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對中國革命的路線之爭
托洛茨基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不同路線的典型代表人物,他與斯大林的恩怨由來已久。總體而言,托洛茨基對斯大林的批判更主要集中在後者的共產國際政策、蘇聯的內政外交經濟政策、斯大林建立的黨內製度上,也就是說,他與斯大林的分歧集中表現在革命、建設的戰略策略上。
兩大派領袖在對待中國革命的問題上,矛盾更加尖銳。在斯大林看來,社會主義隻能在一個國家(即蘇聯)內取得勝利。他在1924年的《論列寧主義基礎》說過:“沒有幾個先進國家的無產者的共同努力,能不能在一個國家內取得社會主義的最後勝利呢?不,不能,為了推翻資產階級,一個國家的努力就夠了,這是我國的革命和建設給我們的證明。”在這一理論的指引下,斯大林似乎對中國共產黨的革命並不熱衷。
在“四一二政變”前後,斯大林與蔣介石的關係十分親密。蔣介石當時在中國領導革命,斯大林把他當盟友;在斯大林看來,革命的前途隻能依靠蔣介石的軍隊。他在1926年11月30日發表的《論中國革命的前途》中這樣寫道:“中國的革命軍(即蔣介石的軍隊),是中國工人和農民解放鬥爭中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因為廣東軍隊的進展,意味著對帝國主義的打擊,對它的中國走狗的打擊,與此同時,中國一切革命分子,特別是工人,也因此會得到集會、罷工、出版與組織的自由。”而蔣介石的軍隊,在斯大林看來就是工人和農民的軍隊,“它給全體人民以自由,特別是對於工人”。
斯大林的“社會主義在一個國家內勝利論”在對待中共以及蔣介石的態度上表現得涇渭分明。在他看來,“在殖民主義國家,急迫的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而不是社會主義革命”。
“四一二政變”後,斯大林仍然視蔣介石為同盟。政變發生後六天(4月18日),蔣介石在南京另立“國民政府”,與武漢國民政府對峙。斯大林並沒有過多地責罵蔣介石,反而說:“武漢的國民黨是沒有右翼國民黨人的國民黨,是中國勞動大眾對帝國主義鬥爭的中心。”
斯大林看來,鑒於中國革命的複雜性,應該分成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北伐階段,民族資產階級與革命共進。隻有在北伐戰爭完全結束後(即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勝利)才可能建立蘇維埃政權。
斯大林的這些政策遭到托洛茨基等反對派的批評。他在“四一二政變”爆發前一年發表了對中國革命的看法,他認為,中共當時已經沒有留在國民黨內的理由,這主要取決於中國的殖民主義特性和帝國主義的存在,換句話說,中國資產階級與帝國主義已經結合,但他們的利益不同於工人及農民階級的利益,因此,必須在組織上和政治上與資產階級斷絕關係。
托洛茨基還認為,由於國民黨有一個資產階級的領導層,不會去符合工人農民的利益,因此有必要建立蘇維埃委員會,“蘇維埃將從現在開始伴隨中國革命的進程,反映它的命運。”
中國共產黨成立於1921年7月,次年,在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的倡議下,中共成員加入了國民黨。隨後幾年,中共發展迅猛,到了“四一二政變”前,共有超過五萬名黨員。中共在革命過程中堅持“工人運動”,並努力在上海等大城市發展。史料記載,在1927年3月4日到4月4日期間,上海地區的中共迎來發展高峰,一個月內這個城市的黨員人數就翻了一番,達到八千多人。與此同時,國民黨的發展也很快。
當時,中國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北伐戰爭,外國勢力和資產階級勢力受到打擊。在上海,工人準備武裝起義,但由於此時國共已經開始合作,於是,誰掌握領導權的問題日益顯現。當時,上海的中共領導人認為應該建立蘇維埃委員會,但斯大林堅決不肯——前麵已經闡述過,他還怕國共聯盟破裂,更怕中國發生社會主義革命,破壞了蘇聯利益。
1927年3月21日,上海工人發動大罷工,人數之多,史料並無統一記載,但至少在二十萬人以上。在罷工過程中,工人與警察、部分私人衛隊甚至黑手黨徒發生武裝鬥爭。兩天後,罷工結束。
3月24日,英美軍艦炮擊南京,引起中國民眾的不滿。上海工會考慮對所有租界采取大罷工措施。一些當地共產黨領導人支持這些反對外國租界的罷工,並把日期定在3月28日。
另一方麵,蔣介石也加緊對中共的奪權行動。他首先會晤上海青幫老大黃金榮;三天後會晤了上海商業和金融界代表。對於這兩大團體,中共的行為都損害了他們的利益:共產黨人威脅了鴉片的生產和銷售,而罷工則讓工廠停止經營。因此,他們答應為蔣介石籌資,打擊中共組織。4月11日晚,工會聯盟主席被謀殺;次日,黑幫開始與工人戰鬥,軍隊也開始收繳工人的武器。政變發生後,上海黑社會組織領導了一個反共委員會,繼續對中共成員進行打擊。18日,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國共合作告破。
沒有曆史文獻證明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前是否得到了蘇聯的支持,但可以確定的是,蔣介石肯定就此問題征得斯大林的默許。
蔣介石與斯大林的關係非同一般。早在蔣介石於1926年3月26日在廣州舉行政變以後,他就請求共產國際接納國民黨做它的正式支部。這是因為在準備發起另一場更大政變的同時,蔣介石需要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給他作掩護。他得到了這種掩護——在斯大林的支持下,國民黨以列席的資格被共產國際批準加入了。
當蔣介石緊鑼密鼓地籌劃政變時,他也沒有忘記和斯大林稱兄道弟,例如互贈像片以示友誼永固。作為這種友誼的象征,蘇共中央委員、當權派的布勃諾夫曾專程來中國拜望蔣介石。
鑒於這種“友誼”以及對中國革命路線的堅持,斯大林當然有理由默許蔣介石的政變行為,而且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將這個責任推給托洛茨基的反對派。1927年5月24日,斯大林在共產國際執委會全體會議上發表了題為“反對派的錯誤”的演說:
“反對派是不滿意的,因為上海工人沒有與帝國主義及其走狗主動決一死戰。反對派不懂得,中國革命是不能發展得太快的。它不懂得,我們不能在不利的條件下,盲目地投入到決定性的鬥爭中去。反對派不懂得在不利的條件下避免決戰(當可以避免的時候),就等於是幫助革命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