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飛
讀讀，寫寫，聊聊，快快樂樂地變老。
碼頭邊依水而建的壽司吧，小巧而靈秀。
兩人一進門，一個像日本卡通人物裝扮的女侍應就迎上前來，臉上打著雪白的粉底，長長的假睫毛撲閃得分外搶眼。她笑容可掬地用日文說了句歡迎光臨之類的鳥語後，就把他倆引到靠窗的一個雙人卡座前。這是個日本家居式的小隔間，一張小矮桌放在像中國北方 “ 炕 ” 一樣的 “ 座 ” 上，需脫鞋才能對飲，菲很喜歡這個簡潔而溫馨的小空間。透過本色木格窗欞向外望去，天雖還有幾分殘冬的寒意，正午的太陽仍是比較燦爛，被波光粼粼的水麵折射得滿池閃爍，似碎金般的無邊無際地蕩漾。
兩人盤腿坐定後，有點局促地相視一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稍頃，凡環顧了一下小店四周牆上裝點著的幾幅色彩斑斕的歌舞伎浮世繪，對菲說： “ 日本江戶時代很像中國唐朝，熱烈歡快，在這些民俗畫中，都能讓後人強烈感受到。 ”
“ 是啊，這些浮世繪的概念原本來源於中國的版畫，現在和歌舞伎一樣，都成了日本的象征了。 ”
“ 別忘了，還有那個相撲。據說那年代相撲手可是搶手貨，大戶人家的少女都爭著要嫁呢。 ”
想像著相撲手滿身下掛的肥肉，菲忍不住笑出聲來： “ 你知道嗎？怎樣才能養成像他們那樣，比豬還肥？其中的一個秘密食譜就是：豬油糖拌飯。 ”
“ 真的還是假的？ ” 凡看著菲故作玄虛透露機密的樣子，甚是俏皮，也笑起來了： “ 你除了研究基因密碼子以外，還有時間考證豬油糖拌飯？！ ”
“ 不瞞你說，我對豬油糖拌飯的興趣比遺傳密碼子要高得多。如果攻八卦也能混個博士文憑的話，我早就首選它了。 ” 菲覺得自己出門時的語塞，也像被塗了一層油，疏浚工程初見成效。
正說笑間，女侍應遞上了個托盤，上麵是一盤碧綠的水煮毛豆，還有他倆要的，溫熱過的日本清酒，裝在一個小瓷瓶裏，邊上是一對與瓷瓶色澤和形狀相配套的，繪著粉色櫻花圖案的小酒盅。
凡給菲斟滿後，又給自己斟了一小杯。他舉杯道： “ 來，先預祝你論文早日完成，幹杯！ ”
一飲而盡後，菲給凡和自己又斟滿了杯。這回輪到菲舉杯了，她直視著凡，頓了一下，發自內心地說： “ 很高興認識你，真的。 ”
凡凝視著舉杯的菲，她那不再躲閃的棕褐色的瞳仁裏，除了真誠別無其它，看得他有點莫名的感動， 不自覺地，他卸了職場用慣了的姿態和說話語措，非常肯定地回應她道： “ 我也是。 ”
迎著菲的目光，凡爽快地再次一杯見底。熱的清酒似涓涓暖流，暖了咽喉暖了肺，暖了彼此對望的眼神。
此時女侍應開始給他倆上壽司和韓國小牛排燒烤。凡見小瓷瓶裏的酒快幹了，又讓女侍應再去熱些送上來。看到色澤誘人的壽司和香噴噴的牛排，兩人胃口大開，邊吃邊聊，從各自的大學聊到初來美國求學時的各種趣事奇聞，發現兩人竟然有許多相似的經曆和相同的感受。在凡麵前，不知怎麽回事，菲如同遇見了久違的故人，什麽陳年爛穀子的事情都記起來了，還特別想倒給他聽。
“ 剛來美國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去聖安東尼奧開會， ” 菲的語言中樞被酒精徹底點著了，開閘放水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 正逢聖派鵲克節慶，晚上幾個同學約好了，一起去愛爾蘭酒吧喝酒鬧騰。喝得正酣時，見司儀在喧嘩的小表演台上嘰哩呱啦地招呼人上去。當時那個學弟死麥可欺我英語不靈，滿臉真誠地用他那英國貴族腔對我說：那家夥讓所有在座的女的都上去，他要教你們跳愛爾蘭的踢踏舞呢。 ” 喝得有點高的我聽從他的話，上了台，往下一看，好像並不是所有女的都上來了。正疑惑中，司儀拿著話筒開始教舞蹈的分解動作。左扭，右扭，轉身，彎腰，抬腿；左扭，右扭，轉身，彎腰，抬腿。練了幾把後，司儀指揮著小樂隊開始奏樂，讓台上的幾個女的連貫著跳起來，跳了二輪，看到台下酒徒們笑翻了，突然意識到這把自己被麥可涮慘了耶。 ”
“ 怎講？ ” 凡饒有興趣地追問。
“ 那些動作原來是鋼管女郎專用的啊。 ” 菲哭笑不得地告訴他。 “ 當時，在台上的我恨得牙癢癢，盯著台下一臉壞笑的死麥可，真想把他撕成碎片，一腳就踢到爪哇島去啊。 ”
凡聽了大笑，他都能想像菲當時那副樣子： “ 慘，慘，慘透了。不過要把他踢到爪哇島去，光練那兩把，腿功好像還不夠吧？ ”
“ 你，看來也不是個好東西， ” 菲忍不住也笑了。她柔柔地看著對麵的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和他能像她看他第一眼時的第六感那樣，無拘無束，心領神會的交流。看著略顯酒意的凡，眉宇之間，笑意盈盈的樣子，煞是好看，禁不住感歎： “ 我喜歡你笑的樣子，不喜歡你在班上的那種拿腔作調。 ”
凡沒說什麽，他看到菲的兩頰已被酒意染成淺駝紅，左嘴角上還沾著烤牛排上的醬汁。他把自己的餐巾紙遞給她，笑著示意她把它擦了。
那頓午餐，他倆吃到其它食客全離去，店員開始裝點晚餐的桌飾為止。出了店門，日頭已西，喝幹了五小瓶日本清酒的菲和凡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連迎麵吹來的寒風似乎都能品出清酒那種令人微醉的香甜。
那個晚上，菲做了個夢，夢裏的故鄉，月色清朗，粉色的荷花在夜色下靜悄悄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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