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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軍歌古今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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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軍歌古今談
來源: 作者: 毛翰 2006年9月15日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啟超流亡日本,回望風雨飄搖中的祖國,深感國民精神的萎靡,轉見日本軍歌對培養其國民尚武精神的積極作用,不禁感慨道:“中國曆代詩歌皆言從軍苦,日本之詩歌無不言從軍樂。”“吾中國向無軍歌”,“於發揚蹈厲之氣尤缺。”後來成為護國名將的蔡鍔,當時更撰文痛言:中國“自秦漢以至今日皆鄭聲也”。

  中國古代當然還是有軍歌的,但總的實績確實欠佳。

  中國最早的軍歌,當數《詩經》時代秦國抗擊西戎入侵的一首《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與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怎麽說沒有征衣?我們將同披戰袍。大王已下令集合,趕快準備好兵器,我和你同仇敵愾。不過此歌所唱,隻是戰前動員的情形,並沒有出征作戰的內容。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屈原所作《國殤》,開頭四句寫戰士披堅執銳,戰車迎敵,短兵相接,很像是一首沙場廝殺的戰歌。然而,它整篇卻隻是祭歌,祭奠那些為國捐軀的陣亡將士,接下來便是戰敗的慘烈景象,“嚴殺盡兮棄原野”“子魂魄兮為鬼雄”。

  三國時,曹操命繆襲作鼓吹曲,於是有《魏鼓吹曲》組歌十二首《戰滎陽》《獲呂布》《克官渡》《定武功》《屠柳城》等;吳國讓韋昭作鼓吹曲,於是有《吳鼓吹曲》組歌十二首《攄武師》《伐烏林》《克皖城》《通荊門》等。有人稱其“字硬句堅,一掃沉靡,頗有些《長征組歌》的氣勢。”然而,這些都是戰後的追敘,並非戰時的軍歌。如《獲呂布》讚頌曹操率軍東圍臨淮,生擒呂布:“獲呂布,戮陳宮。芟夷鯨鯢,驅騁群雄。囊括天下,運掌中。”如《克官渡》歌唱曹軍以少勝多,官渡一戰,大破袁紹:“克紹官渡,由白馬。僵屍流血,被原野。賊眾如犬羊,王師尚寡。沙塠旁,風飛揚。轉戰不利,士卒傷。今日不勝,後何望。土山地道,不可當。卒勝大捷,震冀方。屠城破邑,神武遂章。”

  南北朝時,與西魏對峙的柔然汗國有一首頗為大氣的軍歌:“茫茫瀚海,親親我家。滾滾塵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兒熱血,浩浩蒼穹,佑我柔然!”不過,那是胡歌的譯文,不是漢歌。

  唐代邊塞詩最能鼓舞軍心士氣可作軍歌的,當數王昌齡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和杜甫的“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千金買馬鞭,百金裝刀頭。閭裏送我行,親戚擁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i]其它所謂邊塞詩,如“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深閨夢裏人”(陳陶)“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王翰)“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高適)“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偏吹行路難”(李益)“死是征人死,功是將軍功”(劉灣),以及“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杜甫),表現戰爭殘酷和征戍艱辛,披露軍中矛盾,批評所謂窮兵黷武,都作不得軍歌。而《秦王破陣樂》歌頌唐太宗打敗叛軍、鞏固政權的赫赫戰績:“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也隻是戰後的頌歌,不是戰時的軍歌。

  史載,五代後唐莊宗李存勖曾親自創作軍歌,“至於入陣,不論勝負,馬頭才轉,則眾歌齊作。故凡所鬥戰,人忘其死,斯亦用軍之一奇也。”[ii]能讓將士高歌,在戰鬥中英勇殺敵,舍生忘死,這大概是中國曆史上最典型的戰歌,可惜其詞曲都沒有流傳下來。

  有宋一代國家柔弱,“將軍白發征夫淚”,士氣不振。“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這首《滿江紅》是否嶽飛所作還不確切,不大會是當年嶽家軍軍歌。

  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曾作《凱歌》:“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幹犯軍法兮身不自由。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據說,當時戚家軍“一唱三和,聲震林木,興逸起舞,上下同情,抵掌待旦,浩然南征。”但它隻是一時的奏凱之歌。

  清人曾國藩為其所部湘軍作有《愛民歌》《水師得勝歌》《陸軍得勝歌》,但篇幅過長,內容繁雜瑣碎,無關軍魂,並不適合歌唱。如《陸軍得勝歌》:“三軍聽我苦口說,教你陸戰真秘訣。第一紮營要端詳,營盤選個好山岡。不要低窪潮濕地,不要一坦大平洋。後有退路前有進,一半見麵一半藏。看定地方插標記,插起竹竿牽繩牆。繩子圍出三道圈,內圈略窄外圈寬。六尺牆腳八尺壕,壕要築緊牆要牢。正牆高要七尺滿,子牆隻有一半高。爛泥碎石不堅固,雨後倒塌一缸槽。一營隻開兩道門,門外驅逐閑雜人。周圍挖些好茅廁,免得熱天臭氣熏。三裏以外把個卡,日日守卡夜夜巡。……”

  “詩界千年靡靡風,兵魂銷盡國魂空。集中什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iii]所幸二十世紀初梁啟超等思想先驅一番痛言和疾呼之後,“中國向無軍歌”的局麵為之一改。

  1902年,黃遵憲一口氣寫出了《軍歌二十四章》,包括《出軍歌》《軍中歌》《旋軍歌》各八章。詞風大氣磅礴,雄渾雅正。試看其第一章:“四千餘年古國古,是我完全土。二十世紀誰為主?是我神明胄。君看黃龍萬旗舞,鼓鼓鼓。”第二章:“一輪紅日東方湧,約我黃人捧。感生帝降天神種,今有億萬眾。地球蹴踏六種動,勇勇勇。”其二十四章,每章的結束句均為三個重疊的字,二十四個疊字連綴起來就是:“鼓勇同行,敢戰必勝,死戰向前,縱橫莫抗,旋師定約,張我國權。”

  1904年,張之洞作《軍歌》,頒發所部“各營兵勇,令其熟讀歌唱”。其第二段題為《大帥練兵歌》:“朝廷欲將太平大局保,大帥統領遵旨練新操。第一立誌要把君恩報,第二功課要靠官長教。第三行軍莫把民騷擾,我等餉銀皆是民脂膏。第四品行名譽要愛好,第五同軍切莫相爭吵。方今中國文武學堂造,不比市井蠢漢逞粗豪。各營之中槍隊最為要,望牌瞄準莫低亦莫高……”所用曲調即後來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1905年,梁啟超親自動手,創作《從軍樂》十章,為其六幕通俗劇《班定遠平西域》的主題歌:“從軍樂,告國民:世界上,國並立,競生存。獻身護國誰無份?好男兒,莫退讓,發願做軍人。”極言從軍的快樂和光榮,一掃千百年來“從軍苦”的陳辭濫調。

  1906年,大清帝國陸軍部成立,譜製了一首陸軍軍歌《頌龍旗》:“於斯萬年,亞東大帝國!山嶽縱橫獨立幟,江河漫延文明波;四百兆民神明冑,地大物產博。揚我黃龍帝國徽,唱我帝國歌!”後代為大清國歌。不過,其詞不像是軍歌,倒像是國歌。

  一時間,中國軍歌競起。且國家不幸詩家幸,軍歌往往出手不凡,各見風骨。如《從軍新樂府》:“飛龍招展漢旗黃,十萬橫磨劍吐光,齊唱從軍新樂府,戰雲開處陣堂堂。海外冤氛逼九州,吾人今日赴同仇。犧牲血肉尋常事,莫負生平愛自由。”《義勇隊》:“執幹戈,衛我山河,莫蹉跎天時地利,恃人和。”《海戰》:“煙霧深重重,響澎湃波浪排長空。戰艦堅且雄,一隻隻排列陣圖工。”《從軍》:“槍在背,刀在腰,壯誌不肯消。”《女革命軍》:“女革命,誌滅清,屏棄那粉黛去當兵。”《婦人從軍》:“天有美人虹,地有少女風,誰雲巾幗不英雄?”這些軍歌在清末民初,流行於軍隊,也流行於學校。

  接下來,北伐戰爭中流行《國民革命軍軍歌》:“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紅軍時期流行《工農兵聯合起來》:“工農兵,聯合起來向前進,萬眾一心!工農兵,聯合起來向前進,消滅敵人!我們勇敢,我們奮鬥,我們團結,我們前進, 殺盡那帝國主義反動派的大本營, 最後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工農兵。”

  1931年東北淪亡,深重的民族危機和空前的救國熱情,激發了軍歌創作的新高潮,產生了以《義勇軍進行曲》為代表的數以百計的中國軍歌。其中有些是我們至今仍然熟悉的,如《抗敵歌》“中華錦繡江山誰是主人翁”,《旗正飄飄》“旗正飄飄,馬正蕭蕭”,《畢業歌》“同學們大家起來,奔向那抗戰的前方”,《救國軍歌》“槍口對外,齊步前進”,《大刀進行曲》“大刀向鬼子的頭上砍去”,《遊擊隊歌》“我們都是神槍手”,《保衛黃河》“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在太行山上》“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八路軍進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等。但也有不少是不應該被遺忘,卻已經被我們遺忘了的。試舉兩例:《二十軍(川軍)軍歌》共十段,第一段是這樣的:“男兒乘風破萬裏,最好沙場死,國辱未雪怎成名,寶刀攜出征。抗強權,除國賊,掃夷氛兮征禹域,莽莽長城,出入縱橫,大地播英聲。”其第七段則以“朝鮮緬甸與安南,原是我外藩”開頭,這是現代中國人久違了的一種表達。抗日名將孫立人所部新一軍,其《知識青年從軍歌》也極有氣勢,其三段歌詞分別這樣開頭:“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一夜搗碎倭奴穴,太平洋水盡赤色,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

  從1840年鴉片戰爭到1945年日寇投降,中華民族經曆了百年屈辱。現代的中國軍歌,是在列強侵淩、民族危難的歲月裏誕生的。當二十世紀初黃遵憲、梁啟超們創作中國的軍歌時,正值甲午戰敗割地賠款的舊恥未雪,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新痛又起。當韋瀚章、田漢們再寫中國的軍歌時,日寇已經奪去了東北三省,中華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現代中國軍歌的與生俱來的主題就是反侵略、守江山、雪國恥。畢竟我們曾經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有過周秦漢唐的光榮,有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宣示,拂去近代以來的屈辱和晦氣,中國的軍歌理應張揚尚武精神,呈現出一種大氣、豪情、威風,具有壓倒一切敵人的意誌和力量。

  軍歌的主旋律是什麽?這是不用我們今天再來勞神費力地歸納的,古人早已概括得非常精辟,“建威揚德,風敵勸士”,這是東漢的蔡邕在其所著《禮樂誌》論述軍樂時提出的。[iv]將這八個字翻譯成現代口語,即建樹我軍的威風,宣揚我軍的正義,揭露敵人的邪惡,激勵我軍的士氣。

  主旋律的軍歌,即狹義的軍歌,軍歌的主幹。中國軍歌史尤其是近代中國軍歌史上的許多作品可以為例。二十世紀下半葉的主旋律軍歌則有《我是一個兵》《中國人民誌願軍戰歌》等。

  主幹之外,軍歌還有許多枝蔓,它們是廣義的軍歌,表現軍旅生活的方方麵麵,如出操、演練、行軍、宿營、站崗、巡邏,以及節假日、探親、入伍、退伍,今天流行的《一二三四歌》《打靶歸來》《迷彩謠》《士兵小唱》《巡邏走在霓虹街》《回家探親》《穿上軍裝那一天》《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等等即是。廣義的軍歌表現軍人豐富的心靈世界,如愛情、友情、親情、思鄉、述懷、言誌,今天流行的《兵哥哥》《東西南北兵》《想家的時候》《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軍營男子漢》《當兵的人》《好男兒來當兵》之類即是。

  然而,當今的中國軍歌,少狹義之作,多廣義之作,不見主幹挺拔,隻見枝蔓叢生,在“主旋律”與“多彩世界”的關係上,比例失調,喧賓奪主。近半個世紀以來新湧現的中國軍歌,缺少威武雄壯之氣和金戈鐵馬之聲,鮮有一往無前的氣勢和力量,像“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肩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以及“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誰敢發動戰爭,堅決打他不留情!”這些主旋律軍歌已成絕唱,後繼乏力。誠然,和平年代的軍歌與戰爭年代的不同,不必老是“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但世界尚未大同,祖國尚未統一,國防形勢有時還相當嚴峻,軍隊怎能沒有新的“建威揚德,風敵勸士”的主旋律軍歌呢?

  一些流行的軍旅之歌,一首首地單獨看去,感覺可能還不錯,不失為軍旅生活的某一側麵的寫照,表現了軍人的某種情懷,自有其動人之處。但如果一個時代、一個國家的軍歌幾乎全是這一類,那就不免有問題了。所謂“鐵血柔情”,如果軍歌隻見柔情,不見鐵血,那就不能不說是一種病態了。試看這些年最為流行的一些軍旅之歌吧:

  《軍港之夜》,隻見海浪搖著水兵睡覺,不見戰艦乘風破浪,威鎮萬裏海疆。

  《再見吧媽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你不要悄悄地流淚,你不要把兒牽掛”,歌中所寫,幾近杜甫《兵車行》裏“爹娘妻子走相送”“牽衣頓足攔道哭”的情景。

  《血染的風采》,“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軍人隻當慷慨赴國難,馬革裹屍還,軍歌怎能有這麽多疑問,字裏行間甚至隱含著反戰情緒。

  《說句心裏話》,“說句心裏話我也不傻,我懂得從軍的路上風吹雨打”,“你不站崗我不站崗,誰來保衛祖國誰來保衛家”,說了半天,其實還是一肚子的無奈和吃虧的感覺。

  《當兵的曆史》,“十八歲,十八歲,我參軍到部隊”,軍營倒像是夏令營,十八來,二十去,瀟灑走一回。

  《小白楊》,“小白楊,小白楊,它長我也長”,一首稚氣未脫的軍營兒歌。

  《不要問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大路不走走小路?為什麽我們不戀鬧市鑽山溝?為什麽我們腳踏雷火不後退、麵對死神不低頭?”又回到了梁啟超批評的“皆言從軍苦”的舊題。盡管後麵有“太陽疼愛我,月亮撫摸我,還有一支鋼槍沉默在肩頭”,還是難挽頹勢。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歎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複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陳濤作詞、張宏光作曲、屠洪綱演唱的這首《精忠報國》,並不被看作軍旅之歌,但它比當今流行的那些纏綿悱惻的“軍營民謠”,乃至隊列歌曲,都更像是一首軍歌。盡管其中某些表達可能不太準確,某些詞句還可以斟酌,(其實也不必過於小心斟酌,想那蕞爾小邦、昔日藩屬,也敢於來犯入侵,也敢於耍橫叫板,想那百年衰敗,帝國主義列強奪去了我國多少故土,縱開疆,又何妨?)當代軍旅之歌所缺少的大氣、豪氣、陽剛之氣,大國風範,上國聲威,英雄主義,這裏差不多全齊了。

  也許,和平的年代產生不了鐵血軍歌,鐵血的軍歌隻能由鐵血的戰爭催生。然而,朝鮮停戰後周邊的好幾次局部戰爭也沒能鍛造出新的聲勢雄壯的軍歌,還是令人遺憾的。

  剛與柔,雅與俗,這些風格範疇,不惟屬於軍旅之歌。就軍歌而言,剛與柔,既是指內容,也是指風格。不是說軍歌隻能剛,不能柔,而是說軍歌不能陰柔有餘,陽剛不足。

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
別怪我仍保持著冷峻臉龐
其實我既有鐵骨也有柔腸
隻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暫時冷藏

當兵的日子既短暫又漫長
別說我不懂風情隻重陽剛
這世界雖有戰火也有花香
我的明天也會浪漫得和你一樣……

  這首《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抒寫軍人情懷的剛與柔,一問世就贏得一片喝彩。誠如軍旅詞人王曉嶺指出的那樣:“這是戰士們真實情懷的表達,何嚐不也是軍旅歌曲的創作宣言。軍旅歌曲重在陽剛之美,同時也有似水柔情,鳥語花香,二者互為表裏,相得益彰。”

  雅與俗,為兩種不同的詞風。雅者如詩,多用文言、典故,顯得文雅、典麗而工整。俗者有民歌風,多用市井口語白話,通俗易懂,活潑暢快。這兩種風格用於軍歌,都可能產生精彩之作。

  有一個有趣的例子。二月河所著曆史小說《乾隆皇帝》第三卷第二十七回,記述當年一營清軍夜唱軍歌,其歌聲雄壯齊整,唱的是官製凱歌:

舊聞天宇原知向,今讋雄鋒不可攖。
一一顛頗盡泥首,夜來刁鬥靜無聲!

陣合將軍飛羽箭,戰酣勇士掣雕戈。
降戎奉檄皆鷹犬,兔走山前得脫麽?

  這時,忽然聽到海蘭察的軍營裏歌聲驟起,卻不是兵部頒下來的凱歌那般文謅謅的,兵士們竟是扯著嗓子直聲吼叫:

當兵的本來膽子大,
命裏頭注定了咱啥也不怕,
這份軍糧吃定了它,
吃飽了老子就不想家,
嗨!吃飽了老子就不想家。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任他刀砍斧剁長矛子紮,
死了也不過變泥巴!
二十年又是個拚命的娃!
龜孫子且休把口誇,
比一比戰場上把敵殺,
嗨!誰要是孬種就操他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這便是海蘭察自編的俚歌。海蘭察,鄂溫克族曆史名將,在清乾隆年間,參加了平定準噶爾叛亂的戰鬥,屢建奇功。

  查《清史稿》,果然有此官製凱歌:“乾隆二十五年,平定西陲,凱歌四十章。”“舊聞天宇原知向”為其二十五章,“陣合將軍飛羽箭”為二十六章。[v]

  清末民初及此後的一些年間,中國軍歌雅俗並舉,以雅歌居多。下麵這首《出征歌》就顯得文辭典雅,古風猶存:

風飄飄兮雨瀟瀟兮軍容照嚴寒
誓捐軀於酬國兮壯誌不複還
千人萬人相送兮歡呼夾道旁
祝吾師之長征兮揚名於四方

秣爾馬兮荷爾戈兮決勝於沙場
救萬民於水火兮簞食而壺漿
直搗黃龍之穴兮奏凱旋之章
揚漢聲於絕域兮軍樂其洋洋

  辛亥革命後流行於北洋軍隊各部的一首《三國戰將勇》,則以通俗見長:

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阪坡前逞英雄,
戰退千員將,殺退百萬兵,懷抱阿鬥得太平。
還有張翼德,當陽橋前等,七啾哢嚓響連聲,
橋塌兩三孔,河水倒流平,嚇退曹營百萬兵。
雲長武藝精,溫酒斬華雄,孟德帳下顯威風。
五關斬六將,保嫂尋皇兄,匹馬單刀千裏行。
……

  當代的軍歌,以風格論,多俚俗之辭,少典雅之氣。在軍人及全民文化水平已大幅提高的今天,其不足之處已逐漸顯現出來。像“一呀麽一呀麽一呀麽一”、“二呀麽二呀麽二呀麽二”之類,多少顯得有點沒文化。而且這首《一二三四歌》,第一段將“一二三四”說成“一杆鋼槍”“二話沒說”“三軍將士”“四海為家”,大致還說得過去,但“二話沒說”已是弱項。第二段將“一二三四”說成“一條大路”“二月春風”“三山五嶽”“四海為家”,就更加牽強了。行軍路上隻有“二月春風拂麵過”,其它十一個月就不行軍了嗎?如果說一年四季的風都如二月春風般和煦可人,那也太誇張了。“三山五嶽”更是強拚硬湊,滿共才“一二三四”,怎麽扯出“五”來了?

  此文寫完,偶爾看到一部電視連續劇《亮劍》,其主題歌《中國軍魂》氣勢磅礴,節奏鏗鏘,不同凡響,讓我們領略了一種久違了的聽覺震撼力和陽剛之氣(略感不足的是其曲調的民族化不夠,旋律風格有似蘇聯軍歌):

如果祖國遭受到侵犯, 熱血男兒當自強,
喝幹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不複返。
滾滾黃河,滔滔長江,給我生命,給我力量,
就讓鮮血染紅最美的花,灑在我的胸膛上。

紅旗飄飄,軍號響,
劍已出鞘,雷鳴電閃,
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向前進,向前進,中國軍魂!

         2005年秋於華僑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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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杜甫《後出塞五首》之一。
[ii] 《五代史補》。
[iii] 梁啟超《讀陸放翁集》。其詩後記說:“中國詩家無不言從軍苦者,惟放翁則慕為國殤,至老不衰。”
[iv] 東漢·蔡邕《禮樂誌》:“漢樂四品,其四曰短簫鐃歌,軍樂也。黃帝岐伯所作,以建威揚德、風敵勸士也。”
[v] 見《清史稿》誌七十五,樂七。

來源:學說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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