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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農的悲慘生活

(2014-10-05 12:30:35) 下一個
     我寫了我們那裏農村五類分子的情況,有一些人,特別是一些想當然的人,不了解農村情況的人不滿意,因為五類分子的生活沒有按照他們的想象那樣,是悲慘無比,慘不忍睹的。那我就寫寫我們生產隊的那個富農家的悲慘生活吧。當然,現在想想,他們過的是挺慘的。
     我們村裏一共有三戶富農,在另外一個生產隊裏的富農,家裏沒有什麽悲慘故事,隻有好故事,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家是富農,隻是改開後,那一家的主人因為落實政策,到學校當老師的時候才知道的。
     我們生產隊裏的富農哥哥家好像經濟條件比較好,改開前過的挺好,改開後過的更好。改開後,因為他的孫女小學畢業後到北京當保姆(我們大隊的初中改開後改為了小學),找了一個很好的主人,大概是美國的一個大飯店在北京的總經理(女的)。他的孫女踏實肯幹,勤勞善良,贏得了那個總經理的信任,總經理在小孩上學後,安排這個保姆進了飯店,當了一個部門主管;後來她把她弟弟也帶到飯店,當了廚師,好像他們家掙了不少錢。我工作後他們的父親問我工資多少,我告訴他了以後,他說才那麽一點啊。大概在2000年前後,他們家還買了一個轎車,那在農村是罕見的,即使那個承包麵粉廠的人不知道有沒有轎車。
     那個富農弟弟家過的就很慘了。他弟弟長的雖然很魁梧,但是太太不太好看,好像還有點殘疾,就是走路的時候頭有點歪,但是幹活還是挺好的。這個弟弟不知道是因為對婚姻不滿意還是別的原因,有點好吃懶做;大概在50多歲的時候癌症去世了。農村出殯時親戚一般是送花圈或買點燒紙,往墳地裏送花圈的一般是小孩子,主人家要給小孩子錢的。一般人家是給3分,他們家給5分,我為了掙這5分錢,那天沒有去上課。如果說有歧視,大概這也應該算一個吧。
     他的大兒子大概是比較機靈的一個小夥子,個子不高,大家都叫他大個,本名挺文雅的,大家都不再叫了。我問別人為什麽叫他大個,別人說就是因為他個子不大,大家才叫他大個,大概希望他真的能夠長成大個。他在我們同一個生產隊談了一個女朋友(這個女朋友家裏是貧農,她們家在改開後的經曆更加不幸,是我見到過最悲慘的家庭,有時間我準備寫出來)。問題是可能他們發生了關係,而且這個姑娘已經定婚了。於是就把大個抓到了大隊。我有一次聽到這個女朋友的媽媽(人特別老實,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對大隊治安主任說,你看這怎麽辦呢?治安主任說,你為什麽不打他幾個耳光,出出氣?這個女朋友的媽媽說:你們大隊幹部不是不讓打嗎?治安主任說:按照政策是不能打,你要打我們也肯定要製止,但是我們不可能老是看著你啊。後來大個放出來以後,大概覺得在農村沒臉呆下去了,就跑出去了。
     他一跑出去,問題就來了。因為那時候農村人不能隨便流動的,他出去之後,他沒有工分糧,他的基本口糧應該也是扣掉的。生產隊不給他家分,他家裏就不同意。到底是給還是不給,成了他家和生產隊的矛盾。大概大隊也不同意給他家分,正好我們那裏有一個住隊幹部,X部長,大概是縣裏的武裝部長還是付部長,在我們那裏也就是一個星期左右。有一天大個的弟弟就對我們生產隊長說,他問過了X部長,應該給他家分。生產隊長說可以,那我再問問X部長再分。結果生產隊長去問X部長的時候,X部長說根本沒有人問過他這件事。那就是大個的弟弟是謊報情況。到了晚上,生產隊的五大員就開會(不是群眾大會),對大個的弟弟進行批鬥。大個的弟弟承認了謊報,據說他被扒拉了好幾下,就是搬著他的頭,推來推去,但絕對不是毆打。
     但是他們家仍然希望生產隊給他補分口糧,就想別的辦法。有一天中午放學回家,離很遠就聽到他的母親坐在院裏大哭。過去一看,隻見她母親手裏拿著一個電報,哭著說:大個你死的好慘。原來電報說大個死在了外麵。要知道那時候電報是真實情況的證明。生產隊的幹部根本不相信,因為電報沒有寫具體的單位地址。生產隊向大隊反映了之後,還要求大隊查到他的地址,把他抓回來。但沒有地址,最多有發報道郵局地址,根本沒法查,而且這也不是什麽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母親有一次用生產隊的粉碎機磨玉米麵,結果裏麵有一個鐵釘,把粉碎機打掉了好幾個齒。那天正好是隊長開機器,隊長說他剛一聽到聲音不對,就趕快關機,要不然損失更大。他母親一口咬定說是無意的,不知道裏麵有鐵釘。大家也沒有辦法處理。但肯定沒有批鬥。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現在想想,她肯定是故意的,因為糧食在去粉碎前,要清理的幹幹淨淨,要用簸萁把所有的髒東西都去掉,粉碎後用羅篩篩就可以吃了。有髒東西一般不會去粉碎的,那麽大的鐵釘,肯定能發現,而且農村鐵釘也不是到處都有。
     改開後,大個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老婆,但不會說我們那裏的話,我們說話她也聽不懂,不過現在好了,她說話和我們幾乎一模一樣了。還帶了個兒子,長的挺好看的。後來才知道,這個兒子是別人的,大個帶回來的老婆,也沒有和前夫離婚。大個回來後有地,他老婆和兒子沒有地分,因為他們沒有戶口。但大個可能掙了些錢,回來後,就自己蓋了房子,和他們母親分開了。
      他的第二弟弟,長的不好看,一直找不到老婆。改開後也是這樣,有一年暑假回去,聽說他買了個老婆。原來他的姐姐或是姑姑的村裏,有個人販子從西安拐騙了個小姑娘,長的很好看,是大學生還是做生意的不知道,要6千塊錢。他去看了之後,覺得很滿意,就討價還價到5500元,當時他們家還沒有這麽多,又從他的親戚家借了一千多,把姑娘買回來了。但是這個姑娘堅決不願意,誰去和她說,她就說求求你們,把我放了,我回去後一定還你們錢。那個小夥子非得和她成親,一直僵持著。我當時很想去勸勸那個小夥子,讓他把那個姑娘放了,因為那是違法的。但是鄰居說,把姑娘放了,幾千塊錢怎麽辦?誰來出?我在那個小夥子家門前的路上走了幾個來回,最後也沒有去勸。不過後來可能那個姑娘實在不願意,大概一個星期左右,他們也隻好給放了。最後他還是光棍一個。改開後,我們村有4-5個從人販子手裏買媳婦的。還有一個年齡大了,沒有買媳婦,買了個兒子,當時大概3-5歲,長的 很漂亮,手腳特別麻利,印象很深刻。
     他的最小的弟弟因為長得挺好的,很快就成家了,他的太太也是挺好的,長的好,口才也好。結婚後,也和他母親分開單過了。最後就剩他母親和老二一起過。
     以上就是那個富農家的悲慘經曆,不過即使是貧農,如果有以上的主動行為,也會有同樣的經曆。
     農村人的事情千頭萬緒,耕種收割,婚喪嫁娶,衣食住行,鄰裏糾紛,宅基地糾紛,家庭糾紛,男女關係,開辦工廠,事情多的是;而且農村人幾乎不流動,幾輩子都住在一起,誰也不會無緣無故製造一個仇人,去欺負或歧視那些出身不好的人。所以說在農村人際關係和出身沒有直接關係。 特別是那些出身不好的人都知書達理,也很聰明,他們也不會沒事惹事的。
     至於招工,好像我們村大概剛解放的時候有幾個,後來再也沒有過。一共大概有5-6個。一個在地區外貿,一個在鐵路係統,改開後把家都搬走了。2-3個在公社機械廠,改開後都回家當農民了。
     當兵是非常罕見的,改開前大隊的情況不清楚,我們村一共600-800人,好像隻有一個當兵的,因為即要有文化,又要身體好。當兵是當時農村人走出農村的唯一出路,因為部隊可以提幹或轉為義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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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peedingticke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26484915' 的評論 :
你們那裏情況看來和我們那裏不一樣。另外時間可能也不一樣。
幹活都是根據體力安排,和成分沒有任何關係;吃食堂餓死人我們那裏貧農一樣有不少餓死;分東西和成分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那裏分菜是幾口人分多少都在一起,先來先挑;糧食是會計掌握數量,大家稱量,稱量之後,會計宣布是誰家的,要不然會有人很多矛盾,當然你如果不在農村,不知道農村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是什麽樣子。
26484915 回複 悄悄話 跟到這裏更合適一些。 各地情況不盡相同。

俺老家地主富農及家屬占人口比例超過5%。因為是革命老區,流氓無產者多,劃的地主富農多了,就可以分家產,田地,尤其是房子。

這家富農兄弟兩個,哥哥解放前追隨共產黨參加革命,家產都歸了弟弟,2,30畝田地,請短工耕種,於是成了富農。更早的時候他家家境應該不錯,娶的媳婦是鄰縣的。 娘家有個弟弟,是省三青團幹事,後來被共產黨殺了。

這家土改的時候,田和房子都被流氓無產者分了。大躍進的時候,男的春耕的時候耕田餓死在田裏。吃食堂的時候被派重活,被扣飯也是一種歧視。

他家裏有兒子,有女兒。女兒早早出嫁了。兒子讀了小學就不讓讀了。兒子能幹,儀表堂堂但找不到對象。後來與同一個生產隊一個小時候出事故摔到火塘裏臉上嚴重破相的姑娘結婚。改革開放以後他家搞得不錯。

兒子的媽每次運動都挨整。那時農村燒柴。貧下中農可以不出工上山砍柴(不計工分)。四類分子上山砍柴不僅不計工分,還要倒扣工分(農村右派少,通常隻說四類分子)。生產隊分東西,四類分子總是分最差的。

順便說一句,這家哥哥的女兒,嫁給一個當兵的。這當兵的後來對越戰爭的時候的時候是團級幹部,再後來升到廣州軍區副司令。
speedingticket 回複 悄悄話 我準備寫幾個讓大家知道一下當時的農村生活。
speedingticket 回複 悄悄話 看了一些人的評論,覺得至少階級立場還是存在的。
五類分子的悲慘生活我搜腸刮肚也隻能寫這麽多。
而農村裏的精彩故事多的是,五類分子的事和那些精彩故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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