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取過三房妻室: 第一房,取了南雙廟鎮的,馮菊娣媽媽,有了我的大姐今年89歲,健在;馮媽媽產後不久就離世了,享年25歲 ; 第二房,取了高明橋呂巷的,呂菊寶媽媽,有了我的大哥今年83歲,健在,和二哥(1930---2010),呂媽媽不幾年也因病離世了,享年27歲; 第三房,就取了楊墅園念四岸的,張金娣媽媽(1909---1995),有了我,今年78歲;和一個妹妹(已故,享年32歲)。我媽媽是“解放腳”,就是裹了再放開的那種;不是小腳。 我的妹妹因為小時候從樓梯上跌下來,成了殘廢人--駝背,沒有成過家,她麵相很像父親,很體麵,聰敏能幹,爸爸故去後,由於家庭清貧,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在家養兔子賣,做刺繡(農村叫做手巾),給人家紡羊毛(未加工過的生羊毛,農民用來織毛衣)等等,她省吃儉用,沒有享過一天福,32歲那年,走了!上帝好像派她到這個世上來是受苦的。她有病時,我讓她去開封,她不肯,我沒有盡一個哥哥的責任。 有一次我出差路過,在家住了兩天,我回開封那天,妹妹執意送我,記得那是下午,由於她走路不便,半路上我一直催她回家,“送君千裏總有一別呐”,她不依,一直陪著我到“五牧”火車站,還說,非等我上車後她才走。我上車後,她還不走,當火車開動,我揮手示意她回家,車過大概40米了,我還看見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看著我。一切曆曆在目,猶如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當我知道妹妹病重的消息,立即星夜回家,一到家裏,她已火化入土了。想不到,那年車站的送別,竟成了我和妹妹的最後一麵。古人雲:“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我隻好對著媽媽,豪道大哭了一場。 在妹妹走後,我接媽媽到開封一起生活,媽媽帶著她們娘倆不知要多少年才積攢的800元存款(我考慮再三,接還是不接這筆錢?決定接下,分還是不分?先不分,以後辦個有意義的大事吧,這是後話)和幾塊銀元;這就是她們娘倆的全部家當了,當年我的月薪才52元5角(拿了18年,沒升一分)。為作留念,兄弟仨,把銀元平分了。每每想起這筆來之不易,燙手的錢哪!!總使我思緒萬千,老淚縱橫啊!! 因為我家裏既沒有家具,又沒有交通工具,媽媽一直建議,讓我們買一輛自行車,上市裏也方便一點,經再三考慮,先挪用200元,從鄰居那裏買了一輛九成新的加重飛鴿牌自行車,到市裏,媽媽可以坐在車後麵,我推著;對於這件來之不易的物品,全家之珍惜,好像家裏添了一輛小汽車一樣的心情,寶貝得天天把這輛車擦得烏光錚亮,一塵不染。 我們家,兄弟姐妹多,八口之家,務農外小生意補貼,隻能辛勞一年,全家老小尚可溫飽,一日三餐不愁而已;爸爸取過三房妻室,費用較大,因為家裏困難,大姐在她外婆家生活,兩個姐姐小學沒上完,在家務農幾年,先後就出閣了(大姐18歲,二姐19歲結婚成家了)。兩個姐姐相繼出嫁,費用也不小,所以家裏的經濟狀況,在村裏屬中等偏下水平。土改劃分成份,我們家是中農。 我大哥,在村上是有名的叉魚神手;因為村邊河裏都成了菱塘,浮遊小生物特別多,菱角開花又香,引來了很多大魚,小蝦,老鱉;菱塘裏有食物,河麵上有菱葉覆蓋著,夏天曬不透,下麵涼快,所以,魚鱉們來了就不走了。哥哥們經常叉魚,釣蝦,捉鱉,我總是他們的“跟屁蟲”,打個下手,運送戰利品等等。 魚叉由魚叉頭和把組成,魚叉頭有帶倒鉤的七齒(邊上六根,中間一根),九齒(邊上八根,中間一根)之分,當然,齒多好,密而大,麵積大,叉魚命中率就高,市麵上鐵匠鋪裏有賣。把魚叉頭用一根適當粗細的,有3米左右長的淡竹的竹竿裝結實,再用一根十來米長的麻繩,一頭結在魚叉杆後端,一頭套在右手腕上,這便成了武器,可用來叉魚了,這根繩子作用很大,出手魚叉,就靠它將魚叉收回來,免得每次要下水。 我們那裏有一種魚叫黑魚(北方稱烏頭),春天它下子後,等魚子出仔,大魚會帶著成千上萬條,多至幾萬條的小魚仔們到處遊動,一會兒潛入水中,一會兒又浮出水麵,呼吸新鮮空氣,當魚仔們浮出水麵時,公母兩條大魚都也會出來亮相,呼吸 新鮮空氣,先觀察,選定哪條大的,於是哥哥擺好“坐馬勢”,魚叉瞄準魚仔們,等到大魚亮相,尚未吸到新鮮空氣的當兒,說時遲那時快,就勢將魚叉拋出,十拿九穩,命中率極高;當天,飯桌上定有紅燒黑魚了! 夏天太陽很毒,那些藏在菱塘裏的老鱉們,經常會爬到河邊的死樹墩子上,曬曬太陽,或在菱塘裏伸出鱉頭----望天!這小東西很機靈,有一點兒小動靜,它就跑了,必須慢慢躡手躡腳的,迂回到它最近的地方,一叉下去,幾乎百發百中。也有些老鱉浮在水麵上向前遊動,離岸十幾米遠,我大哥竟能把它們叉住,最輝煌的戰績,一天叉了四隻大老鱉,足有十斤重。 還有一種魚。我們叫它“土虎,土婆”(上海蘇州稱塘裏魚),這魚很有意思,它的皮膚是泥土保護色,每到春夏之交,楊花落時,它都躺在河邊水底不深的泥土上,頭朝河邊,身上還蓋有一點河泥,有土保護著它,好像死魚一樣,但,萬一觸動到它,它就逃之遙遙。所以,農諺講:“落楊花,死土虎”,意思是,楊花落時,這魚好像死的一樣,容易逮。 哥哥們輕輕的撥開河裏的豬草,見到“裝死”的土虎,用簸箕對著它的尾巴,再拿根小棍,捅它一下,正好逃進簸箕裏,一天能逮幾十條。養在水缸裏,每天殺幾條。父母很有意見,“土虎”們把一大缸,用明礬打過了的清水(農村水消毒),攪得混混的。 因為鴨子整天泡在水裏,找食戲水,與豬草接觸,鴨身上不知什麽東西,留在豬草上了; 人到河裏時間長了,尤其豬草直接接觸兩腿,腿上生出很多,大小不等的紅疙瘩,奇癢鑽心難受,好多天才能消失,我們農村稱之為“鴨怪怪”。幾乎不能預防,盡管如此,還是擋不住我們逮魚,摸蝦。 有時,到了深秋或隆冬季節,村裏就出動全體壯勞力,挑土放到富安橋橋洞下,築成一道壩,河水用機器船慢慢抽幹,幹脆竭澤而漁了。雖然,天氣很冷,小孩們這時最高興了,拿隻小框,到處揀蝦;無錫鄉下有句老話,“吃魚沒有捉魚鮮”,意思是捉魚有意思,提勁,好玩。 竭澤而漁,能將大小魚,鱉,蝦,蟹,全部掃光,幾噸的戰禮品,全村按戶一分,準備過年。在我小時候,就遇到過一次。那一次,我揀了一小框,高興得準備回家了,不料被大人倒入公家的大羅框內了,我的兩隻小腳和腿,凍得像兩個胡蘿卜,手凍得失去控製力了,結果還白忙乎一場,空手而歸,覺得委屈,還傷心的哭了一場。 長大些了,我和二哥還有幾個好夥伴,在滴水成冰時節,也曾如法泡製,化三天時間,把“五房河”弄幹,不是用機器抽幹的,而是用桶前後結上兩根大繩,兩個人一桶一桶掏幹的;捉到一百幾十斤大鯽魚,我們分到大概有50多斤,不算小魚和蝦;吃不了,還醃了很多鹹魚和曬了些魚幹呢。 大哥小學畢業後,在家務農幾年,後由姐夫介紹,去上海我姐夫舅舅開的,明豐絲光染廠“學生意”(方言,意是當學徒)了,我還記得,大哥臨走時隻拿了一隻小箱子,爸爸還包了一小包家鄉的土,放進箱子裏,說是去上海,若水土不服,可以衝水,一喝就好。 一進明豐絲光染廠的大門,左側有幾台織布機,有幾個女工。聽說這廠是我姐夫舅舅村上諸姓老板開的; 我大哥很漂亮,氣質又好,人說像電影演員金焰(秦怡的丈夫),多少年後,大哥便成了這個諸姓織布廠老板的女婿了。婚後育有三女一男。 大哥盡靠自學,從小學已提升到高中水平,後在一個不小的羊毛衫廠當銷售科科長,人家稱他“老法師”,有人不明白什麽了,就問老法師去,兩個人為一個問題弄不清楚了,再就問老法師,讓老法師當裁判,直到退休,不容易。 二哥叉魚的本領,與大哥比,他倆的技術不相上下,但二哥的特點是更有耐心,為了逃掉的一條魚,一隻老鱉,他能在原地甘等,一聲不響,出聲,人家就不來了,半天不動身,硬是等它再回來,叉到它,放在飯桌上才罷休; 二哥的手工非常巧,木頭,泥土做的玩具手槍,非常精致,實可以假亂真。大哥去上海後,我跟著二哥,叉魚,摸蝦,釣黃鱔,抓田雞(青蛙),釣魚,光身子到河裏“摸蚌”等等,無所不為。 由於叔叔家沒有兒子,嬸嬸與父母商定,把二哥頂立給叔叔家當兒子,文書手續還沒有辦理,叔叔家改主意了,所以沒辦成。 由於二哥年歲已大,過了學徒的年齡,當時也沒有機會外出,似乎鐵定隻能在家“修理地球”了,這就可惜他的手藝了;一時間二哥能不能去上海當學徒,成了家裏的老大難。後來,還是要感謝嬸嬸的,由她介紹,到她娘家堂妹夫的上海兄弟五金廠(做釘書機和紙打孔機的)當了學徒;公私合營時,兄弟五金廠關閉,二哥進了失業工人救濟學習班,期滿,分入上海唐精業機器廠,後並入上海群英機器廠,直到退休。 二哥和妹妹都像爸爸,連上牙床的兩個門牙相互壓了五分之一,他們倆也與爸爸一模一樣。二哥個高挺拔,手藝精湛,車,鉗,鑽,刨,洗,等機床,樣樣精通,手工非常精細靈巧。後來,二哥成了“唐精業機器廠”老板的女婿了,育有一女一男。 2009年我回國,二哥身體不錯。雖患有癌症,因為二嫂平時的照顧,料理,子女孝順,家庭和美,二哥長得又白又胖,非但氣色好而且精神也好;我們都非常高興。侄兒沛沛,給我安排了旅館,一個雙人間,大哥陪我在旅館住了三天,由於天熱,一日三餐都在飯店用餐,三兄弟整整在一起暢敘三天,臨離上海回開封那天,兩個哥哥,一直送我到上海車站,三兄弟抱在一起,在上海車站照了相。 2011年的一天,我接到侄女嬋嬋的E---mail,我是非常悲疼的!老淚突框而出!!老伴看到後問我,你怎麽啦?有什麽不舒服嗎?我回答:二哥沒有了!!!想到半個世紀的弄堂閣樓,從一隻大鳥籠子裏(最多5--6平米)搬出來,搬進新房,才享受了一年,二哥離我們去了,我心疼得泣不成聲,拿出我們三兄弟在上海車站照的那張送別照片哭了很久。 立即給大哥電話,話都講不成句,兄弟倆在國際長途電話裏大哭了一場。我對大哥說:二哥故去的那天中午,我在吃麵疙瘩,不知為什麽,假牙連咬了三次腮膀子,而且是同一個地方,咬得鮮血直流不止;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類似情況的。大概這就是所謂親人間的微波效應了。一般癌症病人術後隻能維持生命3—4年光景,可二哥,他竟然健康的堅持了六年,奇跡了,二嫂功不可抹啊! 有一年二哥春節回家探親,在滴水成冰的冬天,哪來的咭---哩---哩,優雅新奇的“金鈴子”叫聲,問他,才從他內衣口袋裏拿出來,一隻特殊的盒子,做工精細漂亮,盒子是他自己做的,金玲子是從上海市場上買的,每隻盒子放兩隻小東西,別看這“金玲子”小蟲,隻有米粒大小,可叫聲高而長;二哥愛玩 蟋蟀,我知道的;不一會兒,又聽見他身上發出“叫哥哥”聲音,我們無錫把專吃玉米葉, 嫩玉米,絲瓜花的大肚蟈蟈,稱“叫哥哥”,這東西叫聲可大啦,前村三巷都能聽見,他拿出一隻自製盒子,精製無比,盒子還留有他身體的餘熱呢,裏麵放一隻蟈蟈;準備過冬,我是第一次聽說,金玲子,叫哥哥能過冬。 到上海後,二哥把叉魚改成釣魚了,周休日與好朋友一起,帶點幹糧和水出發一天,幾十年幾乎每周如此,既玩了又鍛煉了身體;我問過他:最多一天釣多少?大概十多斤鯽魚吧,最少呢?沒空手回過家,最大的多大的魚被你釣上來了?14斤一條草魚!應該是個好身體,不料走在我前麵了,心疼,想起就會掉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