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記憶中曾跳動的燭光 今夜又照亮臉龐
個人資料
正文

第三章 萃英中學

(2012-04-19 08:27:22) 下一個
我小學畢業那年(1949),正好是解放軍橫渡長江。江陰離我村正北30—40公裏,大概四月上中旬吧,隻聽得炮火響了整整一夜,國民黨江防司令湯恩伯的,“長江天險,江防工事固若金鐋,蒼蠅也飛不進來的”牛皮吹破。解放大軍,吹古拉朽,勢如破竹,第二天南京解放,鎮江,常州,無錫,蘇州等城市解放,蘇南解放,部隊進軍上海去了。 

小學畢業,考取了靠近我姥姥家的一所有名的完全中學---匡村中學(後改為無錫縣中),住在我姥姥家,走4--5裏路,讀初中一年級 。由於愛玩,一堆孩子玩單杠時,我從單杠上摔下,昏死過去了,全靠同學們馬上拉我起來,在400米的跑道上走了一圈多,才透過氣來,下午立即回家,告訴爸媽,我爸爸請了一個會氣功的師傅,給我全身按摩,吃了他的幾服傷藥,好了,沒落任何後遺症,僥幸啊。後因寄住姥姥家不便,初二就轉學到靠近滬寧線火車站的洛社初級中學,從此就離開了家和父母,在學校過著半獨立的寄宿生活。 

在轉學考試那天,我考得一塌糊塗,題目都沒做完,老師曾提出不要我!我哭了,但他們看了我在匡中的成績單後,幾個老師商量:這孩子的底子很好啊,臨場發揮不好,錄取;讓我進暑期補習班補習兩個月。 

洛社初級中學,離我家大概7裏地,據說多少年前,也是由一所廟宇改成的,那廟宇是紀念書聖王羲之或紀念他後人所建?當時學校中央,有大概一畝地(一個籃球場)大小的,一塘“洗硯池”為證,書聖王氏的硯台,就是在這個池子裏洗的,因此得名“洗硯池”。從學校操場,往北200米,就是滬寧線上的洛社火車站。 

學校設施簡陋,教室建築陳舊,采光很差,物理,化學實驗室是用住房改的,有個不大的操場和籃球場,和一個不像樣的禮堂。但這個學校的教育質量很好,學風很正,在那方鄉土裏,初中學校中,堪稱“鶴立雞群”,特別是物理,化學和幾何代數,小區會考的平均分數最高。因為教物理,化學的老師,是大學畢業生,數學老師是師範學院科班出身。 

老師最喜歡成績好的學生,我與物理化學老師的師生關係很好;直到現在,我還與這位啟蒙老師保持著聯係呢,今年他已93歲高齡了,祝他老人家,健康長壽。 

記得當年學生每月夥食費才8元,因為農村東西便宜,吃得還不錯。印象最深刻的是飯廳裏沒有一張凳子,隻有十幾張四方桌子,一桌8人,學生們吃飯全都站著。 

在初中階段,由於我品學兼優,我被學校評為優秀生了,每學期獎勵一擔(100斤)大米。在學校的學生會選舉中,我又勝選,擔任學生會秘書長,直到畢業。 

初中畢業(1952),蘇南地區的中招改為統考,每人填報誌願,錄取後,蘇南地區統一分配。我填報的是普通高中,卻被錯分到南京市,華東藥學院附屬藥劑專科學校----- 一所中等專科學校,百思不解,為了圓我的大學夢,決定退學回家,來年再考普高。 

次年(1953),蘇南中招又被改回到各校單獨招生了。因為同班同學的推薦,我報考了蘇州市萃英中學(原是一所由美國人辦的教會學校,後改稱蘇州市第五中學)。那年考生很多,7個考生錄取一個,錄取後用紅紙將名單帖在校門口(不函告本人),我和同村的一個“發小”王煥茂,比我大三個月,一起報考了,他未被錄取,我如願以嚐了,榜上有名。進校後,才知道,我的入學考試成績,非常非常優秀,竟在考生中名列前茅。 

我高中的母校萃英中學,地處蘇州市西郊,蘇州市閶門外,義慈巷;因為上了滑稽劇“得月樓”電影,一時名噪全國的“得月樓”就在學校附近;從閶門外的石路往學校走,曲裏拐彎的義慈巷,很窄很長,大概15分鍾左右才到學校,真是“曲徑通優”;學校大門是能拉能收的鐵條門。學校西側是個陸軍兵營,其他周圍都是居民生活區。 

學校離西園,虎丘,寒山寺,楓橋,就是蘇東坡詩中寫的“楓橋夜泊”的那個楓橋和寒山寺。“月落烏啼霜滿天,江風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留園等名勝古跡很近。校內綠化得非常好,樹木種類繁多,更可貴的是,全都枝繁葉茂,鬱鬱蔥蔥。有很多種果樹和國內少見的“洋樹”。 

一進校門不遠,就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洋核桃樹,光光的挺拔主杆筆直,就有洗臉盆那麽粗大,樹高足有7--8米,還年年碩果累累,滿滿一樹核桃。盡管學生們在它下麵,天天多次來回與它擦肩而過,饞筵欲滴,但高得可望而不可及啊。一到深秋,哪天晚上金風送霜,其果實便會落了滿地。我們寄宿生,當然是近水樓台啦,每天起早,可揀回一布袋哪。它沒有國內核桃那麽大,個兒像甘藍,殼兒像花生皮,好剝,不用砸。校內還有一個土山,上麵長有一棵幾人才能連抱的大樹。 

母校的校舍特別出眾,教室寬敞明亮,建築風格時尚;設施齊全;有一個室內籃球場,有兩個室外大操場,有一個可與當初電影院媲美的,相當豪華的大禮堂,非常正規的實驗室和辦公樓;辦公樓側有一個建築古怪的鍾樓,學校還有學生淋浴澡塘等等。 

特別是學生和教工宿舍,都是當年外國傳教士的用房,一式二層小洋樓,款式是30--40年代的那種建築,都內設取暖用壁爐,采光明亮,睡床也是單層單人的,用院牆隔成幾個小院,這在一般學校裏,是很難想象有這種條件的,每個院牆裏,宿舍周圍種有玉蘭樹,柿子樹,白蘭花樹,香椿樹,臘梅,桂花樹遍地都是等等,連廁所,也被桂花樹包圍得隻見樹木,不見其他;在花木叢中看書,滿鼻花香,別有情趣。蘇州本來就是國內著名的花木之鄉,以花木為生的花農很多,綠化得自然更好。 

師資力量之強大(恕我狂妄,用這個形容詞!) -因為沒有調查,所以我不敢說成我們學校“堪稱當年國內之最” -但我敢肯定,有這種條件的中學,國內絕對不普遍,絕對不多見。教我們高中部英語,數學,化學,物理的老師,全是留美,留英的海歸;地理老師是曾經留學日本的,加上初中部的,全校共有9--10個“老海歸”呐。 

有個60多歲教英語的女老師,留美的,據說她沒有結過婚,當你叫她老師時,她就會很生氣,甚至不理你,她希望大家叫她“好婆”(蘇州方言,意思是奶奶) ,雖然她已不是滿口好牙,說話漏風,隻要你叫得她高興了,她會用流利的英語回答你的提問,一一給你翻譯,剖析,真是一個好奶奶 。 

教我們數學的老師是留英的,據說他也沒有結過婚。我想,正因為有了這些看來個人生活怪異,卻安於現狀,辛勤耕耘的園丁“大才”們,藏龍伏虎“小用”於我的母校,我們這些孩子,才有幸在他們的教導哺育下,建立了正確牢固的基本概念,為今後更上一層樓,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幾年後聽說,母校的大部份“老海歸”們,已被國家調離,走上了高等學府的講堂了。所以,我高中的母校---市五中,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不愁生源,如此好的學習生活環境,堪稱強大的師資力量,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高中階段,我連年被評為學校優秀生(那時不稱三好生),被學校用一尺大的半身相片,和我每學期的各科成績一起,張貼在學校禮堂門口(各年級的優秀生都這樣) ,以示表彰。 

那時班級領導,不稱班長,而稱班主席。班裏的建製有團支部和團支部書記,班主席,還有各科學習委員。支部書記由支部選舉,其餘“民官”,都不是班主任禦點圈定,而是全班無具名投票,“民選”的。 

少年時我在政治上還非常幼稚可笑的,多次團支部研究想發展我,我卻要學“郭末若”-----永遠做個“民主人士”,讓我參加團的活動,我都托詞不去。然而,高中介段,我被連選連任了6個學期班長,可見我這個“民主人士”的為人,學習成績,群眾關係和師生關係的非同一般了吧。 

有一段時期,因為印尼政府反華排華,回來了一大批印尼歸僑學生,由國家統一分送到全國各地學校讀書,我們學校也分來了男女生幾十個,學校組織大家夾道歡迎,歡迎這些來自異國他鄉,一路風塵,勞騰,穿戴不同,愛好也不同於我們的新同學;幾乎所有的新同學,每人都背著羽毛球拍,在印尼羽毛球運動很普及,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樂器(後來才知道是“吉他”) 。 

歸僑生中絕大部分進了初中部。隻有兩個進了高中部,一男一女;我們高中年級有兩個班,兩個歸僑生全都分入我們高二(2)班。因教育方法和基礎不同,語言也困難,導致他們學習上有點吃力,特別那個女生。不久,班主任找我談話,要我在學習上幫助她。接受這一任務後,自然我要對班主任的囑托負責,做了很多工作。 

這位歸僑女生比我大一點,我稱她為“僑姐”,父母在印尼有幾個小工廠,屬於中產階層,在印尼反華浪潮中,受了點衝擊和財產損失。高二上學期的期中,她結婚了,高三上學期,她有了一個女兒。高中畢業後,因為我發生了思想上的大地震,我就不知她的去向了,我們也沒有相互聯係過。 

高三下學期期中,發生了一場幾乎使我一撅不振的政治思想“大地震”。學校要選拔兩個留蘇預備生,校長,教導處,班主任分別找我談話,問我,你有個姑夫是國民黨時期某學校校長,縣參議員?我說:是的,寒暄不久,就讓我離開了辦公室;我清楚的知道,我已經是學校鐵定的二分之一人選了。可另一方麵,談話後鐵定人選就沒有我了,高興之餘,我沒有想到這些。 

在那個年代,學生把留蘇看得很重,至高無上,是一件耀祖光宗的大事。結果通知下來變成了一個,不是我。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不理解,也不服氣。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我很痛苦,偷偷哭了幾次,知道找誰也無用,對誰也無法傾訴內情,於是我誰也不找,深深的憋在心裏了。 

反複思考後,沒被批準的原因也找到了。根本不可能是因為學習成績!因為我姑夫是縣參議員!不是這個原因?為什麽校長,教導主任專門問我此事?我們可不是直係親屬啊,怎麽影響我了呢??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惱怒心傷,窩氣上撞。 

高考臨近了,怎麽強迫自己複習,就是靜不下來,精力無法集中。耽誤複習,其後果意味著什麽?雖然自己很清楚,但還是念念不忘那件事,欲罷不能,整天魂不守舍,嚴重影響了複習。後來學校又準備保送我到大連海運學院,南京,北京航空學院,以及另外幾個院校的保密(軍工) 專業 ,都一一被我拒絕了,我還把媽媽請到蘇州,對學校說,我兒子不當兵!。我想:留蘇不成,何談其餘!憑本事考吧,考不取大學,我隻能認命了。 

抱著嘔氣的心態,填報了誌願,第一誌願三個學校 1,清華。2,北大。3,浙江大學。第二,第三誌願與第一誌願一樣。也就是把三個誌願變成了一個誌願,現在看來多麽危險,可笑!抱著同樣憋氣的心情,參加了高考(1956)。考畢,由於心情不好,與誰也不再聯係,立即收拾行李,回到農村老家,等待高考錄取發榜---“宣判”。 

考試的某些遺憾和眼前的現實情景,加上長輩的過問,迫使我膨脹了的頭腦,開始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想了很多很多:在沒有得到留蘇預備機會後,自己的思想誤入了歧途,不能自拔,十分危險。其原因是由於期望值太高,包袱太重,個人道路太平坦順利,沒有承受過坎坷的經曆和考驗所致。對於個人,凡事都應該有:“成事於有意無意之中”的大將風度 ,隻要自己努力了,付出了,捫心無愧了,結果如何?不必太在意。隻有這樣,你就一定能做到輕裝上陣。 

拒不接受學校的報送,不填第二第三誌願,把父母的期望,哥哥的資助培養,以至師長們的教誨,統統拋至腦後,目空一切,狂自尊大,用自己的前途盲目狂賭啊。萬一馬失前蹄,名落孫山,如何麵對親人,師長?你!不會抱恨終身嗎?這是年輕氣盛,不成熟,處事無度的典型表現。我媽媽說得好:“兒子,你做過頭了!” 。多樸實的語言!一語道破,凡事都應該有個“度”啊! 

悔恨,失落和無法挽回的複雜心理,使我寢食不安,半夜落淚,我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明顯消瘦。事到如今,隻有承受可能帶來的一切嚴重後果,付出應有的代價,接受教訓了。如果因為這些,我高考“死定了”,那麽,隻有來年再考。在人生關鍵時刻,若要有高人指點多好!不過,話得說回來,有人指點也聽不進! 

那時大學錄取,並不先通知本人,而是把全國所有高校錄取的新生名單,安姓氏筆劃為序,全部刊登在人民日報上,後再由各校通知本人報到。發榜那天,我早早趕到7裏外的洛社鎮裏買了報紙。結果“金榜提名”,我錄取在被國內譽為“東方劍橋”的浙江大學。從此,這次“大比之年”的“思想地震風波”終結,一切煙消雲散;這個近乎血的教訓,卻讓我銘心刻骨,痛定思痛,潛移默化到了後來的學習,生活,工作中,記取了一輩子的教訓啊。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見蘇杭之美!我在“天堂裏”讀書八載,蘇州三年,大學在“天堂”的另一景---杭州,渡過了五年,使我長了知識,學了本領,插上了自我生存和為社會服務的翅膀。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