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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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莎的樹林 (第四章 Here and There 2)

(2009-12-22 12:56:04) 下一個
就在這個時候,三樓的胖女人在樓下叫起來,“喂,誰把東西倒在路當中了?啊?”她抬起頭,站在這邊門樓下,對著上方大聲喊著,“哎唷,好像是剩菜嘛……誰這麽不講公德心?唉,小林啊,是不是你倒的?”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進陽台的陰影裏。對麵陽台上的那個男孩捂著鼻子看了我一眼,然後很快低下頭望著樓下,“蘇阿姨,不是我倒的。”大概是鼻子的關係,他的聲音沉沉的,有點悶。

“那你有沒有看見是誰倒的?”胖女人還是不依不饒。

“沒看見。”他繼續回答。

“唉,大家都自覺一點啊!”那個女人依舊不依不饒地叫著。

這會工夫,我已經拿著中藥罐子回到屋裏。小阿姨在客廳嘀咕著“三八”,一邊用力地把一堆顏料筆泡進臉盆,桌上一幅廣告畫已經呼之欲出。

我把藥罐子裏剩下的一半藥渣倒進垃圾袋裏,小阿姨問我幹什麽,我說“剛剛隻倒了一半”,她有些不高興,“你怎麽搞的,這樣不吉利的。”

我關上陽台的門,拉起窗簾,又看了對麵一眼。二樓那家的窗戶已經關上,百葉窗閉著,窗口左下方透出一團橙色的光芒。

我有些感激剛才那個男孩子,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會被蘇阿姨冷嘲熱諷幾句,這個城市有些人的自豪感發展成了傲慢,理直氣壯認為全中國都是他們的郊區。

現在,他大概正在那團橙色的燈光下看書或者是做功課,旁邊放著一疊書,還有練習本和草稿紙。爸爸死的時候,我正在念高中一年級,後來跟著小阿姨轉了兩個學校,終於有一天暈倒在教室裏,醒過來時已經躺在病房中。醫生建議我停學休養,我大哭大鬧著不願意,因為害怕一旦停學就再也回不去。

小阿姨說,“等你病好了再補,反正音樂學院對文化課要求也不是特別高。”

我沒有回答,隻是接著哭鬧,把病床邊櫃子上東西全扔到地上去。

可是到現在,我好像已經不那麽在意了。我覺得自己和周圍世界之間草一樣慢慢長出一堵透明的玻璃牆,牆那邊的人依舊喜怒哀樂,我在牆這邊看著,心裏要明白,也許有些東西是我注定不可能擁有的。

我拿出陳朗哥哥的信,裏麵說今年夏天學校要組織來中國交流演出,經過這個城市。他說,“雨霏,到時候來聽我彈李斯特。”

他還是為自己表現不好李斯特感到煩惱,卻不知道,那是多麽幸福的煩惱。

第二天傍晚,小阿姨正在廚房裏做晚飯,一份我的,一份她自己的。客廳裏的落地燈忽明忽暗,像是燈泡快要壽終正寢的樣子,走過的時候,敲一下燈座,它就亮了,過一會,又暗下去了。

“真討厭,才搬來幾天,樣樣東西都有毛病。”小阿姨先做完我的那份,放在桌上,有點得意地說,“你看,加在一起才十克油,兩克鹽。”然後從冰箱裏取出昨天剩下的半個紅燒蹄膀,掰下一塊放進嘴裏,然後放進微波爐。

我坐在餐桌前,把淡然無味的番茄雞蛋和拌黃瓜送進嘴裏,皺起眉頭哀求她,“什麽味道都沒有,再加一點點鹽吧。”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回答,又關照我去煎中藥。

我看著她豐滿有致的身材說,“其實你很會照顧人。”昨天她漫不經心地告訴我,有個離過婚的男人對她有意,他有個八歲的女兒,小阿姨說“我可不會照顧人。”可是,我覺得她像是認真考慮過了。

“算了,”小阿姨喝一口西柚汁,“我見過他女兒,寵壞了,我侍候不起。”

我看著菜碗說,“如果有好機會,你不要錯過。”

她說,“當後媽,算是什麽好機會。”開始篤篤篤地在案板上切蔬菜。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我打開門,外麵站著一個年輕女人,迎麵就是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她的聲音和人一樣甜美,穿件寬大的紅黑格子法蘭絨休閑襯衣,襯衣下擺束進牛仔褲,褲腰上寬大的男式皮帶,再把牛仔褲腳精神地束進及膝的麂皮圓頭靴子,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奇特,仿佛美國西部片裏俏麗的牛仔女孩。

“我有個問題……”那個女孩剛開口,小阿姨就打斷了她,“對不起,我們不買傳銷商品。”

“我不是做傳銷的。”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說她喜歡上了我們的窗簾布,想知道是哪裏買來的。

“我告訴你,估計你也買不到。”那是小阿姨年輕時浪跡天涯的時期,在一個少數民族村寨,和村民住了一個多月之後才買到的織染。那裏的山坡上鋪滿了百合花,當地海拔很高,夜晚的天空是寶石一樣的深藍,她自己設計了圖案,請村民染的。雖然是土布織染,卻十分細致,遠遠看去,幾乎有些像絲綢。

“你用它做窗簾布?”那個女孩真正驚訝了,大大地張開嘴。

小阿姨點點頭,唇邊淡淡地笑著。

女孩子走到窗簾邊,小心翼翼地掀起一塊窗簾角打量著,過了一會,轉過身來,“把它賣給我吧!反正你們也是拿它做窗簾。”

“不賣。”小阿姨幹脆地說。

女孩子說她想用它做一套晚裝裙子,價錢越出越高。在忽明忽暗的燈光裏,她一個勁地懇求著“五百塊,好不好?”,小阿姨依然不為所動。

果凍突然從角落裏竄了出來,對著那個女孩神氣活現地“汪汪”大聲叫著,她觸電般地停下嘴,後退一步,兩手本能地舉起,“啊”地叫了一聲。

“果凍!”我喝止它,並嚴厲地瞪了一眼。那個小東西這才收起人來瘋,乖乖地跑到角落裏的盆子去喝水。

“啊…我,我… 怕狗。”那個女孩驚魂輔定地說。

“我們家果凍不咬人的。”我對她說。

“你們家的狗叫什麽?”

“果凍。”

她突然“哈哈”地笑了起來,走到陽台邊,對著對麵大樓叫了起來,“果凍,果凍!”然後揮揮手,“我在這兒呢!”

“那是我弟弟,他叫林國棟,國家的國,棟梁的棟,我們平時都叫他果凍,”那個男孩站在對麵窗前朝這邊望過來,女孩子繼續對他大聲叫著,“喂,他們家的狗也叫果凍,”她興高采烈地指指我們,仿佛這是個天大的笑話,“你知不知道,他們家的狗也叫果凍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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