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機場紀事

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正坐在夏威夷國際機場的候機樓門口，時間是淩晨2點，機場關閉了，要到早上5點才開，我從昨天早上8點從波士頓出發，加上機場等候的時間和6小時時差，剛好是飛行了24小時，剛剛到達空無一人的機場。今晚並沒有訂旅館，就算訂了也犯不上去，因為明早還要趕去Kauai島的飛機。累嗎？好象是有一點，沮喪？一點也不。重要的是，我已經到達夏威夷了，明天，(不，今天) ，又是新的一天，我要在Kauai花園之島潛水，曬太陽。現在麽，何妨就在這熱帶的星月夜下，寫寫旅途中的意外和麻煩？“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這麽新鮮的空氣，這麽安靜的明月清風，還能吹不去適才的一點點鬱悶麽？

說起來，這次既不是我被耽誤得最長的一次飛行，也不是最尷尬的一次，隻是最麻煩的一次。原本，從明尼阿波利斯出發的班機會在昨天下午5點抵達夏威夷，然後7點鍾從夏威夷機場轉機去Kauai島，晚上應該住在Kauai。機票，租車和旅館4個月前已經訂好--出門旅遊，我是一向信奉“早起的鳥有食吃” 的諺語，至少，是有便宜的食吃。

結果明尼機場的西北航空班機一誤再誤，預定下午2點起飛，先是推到2點半，然後推到3點，最後真正起飛的時候，是夜裏11點。推到3點起飛的時候，我就知道不行：2點半了，還沒看見飛機開到登機門，加上清理飛機和加水加油的時間，絕對3點不可能起飛。那麽從夏威夷去Kauai的行程，必須重新安排，不能指望航班在空中能補回一個來小時。於是立即在機場打電話給夏威夷，改Kauai的航班，旅館和租車時間，向後順沿一天。協調了一個小時，付出一部分Penalty的錢以後，總算搞定了。擦擦汗，回到登機口一看，果然改到5點起飛了。這會兒我不在意，還為自己當機立斷而有點得意呢：我有12個小時可以等得起。可是且慢：今天晚上到了夏威夷住在哪裏？是否現在就打電話找旅館？我決定等等再說：這是個比較難的決定，如果現在的航班能在5點起飛，到夏威夷是晚上8點，今晚肯定要找旅館。但是5點甚至6點能起飛嗎？

我決定先去問問飛機是什麽性質的延誤。一問之下，一身冷汗：這不是常見的上一個航班延誤那種普通誤點，飛機臨時發現“引擎出了點小毛病” ，西北航空的工程師正在給我們的飛機換引擎。我的天。這種情況我以前也遇到過，一般是兩個解決辦法：要麽換一架飛機，要麽等這個引擎換好。換飛機的事情，我1999年回國在底特律轉機的時候，也是西北航空，遇到過，當時隻是耽誤了1個半小時而已。現在3個小時了還沒有影子，很可能臨時沒有可換的飛機(疑惑，美國第4大航空公司，明尼又是西北的3大基地之一，換不出飛機？) 。如果要等換引擎，那換上了還要測試，絕不是2，3個小時能搞定的。更妙的是，我們這些乘客都變成了新換引擎的試飛員，這飛機萬一半途再出點問題，那可是在太平洋中間。。。嗯，理論上麽，水麵迫降比陸地迫降，安全係數高一些，不過我的腦海裏，已經在估量深夜迫降在黑漆漆的太平洋上，乘客無一傷亡，然後，救生筏的燈光引來附近大群鯊魚。。。這個前景，似乎也不大美妙啊。今晚上的旅館，還是不訂了吧，這麽晚訂旅館，萬一還是趕不上，是不能退款的，這夏威夷的旅館，如果不是提前訂，可是至少1百多一晚呢。

等等，給我一分鍾，先讓我佩服一下自己今天“明見萬裏，算無遺策” 。好，佩服完畢。

事實證明我的臨機處置無比正確：飛機一直修到晚上10點，還是覺得不夠安全，這時從別的機場飛進一架體積夠大的飛機，臨時替換了這架飛機，我們起飛是夜裏11點，加上5個小時時差，安全到達夏威夷是當地時間淩晨2點，夜裏在飛機上睡足7個小時，旅館幸虧沒訂，這麽晚也犯不上去了，而今天白天飛Kauai的航班，時間則綽綽有餘。夏威夷的氣候非常好，晚上室外26攝氏度，涼風習習，我就坐在機場門口一邊寫這篇文章，一邊等候天亮。

這一路印象最深的，還是大家的忍耐力和樂觀情緒。我不知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國內，旅客的反映如何。反正這一飛機兩三百人，倒是沒有情緒失控，跟航空公司職員吵架的情況。沮喪當然有，絕大多數人去夏威夷都是渡假，肯定都有這樣那樣的銜接問題，至少有很多人會誤掉下一個航班或者一晚旅館，又拿不回錢來。見不到人抱怨不停或者高聲喧嘩，最多就是不停地有人去登機口櫃台問職員最新消息吧，問得多了，職員也煩，畢竟航空公司的錯也不是他們的錯，最後三個小時，登機口幹脆沒有人了。等待8個小時也許不太難，難的是你不知道會等多長時間，還不敢離開登機口附近。大家最多的反映，一是自嘲，二是聊天，三是抱著筆記本電腦自娛自樂，實在沒意思了，就在長椅上睡覺。很多人都說，航空公司小姐受夠我們問題的程度，大概跟我們受夠了航空公司的程度一樣吧。這種情況下，陌生旅客之間很容易交談，看到哪位PPMM，就上去攀談幾句吧，肯定不會吃閉門羹的，聊得最多的，當然是夏威夷的旅行安排，我看到兩三撥人在機場認識以後，決定搭伴同遊的。後來廣播通知終於可以登機的時候，這兩百多旅客居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和掌聲，後來飛機起飛和降落的時候，大家也在鼓掌。肯定不是讚揚航空公司了，這是給自己打氣鼓勁呢。畢竟，大家都是出來玩的，沒必要自己把自己弄得垂頭喪氣。同機這批旅客的素質，真的很不錯，很可愛呢。

說起來在我個人的出行經驗中，這不是耽誤得時間最長的一次。最長的一次是2000年初從國內回學校，北京到費城，整整用去3天時間：北京起飛的時候，西北航空的飛機機械故障，推遲整整一天。等飛到底特律轉機，整個美東暴風雪肆虐，機場完全關閉，又在底特律等了1天半。那次恰恰是最攸哉遊哉的一次，沒有下一站銜接的問題，單身一人回學校也沒人在那邊等我，最妙的是，旅程中的兩晚旅館，出租車，三餐，全都有西北航空出錢包了，不用自己掏一分錢，還能中途遊覽底特律，塞翁失馬，安知非福？這樣的好事，你到哪裏找去？

再說起這些年來旅程上最尷尬的一次麽？我在以前“加勒比海遊輪” 的小文中提到過，那是在南開讀書的時候，有一年暑假一個人出去旅遊，坐江輪從重慶順流而下到南京，中間遊三峽登黃山。那個時候坐的當然不是豪華遊輪，而江輪上用的熱水據說好像都是輪機艙冷卻機器的循環水，所以一停碼頭就沒有水了。可是當時我不知道啊，有一次看到公共浴室好不容易空下來(其實大概是人家都知道要靠碼頭沒水了)，就去洗澡，結果船停了，沒水了。本來也沒什麽，擦幹出來就好。可巧的是剛剛打過肥皂，一身的肥皂泡就連想擦幹穿上衣服出來都不可能。那還是個大熱天，船停一站的時間，比火車停一站的時間可長得多了。那個桑拿，蒸得真透，就是後來船啟航，總算洗好了出來的時候，大白天，我好象看見星星了。


俗話說，“上得山多終遇虎“，出門玩得太頻繁，有些不如意事情免不了。

鬱悶麽？當時的確鬱悶，尤其是你以後兩天的計劃全盤打亂，還不得不為沒有入住的旅館付錢的時候；或者是到了淩晨3點又冷又餓還沒有找到地方歇腳的時候。

以後少出門麽？決不會少一次。旅遊不隻是為了“到此一遊” ，甚至也不隻是為了增廣見識。要舒服還不如在家呆著，要長見識，網上有的是“虛擬旅行”。其實，風景就在路上，就在和你偶遇交談的路人，就在一路上的磕磕絆絆。其實，風景就是那麽一種曆程，一個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