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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翻譯人生 -- 兼談“譯外功”by 宋德利

(2008-06-08 10:20:41) 下一個

我的翻譯人生 -- 兼談“譯外功”

前言

翻譯人生,我敢以此為題,大概有兩個原因。其一,1968年大學畢業,經過2年接受解放軍再教育,1970年正式分配工作入伍,由接受再教育者搖身一變,成為再教育者。從那時開始步入翻譯界,至今已經有38個年頭了,人生能有幾個38年?在如此之久的一段時間裏一直從事翻譯,說翻譯人生恐怕不為過。第二,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即便將來瀕臨苟延殘喘的境地,恐怕也都要喘在翻譯上。

日前我與一語湖邊的通信發表之後,獲得網友熱情的鼓勵。那裏說的磨刀與砍柴的關係問題,其實來源於我從前的一篇談“譯外之功”的發言稿。這篇發言稿去年已經敲到電腦裏,既然大家喜歡看,我不如趁熱打鐵,把這篇發言稿發出來和大家共同分享。全篇三部分,由於篇幅太長,因此隻是選擇核心的第一部分。其中的內容絕大部分都是原汁原味,隻是個別地方為了說明問題,適當添加了來美國後的一些情況。需要說明的一點是,裏麵提到的許多事情都是與伊拉克相關,那是因為1981年至1983年隨同鐵道部到伊拉克擔任勞務工程翻譯,得空開始翻譯英文小說。又因為是10多年前寫的,用現在的眼光看,恐怕其中存在一些幼稚可笑,甚至不妥之處。說得若有幾分道理,僅供參考,說得若沒有道理,請批評指正。


“譯外功”隨談

宋德利


引言

翻譯不僅是一件艱辛複雜的工作,而且也是一件功過難評,甘苦自知的苦差事。要做好翻譯,不僅需要過硬的“譯內功”,而且還需要過硬的“譯外功”。所謂“譯內功”,無非是指外語水平和翻譯技巧之類。這是一般人都知道,而且非常重視的。至於翻譯所必需的諸般譯外之功,則常為一般人所忽視,甚至包括譯者本身,乃至某些為人師者。所謂“譯外功”,就我個人的切身體會而言,有三點尤為重要,而且缺一不可。

一.心理素質不容忽視

翻譯不僅可以成為一個人的終生職業,如果有更高層次的追求,甚至可以成為一個人終生追求的事業。果真如此,就要求這個人首先具備一些基本的心理素質。我從自己三十七年的翻譯實踐中,其中包括二十五年的文學翻譯實踐中體會到,這種心理素質包含很多方麵,現就我認為重要的一些方麵簡單地談一下自己的認識。

1. 堅定信念

我的信念是:別人行我也行,別人不行我也行。我的座右銘是:能他人之不能,做他人之不做。具體到翻譯方麵,就是別人能譯我也能譯。以前我隻是看別人譯的書,現在我要讓別人看我譯的書。別人譯的書能擺到書店裏賣,我也一定能讓自己譯的書擺到書店裏賣!經過艱苦努力,我的信念變成了現實。我譯的書不光在自己的出生地天津市各大書店裏堂而皇之地擺在書架上,而且大搖大擺地走向大江南北。

2. 明確目標

我的目標是二十多年前定下的。最低目標是五十歲前出版文學譯著十部;最高目標是成為翻譯家。目標都有最低和最高兩種。最低目標是現實性的,有時往往帶有保守色彩。最高目標是超現實性的,有時往往帶有浪漫色彩。所以前者一般是可行的,後者有時可行,有時則不可行,也就是說可能實現,也可能實現不了。因為最高目標終生達不到的情況是常有的,但它畢竟在自己的事業中起到過激勵作用。就我的最低目標來看,基本上實現了。在五十三歲那年,出版長篇文學譯著四部,中篇兩部。由於當時還沒有版權問題,也沒有考慮出版文學譯著在市場等諸方麵會擔什麽風險, 因此當時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味,自己所定的最低目標顯然也過於樂觀,所以沒有實現出版十本長篇文學譯著的目標。不過我及時開辟了新領域,先後出版商業英語辭書及係列叢書共九冊。最高目標依然不變,是繼續努力,爭取成為一名翻譯家。

3. 強烈欲望

翻譯欲就是成就欲在翻譯方麵的具體表現。一個譯者沒有成就欲就沒有奮鬥目標,就會大事不敢做,小事不願做。在翻譯方麵就會大部頭不敢譯,小部頭不願譯。八十年代中期,我的翻譯欲越來越強,可以說是已經達到了高潮時期。那些年裏,我一直馬不停蹄地譯。幾乎每天都沒有停過筆。由於著了迷,我就把這種苦差事變成了享受。不管什麽煩惱,拿起譯筆就都立即煙消雲散。我認為,什麽事一到著迷的程度,大概就要出成效了。翻譯欲有時會因主客觀原因而趨於冷淡,這時就應該趕緊想辦法自我激發。千萬不能任其淡化,否則就達不到高潮,如若聽之任之,就不會有所成就。我的做法很簡單,比如經常到書店去,看看自己的譯著擺在書架上賣,或編輯一些豆腐塊文章投到報刊上發表。這些方法雖然簡單,甚至有些可笑,但有時還的確十分靈驗。想想我在翻譯方麵的每一點成績,都是在翻譯欲處於高潮時期取得的。

4. 敢字當頭

敢字當頭是成功的先決條件。我在譯書方麵的膽子確實不小。當初我一上來就認準長篇,無論多難的書,多厚的書,隻要認為可譯,拿起來就敢譯。敢字當頭,書的難度似乎減少了,篇幅也似乎變短了,掂一掂書的重量也似乎減輕了。美國作家詹姆斯。米切納的《夏威夷》一書,一千三百多頁,足足有一寸厚,堪稱鴻篇巨著,而且內容豐富多彩,長句難句比比皆是。但我選中後,敢字當頭,毫不遲疑,日以繼夜地譯。當時我正常駐伊拉克,在摩蘇爾郊外的底格裏斯河水壩工地擔任勞務翻譯。我冒著盛夏酷暑的高溫,犧牲一切娛樂活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整整用了五個月的時間才譯完。從那之後,我就像長了力氣,拿起二三十萬字的長篇毫無為難情緒,甚至還覺得篇幅不夠長,譯起來不過癮,大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意味。

5. 幹字當先

我們人類總是在讚賞、追求和修煉謙虛的美德,但這種美德有時會給我們帶來無限的遺憾,甚至追悔莫及。因為過份謙虛往往帶有保守性,從而會使一個人低估自己的能力,成為前進的絆腳石,成為不敢做事的借口或擋箭牌。一個剛出校門的人,總是謙虛地認為自己先需要提高一段時間,不是幹字當先,想幹又不敢幹,結果眼睜睜地喪失了成功的機會。我的指導思想是幹字當先,邊幹邊提高,這就為我贏得了不少時間和機會。我在國內共譯長篇十七部,中篇五部,短篇不下百篇。
從1997年到美國來之後,我又翻譯了四部長篇(英譯漢),此外,我還搞了兩部漢譯英,一本是《聊齋誌異》經典名段20篇選譯,一本是《西遊記》縮譯。當然翻譯是一回事,出版則是另一回事。我雖然翻譯了這麽多,但真正出版的卻不多。不過我明白:一分耕耘不見得會有一分收獲,種瓜不見得能得瓜。因為出版書籍不是由譯者一人決定。譯得多,出版少,並沒有影響我的情緒。我經常用大科學家居裏夫人的事跡鞭策自己,我總覺得我的文學翻譯和她的科學實驗有幾分相似。她千辛萬苦,從巨量瀝青中才提煉出那麽一點鈾。可是,如果她不是幹字當先,又怎能成為科學家呢?多少年來,居裏夫人沙裏淘金的幹勁一直在激勵我從事文學翻譯。

6. 百折不撓

譯書和出版絕非易事。沒有百折不撓的精神休想成功。我出版的每一部書後麵都有一段苦不堪言的故事。其中不隻有出版後的喜悅,更多的則是等待時的焦慮,退稿時的沮喪,丟稿時的憤懣。缺乏百折不撓的精神就經不起這種種痛苦的煎熬。我的《愛之荒漠》一書,1982年在伊拉克出爐之後,先後到過山西、陝西、天津、遼寧等地五六家出版社和報刊雜誌社,前後曆時達六年之久,幾經周折,最後才於1988年7月在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1988年是我文學翻譯的豐收之年,一共出版三本書。除了《愛之荒漠》之外,《野性》於同年3月在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新歡夢》於同年5月在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這三本書是每隔一個月出版一本,給我帶來無限的驚喜和巨大的安慰。

7. 持之以恒

我從1984年開始譯《黑蘭花》一書。全書大約二十五萬字。這在我譯的書中隻能算是中等長度。如果按當時的一般情況,一兩個月就可以譯完。但由於絕大部分是晚上在家譯,因此直到1988年7月才譯完。前後曆時四個年頭。四年譯一書,在我算是馬拉鬆。不過我堅持一點,就是持之以恒。每天晚上一定要動筆,時間多多譯,時間少少譯。隻要不出差,就不能說沒有時間。事情再多,擠出七分八分鍾是絕對可能的,這就是見縫紮針,持之以恒。我甚至到國外出差,也不忘記翻譯。大部頭不便攜帶,我就複印一部分,連在飛機上也要譯上幾段。
我堅持一個信念,隻要動筆,哪怕一小段,一句話,也是在前進。如不翻譯這一小段或這一句話,就是永遠靜止不動。因此是否堅持翻譯,哪怕是蹣跚牛步,也是一個由靜向動的飛躍。我的確是這樣做的。有時晚上有事或實在太累,就象征性地譯上一小段,甚至一句話,表示自己在持之以恒地前進。

8. 不懼挫折

譯書出書經常受到挫折。按出版界行話,我是自投稿者,說白了就是個體戶,套用時下演藝界一個時尚的詞語“北漂一族”,我算是翻譯界的“北漂”。自己拿著譯稿漂到各處找出版社。對於我這種“譯界北漂”來講,譯書出書是“一仆三主”的難事。一仆,就是譯者。三主,就是作者、讀者和出版者。每一個譯者大都要三者兼顧,竭誠為他們服務,滿足他們的需要,有一主滿足不了,就要受挫折。就我個人的情況和體會,出版者給譯者的挫折最多,也最重。
最令人鬱悶的就是退稿。譯者辛辛苦苦譯了一本書,結果讓出版社一句話就打發了:經研究,不準備采用。即便不馬上宣判“死刑”,要是被打入冷宮,滋味兒更加難受。他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少則一年半載,多則數年之久,急又急不得,氣又氣不得。尤其是向外地投稿,天高地遠,有時泥牛入海無消息,呼天天不應,呼地地不語,弄得好退稿,弄得不好譯稿不知去向。心眼小的人真會急出病的。可是我想得開,無論多麽著急,也能一邊耐心等待,一邊不厭其煩地催。退回稿子算是白撿,丟了隻當練筆。如果經不起這種挫折,你就休想譯書出書。

9. 忍耐孤獨

所謂耐孤獨就是盡量少與外界接觸,就像練氣功入定一樣,隻要提筆翻譯,就孤軍上陣。我能一本接一本地譯書,很大程度要歸功於自己的耐孤獨性。在必要時,我能長期與外界近乎隔絕而自甘寂寞。不過為了事業的孤獨是偉大的孤獨,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沒有孤獨就沒有成功。回憶起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也沒離開對孤獨的忍耐力。我有一個值得自豪的特點,就是過硬的坐功。必要時,我能心不煩,意不亂,長年累月地坐在屋裏譯書。我能從早到晚不停地寫。
記得有一個星期日謄寫《他人之妻》譯稿,從早晨六點一直寫到深夜,一筆一劃,橫平豎直,一絲不苟地寫完一本五十頁的稿紙。再比如後來我出版那十多本商業英語讀物,平均每本都在三十萬字左右,三校稿全由我著者本人獨自承擔。還有一部近三百萬字的大型辭書《漢英新語總匯》,也由我一人承擔至少五次校對的工作。從1994年夏天,一直到1996年,整整三個年頭,除了正常的外貿翻譯本職工作和業餘的文學翻譯之外,我還背負著這麽一個沉重不堪的大包袱,密密麻麻的小字,改不勝改的排印錯誤,如果我不能忍耐孤獨,又怎能長年坐在屋裏去完成呢?說句玩笑話,在耐孤獨方麵我似乎有那麽一點特異功能。
不過,可惜的是,我那部鴻篇巨製《漢英新語總匯》最終由於出版社領導人的更迭而沒有出版,加上我追得不緊,再由於來到美國,身處異域,鞭長莫及,時間一長,整個文稿竟然杳如黃鶴,去向不知!然而還是那句話,我想得開,放得下。丟就丟了吧。算我沒心沒肺,什麽也看得輕,反正沒讓那部辭書累死,能活著就算不錯了!

10.吃苦耐勞

譯書勞動量很大。我譯書從不與他人合作。在那個時期,一部譯稿從確定選題,到拿出成品,至少要經過五道工序。第一道,確定選題。這要從很多書中挑選一本,大海撈一針,這要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來美國後,為了挑選一本中意的書,我經常從紐約市立圖書館一次借三四本,下班回家坐在公共汽車上一目十行地瀏覽挑選。時常是看不上眼,還了再借。選中後,最起碼要粗略讀上一遍。第二道,譯初稿。這又得把全書從頭至尾逐字逐句仔細推敲,落實到文字上。第三道,校對譯稿。這又要從頭至尾看一遍,而且是邊看邊改。第四道,謄寫定稿。這是一道工作量最大,而且極為細致而又枯燥無味的工序。這是送到出版社的成品。第五道,最後檢查。這當然又得看一遍。總之,每一部成品譯稿都要看三遍,寫兩遍。我的這些工作都是手工,其繁重程度是當代敲鍵盤者所難以想象,更是難以體驗到的。試想,即便拿一部二十多萬字的中文書,看三遍抄兩遍,對一般人來講該是多麽難辦的苦差事。更何況是從外文翻譯成中文,費腦筋,查詞典,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實在苦不堪言。

11.拒絕誘惑

一個人要想做成點事情,十分不易。其中一點就是會遇到許多誘惑。有的誘惑是向心力,有的則是離心力。這種離心力式的誘惑極其有害,不抵製就會半途而廢。究其來源,不外乎家庭、社會、環境等。以我自己為例,別人與妻兒老小輕鬆愉快地看電影、逛公園,或在華美的舞廳大跳其舞,而此時此刻的我,卻關在小屋裏,趴在燈下苦我心智,勞我肌膚,這時就會有和家人同享天倫之樂的念頭,誘惑我放下譯筆。
有一件事,我至今難忘。1981年至1983年在伊拉克期間,接觸到不少西方人,他們十分喜歡中國畫。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由於一位熟悉我的翻譯多嘴,他們得知我平時喜歡畫幾筆,於是求我作畫。他們不會白拿他人一針一線,求我作畫都要付錢的。如果我當時不拚命譯書,而是抓緊賣畫,肯定會發一筆小財的。可我還是沒那樣做。即便為他們作畫,也隻是要求用英文小說交換。如果我當時不那樣做,我就帶不回沉甸甸的六部長篇譯稿。說得更現實一點,也許我就不會走上文學翻譯之路,也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12.自我激勵

翻譯和從事其它事業一樣,經常需要自我激勵,才能產生用之不完的勁頭,才能有堅實的精神支柱。我的自我激勵法多是寫座右銘。為了勉勵自己莫因舒適輕鬆的本職工作而浪費自己的才能,我曾在不離手的紙扇花鳥畫上即興題詩兩句:花枝不是久棲處,應向長空展翅飛。1983年4月12日,在伊拉克剛剛走上文學翻譯之路時,在不離手的英漢辭典的扉頁上寫下對聯。橫披是一個字:譯。上下兩聯分別是:朝朝暮暮,舍食舍寢;紛紛紜紜,惟此惟大。多少年來,我那本早已用舊的英漢大辭典伴隨我走過海內外許多地方,而那幾張扉頁也就成了我有感所發之地,扉頁早已用完,我那些各式各樣的雜感,尤其是自我激勵的座右銘便開始侵入辭典正文的橫眉。

13.敢於冒險

譯書要有點冒險精神。有些人想譯書,但又怕出版不了。當初我也有這種顧慮,但很快就用冒險精神克服了。因為當時是在國外,想找人幫忙根本不可能。如果總是怕這怕那,又該怎能去譯書?當時我索性完全靠自己的感覺,靠自己的信心。我覺得我自認為的好書,讀者也會喜歡。譯的時候心裏想的就是能出版。這樣一想,情緒就一直很高,譯了一本又一本。對我來說又有一件需要冒險的事情,就是向外地出版社投稿。在我跑遍天津市有關出版社和報刊雜誌社之後,自然就想麵向外地。後來在一些熱心人的幫助下,就大膽地把譯稿拿到外地,於是就得冒譯稿丟失的險。
丟稿問題非同小可,因為我的譯稿一般都在二十五萬字以上,是我花了許多心血譯出來,然後抄寫下來的。如果丟失,的確是一件非常沮喪的事情。不過還是那句話,怕這怕那,怎能打開局麵?事實證明這種冒險有得也有失。有得,是指我有兩部譯著就是在外地出版的。當然丟稿也時有發生,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除了上麵提到過的三百萬字鴻篇巨製《漢英新語總匯》,我還丟失四部書稿,分別為三萬字、十二萬字、二十五萬字和二十六萬字。其中包括上述二十六萬字的《他人之妻》,居然丟了兩次。為了第二次向外地投稿,而且為趕時間,我就抓緊一切時間重新謄寫。上麵說的一天寫完一本稿紙的就是這部書稿。可惜它的命真不好,第二次投稿依然沒有逃脫泥牛入海無消息的厄運。再投再丟!丟了又怎麽樣?還是我那句口頭禪:心胸開闊點,隻當練筆了。

14.心態不老

在翻譯之前,之中,乃至之後,我時常在考慮是否能出版。翻譯的目的就在於出版,這是每個譯者都無法掩飾的。時至今日,能數上書名的,我總共翻譯了二十一部長篇,可時至今日才出版了四本。二十一比四,這個比例無論如何不算大,想起來也時常感到心煩意亂。麵對這樣冷酷的現實,我時常在問自己,隨著年紀的增長,體力在逐漸減弱,我是否有能力,是否有必要繼續堅持翻譯長篇呢?我是否值得把自己所剩無幾的心血耗幹在這片“十年九不收”的荒田裏?不過情況十分喜人。我的翻譯熱情並沒有因此而減弱,原因就是我常用平和的心態去克服種種心浮氣躁的情緒。
所謂平常心態的具體表現,就是做自己高興的事,隻要高興,就盡情盡興地做。那些“中外文化交流”等宏偉目標和豪言壯語,與我無關,交流不交流,那是客觀上的效果問題,不在我的主觀考慮之列。
正是因為如此,在我年過花甲之後,翻譯長篇的心態依然不老。來到紐約之後,仍舊和年輕時候在國內一樣,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馬不停蹄地翻譯長篇小說。聞雞起舞是我的座右銘,我要把一天中最充沛的精力,最好的腦筋用在我的翻譯上,一直堅持早起之後,上班之前先翻譯。有時一個小時,有時兩個小時,有時甚至三個小時。 這樣做的效果,我一直感到自己的翻譯心態從未變老,似乎在保持一種孩童心態。這也是我能翻譯出這麽多長篇的秘密所在。
這樣說,是否與自己年輕時候為自己定下的最低目標和最高目標相矛盾呢?我不認為矛盾。我覺得,隻有以平和的心態做事才不浮躁張揚,宏圖大誌如果沒有平和的心態作為基礎,那就是空圖大誌,徒有虛名,鮮有成效,最終一事無成。 隻有在確立宏圖大誌之後,始終保持平和的心態,才能有毅力有決心窮畢生之精力,經年累月持之以恒,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做事。也隻有如此,才能在日積月累之後慢慢顯出成效,最終實現自己年輕時確立的宏圖大誌。

15.自知之明

最後談談自知之明。套用一個英語成語:last but not least,放置最後,並非不重要。中國人出席什麽場合,常會轉文說“叨陪末座”。其實這隻是自謙,坐在最後並不意味著無足輕重。我把自知之明放到最後說,也並非可以輕視或漠視。我在上麵說了那麽多條,似乎是在強調孤軍奮戰,一味蠻幹。聽起來傻呼呼的,酷似自戀狂。其實我才沒那麽傻呢?我在文學翻譯的康莊大道上鼓足幹勁,揚鞭策馬的同時,並沒有衝昏頭腦。我深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無畏精神,絕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同義語和替代詞。我深知文學翻譯的巨大難度,一旦提起譯筆,那絕不是開玩笑。我更深知自己學識的淺薄,因此必須在埋頭苦幹的同時,千方百計尋求他人的幫助,尤其迫切需要譯界名人前輩及時指點迷津,以防誤入歧途。
1983年是我在伊拉克工作的第二年。那年春天,我開始思考找哪一位譯界行家請教。思來想去,我一下子想到了著名翻譯家李霽野先生。為什麽會想到他?因為我在南開大學外文係上學的時候,他是我們的係主任。不過我們從來也沒有過任何來往。再說經過文革之後,情況早已變化,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住。不過我沒聽說他已經離開南開大學。琢磨了好幾天,後來我一狠心,就往南開大學給他寫了封信,主要是請教直譯和意譯的問題。寫信的日期現在早已忘記,不過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寫信的日期是1983年6月29日。

我真是喜出望外,這封千裏迢迢的天外來鴻,簡直是無價之寶。別的不說,光說在翻譯界,李霽野先生就是一位重於泰山的巨擘,我乃一介輕如鴻毛的小卒。我們之間無論從哪方麵講,都存在天淵之別。能收到他的親筆信,我的激動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時至今日,我一直把這封信放在身邊。李先生在信中寫了他的翻譯觀點:
“我主張直譯,隻要中文能合規範,看得懂,要盡量保存原文語言風格特色。這點難做好,但要努力。譯文晦澀難讀,不能算直譯,隻是死譯。好的直譯能本身成為好文章,與意譯並無矛盾,改動太多的所謂意譯,與硬譯同樣不可取。形容詞過多是一困難,可以用簡練的中文達意,不一定逐個照搬。句子太複雜太長,可以適當化為簡短。接聯詞太多,有時在中文無必要,可略。”
1983年8月13日我的合同期滿回國。我立即拜訪了老先生。從那時開始,我們保持了密切的來往,有時忙得無法見麵,李先生就給我寫信。對我提出的問題和要求都是盡力滿足。我現在一直保存著他給我寫的六封彌足珍貴的親筆信。對我的翻譯起到很大作用。
除了向名師求教,我還經常向身邊的普通人請教。這是因為我時常想起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把詩念給普通老太太的故事。比如我在伊拉克翻譯《夏威夷》一書時,就把關於中國人的故事講給身邊的中國勞務工人聽,他們聽了很受感動。他們很喜歡我這樣做。不僅坦率地提意見,還幫助我謄寫譯稿。令我無限感激。《愛之荒漠》一書的譯稿中,有大約三分之二就是由身邊兩位書法漂亮的勞務工人幫助謄寫到稿紙上的。一位是貴州的逯黔光,一位是山西的小張。有些書法太差的人,為留個紀念,也爭著替我謄寫。不過因為字不好看,不好意思多寫,隻寫上幾行。記得還有一位叫法迪的伊拉克小夥,也靦腆地學著寫上幾個字。這些有趣的故事使我終生難忘。
 
 
06-07-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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