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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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 參與運動

(2012-04-23 08:59:03) 下一個
大學裏除了學習外,各種運動特別多,社會和全民運動都搞,可能這也是一種鍛煉吧。 

滾動軸承化 ,凡學過<<機械零件>>的,或稍有機械常識的人,必定懂得滾動軸承的特性。由於它以滾動摩擦,替代了滑動摩擦,減少了噪音和磨擦損失,從而省力。省力本身,就是省功,節能。這才賦予了滾動軸承生命力;使它成了最普通,最常用的一類機械零件。為了應用方便,在國外,滾動軸承早已被係列化,標準化,通用化了。因為當時新中國成立不久,我們在這方麵還很薄弱,落後。 

在我大學一年級下學期(1957上半年),地球已運轉到19世紀50年代了,竟然還會有人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了滾動軸承的好處,說是要將所有的滑動軸承全部換成滾動軸承,不可思議的發動了一場規模宏大的(當時說是全國性的)滾動軸承化運動。於是,諾大的一個高等學府,幾天工夫,變成了一個手工製造滾珠的作坊。 

學生每人每天派有必須完成的滾珠定量指標,必須利用休息時間,或沒有課的時候完成任務,由各班負責組織工作和各班根據自己的具體情況安排時間,係裏隻管派任務,解決工具,原料,和收集成品。 

班裏要求以小組為單位,自由結合,成立臨時小組。有兩個人一組,也有三個人一組的。工種有兩種:一個工種是下料,一個人操6磅大錘;另一個人負責送料,將一根鋼廠來的棒料放在下衝模裏;再有一個人拿上衝頭,對準下衝模,拿衝模的人指揮操錘的人,拿衝模的人說:好,打!打錘的就一錘下來了,將棒料衝成一小段一小段,這就是打滾珠的原料; 

另一個工種是衝滾珠,一個操6磅大錘,另一個則是一隻手握住上衝模,一隻手向下衝模裏添料(已經切斷的料),操大錘的人站著;握模具的人坐者,握模具的說:好,打!打錘的就一錘下來了;打錘和握模具的,其崗位也互相輪換;另外,因為人多工具少,所以人歇工具不歇,周五周六基本沒有課,加上周休日,各班排定交接時間,24小時三班倒,連軸轉; 

作坊,或者工場這個稱謂,與在國內享有盛譽---一向有“東方劍橋”之稱的高等學府來說,似乎風馬牛不相及,把兩者相提並論,還似乎有點諷刺意味,實在有點寒酸丟人哪!?我以為,老農民可以用這種原始方法加工,但我們不可以,因為我們是當代大學堂裏的大學生。 

我們才一年級,不會設計,走還不會,當然不會跑,這很自然。但高年級同學是“行的”,要是由老師領著發動學生立即設計幾台自動化或半自動化機床,或改製舊床子用來加工,不隻效率高,質量好,這才叫務正業,才與學校的身份相稱。 

我們學校的教學大樓群,古建築大屋頂,美觀氣派,在國內大學裏堪稱力壓群雄,就是當初建築係老師領著學生搞的畢業設計啊。要能那樣,那是何等排場,何等氣派。現在用這樣的原始方法,連我都感到汗顏哪! 

連我這個小草民都能想到的這些問題,怎麽,學校領導就想不到?不會的,肯定想到了,可能因為迫於運動的壓力,來勢之猛,加上客觀情況不許可,無法啟齒罷了。 

我是被分配兩人一組,幹衝滾珠的工種。手工冷打,機械術語稱之為手工“冷衝”;打幾下不難,幾天也不難,幾十天堅持下來,又沒有好好休息,個個累得屁滾尿流不說。人累了,不隻上課無精打采,相互配合就會不協調,安全就會出問題!那個6磅大錘就不聽使喚啦。 

即使是全部機械化,自動化的衝床,也會有失靈的時候;盡管有很多保護安全措施,不還是有很多操作師傅,鋸掉或衝掉手指以至整個手的嗎?這種情況,平時我們還聽得少嗎?何況這種原始的加工方法,毫無任何安全防護手段,這種工作又是在兩個毫無經驗的大孩子中間進行呢。 

一次,兩個人沒有配合好,還沒等我喊“好”哪!我的搭檔就一錘下來了,打偏目標,沒有打在衝頭上,打在我握衝模的左手大拇指靠後部關節部位了。隻聽我啊呀一聲大叫!我蹲在地上了,大家立即圍籠到我身邊,“你怎麽啦?”,“被我打在手上了!”,我的搭檔膽怯地回答他們。當時我腦子還很清醒,可十指連心哪!我痛得泣不成聲,一身大汗,蹲在地上實在起不來了。過一會兒,大家把我扶起來一看,整個大拇指連食指後部,黑紫,幾乎半隻手,過些時候手指腫脹得像五根大蠟燭,整隻手腫脹得不能動彈,把我的搭檔和同學們嚇出了一身冷汗,同學們立即把我送校醫院。 

幸好打偏了,大錘稍帶動了一下我的手,沒有傷著骨頭,否則,手指必定打成肉醬了。更慶幸的是沒打在我的腦袋上!要是那樣,重則必定腦漿並出,就是輕,也會腦震蕩變傻。 

就此我光榮負傷了,但沒下火線,左手用綁帶掛著,還用右手,幹了一個月輕活,以勞代逸。 再看看出的“成品”,那叫什麽滾珠啊!兩頭圓中間廢邊很大。正品是要經過拋光的,其直徑公差隻不過幾絲!(1mm等於100絲),現在的實物,大2毫米還不止,能用嗎?可上麵還是照收,政治運動嘛,人力不可抗拒! 

“強 化 器” ,在那個年代,有權的大人物,隻要動嘴,一聲號召,利用組織的力量,群眾必然跟進,則就成了群眾運動了。說:有人“發明”了蒸汽直接通入稀飯鍋裏,與米水接觸---術語稱之為直接加熱(傳熱),一會兒,生米涼水就成一鍋稀飯了。那個蒸汽噴頭就稱強化器。 

有人為此做了試驗,利用“強化器”,能省一半蒸汽,這是節能的好辦法。所以接著在我二年級上學期(1957年下半年) ,又發動了一場強化器運動。凡用蒸汽的地方,都要使用“強化器”,逐步又發展到燒煤鼓風,也采用“強化器”替代等等。 

同學們充分發揮了想象力,設計的“強化器”真是五花八門,其造型和效率各有千秋。據傳,機動係水輪機專業,設計了一種強化器,效率很高,派我們去學習了一番。說白了,他們的強化器,就是一隻縮小了的水輪機蝸殼,軸向進氣徑向出口;高壓蒸汽通過在“強化器”裏回旋,減壓,延長滯留時間,直接均勻分散並攪動受熱介質,就這樣提高了蒸汽的利用率,也就節省了蒸汽量。 

回來我們也搞了一隻,通過關係介紹,讓我們出差到“巨州化工廠”的漂白粉車間,在液氯蒸發器的蒸汽進口處,裝一隻強化器,以節省氣化液氯的蒸汽用量。一天早晨,我們4個人,花很大力氣,總算把“強化器”裝上了,隻聽見器內液氯在氣化時,有節奏的微爆聲,感覺很正常,大家非常興奮,便離開現場回總廠吃午飯了。 

飯後,又回到現場,大概1---2小時左右,聽得一聲巨響,隻見大量綠色氣體往外噴,伴隨著刺耳的尖叫聲,好像拉警報一樣,非常恐怖。我們相互呼喊著同學的名字,“毒氣!快跑!---往這邊上風方向跑!快--,快---”,我因為最靠近蒸發器的噴口,嗆得咳嗽不止,直感胸悶,透不過氣來,同學拉我一起向安全地區逃跑,我頭暈惡心,兩腿無力,跑不多遠,覺得快悶死了,摔倒在地上,同學們便駕著我,進入上風區,離開了危險地段。但我還是說不出話來,胸悶,胸口難受,惡心欲吐,大概過了2--3個小時,才好轉一些,經醫院診查,我中度氯氣中毒,觀察加上休息了幾天,也就沒事了。 

事後查找事故原因,因蒸發器的安全閥常年失修,彈簧腐蝕嚴重,起跳失靈,造成內壓超高,將蒸發器的上封頭金屬墊爆裂,導致了事故。為進行修複,漂白粉車間停產1天,並以大事故記錄在案,上報總廠,純屬設備事故,由動力分廠機動處的維修科室承擔責任。事後廠方估計,當時竟跑出一噸多液氯,多麽危險!差點要了我的小命!要是正好對著液氯噴口,那回,我非光榮了不可! 

除四害,愛國衛生 ,大概在我二年級下學期接近期末(1958年初) ,毛主席一聲令下,開展了全國性的除四害愛國衛生運動。現在的年輕人不一定知道四害是什麽?,四害就是:老鼠,麻雀,蒼蠅,蚊子。 

蒼蠅,蚊子其對人類的危害,無需多說,人所共知。老鼠,麻雀,說是專吃糧食,與人爭奪口糧,必須除之。這個運動前後持續搞了幾年,每個學生每月(包括寒暑假)都有指標,老鼠以尾巴計數,麻雀以兩隻腳計數。 

我給家裏寫信時,順便寫上了:“逮著老鼠,麻雀,給我把尾巴和腳留著!”,這不是弄虛作假嗎?這可不是我的發明專利,實際上農村來的同學們,誰都是這樣幹的,這是公開的秘密。因為農村比較馬虎,去掉尾巴的老鼠和沒有腳的麻雀還照樣上交作數的(計數後的麻雀,自己拿回家,燒吃了)。 寒暑假後開學,每人都帶了一小包鼠尾和麻雀腳,上交班裏,記功,這就是例證。 

蒼蠅,蚊子----是消滅在它幼蟲階段,我們三五成群的到附近農村的廁所邊上,“挖地三尺”,找蒼蠅的蛹。出去前自願結合,組成臨時小組,我們四個(趙王陶林)一組,帶了家夥,鏟子,裝蛹的小容器和特殊加工的筷子。找到目標後,立即開始工作,挖地,拾蛹,是輪流互換的。 

我們所找的目標,並不是有磚結構房屋,有水泥便坑的那種廁所,更不是有現代化抽水馬桶的那種啦。而是完全在室外,孤零零的四麵不臨房屋,用大小毛竹竿支撐,稻草作牆和頂棚,地下放一口陶瓷大園缸(裝糞便用),缸口上方,橫一根很粗很結實的毛竹幹,讓你用廁所時,當成宮凳,坐著的;前麵大概一尺左右,還從地上深埋了一根豎立的毛竹竿,這根毛竹竿不很粗,但很結實,竹竿頂端牢固的連著廁所頂部。 

用廁人不必擔心會掉下去的,因為“建築師們”沿用了他們上幾輩留下的力學知識和聰敏才智,結構科學,牢固異常呢。再說還有那根豎立的毛竹竿呢,讓你用手扶著,保險不會掉進糞坑!在裏麵用廁的人,還可以伸出頭來,看到外麵,當然外麵不能看到裏麵一切啦。這種廁所是男女共用的,進去前先喊:有人嗎?沒人答應,就可以進去了。 

更希罕的是,男女廁所搭在一起,比單一的廁所大一倍,下麵是放兩口陶瓷大園缸,男女廁所之間也用稻草牆隔開,男女廁所讓你用廁時坐的那根結實的毛竹竿,據說是一通一根(從結構力學上分析,估計也應該是一根合理,哈哈),若這邊有人坐上,那邊就會有動靜的,男女坐在一根毛竹上嘛,毛竹也會有擾度;這邊動,那邊自然也會動。 

男女廁所都各有門洞(實都無門)可以進出。那個時候,農村還很窮啊,在浙江省農村,這種型式的廁所,比較普遍。實際上這不叫廁所,用當地方言稱---野茅坑。 

也許“茅坑”這詞的出處,就從這結構開始的呢?茅草搭的房,下麵有個坑嘛。應該說這裏已有改進提高,放了隻大缸。因為在缸邊的土裏,蛹最多,所以我們專找野茅坑,為了完成任務,那時也顧不得髒和臭的。 

在我們埋頭挖蛹的時候,會不會正好有人上廁所?會不會遇到尷尬?是遇到很多次尷尬的,我們不是聾子,實在是啥動靜都能聽見的,無非就是屁滾尿流唄!而且,聽得一清二楚,都是年輕人嘛,不好意思的,偷偷發笑而已,因為隻隔3--5寸厚的稻草麽。 

最不可思議的事,是聽到過男女同時各自用著茅坑,還在相互答腔聊天,談笑風生的場麵,當然隻要不是聾子,他們也都能聽見各自發出的,各種自然動靜和聲響的,一根毛竹坐上兩人,自然會有擾度,不吱吱嘎嘎作響嗎?多了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蚊子主要是滅殺其幼蟲孑孓,除了外出挖蛹時,順手牽羊,倒掉所有積水的壇壇罐罐外,那就是除雜草,用幹草熏成蟲等等,這裏沒有什麽故事可說,無非是搞環境衛生,搞大掃除,勞動。 

麻雀-----因為它會飛,就比蒼蠅蚊子的幼蟲困難多了,絕非幾個人就能搞定,抓到的。學校是采用大兵團聯合作戰法,全校動員,幾個係一齊上陣,今天是哪幾個係,明天輪換成另外幾個係。同時聯合其他人民公社和其他單位協同作戰的,對麻雀采用疲勞戰術。分片包幹,隻要麻雀飛到你的分片,不管它在高處,屋頂上還是其它什麽地方,都得有人把它轟走,因此,到處都是手裏拿著能敲打發聲的家夥,有拿鑼鼓的,有拿洗臉盆的,有拿搪瓷杯的,也有人拿著長竹竿的。隻要見到飛動的麻雀,異口同聲地喊,敲出各種聲響,把麻雀轟走,不能讓它停。它飛到別的地方,別的地方也在喊,加上各種聲音趕。過不多久,還真有飛不動,掉在地上,被活捉了的麻雀。 

那是“笨鳥”!聰敏的就不這樣,它飛累了,飛不動就往莊稼地裏或草叢中一躲,或往我們的教育大樓,古建築大屋頂的洞裏一藏,你再喊再鬧也不出來了;君,奈我何?!所以喊一會兒,就不見一隻飛雀了,因此,每次疲勞戰,收獲不大,看來,笨的畢竟還是少數哪。 

盡管如此,每次大兵團作戰,雖戰績不佳,由於這是個全民運動,毛主席號召的,我們還是經常被令傾巢出動,堅守崗位,各負其責,對麻雀進行疲勞戰,坐在那裏隻要發聲,敲家夥,不累。 

滅鼠-----我們四個(趙王陶林)也是一組,白天到山裏挖鼠洞,晚上到處找寺廟,去放鼠夾。老鼠很賊,它的洞穴有好幾條,其中有一條是它逃生用的,你挖它的老巢---死洞,它偏偏不在老巢呆著,挖到一定程度,我們用水灌,等到“水滿金山寺”了,幾個人把持幾個支洞,還是不見其影蹤,不知這家夥躲哪兒去了,可冷不防它又不知從哪裏竄出來,逃了。我們挖鼠洞,從來沒有活逮住過一隻老鼠的,虛功做了不少,都在最後關頭,讓逃了,連死的也沒有挖到過。 

我們發現挖鼠洞這活計,倒是個借口外出玩的好機會,於是我們天天午飯後幾個一夥上山挖鼠洞,實際上到山裏後,躺在茅草上曬太陽,聊聊家常,談談山海經,暢敘友誼,憧憬未來,討論討論學習,有時候還說說笑話,心情特別舒暢;沐浴自然,微風吹拂,日光柔和溫暖,滿鼻沁肺的草香,有時候竟睡過去了。一覺醒來,正好夕陽西下。晚飯後,趁天還未黑,接著上山到寺院裏,供台和佛堂的旮旯裏,架鼠夾,回來還不耽誤自習。 

老鼠都是沿牆壁走的,所以有時稱它---沿壁拱,而且老鼠好走熟路,我們每天放10個夾子,我覺得哪裏應該放個鼠夾,次日早晨,收鼠夾,必定不會無功而返。每天1—2隻,戰績顯赫。一個月下來數字在班上遙遙領先,人家與我們的數字差距非常大,每天也玩了,成績也有了,我們幾個儼然成了“打鼠英雄”了。 

班團支部決定,要我們在班裏介紹捕鼠經驗,我們四個(趙王陶林)商量後,要我代表介紹。 

班長宣布會議開始了:下麵由四人組介紹一下他們的捕鼠經驗 ,我慢慢吞吞的:“不敢介紹什麽經驗,隻是在這裏說說我們是怎麽做的吧,給大家作個參考。 
1) 老鼠這東西很鬼,它不走大路,專拱旮旯,而且,走熟路,所以鼠夾必須架在那些它常出入的路上,它聞到食物香味,就會上當。要是你放在佛堂中央,它根本就不去的地方,聞不到香味,就不上你的當了; 
2) 老鼠上口你為它放的食物,就要啪一聲,逮個正著;要是它啃你的食物半天了,你的鼠夾還牢靠得不動彈,那不是你去喂了它啦,偷雞不著失把米,所以鼠夾要架得靈敏; 
3)食物要有講究,要找老鼠常吃的,習慣吃的,歡喜吃的,譬如,杭州寺廟很多,我們常去山上寺廟裏放鼠夾,我們用的是豆腐幹,饅頭之類的素食,因為它長年累月與和尚寺廟打交道,見到的全是素食品,供果之類,立即有人說他們用的是肉皮,我說:什麽“!?你們用肉皮?!它根本就沒見過,不知道這是能吃的,敢來咬嗎?。。。。。。我們打來的老鼠全是吃素的!。。。”。全班幾乎沒有人不哈哈大笑的! 大笑說明,我設的套,成功了!我裝著“一臉木納”的表情,故意不懂大家“大笑”之所以。其實,我們用的全是肉皮,故意“逗你玩兒”呢,由於我一本正經,真真假假,當時大家並沒有看透我的真意。 

大躍進,大煉鋼鐵 ,在“5—10年超英(英國)趕美(美國)”的號令下,一場全民性的大躍進,大煉鋼鐵的運動,蓬勃掀起;原因是我們國家的每年人均鋼產量比人家低得還不能比,其它方麵也比人家落後,所以發動全民大躍進,大煉鋼鐵,在各方麵,快速趕超人家。 

在我三年級上學期(1958年下半年) ,大躍進大煉鋼鐵運動波及學校。但在整個校園裏,大躍進的氣勢似乎沒有農村和工廠以及其他行業大,沒有至今還深深印在我腦子裏,想忘了它也忘不了的大事。究其原因,可能學校是以培養人才為主,周期較長,而動靜不大,不像工廠農村和其他行業,生產周期較短,成效明顯,而轟轟烈烈。隻是聽到,看到媒體報導農村的情況:豬長得有一千多斤,比牛還大啦;糧食畝產上萬斤啦,等等浮誇現象。此乃均非我親身經曆。 

然而在學校裏,大煉鋼鐵運動要比大躍進的聲勢浩大多了,而且,內容也豐富得多,我自始至終參加了。自中央號召後,全校各係聞風而動,礦冶係在學校後麵的山腳下建了土高爐,化工係在礦冶係高爐邊不遠,建了土煉焦爐。我們班分到的任務是,到離學校幾十公裏的遠郊---中村,開白泥;白泥供給耐火材料廠,製造耐火磚,做煉鋼爐和小高爐(煉鐵爐)的內襯,一切任務都與煉鋼有關。 

中村是個農村,依山(白泥山),並不傍水(缺水),丘陵地帶,農民生活比較困苦;我們帶了行旅鋪蓋,住在農民家裏。 我和阿度 ,崇明蟹 三人住在一戶農民家,分到的任務是當夥夫----買菜,為工地做一日三餐。早晚飯在村裏吃,中午要給工地送飯,兼管工地喝水,上午下午各送一次開水。有空還要到工地開白泥。

因為是重體力勞動,所以學校定的菜金是比較寬裕的,我們每天起早上集鎮買菜,除了疏菜外,我們得天天買豬肉。因為路遠,又是步行,趕回來再動手燒飯,非常緊張。農村燒的是柴禾,火力不旺,怕時間緊,燒肉不爛,所以大塊紅燒肉是放在晚上慢慢燉好的。就是,今天吃昨晚燉好的肉,今天買的鮮肉,晚上再燉好,明天吃。 

每天到工地送飯,天天發現肉總是不夠一人一塊,總是少2--3塊。我們的紅燒肉,每塊足有3--4兩重,由於大家年輕,小了不解饞!每次都是崇明蟹搶著動刀的,計數也是他;這隻崇明蟹,粗枝大葉,馬馬虎虎的老毛病沒改,數落他幾句,還不服氣,“沒有算錯?!為何不夠?莫非你吃了!”,我順口一句,自感這話,言重了,就說:“少了我不吃唄”,以示歉意,崇明蟹立即回了我:“光兄,你的意思是我偷吃了,我沒有偷吃,3塊肉,一個人是吃不了的,要偷吃,也是你和阿度兩個人吃掉的!”。 

有理!我無言可對,可我想,今晚不讓他幹,我操刀,三人一起檢查。第二天一到工地,又少2快,明明 我親自數了。25人還能富裕2塊肉,怎麽又反而差2塊呢?三人商量後,一致認為有人偷吃我們的肉了!我們心中懷疑,但沒動聲色,一切照常。第二天起床先檢查放在鍋蓋上的鍋鏟方向,動了沒有?確認有人動了,而且鏟子上還留有油跡,鍋蓋上也掉了幾滴凍了的豬油。 

時值深秋,豬油已能結成白色固體了,好像雪夜小偷行竊,留下了逃跑的腳印一樣,“作案”現場一清二楚。再數肉塊,少了3塊。決定中午兩人送飯上工地,留下一隻崇明蟹在家,經過中飯的偵察,發現房東家小孩碗裏有特殊的大肉塊。自此真相大白。 

可崇明蟹不想了事,要與東家說道說道,被我和阿度壓住了,“多大的事情啊,權當給你侄兒吃了,還不行?不能說!多難為情!”,於是再沒聲張。過不幾天我們完成任務回校,客客氣氣的與房東話別。 

學校的大煉鋼鐵,比農村要正規得多。在農村,農民用泥土建造煉鐵爐,內部沒有保溫材料,而且用木材,門板,床作燃料,自然煉不出鐵來。為完成任務,各家翻箱倒櫃,連家裏多餘和破的鍋,秤砣之類的鐵質家夥,全上交頂了指標的。 

在學校,不管煉鋼爐子,建得如何?最後煉得如何?礦冶係冶金專業,建土高爐煉鐵煉鋼;化工係燃料專業,建土煉焦爐用劣質煤煉焦;總還算“專業”,不算胡鬧。我們班去開白泥,提供耐火磚材料,這也都不算離譜。唯有化工係無機專業,建了個小爐子,說要從瀝青中提煉焦油,實在使人不敢苟同。瀝青本身是石油煉廠最後留下的廢料,隻能鋪路,我不知最後他們如何收場的,有沒有提煉出幾滴焦油來?但我卻知道,有個男生因為對著“窺孔”,張望正在沸滾的瀝青時,被噴出的滾燙瀝青,燙去了一隻眼睛,而抱恨終身了。 

我家鄉沒有白泥,但有一種粘性黑土,可以用來做泥人和玩具,不需進窯燒製,風幹後非常結實。因此,我家鄉的這個產業,泥人,泥質大阿福,泥玩具等,非但著稱於國內,而且名揚四海。我在孩提時代,曾經用這黑土做過手槍玩具和動物玩具的,雖不完全像真,但卻是滿足了自己的玩興,陪著我渡過了童年的。但對白色(實際上是談黃色)的粘土,是第一次見,出於好奇,我從白泥山帶回一大塊白泥到學校。 

自完成開白泥任務回學校後,除了上課,暫時沒有別的任務。所以,我便開始玩起白泥來了,用水把白泥和勻,再用手捏去大粒,再像和麵那樣用手揣糍實,先捏成拳頭那麽大的一塊泥團,然後,捏成大致頭像,利用一切課餘時間,對著鏡子,非常認真仔細的進行雕塑。大概花了3—4天業餘時間吧,基本完成了我自己的雕塑頭像,又按同學們的建議,進行了多次修整,到最後白泥變硬,不可修飾為止,才算全部完工。 

對作品,我當然孤芳自賞啦,心想:“簡直逼真得賽過雕塑家的作品了!”。同學們看後,大家卻說:“不簡單,還真有點像!”,雖多少對我有點“打擊積極性”,怎麽才“有點像啊?!”。然而,對於沒有一點繪畫和雕塑功底的我,已經是近乎完美的肯定和最高的獎賞了。 

我把“還真有點像”的塑像,一直珍藏著。從畢業,工作,成家,有了孩子。。。。。多少年後,家裏添了一台立櫃。就是中間的上層分成兩格,外麵有玻璃移門,專門用來放些擺飾的那種款式。於是把我的“還真有點像”與出國帶回的洋酒,禮品等,放在一起,供著以示留念,才保留到現在,與我風風雨雨幾十年,確實有年頭了(半個世紀!)。 

記不清是哪一年的事了。毛主席著作的單行本(或許是合訂本1,2卷吧),陸續出版了,全國到處大張旗鼓,慶賀發行,銷售。新華書店派了專門隊伍到學校,拉著橫幅大標語,敲鑼打鼓送書上門來了。很多人歡欣鼓舞,還組織夾道歡迎他們哪,一派非常熱烈的景象。 

人們排隊購書的熱情也很高,隊伍有600—700米長。時值隆冬季節,南方的濕冷,西北風像刀子樣刮臉,就是在春日的陽光下(不說在烈日似火的夏天),要是在露天站上2--3個小時,對於年輕人來說,也會很累的,夠嗆吧。排隊問題不大,關鍵還是我們認為沒有必要去擠,所以我們寢室裏幾個,都沒有去排長隊。總想不會沒有書的,晚一點買到手就是了,人家先買,就讓他們先學吧。晚得不了一天半天的,等人少點再去,並沒有更多的想法,這是上午的事情。 

下午班團支部通過小組裏的團員,找上午沒去排隊的同學,逐個進行個別談心來了;他們怎麽知道誰沒去?莫非有人背地裏告密?或有人偷偷在瞄著我們寢室?!做這種事,簡直是特務嘛!不光彩!你自己“政治熱情高漲”,沒有人不叫你去排隊啊!我們不去排隊礙著你什麽了?生怕人家不知道!總想滿世界都知道你去排隊了不是?居心不良!當麵為什麽不叫著我們一起排隊去?背後匯報告密!這算什麽人麽?別有用心! 

後來我們就學乖了,幹脆一個人代表去排隊,然後輪換,大部份人不去,該幹嘛幹嘛去!因為對於我們來說,不必表演,更不需要人家看著,目的是買到書就成,別無他求,真是個好辦法! 

班團支書一點五來寢室了,皺著眉頭(老遠就送過來一付更加不對稱的眼睛):“你們怎麽不去排隊,買毛主席著作啊?”,異口同聲回答:“我們有人排著呢!”。1。5自討沒趣,走人。次數多了,係支部認為我們這個班的政治氣氛不濃,政治上進性差,不積極,不上進的“老油條”很多。在上方看來,怎麽“促”也不“進”,推一推,動一動,不推不動,甚至推了幾下,嘴裏說動,實則還不動,正是“無可救藥”。 

可大家什麽事都並不出格,他們就無任何把柄下手,人多了,罰不治眾。1。5也沒辦法,為此,上方也許認為他管理無方,導致他的組織問題遲遲不能解決,遲遲得不到脫產升遷----當政治輔導員,於是我們班,就被係黨總支冷眼相看,打入另冊了。 

膽大包天的“崇明蟹” 我們組裏有隻“崇明蟹”(來自崇明的老施同學的綽號),學習起來專門咬文嚼字,而且,頑固自負,別出心裁,往往鑽進牛角尖裏,決不肯自拔,離奇可笑,可氣可恨。 

有一次小組會,集體學習毛主席著作時(新中國成立後,毛主席第一次回湖南,所寫的那篇文章,著作題目我記不清了,記得文章開頭第一句就是;我這回到湖南。。。。)。由於是人手一冊,不需有人領讀。說是看書,但擋不住人家在想些什麽?!正在靜靜的時後,崇明蟹突然怪腔怪調的說:這裏印錯了,“掉了個次字!” 。沒人搭理他,他又重複了一遍:這裏印錯了,“掉了個次字!!!” ,還是沒有人搭理他。 

他幹脆走到人家跟前,指著書一個個給大家說,怎麽會是:“我這回到湖南。。。”,應該是:“我這次回到湖南。。。”。到我這裏時,我說:“你“哈”(蟹的方言音,損他呢。用在這裏是“什麽”的意思)水平嘛!這回,就是這次,這一次,你懂不懂!”。可他說,怎麽念,也不通啊,嘴裏哼哼唧唧,“我這,回到湖南。。。不通!”,“我這次(這一次)回到湖南這才通啊!我認為書印錯了!”弄得大家啼笑皆非,團員們恨恨的數落了他一番。 

又有一次小組集體學習,他又提了:這裏兩個字被印顛倒了,他拿著書,找了一回,走到這裏給張三,走到那裏給李四,指著書上對人家說:“這裏,就是這裏,怎麽會是。。。兵民是勝利之本。。。”呢,應該是:“。。。民兵是勝利之本。。。”,自言自語的:“那有兵民之說,民兵才是專有名詞啊”。 

大家用不肖一顧的腔調對他說:你說“哈”,民兵是兵的一種,而“兵民”是廣意指海陸空各兵種的兵和人民大眾也就是老百姓。這才是勝利之本。“這回”你啞口無言了吧!團小組長說:老施,別再胡鬧了。 

記不清是誰了,順勢給了他一隻不大不小的帽子戴上,你意為提些問題,就是在認真學習?但要看提什麽問題了!你提的這些,不是你不懂,而是你故意在修正毛主席著作,你蟹,膽包天哪!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崇明蟹臉色鐵青,不再出聲了。 

還是他,滿口崇明鄉音的南腔北調,小組學習,不顧大家反對,還老搶著讀報。天上掉不下來餡餅,他念成天上掉不下來“稻餅”,蘇州女生說話了:“停停!停停!老施你念啥,他返回重又念一遍:“天上掉不下來稻餅”。蘇州女生說:“是--餡餅,不是--稻餅!你老兄看清楚了!”。帝國主義紙老虎對我們進行挑釁,他念成“挑半”,真是秀才不識念半邊,由於簡化漢字才公布,這尚可原諒吧。 

可總不該把蒼蠅,非得念成“蒼繩”,給他糾正,“你念啥,那念--英,不是繩子的----繩”。他麵皮鐵青,頑固不化,死皮賴臉,我行我素照樣念。最後,被大家剝奪讀報的權利。隻好吊著張臉,一邊聽著去!可他嘴裏還在嘟囔著:我們崇明就是念“蒼繩”的,你說可氣可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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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揚的青春 回複 悄悄話 “我們打來的老鼠全是吃素的!。。。”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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