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的流年 我非常喜歡月亮。這樣說好像有點讓人發笑。不過是真的。:) 我以前的筆名就叫月亮石。母親愛散步，小時候我常常跟著她，夏夜裏母親牽著我的手，一邊和她的閨中好友低聲聊天，我則拽著兩隻大人的手蹦蹦跳跳，有時偷聽幾句大人的話。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夜色是多麽的美啊，白天小鎮裏的繁俗髒亂都被夜色掩藏了，遠處花壇裏的夜來香吐露著迷人的芳香，在月光下她們的花瓣薄如蟬翼，透明如紗，我總相信裏麵住著花仙子。清涼的月色沁在胳膊上，小手上，露在裙子外的小腿上，涼悠悠的，覺得自己在月光裏變得透明起來，心裏也是一片沁涼，恍惚間覺得自己可以飄飛。那些時候，我才六七歲吧。那大概是月亮在我心裏的第一個印象了――輕寒撲朔而溫柔如水，在月光裏，小女孩子如果願意，就可以長出翅膀，變得輕盈而有香氣。 而此後我能記住的月色，總是和愛情有點關係。中秋的月色，我倒往往沒什麽印象，一個是滿月看起來都那麽相似，一個是我常常記住了中秋的水果、月餅和圍坐一堂的笑聲，對我吃不著啃不到的月亮倒沒那麽多感情。。。 但是如果你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一個人，那麽月亮，她就不一樣了。她變成了一個默默關懷你的朋友，懷著柔情，守著秘密，你可以傾訴，不用擔心別人聽見，可是也不用擔心世上真的沒人聽見。尤其是，如果那時你還年少，愛是那麽神秘而不可透露，而你心裏又訇訇的生長出千百個好奇和夢幻。 我那時侯十三、四歲吧，正是傳說中情竇初開的年紀，遇到了一個眼神明亮，表情溫和的同班男生，好像是一看見彼此就有好感似的――也從那時起月亮變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當月光如水一樣照在身上時，我心裏安靜又明亮。我和月亮低聲說話，就像媽媽和她的閨中密友聊天一樣。月亮是漸漸升高的，變得清輝四溢。在我的沉思中，她好像在微笑，好像聽到了我的傾訴。 那時因我作文寫得好，而他字寫得好，所以班上的牆報，油印和手抄小報，常常都是他編輯，他設計的。我的文章往往是他一筆一劃刻到蠟紙上或是寫到牆報上，他對我，似乎也有較多的關注。曾經收到過一封信，放在一個小小的手工做的信封裏，信封上除了我的名字什麽也沒寫。男生們從傳達室看見了就起著哄把它交給我，一起喊著“情書！情書！情書！”我紅著臉一把奪過就跑，一個人時才偷偷打開看，寫了什麽現在早不記得了，應該就是表達對我文字的喜歡吧，讓我至今還記得的，是那個署名，叫做“慕容兮”，我當時正在迷天龍八部，看著這個名字，立刻想起慕容公子和王語嫣來，而我覺得這個名字比慕容複好聽多了，而且，好像還有更。。。甜蜜的意味在裏麵。以至我想，這恐怕是我遇到的最讓人心動的一個筆名了。。。嗬嗬。 那封信是他嗎？我終於沒有去問。雖然不是沒有想過，但我中學時確實是個好學生，而且遇到一個 “防早戀甚於防川”的嚴厲班主任。那麽還是拿一朵雛菊問一問吧，一瓣瓣褪下她的花瓣吧，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或許，我那時還問過月亮吧。。。那麽，對於我年少時那無疾而終的愛情，月亮就成了唯一的見證。這就足以讓我一生都把月亮當作朋友了。 高三時出校級牆報，向我征稿，我寫了一篇叫做月光的散文。大概寫的，是說如果你有秘密，就告訴月亮吧，她能聽懂你的心，就會讓一顆星來守護你。當然用了很多美麗的詞藻來形容月光的美麗，而那篇散文，真的是坐在月光裏寫的，―― 夜裏我從床上裏悄悄爬起來，一個人溜到了陽台上，四麵一片安靜，月亮皎潔，美麗，她的光落在我手中的紙筆上，海棠花的影子也落在我身上。我就那樣坐在月色裏，讓自己身心都被月光浸透，好讓我寫出來的文字也被月光浸透――哦，男孩子，當你讀到它時，你會感動吧，它被施過了月光的魔法啊。 男孩子有沒有感動我不清楚，雖然我知道是他用他好看的粉筆字，把那篇文章一筆一劃抄到牆報上，又畫了一棵大樹，樹梢上畫了一彎會笑的月亮，月亮旁邊，依偎著一顆小小的閃亮的星。。。但是對“愛”比對花粉還容易過敏的班主任老頭可是立馬嗅出了其中“魔法”，當他發現這麽一篇沒有經過他法眼審查就發表的文章後十分震驚，當天晚自習就開始找我談話，要挖掘我那作文的深層動機。任他千般拷問，我自巋然不招，哈哈，從小我就懂得象征和隱喻的好處，你看見的是喻體，本體是什麽，我要是不說，那麽就算老師猜破了頭，也不能給我定罪啊。何況老師要是對此如此在意，為什麽從高一起就把屠格列夫那些美得像夢幻一樣的小說借給我看，裏麵的《木木》，那簡直是我愛情的啟蒙小說啊。 那麵牆報很長時間都沒有換新的，我有時獨自一人站在牆報前麵，看著大樹和月牙兒發呆。。。大雨下過，那些粉筆字一點一點的褪掉顏色。。。包括他畫的那棵大樹，樹上的月牙兒和閃亮的星星。。。和我那最早的懵懂愛情。 校園的後操場上是一大片槐樹，從5月份起，槐花的香味就飄得到處都是，香得讓人惆悵。。。七月份，每天都下雨，天氣非常涼爽，然後我們就高考了，高考的那天，入考場前校園裏放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校園的鐵門外是家長們注視的焦急的臉，校園裏是鬧哄哄的學生，而那清涼的曲子忽然把那種浮躁的紛亂的考試的心情給撫平了一樣。。。 然後我們就畢業了。。。那支和月亮有關的曲子，似乎象征著我高中生活的結束。 十七歲。月色變了麽？我不是很清楚。隻是那時候我坐了火車離開了家鄉。在飛馳的車上看無邊的夜色，異鄉的月亮大如輪盤，而我們的孤獨亦和它一樣大。當我們這樣坐著火車沐浴著月色遠離故鄉的山山水水時，往往不知道前麵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會和一個什麽樣的人，在遙遠的月色裏相遇。 上大學後的第七天，他吹著口哨手插在衣兜從我身旁走過，並沒有話要對我講，身後是銀杏樹和懸鈴木的葉子紛紛飄落――從那個時刻我才真正和命運相逢，才懂得它的不可逆轉，從此誰也不能夠再回到老路上。在聚散之間透支了生命的淚與笑，而他鄉的那輪月亮，變得遙遠，變得漫不經心，幾乎被我遺忘。曾經和月亮分享的那些談心，終於都找到了歸宿，――我遇到了那個世上我曾最愛的人，我變成了他的月亮。我說即使我最微弱的一絲光芒，都是來自他的溫暖；他說哪怕我最平靜的一個眼神，都比最美的月光更能照亮他的心。。。“千江有水千江的月亮放妹妹在心上，萬裏無雲萬裏的天堂守哥哥在身旁”。那曾經的海誓山盟還有隱約的回聲，而生活已經遠離了它們。。。時光荏苒，流年偷換，月色年年依舊，而愛人們，它們卻像那些花兒，散落在天涯。今宵酒醒何處？流年中我隻看見了永恒的曉風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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