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記憶中曾跳動的燭光 今夜又照亮臉龐
個人資料
正文

第二章 小學時光

(2012-04-18 09:01:54) 下一個
人說:金色童年;那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才有!特別城市裏的孩子,無憂無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托兒所,幼兒院,有玩有吃有好的醫療條件。 農村裏的一般孩子,家裏沒錢,沒有電燈,沒有收音機,連玩的玩具和地方都沒有;鄉下流行病又多,醫療條件差,沒有醫院,隻有江湖“郎中”,在這種情況下,能長大成人,就算萬幸,哪裏有什麽“金色童年”。 

大哥和我就是典型例證。我小時候,兩條大腿根部和身體連接的部位,兩邊都生了一個腫瘤,流血流膿,眼看要落下殘疾了,父母著急得寢食不安,雇了小船,去無錫,玉祁,到處求醫幾十次,大概是良性的吧,最後總算好了,沒有落下任何後遺症;後來又出過天花,也好了,沒有變成麻子;打過“擺子”(天天一回的,三天一回的,我都染上過。 

小時候出水豆剛好,大家還穿著棉衣呢,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與小夥伴們跳進冰冷刺骨的河塘裏,結果凍得生了一場大病。為防腦炎,吃過夜壺煮雞蛋,雖臭不可聞,說是為了防病,隻得強忍下咽。我的童年是在與病魔鬥爭,早晨宰豬時,聲嘶力極的豬叫聲中,不知不覺的溜過去了。 

我不記得二哥小時候生過什麽大病,隻是“打擺子”,一天一次,三天一次,他都生過。三兄弟中,算他的身體最好,很皮實,大概他是“蒸籠頭”的緣故吧,二哥童年,青年,壯年時期,不管冬天天氣有多冷,他頭上總冒熱氣,鼻子上必定出汗,我們無錫叫“蒸籠頭”。所以他小時候幾乎沒有大病。 

大哥就不同了,小時候,鄉下農村裏流行性腦炎,臨近幾村都有發病,我們村裏,染上了腦炎的有三個,兩個女孩,再一個就是我大哥,病情都非常危重,除了請“郎中”到家,我爸爸整天還在家裏大仙堂前,磕響頭(頭撞地聲),求神保佑我大哥病愈,平安,他躺在南窗邊的“洋扉塌”上,一動不動,無任何表情,閉著雙眼,喊他也不回答,記得他吃了很多羚羊角磨成的水劑,我和二哥經常含著熱淚偷偷的看他一眼,便走開了。 

一個月後,大哥的手,眼皮會動了,雖不能說話,眼光已能與我們交流,高興得全家都哭了;又過了些時候,奇跡終於出現了,能翻身,知道那裏不舒服,那裏疼了,認出我們,說話了,再過些時候,能下床走動幾步,說話交流,養了些時候,好了。 

在我大哥逐步康複期間,村裏的另外兩個女孩先後都死了,唯我大哥逃過了這一劫難,幾乎沒有落下任何後遺症,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在農村,上學是件大事,要由姥姥家送個新書包,書包裏還放著許多菱角,四角菱和兩角餛飩菱都有,帶殼花生,大棗等等,菱,是靈的諧音,棗,是早的諧音,意思是:孩子上學早點靈巧,就是開巧,花生是身體健康的意思,上小學了,我背著這隻,姥姥家送來的不算輕的書包,由哥哥領著,進了學校半年級,大概相當現在的學前班吧。 

小學是在離村一裏多遠的南雙廟鎮。說是中心小學,其實是用當年為紀念文天祥的,兩座廟宇(雙廟)改造的;教室隔壁還有泥塑呢,供善男信女燒香莫拜。學校前麵,有一塊很大的廣場,每年廟會和二月十五唱大戲,就在這廣場上舉行。屆時,學校放假,看準商機的各種攤販們,到處擺得滿滿檔檔,看熱鬧的人們,成群結隊,喜喜嚷嚷,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學校沒有大門,門口有一塊不很大的長方形的“廟池河”,當年的放生池;河裏麵全是信眾們放生的魚類,今世,不殺生,修得來生好運。“廟池河”中間有兩條很寬很厚的石板蓋在河麵上方,兩邊均有鐵欄杆扶手,石板直通木門,一進木門開門見山,中間一條走道,兩邊就是教室。禮堂是原來的佛堂改的,很小,容不了多少人,側邊的經堂,改為老師的辦公室,再往後,有個二層樓,樓下當年是佛堂,現在樓下是教室,樓上是當年僧人的住室,後改為高年級的教室和老師的寢室, 

上學後,因為不懂得學校的規矩,上課也想著書包裏的那些東西,順手拿來就吃,孩子們叫“吃小食”,弄得一地果殼,很髒。當時是冬天,我穿的是開襠棉褲,老師不用分說,將我拉到講台前,當著全班,要扒下我的褲子,我哭著說著:我穿的是開襠褲,於是老師方便的一掀後麵的褲片,讓我伏在一張長凳子上,屁股正對大家,用“楷方”---- 形狀方,長,硬木製成,專門用來體罰學生的“刑具”,有時打手心,有時打屁股,老師上課必備。啪啪啪啪幾下,白嫩的小屁股,一下變成了紅色,天又冷,打得我生疼難受,麻木了,還不敢大哭,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體罰。我倆個哥哥也在這個學校,不敢給他們說,回家也不敢給爸媽講。時代不同,當時的教育就是這個樣子,大家見怪不怪,同學也不相互傳遞這類信息。 

我們村裏有個夥伴比我大,與我二哥同班,因為罵人,小孩們稱“說臭話” ,老師用毛筆將他的嘴畫成一團黑,並弄成一個大花臉,老師令他必須保留一天,中飯回家也不能察去,飯後必須到辦公室被檢查;中午回家吃飯,弄得全村三巷都知道,xxx被學校畫個大花臉,學校每天體罰的學生,打手心,打屁股,麵壁(我們叫立壁旮),跪壁,畫花臉的至少有20人。 

在農村和我父母一輩的農民看來,隻要毛筆字寫得好,就是有學問。所以,壓著我從“描紅字”開始學毛筆書法。春夏秋冬,天天如此;冬天硯台結冰,把硯台放在“腳爐”(農村常用的一種銅質取暖製品)上烤化再練。誰知由於孩提和小學時代打下的書法功底,卻成了我後來寫得一手好字(毛筆字和硬筆字) 的根本原因,由此看來,從小學的東西,都是有用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用上它了。 

記得在小學時,父母就對我這樣說:“隻要你好好讀書,那怕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到大學,看你能不能爭氣,草窩裏飛出隻鳳凰來!” 。我長大後才知道,這些話隻不過是他們鼓勵孩子勤奮學習的托詞和決心,實在是沒有財力可供啊;我上學的費用,全部靠我在上海學徒的大哥和二哥資助的。 

我比一般的同學個子長得高,白白淨淨,按現在的話也算“是個帥哥坯子”,而且在學校不淘氣,不惹事,老師們比較喜歡,所以校長給我一個美稱---白麵書生,我是領著全校同學,天天做課前操的唯一人選;在全校演活報小品劇時,我還演過蔣介石呢。 

不知何時,我口腔裏右側犬牙上方,長出一顆虎牙,我的上嘴唇右側鼓起,嘴也開始變形,難看極了,可惜一個白麵書生。當時大哥正在家探親,於是,陪我到我們的“肉凳頭”後麵,找到趕集的,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此人叫蕭文斌);他賣膏藥前的開場,總是叫喊,玩點小戲法,拉拉場子,誘人圍觀,在農村人看來,他的戲法真有兩下子,活龍活現,雖每次趕集,他的戲法不變,總是老一套,但看的人仍然很多; 

在眾目睽睽之下,請郎中把我一隻多餘的虎牙拔掉了,為他做了廣告,大哥付的錢,為了保護牙齒。遵醫囑,我6歲就開始刷牙,在農村,這習慣是少見的,所以後來形成了一口潔白整齊的美牙,大哥功不可抹。 

我們有個體育老師,他的京劇水平非常了得,能拉京胡,能唱很多京劇名家段子,還能自拉自唱,還能上台彩排,他培養了幾個老師當京劇伴奏,他操京胡,有京二胡,有司鼓,有司鑼,有敲板眼,還有打嚓的。組成了學校的京劇小組,到處逢場作戲。我們學生,也得益於他很多,唱歌課,幹脆歌不唱了,全是京劇,沒有簡譜,鋼板刻的,印有京劇唱詞的紙片,人手一張,逐句教我們。空城計,擊鼓罵曹,甘露寺,罵毛延壽,等等,後來我們得益匪淺。 

抱著決不辜負父母的期望,要飛出草窩,我奮發努力。但三年級以前,我的成績中上等。四年級上學期,發生了一件使我奮發向上的事情。班主任規定每人必須熟背某一篇語文課文,先給小組長背,然後再到班裏,當著全班同學背。 

我的小組長是個女生,與我同桌,當時男女同學們都很“封建”的,非但相互不說話,我們桌子和長凳子中間還都劃了一條“界線”呢,互不越界。原本我就不願意在她麵前背書。有一次,我結結巴巴背不幾句,她把我的書給扔了,此舉對我的打擊很大,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在我看來,她是認為我成績不如她,才看不起我,以致在眾人麵前故意羞辱我;“男子漢大丈夫竟被女生扔書!莫大的恥辱!” ,而後,除了處處視機“尋釁濟事”外,我便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超過她!” , 簡直有不超過她,誓不為人的那種勁頭。四年級下學期終考,我像換了個人似的,成績名列全班第二。在老師和大人看來,“這孩子開竅了” 。 

學校離無錫市20公裏左右,我們常出外“遠足”(郊遊,春遊),目的地就是無錫,風景區是常去的地兒,如天下第二泉,惠山,錫山,寄暢園,梅園,蠡園,漁莊,黿頭渚等,對於鄉下的孩子來說,到這些玩兒的景區去,那真是開闊眼界了。鄉下有句農諺:三月三,大蒜炒馬蘭,吃了遊惠山。惠山三月三有廟會,可見惠山之有名,惠山寺廟香火之鼎盛。 

城市有城市的好,農村也有農村的樂趣。每天放學後,或周休或暑假,就和村上的同年發小,抓魚,摸蝦,釣黃鱔,捉田雞,在河邊或淌水的小溝溝裏掏小蟹,掏鳥窩,我不會叉魚,因為看得多,從小耳濡目染,理論上通,實際不會。平時也拿著魚叉經常出去轉一轉,但沒有一次有收獲的,究其原因,一是技術不行,二是耐心不夠,我釣黃鱔本事比較大。 

有了魚蝦黃鱔田雞小蝦泥鰍等戰禮品,小夥伴們就一起聚餐,不夠,就再買點雞蛋,或從我家拿點豬血。上灶操勺的肯定是我,因為我有從爸爸那裏,看來的“陸篙薦”手藝。每次聚餐都吃得精光,有時高興,還來碗米酒,大家喝上幾口。鄉下,特別詩是到了年關,每家都要做點米酒。 

有時掏鳥窩,也能遇到小鳥,大一點的,我們也吃。有時一天掏鳥窩,能得到上百個鳥蛋,吃不完,生怕要壞!我們就發明創造了,就用鹽,黃泥,水,淹成鹹鳥蛋,裝在筆筒裏慢慢吃。瞞著大人偷偷放在家裏,等到有空,幾個小夥伴,拿個小罐,到田野裏,挖個長坑,把罐支上,再從地裏撈摸一點豆苗或碗豆莢,蠶豆莢,毛豆莢,有什麽就撈什麽,吃什麽;生火“燒野食”吃,我們那裏把小孩子瞞著大人,在野地裏生火燒東西叫“燒野食”。真是其樂無窮,樂在其中啊。 

農村的孩子,最喜歡過年,因為過年有壓歲錢,有好吃的,穿新衣,新鞋,能買點小鞭炮玩,能見到很多回家過年的鄉親,能與大人走親戚,吃年飯,所以農村有句順口流:饞嘴老小(方言孩子的意思),盼年到,葷湯蘿卜吃一飽。 

農村的小夥伴們,什麽都吃啊!其食材之廣,也真有點滑稽,可笑,出奇。而且,自己找,自己弄,不是大人弄好了張口。到田野裏見到莽蛇,打死了就拿回家,用碎碗片把蛇割成一段一段,用陶瓷瓦盆,煮熟,放料酒蔥薑鹽即成,非常鮮美可口的蛇肉湯成了,喊了小夥伴們共同享受。不能用鐵質刀和鐵鍋,否則,蛇湯會變黑,腥臭異常,無法食用。 

有一次,我們見到剛被保安隊用槍打死的一隻野狗,小夥伴們商量後,硬是把它從學校旁邊拖回家,剝皮燒吃了。我總是他們的剝皮,清膛,上鍋的操手。誰說:狗肉上不了席麵。狗肉,這東西真比豬羊牛肉,香十倍,支鍋燒狗肉,它竟能滿村飄香。要不然,大韓民族怎麽會把狗肉作為宴會上品呢?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飛揚的青春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看!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