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和全球一體化

資本主義（capitalism）和全球一體化（globalization）是一個很大的題目，我這裏將一如既往地試圖用簡單的形而上學的思辨將這個大題目作成一篇小文章。

如果說資本主義作為一個政體還要發展的話，那麽全球一體化就是它的發展方向。實際上，全球一體化不但是資本主義的理想化方向而且是資本主義的內在邏輯的必然要求方向。我們知道資本主義體製的兩個基本點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和不同形式的以憲法為基礎的議會和選舉機製。而貫穿這兩個基本點是“公平”二字（盡管資本主義社會其實充滿了不公平，否則就不會有人去占領華爾街了）：市場經濟宣稱的是公平競爭，議會和選舉講究的是公平表達和公平選擇。

這個公平二字，聽起來簡單，其實對於美式資本主義的政治和經濟有著非常深刻的影響。我們知道包括美國在內的一些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都有一些有關海外犯罪的法條。這些國家的人在海外進行行賄一旦被發現會在本國內受到製裁。這在有些華人朋友聽來有點不可理解，因為在海外行賄應該說有利於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自己的人在海外打開市場，因此如果要製裁也應該是當事國製裁自己的受賄人員呀。其實，這些西方國家製裁自己的人在外行賄的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給自己國家的不同的企業在海外的競爭有個公平的機會。

2003年伊拉克戰爭剛開打的時候，有一位朋友和我預言油價要跌了，說是因為美國會把伊拉克的原油源源不斷地運入本土市場。其實他的這種觀點為當時社會大眾和媒體裏所持的一種相當普遍的看法。我當時就對這位朋友說，這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美國憲法上沒有如何分配從海外掠奪的資源這一條，因此如果美國一占領伊拉克就把伊拉克的原油拿來由政府自己來賣，那麽會與私有企業形成競爭，如果美國政府把掠奪來的原油分給石油公司，那馬上會引發如何分配的憲法問題。果然，事後證明，使美國的油價不但沒有因為伊拉克戰爭下跌反而一路猛漲，而美國的各石油公司還搶著通過向伊拉克賣原油發大財。

所以，不論現實生活中的資本主義社會有多麽不公平，不論資本家和資本主義的政客們有多虛偽，公平卻是（至少在名義上是）資本主義遊戲的基本原則，而他們的公平的主要依據就是憲法。我們知道今天在中國生產然後在中國內銷或從中國出口賺取大把利潤的很多是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資本，而把中國作為世界大工廠已經對美國國內的就業造成了威脅。如果反過來，是中國的就業由於大量的公司把生產挪到了美國而受到嚴重影響，那麽以中國的政體來說，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便是限製國內企業外移。但是，美國政府采取的應對措施卻是努力通過迫使中國的人民幣匯率提高來希望可以贏得自己的企業回歸，而不是限製自己的企業外遷。這就是典型的資本主義憲政和市場經濟的特點，政府不能隨便幹預資本的運作，而隻能在自己的職權（外交）範圍之內有所動作。同樣，在國際政治和市場中，資本主義要想運作，不但會受到所在國的政治法規的限製，同樣要受到他們自己國家的憲法和法規的限製。

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兩個基本要素是資本和市場，二者缺一不可。也正是這兩個基本要素的運作使得資本主義比當初的共產主義更需要讓全世界都和自己一樣成為資本主義，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一方麵放心地在全世界最大程度地發展他們的市場，另一方麵為自己的資本找到最廉價的勞動力市場。其實，資本主義是一場遊戲（世界近代史已經向我們顯示了這種遊戲所具有的其它政治經濟遊戲無法相比的巨大潛力），這場遊戲的基本規則就是以憲法為基礎的市場經濟。離開了這個遊戲規則，資本主義體製內的公平原則就會受到威脅而使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遊戲都將無法正常進行。這也就是為什麽當代的西方國家會努力促使他們影響力所在的國家的人民製定新憲法並進行民主選舉；其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那個國家納入到自己的遊戲當中。盡管西方國家在促使其他國家實行民主時喊的口號是為了那個國家的人民的幸福，但是在那個國家實行民主之後，西方國家通常並不會擔保那個國家人民的幸福生活。一方麵是因為那是那個國家自己的內政西方國家不便過於幹涉，另一方麵是因為資本主義政府的職責是達到民主的目標，一旦民主的目標達到了，剩下的是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的任務。在民主的體製之下，資本主義國家的商人和政客們可以以自己所熟悉的遊戲的規則在那個國家進行遊戲而不必擔心受到非民主國家裏常會出現的不同的遊戲規則的幹擾。而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不是慈善機構，優勝劣汰本來就是資本主義遊戲的公共法則。

所以，在資本主義的內在邏輯的驅使之下（並非哪個政客或哪個資本家的個人愛好或誌向）一定會以在全球範圍內開發民主體製下的資本主義商場為目標。但是，即便全球都是資本主義了，各國之間的貿易壁壘也會對資本的運作產生阻礙，所以，資本主義發展的終極目標一定是打破了這些貿易壁壘的全球一體化！

但是，全球一體化的一個結果便是由於削弱了資本主義體製內對於由於競爭而產生的兩極分化的趨勢的抑製力量而促使在全球範圍內的嚴重的兩極分化。這種兩極分化的本身又違背資本主義這場遊戲的基本原則：公平！

那麽資本主義政府是否可以通過要求在國際市場上盈利的公司在本國內分享利潤來達到公平呢？效果可能會是很有限的。因為，如果是政府話事（這是我多年前在香港學會的一個詞匯，意思是說了算）而不是資本話事，那就已經不是原汁原味的資本主義了；而且競爭是全球性的，如果一個國家的資本由於要與本國的人民分享利潤而失去開發國際市場的興趣的話，其它國家的資本就會取而代之。

資本主義的終極發展上的這種自相矛盾不但會引起社會的不安定，而且會最終傷及資本主義經濟自身。因此，資本主義目前已經麵臨了在全球一體化這個議題上對資本主義的基本邏輯，或者說資本主義的哲學進行認真的反思的時候了。一場由這種自身內部的邏輯矛盾而引起的變革可能已在所難免。。。。。。當然，資本主義目前所麵對的內在邏輯矛盾並不僅局限於全球一體化這一個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