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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潘峰的“乞討”生涯

(2008-01-07 00:55:42) 下一個
少將潘峰的“乞討”生涯

盧振國

  潘峰,安徽省六安縣人。1930年參加紅軍,1932年入黨。1936年在擔任紅四方麵軍三十軍八十九師二六七團營長、營政委時,參加了西路軍的艱苦作戰。西路軍失敗後,潘峰等人回歸延安的經曆,充滿了驚險的傳奇色彩……


  相逢之時,王樹聲、杜義德神情顯得特別警惕和戒備,同潘峰等人招呼也不打……

  1937年西路軍失敗後,潘峰作為紅三十軍的一名營級幹部,隨同李先念率領的左支隊向西遊擊。行進中,支隊首長命令他帶領一個排在後麵阻擊敵人,掩護支隊主力向西撤退。他們在一座山頭上堅守到天黑,仍未接到撤離陣地的命令。潘峰派人與支隊首長聯係時,卻發現四周全是搜山的敵人。他急忙帶領戰士去尋找部隊。危急時刻,他們根本不知道左支隊的去向,在山上亂轉了一夜,隊伍也被敵人打亂。潘峰身邊隻剩下五六個戰士。天亮以後,他們在一片灌木叢中隱藏起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從天亮一直躲到天黑,但搜山的敵人卻未曾撤離,他們自然不敢亂動。晚間,祁連山裏冷風刺骨,冷得要命,加之腹內空空,大家都感到難以忍受。恰在這時,山下的敵人營地,忽然響起了紅軍的集合號聲。潘峰不禁一愣:怎麽搞的,是誰在吹集合號?


  原來是司號員投降了敵人。敵人給他吃飽喝足穿暖和之後,他便充當了敵人的勸降工具。他叫著潘峰等人的姓名進行喊話。潘峰心裏很是生氣,真想瞄準開上兩槍,但他又不敢暴露目標。就在這個時候,潘峰身邊的五六人中間,有一名幹部思想動搖起來,他支支吾吾地說:“老潘,到了這種地步,咱們還是過去吧!”


  潘峰沒有吭聲。他很詫異:這位幹部剛才還表示要革命到底,寧死也不投敵,怎麽忽然間就變卦了呢?沉思了好一會兒,潘峰才一字一句地說:“人各有誌,到此地步,你想過去就過去,我姓潘的不加阻止。過去了也許能吃飽穿暖,保全性命,可我不去。我15歲當紅軍,這麽多年走南闖北,吃苦受累,可不是為了今天當叛徒。投敵叛變的事,本人堅決不幹!我還是那句話:活著就幹,死了就算!”


  潘峰的這番斬釘截鐵的話,使同誌們聽了都深受感動,紛紛表示要跟他在一起,決不私自逃跑投敵。那個一時產生動搖的幹部,內心也感到羞愧,打消了投敵苟安的念頭。於是,他們又在山裏摸來摸去,試圖找出一條生存之路。


  一天夜裏,潘峰等人被凍得實在受不住,就燃起一堆火取暖。這一堆燃燒的篝火,把分散躲藏在四周的紅軍傷病員接二連三地吸引過來。子夜時分,大家都圍著火堆睡著了。敵人乘機摸上山來,將他們打散……


  潘峰獨自一人,摸黑衝出敵人的包圍圈,漫無目的地走著。天快亮時,因為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應當奔向何方,他隻好仍在山上兜圈子。恰巧,迎麵又碰到幾個紅軍,他這才鬆了口氣,感到有了依靠。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每人手裏都有一把短槍,遇到意外情況,還能自衛抵擋一下。潘峰隨身也有一支手槍和幾發子彈,便跟這幾個人結成一夥,緊緊地相聚在一起。


  紅三十軍八十八師醫務主任王恩厚,就在這支小分隊之中。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負傷後,王恩厚便一直跟在師長身邊,一麵負責醫療護理,一麵擔任安全警衛。在緊急向西突圍中,他們被敵人打散,王恩厚與師長完全失去聯係。天黑夜暗,王恩厚喊不能喊,叫不敢叫,隻得領著兩個人滿山遍野尋找師長。三人整整跑了一晝夜,也沒有見到師長的影子。


  小分隊在祁連山裏轉悠了幾天幾夜,雖說是躲過了敵人的搜索,但卻怎麽也突出不了敵人的封鎖圈。

  一天,潘峰、王恩厚他們在山上轉移的時候,跟王樹聲、杜義德等人不期而遇。王樹聲所率領的右支隊六七百人,幾經苦戰之後,身邊也隻剩下二三十人。相逢之時,王樹聲、杜義德神情顯得特別警惕和戒備,同潘峰等人招呼也不打,如同陌生人似的,板著麵孔擦肩而過。此情此景,讓潘峰、王恩厚等人都不禁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走!我們跟上王副總指揮!”潘峰一聲吆喝,大家都緊隨其後。

  可誰知,他們還沒跟上二裏地,就被杜義德攔住了。這位跟隨王樹聲並負責斷後的西路軍騎兵師師長,也不說個所以然,但就是不準潘峰等人尾隨。他拔出手槍說:


  “給我站住!向後轉,不準跟進!”

  潘峰等人隻好停住了腳步,未敢再跟進一步。唯獨王恩厚迎著杜義德的槍口,挺著胸脯向前走了幾步,理直氣壯地說:

  “我要見王副總指揮!”

  “嗬!你這小鬼,好大口氣!”杜義德收起手槍說,“去,去去!王樹聲不見你……”

  王恩厚說:“我跟王樹聲是一個村子的,你去報告一聲,他會見我的!我的名字叫……”

  經過一番交涉,杜義德才允許王恩厚、潘峰兩人放下槍支,徒手走進一個山洞,跟王樹聲見了一麵。叱吒風雲的王樹聲,此時也陷入了困境。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潘峰、王恩厚:人多目標大,不打也會垮。大家在一起行軍很不方便,也容易被敵人發現。因為敵情嚴重,不能集中行動,你們七八個人結成一夥,吃的糧食也好解決。當前最為要緊的就是想辦法突出祁連山,然後再想辦法穿沙漠,過黃河,奔向陝北,回到黨中央的懷抱!


  手裏有槍也不能打土豪

  突出祁連山以後,潘峰及其結夥的小分隊,在回歸途中仍遇到兩大難題:一是敵情嚴重,二是吃飯困難。七八個人三天兩頭吃不上飯,經常餓著肚子行軍趕路,幾乎到了難以堅持的地步。為了填飽肚子,他們接連碰到兩起不順心的事:


  一是在一處荒草灘上,他們碰到個中年羊倌在放羊。大家在山裏餓極了,見到羊,高興地說:“哈哈,羊,羊!搞上兩隻,吃飽再說。”可那羊倌一見這別著槍的七八條漢子,就“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連聲求告:“紅軍老總,高抬貴手!你們不要搶我的羊,吃我的羊……這羊是東家的,少一隻我就活不了!”大家不由得生氣地說:“我們又不是土匪,怎麽會搶你的羊?”羊倌又說:“我知道你們是紅軍。紅軍是仁義之師,不打搶老百姓。”潘峰等人說:“我們也不白吃你的羊,拿錢買還不成嗎?”那羊倌說買也不成,前些日子有幾個紅軍買了他一隻羊,被東家知道了,將他吊打一頓,不準他再與紅軍來往,否則,就以私通紅軍拿他是問。羊倌把話講到這個地步,大家隻好打消了“開羊葷”的念頭。雖饑腸轆轆,但也無可奈何。羊肉沒有吃著,潘峰還對羊倌作了一番解釋,講了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免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那羊倌見他們沒有行搶和強迫他的意思,便將揣在懷裏的幾個玉米麵餅子,拿出來送給他們充饑。


  二是路過一戶獨門獨院的人家時,七八個人全都進去,向農家主人講明來意,要求為他們做一頓飯。這家主人倒也爽快,答應立即動手做飯。一個中年婦女生著火後,說灶屋裏柴火不夠,就跑出大門去抱柴火,誰知她竟一去不返。當小分隊派人尋找時,那婦女早已跑得沒有蹤影。潘峰頓感到其中有變,一麵在門外派上崗哨,一麵督促農家主人快點做飯。不多會兒,外麵的槍聲響了,地方民團一路吆喝著,直奔而來。情況緊急,小分隊每人挖了兩勺半生不熟的飯食,裝在幹糧袋裏轉身就走……事後,大家才感到小看了那個婦道人家,由於對其提防不夠,差點兒釀成一場大禍!


  打這以後,潘峰等人吸取教訓,每次搞飯的時候,首先在門外派上哨兵,不準隨便出入,實行臨時性“戒嚴”。這樣一來,倒也平安無事,大家吃過飯,嘴一抹,說上幾句感謝話,拔腿就走。因為他們手裏有槍,武裝行乞,總比拿個打狗棍,拎個破籃子,可憐巴巴地挨門乞討,要好得多也優越得多。但是,他們也有個根本原則:手裏有槍,但不能搶,以免造成不良影響!


  有一次,他們餓得實在走不動了,便請求一戶農家大嫂給他們做點飯吃。這家是單門獨戶,靠近大路,家境很貧窮。男主人下地幹活去了,女主人和幾個孩子待在家裏。“紅小鬼”周黎看到屋簷下的背簍裏麵,盛有用草木灰拌過的土豆碎塊兒,伸手就抓了兩塊吃起來。


  “吃不得,吃不得!”女主人快步來到屋簷下,“這是下地的種子塊兒,看看,芽子都生出來了,人吃了會嘔吐哩!”說著,她將背簍挪開,又急忙從窖裏拾了一籃子土豆,對小分隊說:“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都是落難的紅軍,我見過好幾撥了。大夥歇會兒,我這就給你們燒火做飯。”


  周黎實在餓極了,抓起個生土豆便啃了起來,兩個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嚼得津津有味,比吃水果還香甜。

  農家大嫂把一口盛米麵的甕底刮了又刮,才刮了兩碗麥、豆摻合的雜麵,為小分隊熬了一大鍋土豆糊糊飯。吃飯時,潘峰發現這戶家庭實在太窮:大小幾個娃娃,全都赤條條光著膀子,緊緊偎在炕上取暖。春寒料峭之際,大嫂也隻穿著件破破爛爛的單薄上衣。雖然吃了頓現成飯,可大家心裏都感到不是個滋味,於心不忍啊!


  身無分文,想給點飯錢也給不起。無奈之下,潘峰把身上的羊皮襖脫了下來,順手遞給了女主人。他說:“好大嫂,請你收下這件皮襖,就抵給你當飯錢!”女主人忙說:“要不得,要不得!你這皮襖值錢哩!”推來讓去,大嫂隻好收下了。


  當天晚上,小分隊在一座破舊的窯洞住下後,大家聯想到白天用皮襖頂飯錢的事,便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來,形成了一場自發的討論會。鑒於那些缺吃少穿的窮苦農民,連頓飯也供不起的情景,以及那些生活較為溫飽的農戶,因其膽小怕事,也不敢公開給吃給喝的種種行為,有的同誌當即提出:“我們手裏有槍,好賴也是一支武裝力量。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打上幾家土豪,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有了。”但也有人提出質疑:“紅軍打土豪要發動群眾,名正言順。我們吃了敗仗,成了一夥散兵遊勇,以什麽旗號打土豪?怎麽發動當地群眾?給窮人分不分浮財?……”能不能打土豪,誰也不好拍板定奪。最後,王恩厚把目光轉向麻城老鄉何蘭階,急切地問:


  “老何同誌,你當過紅軍的裁判所長,綁過土豪,審過土豪,你說能不能打土豪?”

  “要叫我說,有槍也不能打土豪!”二十七八歲的何蘭階說,“我們本來就像一夥乞丐,拿著槍一路上討飯吃,要再跟土豪動起刀槍,老百姓會怎麽看待?到時候,誰承認我們是失散的落難紅軍,都會把我們當成打家劫舍的土匪,這土匪罪名我們可不能背!依我看,不管是土豪劣紳、地主老財,還是膽小怕事的富裕人家,我們都隻能商量辦事,讓人家施舍一些飯食,賴以糊口維持。總而言之一句話:手裏有槍也不能打土豪!”


  何蘭階說得大家心悅誠服,思想認識逐漸一致。考慮到紅軍的聲譽,大家都不再提打土豪的事,以免造成不良影響。又考慮到人多不好吃飯的難題,小分隊決定采取“分散與集中相結合”的靈活策略:早晨分散出去討飯吃,晚上按照預定的路線地點聯絡集中,如能多討得一些食物,便集中起來趕路。行進途中,他們時而分散,時而集中,經由祁連山北麓的民樂,很快到達永昌縣境。永昌縣城以西的水磨關,為河西走廊的蜂腰地帶,是一處要隘。潘峰、周黎、王恩厚等人,都參加過水磨關戰鬥,對這一帶的地形道路比較熟悉。因此,他們決定經由水磨關向北行動,然後沿古長城直奔黃河岸邊……


  趁著天黑,小分隊快速越過水磨關後,又連續走了大半夜,繞到永昌縣城以北的一座寺廟。經過偵察,寺廟裏隻有八九個和尚,四周也沒有敵軍駐防。於是,他們決定進廟歇息一會兒,搞點飯吃。


  不多會兒,兩個小和尚就送來熱菜熱飯。大家吃飽喝足後,席地而眠,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潘峰剛剛迷糊了一會兒,忽然跳了起來,他想到晚上沒有加派哨兵,有點不安全,便走出大殿,四下裏巡查起來。廟內靜悄悄沒有聲息,似乎平安無事。當他走向廟門時,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側耳一聽,覺得門外有人,並且還在竊竊私語。潘峰急忙回到大殿,將同誌們叫醒,極其果斷地說:


  “同誌們,這古廟不是久留之地,夜長夢多,我們還是趁早趕路吧!”

  就在他們準備動身時,事先把守在廟門外麵的和尚拿著刀斧棍棒,大喊大叫:“共產漢子,你們跑不脫了!”“趕快把槍交出來,投降!”“我們主持進城搬兵去了,馬師長的馬隊就要到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危急時刻,潘峰、周黎兩人攀上牆頭,開了兩槍,嚇得眾和尚抱頭鼠竄。王恩厚、何蘭階等人急急忙忙衝出廟門。小分隊行動十分迅速,很快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距離黃河岸邊不遠了,潘峰等人卻都成了馬家軍的俘虜

  潘峰等人沿著古長城遺址,一步不停地向東行進。幾天後,由民勤縣進入到武威北邊的荒漠地帶。途中,他們不隻是忍饑挨餓,就連口水也難喝著,一路上口幹舌燥,喉頭冒火。這天,他們從一個集鎮路過時,聽說當地有個鹽務所,專門對過往鹽商進行稽查和征稅。小分隊一舉包圍了這個鹽務所。鹽務所裏隻有兩名稅警,沒有槍支,都乖乖做了俘虜。趁此機會,潘峰等人不僅吃了個飽飯,還搞到一些炒麵、炒米之類的幹糧,以及兩個盛水的大葫蘆。臨走時,小分隊又用槍口迫使稅警拿出七八塊銀元,每人分得一塊做路費。

  當天晚上,小分隊在一家羊場歇息時,先與羊場主人進行商量,讓他給小分隊宰隻羊吃。誰知羊場主人十分吝嗇,以春乏時節羊隻瘦弱不可宰食為由,予以拒絕。小分隊見協商不成,就采取“武”的方式,宰了兩隻羊,連夜煮熟,開了一回“羊葷”。


  再次出發時,小分隊一分為二,各自分頭行動。潘峰與周黎、張純德、董少彥等人為一組,先行出發。他們一麵探路,一麵為後續小組設製行進路標。王恩厚與何蘭階、汪乃榮為一組,隨後跟進。兩組約定,在土門子或大靖以北地區再行聯絡集中。潘峰小組天不亮就出發了。

  天亮以後,王恩厚小組抓緊吃過早飯,順便向羊場主人做了一番解釋工作。何蘭階還把一塊銀元頂了羊錢。何蘭階在紅軍中當過秘書,寫得一筆好字,特意在一本皇曆上寫了幾句話,以表明紅軍的誠意。大意是:我們宰你兩隻羊,留下一塊現大洋,等到紅軍得天下,再還你家兩隻羊。空口無憑,立字為據。隨後,何蘭階、王恩厚、汪乃榮都簽上各自的姓名。這樣,他們才匆匆趕路……


  走戈壁,穿沙漠,清晨寒風凜冽,中午烈日炙烤,傍晚又風沙驟起,刮得人難以行走。第二天午後,因為狂風大作,攪得天昏地暗,王恩厚等人沒法趕到預定的村子,就在一座烽火台的殘墩處躲避風沙。巍然屹立在長城線上的烽火台墩,曆經風沙侵蝕,多處早已坍塌。在台墩的向陽麵,不知誰挖了個貓耳朵似的洞穴,勉強可以容兩三人棲身。


  王恩厚小組雖然躲過了風沙,卻沒有逃脫馬家軍的魔掌。由於小分隊“搶劫”過鹽務所,暴露了行蹤,因而招致了馬步青部一個騎兵連的跟蹤追擊。就在這座烽火台墩裏,王恩厚三人被敵人抓住。敵人搜身時,把他們身上的衣服全都扒光,搜了個一幹二淨。王恩厚等人於危急中埋掉的3支手槍、10多粒子彈也被刨了出來。最後,敵騎兵連長拿出從羊場查獲的那個皇曆本,挨個核對了三個人的姓名後,即由一個班的騎兵將他們押送到武威,關押在戰俘集中營。


  數日之後,潘峰等人也不幸當了俘虜,與王恩厚等人同關在一個集中營。兩個小組成員相會時,都不由大吃一驚,嘴唇不住地蠕動著,欲言又止。因為獄中情況複雜,雙方隻能擠眼努嘴,一切即心領神會。過了些日子,潘峰、王恩厚等人才利用放風的機會,擠在一塊兒互通情況,講了各自的被俘經過。


  原來,潘峰小組在行動中,感到武裝行乞的做法弊多利少,很容易暴露行蹤目標。即使遇到敵人,人少槍少想打也打不贏。有時向老百姓討碗水喝,人家見你有槍,兩手就直打哆嗦,把一碗水全灑光了。本來,老百姓見到挨門行乞的失散紅軍,也是很同情的,多少都會施舍一些食物,但一見你腰裏別個“盒子炮”,嚇得轉身就跑。凡此種種,都是帶槍造成的不良後果。因此,他們就將手槍拆卸開來,分散埋在沙窩裏。這樣一來,他們就都成了赤手空拳的叫化子,可憐巴巴地挨門乞討。一天夜裏,他們趕到一座小廟住宿——那廟裏早已擠滿了落難的紅軍,而且大都是些病號傷兵,其中還有幾個女紅軍,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當時,潘峰等人也無處可去,就擠在這一夥難友中間,熬過了那個夜晚。誰知天亮以後,他們卻全都成了敵人的俘虜。潘峰等十多個走得動路的,被押送到武威……回想起他們千裏行乞的情景,眼看就要到達古浪、景泰縣境,距離黃河岸邊不遠了,沒想到全都成了馬家軍的俘虜,叫人好不傷心!


  兩個月以後,馬步青將一批被俘的紅軍官兵押送到蘭州,補充到國民黨陸軍第九十七師。

  潘峰及其結夥的“乞丐幫”,全都被分配到九十七師五七七團,除王恩厚在團部當看護兵外,其他人分在各個營、連當兵。

  當時,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與九十七師進行交涉,陸續要回來幾名紅軍幹部。

  1937年9月初,九十七師又送回兩名幹部,其中一人就是何蘭階。何蘭階將王恩厚、汪乃榮等人在五七七團當兵的情況,向中央代表謝覺哉作了報告。謝覺哉決定“向九十七師去要”。秘書長朱良才前往交涉要人時,對方表示“查明交還”,但在9月13日複信中說:“隻有紅軍士兵二十餘人,已全部送西安。”

  據謝覺哉日記記載:“九十七師的幾個幹部,師長孔令恂肯了,營、連長不肯,把要求回隊的毒打一頓。”時在五七七團二營五連當兵的汪乃榮,還從定西寫信說“一些幹部向營長請假(實則要求回隊——筆者注),不但不準,反被捆起來惡打”,並就此事致信師長孔令恂表示抗議。.


  幸運者何蘭階和另外七八名被營救的紅軍官兵一起,於9月18日由蘭州乘汽車前往西安,從而結束了“兵丐”和戰俘的苦難。

  雖幾經周折,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終未能將潘峰、王恩厚等人要回。不久,九十七師從所屬各團抽調1200名老兵,臨時編為“補充旅”,以補充抗日前線部隊兵力。潘峰等人全都被編在其中,踏上了吉凶難測的坎坷之路……


  十多天的長途行軍,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在由甘肅涇川進入陝西境內的第一座縣城長武時,王恩厚就去找潘峰碰頭,秘密商量走不走的大事。原來,在從平涼至涇川的行軍路上,王恩厚探聽到涇河以北的鎮原、寧縣駐有八路軍,駐軍團長名叫張才千。張才千比王恩厚年長五六歲,都是湖北麻城人,雖說兩人沒在同一個單位共過事,但見了麵也都認識。因此,王恩厚曾向潘峰提出:“到了長武,溜之大吉!”


  然而,由於“補充旅”當天抵達長武時已經很晚,大家都疲憊不堪,因準備不及沒有跑成。到了彬縣後,潘峰安排周黎去察看地形,事先探明出城的道路。周黎剛滿20歲,個頭不高,年紀又小,裝出一副貪玩的小兵模樣,蹦蹦跳跳上了城牆。他以扔土塊打鳥雀作掩護,找到一處城牆的垛口,發現外麵牆根底下正好有個突起的土堆,即便跳下去也摔不著。周黎偵察好出城的道路後,潘峰、王恩厚即分頭串連其他同誌,隨時做好行動準備。恰巧,第二天是星期日,上邊決定休整一下,抓緊換洗衣服,恢複體力。這樣,潘峰等人就以星期六會老鄉、請朋友下館子為幌子,約定好行動時間和集合地點。


  星期六這天,除城門口的崗哨戒備森嚴外,城內各處崗哨都疏於戒備。當晚9點以後,在周黎的帶領下,潘峰、王恩厚、汪乃榮、張純德、董少彥等人,極其隱蔽地上了城牆。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很緊張,生怕出什麽禍端。一旦被夜間遊動的哨兵發現,抓回去後,不死也得脫層皮。他們上了城牆後,周黎卻怎麽也找不著白天選好的地點,急得團團轉。夜色漆黑,周黎貓著腰在牆頭上爬來爬去,還是沒找到牆外那個土堆子。緊急關頭,事不宜遲,潘峰果斷地揮了下手,悄聲說:


  “別找了!就從這裏往下跳,生死就這一下了!”

  說是“往下跳”,其實都是緊貼著牆壁溜了下去。外麵牆根底下,盡是些叢生的灌木雜草,大家隻是擦破點皮肉,誰也沒有傷著筋骨。為防止敵人跟蹤追捕,他們連夜緊急向西行動,天亮後轉而北上……


  潘峰他們終於從敵人的營壘裏逃了出來。大家沿著馬蓮河穀抵達寧縣後,即在駐軍張才千部第七七○團某連的幫助下,經由隴東根據地回到延安。先期回到延安的何蘭階,正在抗日軍政大學學習,“乞丐幫”難友再次相聚,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建國後,潘峰躋身於將軍之列,周黎曆任空軍第三預校和第十航校校長,王恩厚曆任第一軍醫大學校長、吉林醫科大學校長兼黨委書記、中國中醫研究院黨委書記,何蘭階曾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黨組副書記,其他人員情況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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