問。

他肯定地點點頭。

“你…有那麽多錢嗎?”這回輪到我遲疑了。木魚家雖然有錢,可是據我所知,他的大宗支出都是定期去一個銀行賬戶裏支取。

他又點點頭,然後說,“現在你該,該,該告訴我,這錢到底拿去幹,幹什麽。”

等我講完雨霏的事情,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庭院裏一片濕漉漉的綠意,白天緩緩降下帷幕,過一會兒就有螢火蟲了。

木魚默默地看著我,我也同樣地看著他。說完之後,心裏平靜了很多。小梅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木魚扔過來一根我愛吃的香蕉,自己抓起一小串葡萄嘴唇湊上去吃了起來。

木魚吃完幾顆葡萄,眼睛骨溜溜地轉個圓周,“你,你以後怎麽打,打算?”

“以後?”

“如,如果換,換了腎,”他壓低聲音,不讓外麵套間裏的小梅聽見,“還會需,需要錢做後,後,後續治療,她,她還要上學,另外,她又沒,沒有父母…”木魚提出這些疑問,“你確定…”他停住了,眼睛深處閃著一種別樣的冷靜甚至有些冷酷的光。

“我,我,我現在隻是想著換腎的事…”在木魚的逼視下,我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木魚不再問下去。他身上有著他父母親那對傑出生意人的基因,卻沒有他們的咄咄逼人,剛才他那麽說,隻是為了提醒我。

他的眼光柔和起來,嘴角又掛上一個微笑,“其實剛,剛才, 你可以,贏,贏我的,”他咽下一顆葡萄,“是我說你必須贏我,你才輸,輸了的。你,你,你有心理負擔。”

我對他笑笑。

“可,可不可以請你幫,幫個忙?”他有些靦腆。

“什麽?”

“過,過一陣,等,等我好了,我想約你姐姐出,出,出去玩。”木魚的臉又像酚酞見水,“姐姐”兩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的確選了個合適的時機提出要求,我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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