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之差迥不同（4）

都知道李商隱有一首七絕，是想念朋友的。詩如下：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此詩最為人稱道的是最後一句“留得枯荷聽雨聲”。枯荷聽雨，給人一種悲涼，一種淒美，一種樂感。《紅樓夢》裏的林黛玉，自負甚高，看不上李商隱的詩，然也不得不佩服這一句。可惜雪芹先生記錯了，在書中將這句說成“留得殘荷聽雨聲”了。其實殘枯一字之差，效果是不一樣的。枯者幹而脆，雨打可發聲。殘者敗而爛，音響效果遠不及枯荷，由聽而引起的情緒也就遜色不少了。

 其實枯荷聽雨，應不是李商隱的獨創。比他早生一百二十多年的孟浩然有一首五律，也是懷人的，也寫了枯荷聽雨的感受。可見那雨打枯荷的叮咚之聲，是很惹思念之苦的吧。孟詩抄如下：

 《初出關旅亭夜坐，懷王大校書》

向夕槐煙起，蔥蘢池館曛。

客中無偶坐；關外惜離群。

燭至螢光滅；荷枯雨滴聞。

永懷芸閣友，寂寞滯揚雲。

 晚唐李商隱這句，是不是從孟浩然那兒化來的呢？也許是。但李商隱這句營造的意境顯然比孟浩然的有更多的內涵和回味，因而也就更享聲譽，流傳更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