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8月14日淩晨，八國聯軍向北京城發動總攻。上午11點美軍破東便門，向廣渠門一帶迂回。下午2點，英軍破廣渠門，英美聯軍會合，從東往西推進，迅速占領外城。然後兵分三路，一路攻崇文門，一路攻前門，一路攻宣武門。晚9時，俄軍破東直門，日軍破朝陽門。英美聯軍也分別攻下前三門。
冷貝子爺開始在廣渠門坐鎮指揮抵抗。聽說東便門被破了，就親自騎馬領人去增援東便門。據說冷貝子爺見洋鬼子已經沿著夕照寺街從北往南衝過來，就在馬上脫了上衣，往天上一扔，大喊，洋孫子，我跟你們丫的拚了。冷貝子爺揮刀躍馬衝進洋鬼子堆裏，砍倒了四五個洋鬼子兵，但是最後冷貝子爺的寶馬先中彈，倒了下來，已經50多歲的冷貝子老爺子摔倒在地，被幾個洋兵圍著，舉著快槍給槍斃了。
冷貝子爺死了，但是京城的爺們都敬佩他是英雄。他兒子冷四爺，憑借著冷貝子爺的餘威，繼續罩著宣外聚閑齋大茶館，繼續擔任聚閑齋首席茶客。
聚閑齋茶客裏麵，信奉洋教的，除了呆八爺，都在南堂被燒死了。呆八爺也不是全信，他沒有受洗，隻是隔三差五去聽彌撒。義和拳鬧得最凶的時候，他跑到城外去了。躲過了被燒死這一劫。但是他後來居然被誣告參與了爆炸北堂的行動，第二年懲辦禍首的報複屠殺行動中，可憐的呆八爺在菜市口被宰了。
茶客裏麵還有一個人在動亂中受了傷，頭皮和臉皮被燒沒了一半，這就是校場口胡同三順糧店的高老板。
洋鬼子破了外城之後，義和拳民，就邊抵抗邊向西後撤，出廣安門往西郊方向逃竄。撤退之前，一群義和拳民湧進宣武門外校場口胡同三順糧店，把糧食搬到街上，要放火燒掉，理由是不給洋鬼子留下一粒糧食，餓死他們。
糧店高老板心疼他的糧食，但是他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要是說一個不字，恐怕小命就沒了，於是假裝積極地說，對，燒了，餓死那幫洋孫子。
等把糧食點著了火，這群拳民向西頭的老牆根街撤退。高老板見他們走了，連忙抄起一個麻袋，抽打著燃燒的糧食堆，嘴裏高聲喊著，來人啊，幫忙滅火啊。附近的鄰居衝出來幾個幫助滅火。明火撲滅之後，一臉黢黑，頭發燎光的高老板對鄰居們說，這糧食也不能留給那幫洋孫子吃，街坊們行個好，請把糧食分散到大家夥的家裏，能吃就吃，不能吃就藏起來。將來大家想起來就給我老高幾個錢，想不起來，就當我老高還禮了。鄰居們聽這話有道理，紛紛把糧食搬到自己家裏。這時候，老高才發現自己的臉皮已經燒傷了。
第二天聯軍又占領了內城。第三天，駐紮在宣武門一帶的美軍士兵就趕著驢車，在胡同裏亂竄，砸門找糧食。很多人家藏得不嚴實的糧食，都被搜了出來。等城市秩序安定下來之後，那些老鄰居們見到高老板說，不是我們不願意給您一點錢，那些糧食都被洋鬼子搶走了。高老板隻好苦笑著說，算啦，算啦，幸虧有點糧食讓他們搶，不然那幫洋孫子還不得吃人呀。
高老板嘴上罵洋人，但是心裏還是覺得洋人厲害，再橫的中國人，在洋人麵前也是孫子。所以缺了一半頭發，半個臉是傷疤的高老板，原本不是洋教徒，庚子年之後就加入了洋教。後來，廉價的美國洋麵運到北京，洋人優先讓洋教教友發售，高老板發了一筆財，把以前的損失彌補了回來。從此高老板更是迷信洋人，什麽都是洋的好。還給兒子起了一個洋名字叫高約翰。
空閑的時候，高老板喜歡到聚閑齋大茶館去聊天，發表他的高見。他的強國理論是小日本學西洋，由弱變強。中國要變強，也要虛下心來學西洋。但是大家問，到底學西洋什麽呢，高老板就講不出來多少道道了。
1911年留美預備學校清華學堂開張，高老板支持兒子高約翰去報考，上了清華，1918年高約翰從清華畢業，赴美留學，進入明尼蘇達大學，主修社會學，立誌解答老爹提出的那個問題，中國究竟應該學習西洋什麽東西。
1923年，高約翰懷裏揣著社會學博士從美國回來，進入北洋民國政府內政部工作。老爹問他，咱們中國到底要學習西洋什麽呢？高約翰說，爹，這個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吧，西洋人老百姓是大爺，政府是孫子。孫子要為大爺服務。如果大爺不滿意，就會換一個孫子來服務。
高老板一聽，嚇了一跳，說，那怎麽行？政府當孫子，那怎麽管教老百姓呢？不行，非亂套不可。不行。
高約翰拍著老爹的肩膀說，爹，您別著急，回頭有空我一點一點給您說。[2006-8-16]
回到總目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