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 退出仕途
(2012-05-22 11:22:06)
下一個
首鋼集團,通天中央,有錢,有鋼材,財大氣粗,我想“如能定期撥給我們廠一點材料,就等於鋼鐵深加工,利潤會更豐厚,好事啊”。於是托我們一個付廠長的哥哥是首鋼的職工,通過他了解情況並索取資料。
文化大革命前,中央下令,為防首都汙染,首鋼要建一個化肥廠,用煉焦煤氣,就是從焦爐放出來的黑煤煙,收集,淨化,冷凍,分部冷凝,液化,液氮洗滌除co,分離成3H2加氮,進合成爐製造氮肥;技術設計是化工部第四設計院設計的,我們廠負責工作圖設計和設備製造,我是該項目的我廠的主任設計,參與設計製造安裝調試。這個項目是周總理抓的,裝置出了氮肥,後來為了根除汙染,幹脆用了幾年把裝置賣了。所以說我與首鋼曾打了一段時間交道,覺得他們很難纏,有毛病;現在要與他們為伍,倒有點遲疑了,但考慮到十幾年來,他們也在進步吧。
於是我們向市府,省機械廳,機械部,農機部裏匯報,不知多少次來回北京,省廳,市裏,幾乎把汽車的輪胎都磨光了一層。那段時間,我們同時在廠裏召開黨委擴大會,擴大到黨員中幹,廠長辦公擴大會,擴大到全體中幹。廠裏,市裏,省裏,眾口一詞:“大好事,辦吧”。唯獨一機部,農機部有不同的聲音,當時的農機部長項南同誌,對我說:“進去了,把你撤了,怎麽辦?!”,我說:“個人被撤,沒有問題,隻要廠子得到發展就可以了。。。。”,還有人講, “首鋼是不安常理出牌的,受騙上當後,悔之晚亦?”,話是非常中肯的。由於農機的市場情況很好,資金是唯一的出路,隻要有投入,廠子才能立即翻身,眼前似乎沒有其他路可走啊。
大家覺得沒有必要再開全廠職工大會定奪了。接下來,便是我們幾進北京,談判,起草文件,簽字劃押。北京來人清點了廠裏的固定資產,浮財和各類倉庫。並且派來了一批人員,按首鋼管理模式,重新更換了廠裏所有管理條例和崗位職任製。
從此,我們廠便變成了首鋼集團下屬機械工程總公司的一個分廠,張著大口袋,準備接受集團公司的投資和材料調撥呢。可是半年多後,非但不見資金,不見材料,反而要我們大量派人到首鋼幹活,他們給工資,要我們的技術工人去幹他們的雜活;要我們派技術人員為他們設計工裝和非標設備等等,我派了一點人應付應付,上級的命令要我加大力度,最好傾巢出動,還要我們安排他們的傻大黑粗配件,我不理!從首鋼集團下到廠裏的一般人員,什麽都不懂還很趾高氣揚,儼然教師爺的嘴臉,硬壓恨訓。
因為我們是聯合收割機廠,我們的技術員和工程師的專業都是設計薄板零件的,我們的技術工人是做薄板活的,鋼廠的一個羅母,說句誇大的話,一個齒輪快有半噸重了,不隻我們的人員適應不了,我們廠裏的裝備也適應不了的啊。送來很多圖紙,可以在廠裏加工的,留不幾張,都被退回去了,可他們以為我故意不做。加入首鋼一年,觀察了很多情況,越看越離譜,再通過與幾個先我們並入廠子領導們的交談,方才知道有點上當了。
首先,首鋼兼並其它廠不是為了某個廠子的發展,而是為了它首鋼集團自己,想為進入世界500強企業做準備,把十多個並入廠的固定資產,加到它現有的基數上,並入就算完事,根本不顧具體廠子的死活,與當初的合並協議,大相徑庭。不少並入廠大聲疾呼,上當受騙,怨聲載道。
摸到了底細和真實情況後,我開始有點反抗了。利用北京開會,在接受任務時,對機總公司的領導說:你們不管我們的飯,還整天要我們幹這幹哪,4000職工不是向你伸手,而是向我要飯吃!如果你管飯,我全聽你的,叫幹什麽就幹什麽。讓旁邊聽到的幾個廠長,驚出身冷汗。忙對我說:不能這麽直,在這裏要吃虧的!!。
機總公司下文調我去西北蘭州附近的天水市,任儀表公司行政一把手,還讓我兼著開聯廠廠長,除開聯廠外,下管六個軍工廠,七個廠的職工加起來三萬多人,住房暫時安排在軍工廠招待所,五個臥室加一個廚房。這些廠是“深挖洞廣積糧”年代的產物,地處深山的三線建設項目。現在是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處於兩難境地。有的廠,因為山水有毒,吃水,糧食,素菜,小孩就學等方麵都有問題, 困難重重。
談話時,我隻是打哈哈,不來真的,“我有困難,家有80老母,我不能離開開封”,古人雲:“母健在,子不遠行! ” 。每次開會,會後立即離場回汴了,決不多呆。我看到,集團總部,好多人都是從外廠調入的,辦事心狠手辣,嘴高手低,嘴上工夫好,用我們無錫人的話講:“宜興山裏的夜壺,嘴上光,底子壞”,很多人都是原廠推出的“邊角餘料”。我不能與他們為伍,去淌這汪混水,若一調,把我的老根一刨,無家可歸啦。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他們不順心了,加點什麽罪名,再一撤,我一輩子完蛋。
集團第二把手,趙付總經理(就是宋丹丹現在的先生)到開封廠視察我廠,我參與接待了,他回北京不久,聽說被免職了。我看到了他在開封的“十大罪狀”,竟沒有一點是 事實, 首鋼說他在開封放著廠裏的招待所不住,一定要住在1000多元的賓館裏。天哪!開封小地方,當時,最好的賓館也沒有1000多元的房間,最多200元一個標準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在京開會期間,我拿著這張蓋有機總公司印章的罪狀信,找到機總領導,說: 誰給你們的這張紙?這不是出於開聯廠,這張紙上的東西,全是假的,我參與了接待工作,我有第一性資料,我清楚;我不管他有其它什麽罪狀,也管不著。可他在開封期間,十條罪狀裏沒有一條是真實的,不能這樣搞人的嘛?!!!後來好多廠長給我說,不要書生氣十足,不能太直。這裏是沒法講理的。我謝謝人家友好善意的提醒,但是我不怕!人麽,無欲則剛。
大概又過了半年吧,也許領導看來:王誌良是軟硬不吃,搪塞派人到北京幹活,不聽話,不接加工圖紙,升遷不上套,還敢強詞奪理,犯上作亂,罪過累累了,不可救藥。於是隻剩下一個辦法了-----撤!!
一天機總公司通知我開會,“火車來,不要帶車,會議較長”,一到機總,還沒等我坐定呢,正在等我的人就開口了,“你被免職了”,我說:好啊!你有權!我不想再聽他的屁話,站起身來就想走,“哪裏去?!”,回家啊!“我認為你最好10天半月不要離開北京,因為,廠裏今後發生的事情與你無關了,否則,說不清”,我想,這不就是軟禁嗎?又想,樂得清閑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回到旅館,立即與黨委書記通電話,告訴他我們兩人都被免職了,我被軟禁在北京!不讓回開封。當時,由於消息突然,他還有點接受不了,我說:“不要婆婆媽媽的,要有骨氣,即使今後要飯,也不會要到首鋼門上,我們都有老人,有我一碗吃的,會分你半碗,放心好了”。在北京會會同學,看看朋友,走走親戚,整整休息了12天,我回開封了,回到家裏後,再也沒有踏進廠裏半步。
首鋼集團在我們廠選了三個工人,正付書記都是工人,廠長也是個機修工,還有嚴重的 “羊顛瘋”毛病,平時都愛吹牛,說大話。聽說他們用首鋼的警車開道,一個車隊,大張旗鼓,浩浩蕩蕩,從北京直奔開封,大有捉拿“越獄逃犯”的陣勢。他們領著北京的去人,到開封挖地三尺,翻了個底朝天,尋找我的罪行。先財務查賬,後找總工程師,紀檢幹部,分廠領導,中層幹部等談話。
問總工:“王誌良,與國外談判很多次, 出國也很多次,出賣國家利益了嗎?”,
“讓我說實話還是假話”,
“當然實話”,
“他非但沒有出賣國家利益,為了維護國家利益和尊嚴,堅持原則,會談經常到晚上12點才結束,甚至迫得外賓臨上飛機前才簽字。。。。”,
要整一個人,無非是從經濟上男女關係上開刀,可是這些人在開封忙乎十多天,沒有找到一頂點兒我的罪證,無功而返,所謂調查隻能不了了之。
他們問行政科長,“聽說王誌良家裏像宮殿一樣?好幾套房子”?
行政科長說:“他有兩套房子,住房麵積,70平米,一套兩間,一套一間半,一間半是開聯,用同麵積的房換來的,他出錢。稍加拆通改造,老人一間,他們兩口一間,半間是飯廳,中間一間是會客室,他家不遠,我們去看看吧“。
於是他們先到廠黨委書記老李家,看後,老李說:”老王家在二樓,除了比我家幹淨一點,什麽沒有,你不要感到寒酸就是”。結果他們沒有去我家。宮殿之說破滅!
想起部裏有人當初提醒我的:“首鋼不安常理出牌,到時候,受騙上當了,恢之晚兮”;看來還是他們了解首鋼的習性,看法入木三分哪。
經過這次首鋼集團帶著一定要從雞蛋裏找到點什麽骨頭的心情,到開封對我背靠背的挖地三尺的審查,等於是對我進行了政治,經濟,生活,工作作風,領導能力,為人等全方位的肯定,換句話說我還真要感謝他們呢!。
審計結果,我沒有生活作風問題,沒有經濟問題,沒有出賣國家利益,沒有拉幫結派,沒有搞“順我則昌,逆我則亡”的獨立王國。他們到處問,到處搜尋,總以為我當了九年廠長肯定能挖出一些問題來,他們的信條是,“常在河邊站,必定會濕鞋”,他們來開封的陣勢,就是認為很有把握的抓捕我這個“逍遙法外的逃犯”的啊!
他們沒有挖出我任何問題,但是我不傻望首鋼集團在公開場合會為我說半句公道話,曆史已做出了結論!!我站得穩,立得正,毫發無損;我是怎麽樣的幹部??一目了然,不須任何言辭了。
凡企業更換領導,必須審計,這是國家規定,無可非議,但首鋼集團當初的做法近乎胡來,肆無忌憚,魚肉幹部,這就非常不正常了。
過了一年多,廠長又換了,是一個高中畢業生,不過很聽首鋼的話,大量派人到首鋼,豈知,技術工人去幹首鋼力工的活,例如,首鋼全公司的暖氣管道刷漆,煉鋼爐渣的清理等等。有一次,五個開封聯合收割機工人,正在煉鋼爐前深坑裏清理爐渣;你別意會爐渣涼了,雖放置了半天,沒一點熱氣冒出,但它的溫度還很高,水泵操作員沒看到有人在裏麵工作,便合閘上水,幾十秒鍾工夫,滾燙的沸水快滿坑了,逃都來不及的!!一場大事故發生了!!!當場被煮死了一個,幾乎被“燒熟”了四個,經治療,最後四條人命是保住了,聽說,直到現在,幾個傷員還靠高壓氧窗,維持生命呢。12年了,罪孽!活著還不如死好呢!此事,在我任後,與我毫不相幹,但我心疼啊。
對廠裏的班子,職工們早就議論紛紛,早有過結論了:再換也不行,他們與王誌良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差幾個檔次呢?要說他們之間的差距,何止十萬八千裏!他們能搞好嗎?
在1992年初,我自願退休了,當年我才62歲,應該還屬身強力壯;國家規定,高工可以發揮餘熱到66歲,但我覺得沒必要再在那裏幹下去了。在我退休不久,北京來人還在廠中幹會上說:王誌良呢?誰讓他退休的?我們還要用他呢。 不管是真是假,我意為:首鋼的做法非常不正常,你有權,可以由著性子免去你不喜歡的,任何人的職務?但是,“士可殺,而不可辱”,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不了解情況偏聽偏信而為之,那是受騙上當;了解情況,吃過虧,而再為之,再受騙上當,那是,這個人傻,蠢,淺薄。說什麽我也不陪他們玩了!
我們這個廠由國家化了大錢引進專利的大企業,我們將曾幾千個零件國產化,設計製造了幾千套工藝裝備,出國培訓百餘人次,這樣一個廠,好端端的廠,被吃光分淨,到2010年,幹脆破產了,可惜!!。
樹倒猢猻散,為了生計,工程師們,技工們都高薪流進了各地小廠,留下廠裏的都是老弱病殘。
人說:官場險惡,表麵平靜,實則暗流湧動,沉浮難測,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險象環生,世態炎涼,情薄如紙,一點不假!!
退出官場並不意味著我的事業就此結束,到1993年,我和原廠黨委書記老李(對他是兌現我在北京被軟禁時的承諾),加上一個搞銷售的幹部,三人成立了一家農機備件公司,從此我下海了。
國企改造,股份製毀掉了好端端的企業,工人下崗,小人發財,朱鎔基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