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SAY] 親愛的，你叫我什麽？

親愛的，你叫我什麽？

    戀愛中的人對愛人有各種親昵的稱呼，有的是可愛的小動物，有的是甜甜的小點心。愛情給人靈感，戀愛中的稱呼都很有創意，不過當然，這些稱呼都隻限於戀人之間，要是讓外人聽見，不酸倒了牙才怪！

    隨便說說我個人的體會——我這兒給您備好了堿麵兒，您受不了時就往嘴裏扔一把。除去由我的中英文名字衍生出來的小名兒——那些不算，因為讓老爸老媽和朋友同事叫了二十幾年，早就產生了抗體——不感冒了，剩下來的基本可以歸結為以下三種：

    一、最樸素的——“老婆”。我不反對在結婚前管女朋友叫老婆，我也知道這種現象及其普遍，但是，第一次聽到男朋友這樣叫我時，我左耳一抖、右眼一跳、心頭一驚、腦門一緊，心想我是什麽時候把自己給賣了的。雖說熱戀時“老婆”“老婆”的聽慣了後心裏也甜滋滋的，可我卻從來沒回叫過別人“老公”，從來沒有，不知怎麽著，就是叫不出口。也許是我的思想太閉塞，在這個詞由南方傳到北方隨後風靡一時的那幾年，我已經養成了習慣，隻用“哎”、“你”、“那誰”這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們就會用的曖昧詞匯。而且，有時候人不迷信不行，叫過我老婆的人，嘿嘿，最後都娶了別人當老婆。所以，親愛的，在你決定娶我之前，別叫我老婆，別叫我當真。

    二、最難忘的——“寶貝兒”。“寶貝兒”這個稱呼隻有一個人這樣叫過我，盡管我不知道他這樣叫過幾個人。“寶貝兒”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主宰感，好象在召喚你最疼愛的小小寵物。戀愛中的女人最喜歡男人的這種居高臨下，這種微微的“霸道”，而不會覺得他大男子主義。當別人叫你“寶貝兒”時，你會覺得他比哥哥還遷就你、比爸爸還寵愛你、比最好的朋友還包容你。當你被別人當成“寶貝兒”時，你可以掐他咬他把他的胳膊擰紅咬出牙印兒，他卻好象不知道疼照樣笑眯眯地一把把你拉進懷裏重重地親你；你也可以不高興時就痛快地噘嘴難過時索性大哭，反正他會一如既往地愛你哄你而不會惱你煩你；你還可以在他唬著臉假裝訓斥你的時候跟他嘻皮笑臉地耍賴，因為你知道他永遠不會真的衝你發火最後隻會忍不住“嗬嗬”一笑在你額頭上輕彈一下以示懲戒。被一個人那樣寵過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經曆，無論他後來如何對不起你，等時間洗淨一切，你會發現你對他從來沒有一絲的仇恨和埋怨，隻有說不盡的感激和懷念。為了曾經那一刻被人當成“寶貝兒”的寵愛，我會用我的一生去維護他、祝福他。

    不過，並不是所有男人叫你“寶貝兒”時你都會喜歡。且不說相識沒多久甚至初次見麵的男人要是敢這樣叫我，我沒準兒會大耳刮子扇他，還是就說戀人之間吧。首先，南方人不容易發出“兒”這個卷舌音，強行爆破時有種讓我臉上在笑心裏卻想哭的衝動，所以男朋友如果是南方人，絕對不可以讓他叫你“寶貝兒”，他想叫什麽“囡囡”“妞妞”甚至阿貓阿狗的就讓他隨便叫好了。此外，如果他和我平起平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當然這時的我相信已經性無能了），要是他哪天忽然叫聲“寶貝兒”，我一定會以為他在叫一條狗，而不是我。

    三、與“寶貝兒”恰恰相反，讓我啞口無言一點兒脾氣沒有的——“媽媽”。沒錯兒，就是“媽媽”！您別樂，咱上堿麵兒。其實我肚子壓根兒就沒大過——哦對，除了從前在中國夏天吃西瓜時，一頓一個薄皮沙瓤兒的小打瓜兒。瓜有多大我肚子就能變多大唄——阿基米德洗澡時發現的，我吃瓜時發現的，還順便比他多發現一條質量守恒定律。嗨，說哪兒去了？這回跑題兒跑得還挺科學。我是說，雖然我的肚子基本上沒大過，可如今已經是倆兒子的媽了！從前好象聽說過哪個動物園剛下的小虎崽兒因為虎媽媽不喂奶差點兒餓死，結果找了個狗媽媽喂大的。我覺得我就象是幾年後的那位偉大的狗媽媽，幸福地仰望著我的兩個龐然大物兒子。

    頭一次聽到一個高我兩頭體重快有我兩倍的人奶聲奶氣地叫我“媽媽”——而且是象沒牙老太太那樣癟著嘴，然後帶著鼻音哼出來那種絕對經典的叫法時，我感到喉頭發甜，有點武俠小說裏要噴出一口鮮血的意思。等我生生把那口鮮血咽下去——沒錯，我轉成慢性的了，從此受了內傷。一位真正的母親看著自己長大成人一表人才的兒子，聽著兒子嘴裏象小時候一樣叫一聲“媽媽”，可想而知一定是老淚縱橫、無比欣慰。可是，我是“後”的啊，頂多是個“養母”，就跟那“狗奶媽”差不多。我看著他那籃球一樣大的頭啊，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摸肚子；再看見他年輕的唇邊那性感的胡子茬兒啊，我的肚子就疼起來了。

    “媽”可沒有白叫的。為了人家這一句“媽”，我是忙裏又忙外，掙錢又養家，一手把寶貝兒子拉扯大——他發育期過了，所以隻能橫向發展了。當了人家的“媽媽”，就意味著從今往後“兒子”吃Pizza心兒你就著腐乳吃外麵那圈兒發麵餅；“兒子”周末睡懶覺兒你趁著洗衣房沒人趕緊搶機器洗衣服；去超市采購時須後水買最貴的衛生巾買最便宜的；“兒子”不高興時你三更半夜頂著冷風到處去找那種千層餅似的巧克力脆皮砌起來的也就他媽的法國香草冰激淩（不是罵街，他媽不就是我嗎？）……

    媽媽是偉大的。當我有了這個“寶貝兒”，我越來越感激我的父母。我心裏的禱告變成了“天父求你保守我父母平安健康喜樂長壽，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換”。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再沒其他任何人值得我用生命去交換，我也再沒其他任何東西拿得出手和上帝做交易，我的青春正在一點點地流逝，不在他們身邊而在遙遠的大洋彼岸，不為孝敬他們卻為一個男人做牛做馬。

    直到我的第二個“兒子”出現。有了“第一胎”的經驗我聽到他叫我“mommy”時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順產”。我喜歡笑眯眯地看他撒嬌、看他摺列、看著他淘、看著他皮；我喜歡看他眨巴眨巴眼睛神氣地望著我，向我伸出雙臂說“寶寶need a hug, mommy抱”。從我的“小兒子”身上，我終於感到那樣一種衝動，就是當你發自內心想管一個人叫“寶貝兒”的衝動。他讓我想起從前叫我“寶貝兒”的那個人，不同的是現在我成熟了、堅強了、獨立了，我不僅僅可以做別人的“寶貝兒”，也可以做別人的“媽媽”。而我的“小兒子”，我知道在他的心裏，他是把我這個“mommy”當成了“寶貝兒”一樣來愛的，因為我可以掐他咬他，可以噘嘴可以大哭可以耍賴，而他，永遠不會真的衝我發火。

    親愛的，叫我吧，什麽都好。我是你的寶貝兒，我是你的媽媽，我為你做一切，隻有你——能溫暖我冷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