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揭秘秘密情報站'208':解決川西'陸上台灣'(組圖)

(2010-01-26 14:23:30) 下一個

揭秘秘密情報站"208":解決川西"陸上台灣"
2010年01月   來源:北京日報

 

208情報站站長李守福今年已是80高齡。

年輕時的李守福。

    1949年12月27日,成都和平解放。這也是國民黨勢力在中國大陸所盤踞的最後一座大城市。

    然而,真正的和平並未就此到來。從全國各地潰逃麇集於成都的國民黨潛伏特務、落魄軍官很快竄逃至川西北阿壩地區的雪山草地,拚湊起數千嘍囉,四處興風作浪。正是這撮號稱“陸上台灣”的匪軍,成了新中國的肘腋之患。

    1951年仲夏,成都市軍管會公安處派出一個秘密情報站,代號“208”。他們廣泛依靠藏、羌、回、漢各族群眾,積極爭取少數民族上層人士,在雪山草地間支起了一張隱形的情報網,導引著剿匪大軍犁庭掃穴,蕩平匪患。

  “小公安”領導“老特務”

    1951年7月上旬,一個悶熱的下午,成都軍管會公安處政治保衛室偵查員李守福受命來到了會議室,接受領導布置的一項機密任務。

    時間已經過去了近60年,已是80歲高齡的李守福仍清楚地記得那次會議的每一個細節:

    “會議室正中擺著一張桌子,我坐在一邊,對麵是政保室主任林佐夫、偵查科長王禾、老偵查員劉傳弗。屋子的一角有個老式電風扇,一直在‘吱吱扭扭’地響個不停。”

    會議的氣氛讓當時還年輕的偵查員有些緊張。

    林佐夫開門見山,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任務的情況。

    茂縣專區(今阿壩藏族自治州)流竄著五六千作亂叛匪,這是國民黨潰逃台灣前,利用雪山草地險惡的自然環境和複雜的民族關係,有計劃布建的反共遊擊武裝,這些人不同於一般土匪,而是一個政治和軍事匪幫。中央軍委決定組建西南公安師,擔負清剿雪山草地叛匪的任務。

    雪山草地社情複雜,敵在暗,而我在明。為配合部隊剿匪,成都軍管會公安處政治保衛室決定組建一個秘密情報站,潛入叛匪活動區域,進行情報偵察。

    而這個代號“208”的情報站,就交由李守福負責。

    “我?”李守福對組織上選擇自己擔此大任有些驚訝——那時他年僅21歲,看上去還是個毛頭小子。

    不但是李守福,記者對這個決定的因由也很是好奇。不過,了解了李守福的詳細資料後就會發現,除了年齡有些小之外,他的確是這個職務的最佳人選。

    李守福1930年生於山西洪洞縣。1945年,還在讀中學的李守福就參加了革命,當時就是地方公安係統的偵查員。1950年,他作為南下幹部分配到成都,在政保室工作隊任偵查員,負責緝捕逃亡潛伏匪特、挖繳非法電台及武器等。雖然隻有21歲,李守福卻是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老公安”了。

    現在已是古稀之年的羅克剛和毛思寇,曾對成都市公安局60年的曆史進行過全麵整理,對李守福再熟悉不過。他們告訴記者,當時政保室共有兩個組,李守福已經是偵查組的組長,在這個職位上表現出很強的工作和領導能力。李守福不但精明強幹,而且為人熱情、豪爽,這一點特別有利於在多民族雜居地區獨當一麵,與少數民族群眾交往。

    雖然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但李守福還是“深感光榮和責任重大”地接受了這項任務。不過,領導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心底一沉:

    “這個情報站,隻有你這個站長是公安幹部,其餘都是國民黨原警特人員。”

    交給李守福的是這樣一張208情報站成員名單:國民黨成都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長康伯桃、大隊副白德偉、督察室主任張尚鈺、稽查處社偵組副組長何麟、原四川省會警察局分局長鍾添麟、原國防部二廳川西遊擊區情報員馬秀生……共17人。

    為什麽選擇國民黨的警特人員?李守福當時也是滿心疑慮,但經領導細說其中用意,很快心下釋然。

    “藏族有句諺語‘隻有老鼠才能找到老鼠洞’,我們的做法就是‘以特製特’、‘以毒攻毒’。”李守福對記者笑著說,“當然,這些原來的國民黨警特已經是我們的同誌了,他們也確實是最熟悉那些匪幫的情報員人選。叛匪中許多人是這些情報員原來的同僚或上司,便於開展內線偵察和分化瓦解。”

    自然,列入208情報站成員名單的原國民黨警特人員,是逐個甄別審查後挑選的。他們都是起義或自首立功人員,曆史罪惡不大。成都解放後,他們親眼見證了新社會帶來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真心實意擁護黨和人民政府,自覺自願想立新功。

    當年的情報站站長李守福,也不清楚“208”這個編號的由來,可以肯定的是,潛入雪山草地的秘密情報站遠非208一個。在此後三年的剿匪戰鬥中。208卻是工作最為突出的一個。

    1951年7月18日,西南公安師四千剿匪大軍從什邡揮師進入阿壩地區。同日,李守福率領208情報站的偵察小分隊,也從成都向著雪山草地進發。等待他們的,不僅是惡劣的雪域高原、草地沼澤,還有各種力量盤根錯節、錯綜複雜的鬥爭環境……

圖中左一為傅秉勳,中間站立者為蘇永和。

    “陸上台灣”

    四川省西北部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原稱茂縣專區,是塊地域廣袤、人煙稀少、自然環境惡劣的高寒地帶。當年紅軍長征翻雪山、過草地,指的就是這裏,那是長征中最艱苦、最漫長、最危險的戰鬥曆程。夾金山、毛兒蓋、馬爾康……這些冷僻的地名銘刻著那段血肉和生命鋪就的偉大征程。阿壩遂有了“雪山草地”的別稱。

    紅軍勝利走過雪山草地之後的14年中,乾坤逆轉。

    隨著中國大陸最後一座大城市成都的解放,國民黨殘兵敗將竄入了雪山草地,借這裏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複雜的社會條件苟延殘喘,積蓄力量,妄圖東山再起。

    這些匪幫實際上是國民黨潰逃台灣之前布下的一顆顆“定時炸彈”,受蔣介石集團的直接領導。朝鮮戰爭爆發後,川西的反動軍事力量被美國中情局看作“插入中國腹地的一把匕首”,暗中加以扶植,不斷地為其空投特務、物資和軍事裝備。蔣介石更是慷慨地為各路匪首“加官晉爵”,各種委任狀、嘉獎令隨著空投一起到達。一時間,反動匪幫的司令們“將星閃耀”,部隊的番號、人數任其吹噓。

    當時,香港一家雜誌用來自台灣的消息刊登了題為《陸上台灣——傅秉勳和他的黑水根據地》的文章。文章說:“短短幾個月內,四方義士風聚雲湧,如今傅的大旗下已擁兵10萬,且多為國軍正規軍人……”

    “陸上台灣”的名頭就此叫響,但它的“十萬大軍”卻是癡人說夢。

    阿壩地區的敵情、匪情錯綜複雜,拋開一眾宵小不談,形成規模的反動軍事力量主要有三股,總人數五六千人。

    其一是傅秉勳匪幫。

    傅秉勳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五期,是蔣介石的“門生”,先後在胡宗南、楊森的手下任過師長和軍長,官至少將。新中國成立前夕,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傅幾次轉投靠山,兩次攜款潛逃。氣急敗壞的蔣介石將其列為通緝犯,甚至把他從黃埔軍校的名錄中除名。

    成都解放後,傅秉勳私藏千兩黃金逃到阿壩地區的靖化藏區。在那裏他遇到了國民黨某師殘部400餘人。傅亮出自己的軍銜和黃金,遂成了這支殘兵的“司令”,並與台灣取得了聯係。

    蔣介石獲知傅秉勳在大陸後方拉起了一支隊伍,大喜過望,不但收回了通緝令,還電命傅秉勳為72軍軍長,官升中將。傅秉勳以400餘人槍為資本,收羅各種社會渣滓,成了匪患力量的主要軍事指揮者。

    其二是周迅予匪幫。

    周迅予是國民黨軍統局的元老之一,老牌特務頭子。上世紀30年代,周迅予在上海曾參與策劃暗殺著名“左派”人士楊杏佛和《申報》社長史量才。1949年任成都稽查處長時,一手製造了國民黨逃離大陸前最後一次大屠殺——成都十二橋血案。

    成都解放前夕,軍統特務頭子毛人鳳組建“反共救國軍”,其中第三縱隊司令即是周迅予。成都戰役開始前,周迅予即帶領一幫軍統特務、反動武裝向川西北逃竄,沿途勾結豪吏劣紳,收羅殘餘匪特,裹脅地痞流氓,拚湊了一支號稱千人的所謂“敵後國軍”,活動範圍在草地的鬆潘、理縣、茂縣等少數民族地區。

    其三是何本初匪幫。

    何本初原是茂縣專區專員,當地解放時曾假起義,暗中組織茂縣專區反共自衛救國軍,自任總司令,委任各縣偽縣長為所屬各部司令,糾集地方武裝,組織叛亂。

    若隻是這三股匪幫的幾千人馬,在把國民黨800萬軍隊都打垮了的人民解放軍眼中根本不足一提。當時阿壩地區的敵情、匪情之所以複雜,是因為這些反動力量把當地的民族勢力裹挾了進來。

    當時,川西北藏區土司林立,各霸一方,各自為政,時而聯合,時而廝殺,互擾不已。國民黨特務對少數民族上層人士極盡脅迫利用之能事。一方麵進行反動宣傳,歪曲我黨和人民政府的各項政策,另一方麵以高官厚祿相許。一些少數民族頭人、土司被國民黨特務蒙蔽,為他們提供庇護支持,甚至與其同流。

    時值抗美援朝期間,西藏和平解放的談判正在進行。流竄在雪山草地間的數千國民黨匪幫,成了新生的共和國的肘腋之患。

    毛澤東這樣定義川西北剿匪的戰略地位:“就全國軍事大事來說,本年度(1952年)是抗美援朝第一,進軍西藏第二,黑水剿匪第三。”

    黑水,即為川西北國民黨匪幫巢穴所在。

    利源商號

    雜穀腦,阿壩州理縣縣府所在地。這個散落山腰的荒涼小鎮,西扼阿壩馬爾康,東連鬆潘、茂汶,北接黑水地區,是內地進入藏區的交通要衝和門戶。

    新中國成立之初,雜穀腦居住總人口不足千人,卻聚居著藏、羌、回、漢等多族人口。在內地,這樣的規模隻是一個小村子,而在地廣人稀的阿壩地區,雜穀腦已經算得上個繁華市鎮了。

    1951年7月下旬,一位漢族貨郎買下小鎮東麵山坡上三間羌式石屋,又雇了幾個羌族工匠將其修繕一新。這個貨郎也是受人之托,為準備在雜穀腦開商號的另一位老板備好了鋪麵。

    是年8月中旬,一位年輕的漢族老板帶著一個十幾人的商隊來到雜穀腦。他們把人背牛馱的幾十包貨物擺進石屋。鹽巴、磚茶、針頭線腦……各色在藏區有著極好銷路的貨品擺了兩間鋪麵,另外一間則開了診所,也做住宿之用。

    一麵白布旗號掛在房簷,上麵用漢、藏兩種文字書寫著:“利源商號”。

    利源商號的老板,就是208情報站的站長李守福,隨他而來的那支商隊,則是情報站創建之初的全部成員。這個利源商號,是李守福偵察小分隊進入阿壩地區之後建立的第一個情報站,也是由此向廣袤的雪山草地輻射情報網點的“208”總部。

    從成都到雜穀腦,其實不過200多公裏的路程,208情報站的成員們卻走了將近一個月。回想起那段艱苦的行程,李守福至今感慨良多:“都說‘蜀道難’,可我們走的這趟線連一條稱得上‘道’的路都沒有,僅有些牧群踩出的羊腸小道。這一路,有一大部分是靠手腳並用爬過來的。”饒是道路難行,這支商隊還要把在成都購買的貨物全部隨身攜帶,一路翻山越嶺,行路愈發艱難。

    出發前,成都軍管會公安處為208情報站撥款6000萬元(相當於現在的6000元),全部購買了茶磚、鹽巴等貨物。

    “這筆錢可是不小的啟動資金呢。”李守福笑著說,“利源商號一開張,就是當地最大的商號,後來又在幾個鎮子開了分號。我這個‘李老板’成了大富商,在當地可是很風光的。”

    在幾乎沒有道路交通的情況下,阿壩腹地可以說是與世隔絕的,與外界的信息、經濟往來,靠的就是利源商號這樣的商隊。這也為208情報站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掩護身份。

    利源商號雖隻是個掩護,賣的卻是貨真價實的藏區暢銷貨,生意也著實不錯。開張三個月後,不僅基本解決了營業之初的資金緊張、情報員生活無保障等難題,經營所得利潤還足以支撐情報站的自身運轉。

    商號開張,李守福就以老板的麵目坐鎮指揮,情報站的其他成員,都成了貨郎,背著背簍或騎著馬,遊走四方,明裏賣貨,暗中收集情報。情報員鍾添麟懂得醫術,就扮作走方郎中,背著藥箱四處行醫。因其醫術當真了得,還被當地群眾譽為“我們的好門巴(醫生)”。

    而與此同時,李守福等人還在藏、羌、回、漢等各族群眾中不斷吸收情報員,發展情報關係。在208情報站展開活動的三年中,共發展情報員88名,建立情報關係200名,其中10人被國民黨殘餘匪幫發現後慘遭殺害,沒有一人叛變。

    一位名叫索朗的藏族情報員,至今提起仍令李守福唏噓:“他不但是我的情報員,也是我的好兄弟。”

    索朗本是甘肅藏民,為躲避軍閥戰亂,舉家逃到阿壩,又遭奴隸主迫害,淪落成一個四處乞討為生的流浪藝人。李守福在逃亡奴隸和乞丐聚居的阿壩縣塔窪與他結識,兩人喝了血酒,結為兄弟。藏族人重義守諾,喝血

    酒是最莊重的誓言。

    成為208情報站的情報員之後,索朗不懼危險,經常孤身一人潛入匪巢,摸清匪幫所在位置和人員數量,帶回了大量的寶貴情報。1953年,索朗前往偵察一支殘匪。這股土匪向來凶殘。行前,索朗還笑著對李守福說:“放心吧,完不成任務絕不回來見你。”沒想到一語成讖,索朗在這次行動中被匪首察覺。

    據後來被捕的匪特供稱,索朗受盡折磨,始終不發一言,最後慘遭活埋。

    隨著情報員隊伍的壯大,208情報站的情報網絡也由近及遠,從點到麵。在“陸上台灣”匪幫盤踞的周邊地區及其活動逃竄路線和匪巢內部,“208”先後建立情報網站148個,覆蓋三分之二的雪山草地,約5萬平方公裏的地域。

    國民黨反動匪幫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像蛛網上的些微震顫一樣被情報員敏銳捕捉,隨即傳達到剿匪部隊的指揮中樞。

    馬爾康分號

    1951年11月19日,成都軍管處又向草地派出一個工作組,配合即將展開的軍事清剿。擔任組長的武征,乃政保處偵查科副科長。他在第一線領導208情報站,並負責整個茂縣專區向匪幫盤踞地派遣秘密情報員的任務。

    與208情報站不同的是,這個工作組的身份是公開的。當時阿壩地區雖然已經宣告解放,但多數地區的人民政權並沒有建立,從成都派去的工作組就暫時代行人民政府的各項職責。

    武征工作組一行四人,從成都向著馬爾康徒步進發。為安全起見,行進途中的工作組仍然化裝成行腳客商。因為毗鄰馬爾康的黑水,即是國民黨反動匪幫盤踞的老巢。

    走了幾日,工作組成員李青孟察覺到一絲異樣。這一路崇山峻嶺,漫無人煙,常常走上一天也不見行人。而他們四人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中年人,不遠不近地始終尾隨。

    李青孟說,起初他以為那也是個內地去藏區的客商,與商隊隨行是安全起見。但仔細觀察就發現,這個人的舉手投足規範有度,步伐沉穩,明顯是受過軍事訓練。

    李青孟把自己的懷疑提示給工作組組長武征。沒想到,經驗豐富的老偵查員武征對此卻毫不理會。

    12月16日,工作組經過27天的長途跋涉,抵達馬爾康,尾隨而至的那個中年人也不見了蹤影。當晚,武征才向李青孟交底。原來這個尾隨而至的中年人是為208情報站物色的又一名情報員。其人名叫劉建雄,原是國民黨茂縣專區的中尉警官。這次是他主動請纓,打入匪巢臥底。身份公開的工作組,自然不能在明處與劉建雄發生直接聯係。

    劉建雄不僅對雪山草地的社會政治情況了如指掌,而且與主要匪首何本初所部人員多有交往。他要設法打入匪幫,獲取情報,並相機對不同匪首進行策反、分化。

    208情報站的情報網向著匪幫老窩張開了。

    得到新任務的208情報站站長李守福,也帶著幾名情報員來到馬爾康。他們以在馬爾康開辦利源商號分號為掩護,針對黑水匪巢展開情報偵察。

    208情報站雖然是在進行秘密情報偵察,可他們卻沒有攜帶任何特工用具,包括電台。

    “用不上。”李守福解釋說,“那時阿壩地區沒有電,帶著電台還要帶發電機,天線架起來,誰看不出這是一群特工啊?”

    所有的情報,全靠情報員的眼睛、耳朵和嘴,暗中觀察,側麵打聽,然後返回利源商號口述給李守福。

李守福則與進駐當地的武征工作組單線聯係,通過工作組的電台把情報發送出去。雖然工作組駐地與利源商號近在咫尺,但每次送出情報,李守福還是要選擇夜靜無人之時,悄無聲息地溜進工作組駐地。

    208情報站活動的三年中始終沒有給外界留下絲毫破綻。人們隻知他是那個熱情、豪爽、很會做生意的“李老板”。

    上世紀80年代,李守福曾任阿壩自治州州長,有一次到馬爾康去,居然還有老人能認出他:“你不是李老板麽?”這在如今已成笑談,而在當時,208情報站的對手都是國民黨反動派的死硬分子,鬥爭異常險惡。

    劉建雄與李守福接上頭,約好情報聯係方式,隨即孤身潛入了黑水地區。

    很快,黑水匪區的情報通過各種關係源源傳出,證明劉建雄已在匪區站穩腳跟。但一個月後,聯係突然中斷,音訊杳無。後來從黑水戰役俘獲的匪首處得知,劉建雄進入匪區後,利用與黑水一匪首張定華相識取得信任。後在策反張匪下屬一名支隊長時,出言不慎被懷疑。在張匪的嚴刑拷打下,始終沒有暴露身份和任何機密,但終被匪幫槍殺。不久,經四川省人民政府批準,劉建雄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針對黑水匪巢的情報偵察,讓208情報站付出了最為慘痛的代價。

    在劉建雄之後,還有鍾玉泉、陳先華、廖順欽、馬定華四名情報員隻身赴險,犧牲匪巢。

    這是一場堪比直麵槍炮的衝鋒,一次次前赴後繼的慘烈情報戰。

    “鷓呀鷓鴣山!高呀高萬丈,藏羌回漢民,翻身求解放……千裏追擊查敵蹤,摧堅拔寨擒匪忙。陳忠林,小索朗,劉建雄,羅布讓……闖匪巢,鬥凶頑,雪山草地染紅烈士血,英雄正氣長留天地間。”

    這首用《二郎山》曲譜重新填詞的歌,是208情報站的成員們閑暇之餘為自己譜寫的站歌。每犧牲一名情報員,他們的名字就填進歌詞,在情報員中傳唱。李守福至今亦能哼唱,隻是原本悠揚的調子變得憂傷。

    曾經,因為不斷地填入情報員英烈的名字,這首歌在傳唱中已經不成曲調……

黑水戰役中被俘的傅秉勳部參謀長上官達(左)、警衛支隊長寧中文

    黑水殲匪

    208情報站進駐馬爾康後,在危險和犧牲麵前沒有絲毫退縮,先後有10個精幹的情報小組深入到黑水匪區,將匪幫活動情況、匪區地理地貌以及被收買利用的少數民族武裝等情況偵察得一清二楚。

    由於當時的情報絕大多數都是全憑記憶口口相傳,情報量又極為龐雜,李守福已經記不清情報的具體內容。但他告訴記者,通過那些用生命換來的情報,對國民黨匪幫的情況可以說是完全掌握。那支所謂“反共突擊軍”,從“司令”傅秉勳以下,各縱隊、總隊、支隊、分隊的兵力部署、武器裝備,乃至正副隊長的名字,都完完整整地呈現到了剿匪大軍的指揮部。

    “老公安”羅克剛、毛思寇所著《警壇春秋》一書,記錄了成都市公安局半個多世紀的曆史。其中輯錄的《黑水匪情變化概略》,是當年剿匪鬥爭公安前線總指揮孫斌所總結,文中情報多來自208情報站,或可彌補李守福不能記起的細節:

    “以傅秉勳為首的特務、土匪、惡霸、反動軍官約300餘名骨幹分子,通過蘇永和分配在各溝寨負責養活,對外以‘幫工’為名。

    “傅秉勳以‘川康甘青人民反共突擊軍’總指揮兼249路副司令,籠絡該地區反動勢力,加委蘇永和為249路副司令,並將各部落頭人晉封成高官,編為15個縱隊和15個獨立支隊,從而控製了黑水全部4000餘人槍。傅秉勳自喻黑水為‘陸上台灣’,台灣亦把黑水當成大陸獨一無二的‘反攻基地’。”

    阿壩州的黑水,南通內地,北接草地,但四周群山屹立,雪峰環繞,幾乎與世隔絕。文中提到的蘇永和,是藏族大頭人、黑水這個封閉王國的實際統治者,號稱“黑水王”。

    蘇永和是其漢名,據說還是蔣介石所起。蘇永和藏名魯爾資巴讓,14歲就開始率兵縱馬廝殺,能征慣戰,成了雪山梟雄。他和卓克基土司索觀瀛、麥桑(中阿壩)土司華爾功成烈並稱阿壩藏區“三雄”。

    解放初期,阿壩地區的少數民族頭領多有立場搖擺,但最終都站到了人民一邊,而蘇永和卻選擇了反麵。

    1951年,傅秉勳、周迅予等匪幫在靖化、懋功發動叛亂被平息擊潰,傅率部潰逃黑水,與蘇永和糾結在了一起,把黑水變成了“陸上台灣”老巢。

    1952年6月18日,西南軍區在重慶召開黑水進軍作戰會議,時任軍區司令員的賀龍和時任中共中央西南局書記的鄧小平親自部署,決定從川西、川南、川北、西康、貴州調入1個輕裝師、7個公安團、7個炮兵團,計2萬人兵力,進剿黑水之匪。

    戰役從1952年7月20日打響,剿匪大軍由東、西、北三個方向形成泰山壓頂之勢,一路勢如破竹。蔣介石寄予厚望的“陸上台灣”頃刻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蕩平匪巢前,中央西南局書記鄧小平召見部隊負責人,專門談爭取大土司蘇永和的問題。他說:“我們這次進軍主要是打擊國民黨殘匪,對蘇永和是要努力爭取的。如能促其歸順,對維護少數民族地區的安定大有裨益,此點務請牢記。”

    激戰之中,蘇永和受傅秉勳的裹脅,深藏在原始森林中。部隊動員索觀瀛等少數民族上層人士,或寫信、傳信,或親去麵見蘇永和,講解共產黨的方針、政策。東躲西藏的蘇永和,最終悔過自新,主動投誠。後來蘇永和成為黑水行政委員會委員。1953年10月1日,他還受邀在天

    安門觀禮台參加了國慶4周年慶典。

    而狡猾的匪首傅秉勳,居然帶著39名頑敵成了漏網之魚。聞聽此信,賀龍當即指示:“擒賊擒王,跑了傅匪,隻能算戰役勝了一半兒。”

    配合著黑水戰役的展開,208情報站已在殘匪可能逃逸的方向上安排了數十個預伏組和情報哨。這些或明或暗的棋子,雖然並沒有直接抓住傅匪,卻讓其成為驚弓之鳥,一路失魂落魄,丟盔棄甲。

    8月下旬,傅秉勳進入草地時,身邊隻剩下一名衛隊長。兩人被一隊協助剿匪的藏族土兵抓獲。押解途中經過查理寺,傅跳下馬背滾入路旁的熱木多河。

    傅秉勳跳河是為逃跑還是自盡不得而知,總之沒有逃出正義的懲罰,滾滾河水瞬間將其卷走,屍體直到十天後才被找到。

    不過,傅秉勳的死亡隻有幾個土兵和他的衛隊長見證,不能確信。川西公安前線總指揮孫斌親自帶隊,對事發現場和屍體進行細致勘察,最終確認死者就是傅秉勳。

    時間已經到了1952年的10月1日,正在北京出席國慶3周年慶典的賀龍和鄧小平接到了“傅匪溺斃”的電報,當即呈給了毛澤東。

    看完電報,毛澤東欣慰地說:“乾隆平定金川之亂,曆時15年;川軍3次進軍黑水皆敗。曆朝曆代沒有解決的黑水問題,我們隻用3個月就解決了。” 

當年的傳奇情報員米玉豐(左)和成都市公安局退休幹部毛思寇合影。

    草地戰役

    黑水問題解決了,但是雪山草地的匪患並沒有根除。傅秉勳之外的兩大匪首周迅予、何本初不見蹤影,從西北地區竄逃到阿壩草地的馬良匪幫又在蠢蠢欲動……

    馬良是西北軍閥馬步芳的族叔,曾任馬家軍團長。西北解放後,馬良糾集匪特兩次在甘肅省和政縣南鄉進行武裝叛亂,被擊潰後,便竄至川甘邊境草地,擴大武裝組織,並派馬得福、馬碩卿到黑水與傅秉勳聯絡。兩股匪幫很快沆瀣一氣。

    馬良匪幫通過傅秉勳得到了電台,並與台灣建立了聯係,成為蔣介石集團豢養的另一股反動軍事力量。

    隨著傅秉勳匪幫的覆滅,蔣介石集團加大了對馬良匪幫的支持。從1952年7月至1953年3月,台灣先後給馬良空投8次,空降了16名特務和大量軍用物資。接得台灣空投之後,馬良愈加囂張,揚言要發展兵眾10萬,在川甘青建立黑水之後的第二個“陸上台灣”,作為反攻大陸根據地。

    匪情在變,208情報站的對敵偵察也在隨機應變。

    利源商號分號和鍾添麟的診所都在接近匪幫活動區域的阿壩縣開張,廣泛接觸少數民族各階層人士,搜集外圍情報。但對馬良匪幫的直接偵察卻是個難題。這股匪幫的頭麵人物都是從西北地區而來,現有的情報員對其皆不熟悉,在匪區活動殊為不易,而且容易暴露。

    一個考察了很久的情報員人選進入了李守福的視線。這個人叫米玉豐。

    米玉豐是208情報站上百位情報員中頗為傳奇的一個。無論是當年的領導李守福,還是後來整理成都公安曆史與他多有接觸的羅克剛、毛思寇,都能隨口說出他的許多奇聞逸事。

    米玉豐雖然出身貧苦,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卻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文,他通曉藏、回、漢三種語言,熟讀不少古籍;武,他能雙手持槍,百發百中,曾經一槍就打死過兩隻塘鵝。而且,米玉豐為人急公好義,交友廣泛,到哪裏都有朋友,他還是個“自來熟”,見麵幾句話就能和人親密無間……

    “他天生就是幹偵查員的坯子。”李守福笑著說。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考察越要慎重仔細。

    早在1951年,李守福派情報員肖光華、馬維駒到藏族唐昆部落“做生意”,就邀了米玉豐同行。一則借助他在當地有個小土官朋友,二則暗中觀察他的為人。後來隨著交往深入,李守福還把自己隨身攜帶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普通一兵》等蘇聯小說悄悄借給他,旁敲側擊地向他宣傳進步思想。

    而米玉豐的家庭深受地主、土匪迫害,本人亦早有革命願望。待到李守福把吸收他參加208情報站的想法一說,米玉豐欣然從命。

    1952年8月,208情報站派出了由肖光華、米玉豐和索朗組成的三人情報小組,深入唐克匪區。索朗以行乞為掩護單獨行動,肖光華、米玉豐則以經商為名在藏區站住腳跟。

    米玉豐在唐克有個叫紮卡的小土官朋友。他先是在紮卡家立足,很快又成了一批馬良匪幫骨幹分子的“知心朋友”,連匪首之一的劉華初都看上了米玉豐,要拉他入夥。從這些人口中,米玉豐套出了大量的情報。

    米玉豐給自己取了個藏名“達柯”,是藏語“野馬”的意思,而實際上是取漢語“大哥”的諧音——他通過喝血酒結拜了幾個兄弟,在當地發展了一批新的情報員。

    臥底匪區八個月,米玉豐五進五出,往返唐克和阿壩縣,送出了大量翔實的第一手情報。李守福說,一般人走這段路程要一個星期,而米玉豐隻需要兩三天,誰也猜不透他是如何做到的。

    除了米玉豐,208情報站還先後派出了17個情報組,實時掌握著馬良匪幫和台灣空投特務的一舉一動。

    1953年3月26日,西南軍區展開剿滅馬良匪幫的草地戰役,至6月底戰役結束,共計殲匪一千餘名,草地匪幫被基本肅清。

阿壩地區藏族“三雄”之一的卓克基土司索觀瀛官寨。

    約誓擒匪首

    周迅予,這個老牌的軍統特務頭子,自208情報站成立之初就被列為頭號偵捕目標。然而三年過去,雪山草地上的匪幫軍事力量已經基本肅清,唯獨周迅予和何本初這兩個匪首不知所蹤。他們究竟能逃到哪裏去呢?

    1952年黑水戰役之後,李守福帶領情報人員將工作重點轉向搜捕周迅予、何本初。208情報站的情報員或組成武裝小組,或單線活動,在廣袤的雪山草地上追尋著匪首留下的蛛絲馬跡。

    實際上,自1950年、1951年聯合在靖化、懋功發動叛亂被擊潰後,周迅予、何本初就與傅秉勳發生了分歧,最終分道揚鑣。

    傅秉勳帶著匪眾流竄黑水,一直圖謀武裝叛亂。而特務出身的周迅予和為官多年的何本初,則更有一番“深謀遠慮”。二人攜著少數親隨潛入阿壩縣,投奔了實力雄厚的大土司華爾功成烈。此前,國民黨“立法委員”、“中央軍校教育長”、“遊擊幹部訓練班主任”王旭夫也投靠了華爾功成烈處。他們一麵偃旗息鼓長期潛伏,等待時機,一麵大施離間,蠱惑利誘少數民族上層阻撓解放。

    華爾功成烈接收了周、何、王等十多個殘匪餘孽,先後將其安置在阿壩草地的格爾登寺、川陝兩省交界的郎木寺、藏族熱耳茸部落附近的森林中。最後又把他們接到了自己的官寨,藏匿起來。

    在地廣人稀的阿壩地區,搜索兩個銷聲匿跡的匪首,無異於大海撈針。208情報站的情報員們幾乎翻遍了大半個阿壩。1953年3月的草地戰役開始前,種種線索已經把這兩個匪首的藏身地指向了華爾功成烈官寨。

    這個結果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華爾功成烈是個傾向進步的開明大土司,一直立場鮮明地與黨和人民站在一起。黑水戰役過程中,他積極配合剿匪部隊,指揮所屬土兵層層設防,截斷傅秉勳殘部的逃路。草地戰役開始前,馬良匪幫三番五次拉攏華爾功成烈,也都被斷然拒絕。此後草地戰役中剿匪部隊的前指,也設立在華爾功成烈的一座官寨中。

    可他為什麽同時又給罪行累累的周迅予等三個匪首提供庇佑呢?李守福說,這是華爾功成烈受“義氣”所累。他與這幾個匪首並沒有直接恩怨,匪首“危難”之中前來投靠,按照藏人性格,隻能熱腸相幫,不能落井下石。

    事關重大,208情報站沒有擅自行動,一方麵上報了偵察情況,另一方麵在華爾功成烈官寨四周暗布情報員,秘密監控。

    當時的剿匪部隊前線總指揮郭林祥等軍政領導獲知此事,為了促進華爾功成烈醒悟和尊重華的自尊心,不但沒有馬上下令對匪首抓捕,而且在華爾功成烈麵前絕口不提周迅予等人之名。

    直到1953年6月初,周迅予殘匪內訌,周迅予之子周健全等人被捕,其警衛連長向剿匪部隊供出了周迅予藏身華爾功成烈官寨。郭林祥這才向華爾功成烈通報了此情。後又經過四川藏族自治區主席天寶等藏族有識之士的勸導,華爾功成烈終下決心,交出周迅予等三個匪首。

    在交出三大匪首之前,華爾功成烈提出了幾點要求,再次流露出藏族人特有的義氣深重:

  收留三大匪首是我一人的決定,與別人無關,請政府不要擴大追究範圍。

    請政府恩準不殺這三人,而且不要在官寨中進行抓捕。他們雖然罪大惡極,但都是走投無路才投奔於我,如果殺了他們,我於心不忍。

    藏族人的習俗,隻捆犛牛不捆人,逮捕他們時也不要捆綁。

    華爾功成烈的要求得到了政府和剿匪部隊指揮部的批準。雙方約定,華爾功成烈以將三大匪首轉移藏身地為名送出官寨。

    政府和剿匪部隊也如約踐行了諾言。李守福說,直到三大匪首跟隨著管家走出官寨大門,走出官寨的視力所及,埋伏好的部隊官兵和情報員們才一擁而上,將周迅予等三人擒獲。押解他們的過程也始終沒有捆綁,而是出動了一個連的戰士,把他們按在擔架上抬下了山。

    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草地叛匪一號頭目馬良、二號頭目馬碩卿被解放軍活捉。至此,草地剿匪戰役勝利結束,為患雪山草地三年的國民黨匪幫徹底覆滅了。

    208情報站結束了使命,利源商號也從此消失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隻為雪山草地留下一段情報鬥爭的傳奇。(記者 董少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