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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越來越中國了?

(2005-03-03 20:34:41) 下一個

 

我怎麽越來越中國了?

 

悅林

 

我一直以為自己沒有根、很崇洋媚外、而且沒有曆史感。大學裏隻讀歐美文學,開口閉口海明威、奧尼爾。留學美國如魚得水,覺得自己與周圍沒有什麽文化衝突。

 

我驅車路過聖塔芭芭拉海濱,為一路的美景盛境所陶醉,就會感歎,“死在這兒都不遺憾了,何必落葉歸根呢!”

 

我可以連續幾周不碰白米飯,不吃中國菜,出門一路吃西餐,我的胃也不會造反。有五六年之久,我不知中國春節是幾月幾日,不知年飯是什麽味道。那幾年中,手邊沒有中文讀物,華爾街日報和本地英文報是我每天的必修課。以前倒背如流的詩詞歌賦一概還給老師,忘得精光。英文沒學得怎樣,卻把中國話講得語無倫次,會說出“長江前浪推後浪”之類的話。

 

突然,就在最近,我覺得自己變了,變得越來越中國了,從“葉落何必歸根”變到“葉子未落就想歸根了”。

 

就在今宵,我找到一份中國掛曆,確認此時中國大陸正在過元宵節。我拿出冰箱裏一包紫米小湯圓,燒水煮了,還抓了一小撮桂花放在湯裏,讓女兒美美地吃上一碗滑嫩清香的思念牌小湯圓,女兒把給老爸的小碗裏的湯圓也勺過來給自己吃了。在調羹與小碗的清脆碰觸之間,我給女兒講中國人元宵節猜燈謎、張燈結彩、花市鬧元宵等傳統。

 

去年四月,我在多倫多中國城逛街,看到雜貨舗有賣桂花,如獲至寶,買下兩包桂花帶回來,倒在玻璃瓶裏存起來。其實我根本不懂怎麽使用桂花,隻記得小時候吃的桂花年糕,香甜細膩,唇齒留香。尋思著,放一點桂花在綠茶中應該不錯的。

 

國慶時去了杭州,才知道西湖有了桂花節,每年九、十月,上百萬人來到滿覺隴賞桂品茶,滿隴滿山的桂花飄香,襯以龍井茶的熱氣,一壺茶、幾杯盞、三五朋友圍著石桌打撲克,那意境、那氣氛才叫神仙過的日子!杭州人的閑適和悠然自得讓我羨慕不已。

 

人的生活原來可以這樣過的!何必總是“匆匆過客”?

 

不知是受美國回歸自然思潮的影響還是骨子裏的“中國根”開始發酵?或者是兩者兼有。

 

回歸自然、崇尚自然其實一直是我的內在傾向。大學時代就熱衷淘淵明、海明威,來美後又從事天然植物藥的研究。我發現自己一直沒離開過一個無形的軌道:貼近自然,吸吮大自然的精華。

 

如果把自己比喻做一種植物的葉子,我要趁葉子還依附在樹枝、還有根須不斷地提供養分時,保持葉綠枝茂。葉歸何處並不重要,葉子一經落地,已經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任憑秋風掃落葉才是不爭的事實。中國話“葉落歸根”不過是個比喻而已,我當年的“落葉何必歸根”的感歎,  改為如今的歸根何必等到葉落也是在蹩腳的比喻上再做延伸罷了。

 

公司雇聘的猶太裔業務員屬於嬰兒潮的一代典型,在搖滾樂的紛圍中成長,年輕時與大部分高中生一樣,吸過大麻,流起長發,沉迷於音樂與狂歡。年屆不惑的他,開始吃素,追循自然。兩年前,他在遊泳池邊不慎摔倒,扭傷了股骨,痛得不能行走。但他拒絕服用止痛藥及其他西藥,一直在嚐試各類天然療法。讓我給他推薦針灸治療師,吃天然藥草。

 

感冒了,我學會了喝薑湯。還在雜貨店買了瓦製藥罐。有個小病小痛,就去找中醫師開方子,回家熬湯藥喝。天氣變冷,腰椎老損,就想到去拔火罐,紮針推拿。公司的經理頭一痛就喜歡吃泰樂諾,我勸她戒了,告訴她西藥有副作用,最好別吃,建議她去看中醫。女兒哪兒不舒服了,就找霍香正氣丸給她。其實來美前在大陸生活時,我不記得自己喝過什麽中藥,也從來沒有試過針灸。現在卻在為美國的另類自然療法(Natural Alternatives)新風潮推波助瀾,樂此不疲。

 

我從上周開始讓辦公室所有員工跟我一起,在午餐前做十五分鍾的工間操,這套工間操是我自己結合一些簡單的瑜伽動作和小時候學的眼保健操而形成的綜合物。小學時代,乘老師不在,做眼保健操時會偷懶,不好好做每一個動作。現在若是也有人象老師那麽盯著、督促著該有多好啊。

 

微軟推出XP以後,將中文與視窗融合在一起,我開始用拚音敲打中文字。盡管打得很慢、很笨,但我有些迷戀視窗中的文字。我檢回了失落多年的對中文的膜拜。來不及講究辭藻和修飾,我迫不及待,我急匆匆將敲打出來的文字給遺失多年的朋友發信,發文章。我並沒有意識到我居然有很多語法錯誤,我的朋友說我連中文的副詞都不會用了。

 

我以前給德國的朋友寫電郵是用英文的,她說你再用英文,我就用德文回複你了。我慌了,有些招架不住,他們的英文有一定的基礎,可是我的德文除了“dunk”(謝謝)以外就兩眼一抹黑了。自覺有些慚愧,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會英文呢。我改用中文後,我才發現我可以將散居在世界各個角落的朋友找回來,還可以通過文字形式與他們保持息息相通。

 

一種文明通過語言和文字將人類維係在一起,人類文明是由幾大語係來劃分 的。我們的母語是中文,就從根本上把我們歸類到中國人裏頭了。文字的魔力遠超過我們的認識水準。

 

人們常說的“根”是什麽?是小時候吃過的一碗餛飩的味道,一塊桂花年糕的甜膩?還是外婆說過的一句話,和小巷子裏的一張標語牌?這些點點滴滴深深烙在我們的潛意識中,抹不去,揮不掉。更不用說那粘著力極強的文字,將你全身心包圍著、用各種文化的形式把你滲透,讓你不能自拔。不管你漂零到哪個國家,渡過多少個春華秋實。

 

我自覺自願地沉迷在很中國的氛圍中。(3/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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