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長大——丁紅軍記事（5）

造反有理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續，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毛澤東造反有理的口號，極大地鼓舞了紅衛兵造反的士氣，醫學院的高音喇叭中天天播出的就是這段毛主席語錄，和這首語錄歌的激昂音樂。人們的情緒被調動著，隨著音樂不斷地亢奮。紅衛兵組織猶如雨後春筍般地成立起來，今天一個司令部，明天一個戰鬥隊，名字一個比一個響亮。每個組織都認為他們是最忠於毛主席的，這些組織之間，卻因為保皇派和造反派之爭，相互爭來鬥去，輪番執掌醫學院留守處的大權，大有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氣勢。

醫學院裏最大的兩個紅衛兵組織，一是捍東彪紅衛兵，再就是國際紅衛兵，他們是兩個針鋒相對的組織。一天，丁紅陽興致勃勃地戴著一紅衛兵袖章回家，他也參加了捍東彪紅衛兵，每天忙著貼標語，跟著大人一起批鬥走資派，批鬥反動學術權威。丁紅陽回家曾興奮地對丁紅軍說：“捍東彪紅衛兵是最革命的，捍東彪的意思就是堅決捍衛以毛澤東和林彪為首的黨中央。”丁紅軍看著哥哥拿回來的紅紅綠綠的標語，還有帶刷子的漿糊桶，心中非常羨慕。他當時太小，連紅小兵都不是，他多希望早日長大，也能像父母、姐姐、哥哥那樣，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大革命之中。

捍東彪紅衛兵的主要頭頭之一是圖書館的館員，丁紅軍總叫他秦叔叔。秦叔叔夫妻時常吵架，秦叔叔有時還動手打他妻子。雖然丁紅軍不記得秦叔叔妻子的姓氏，但他清楚地記著，她經常頭發散亂地來找父親丁振，丁紅軍準知道他們夫妻又鬧糾紛了。有幾次父親去秦家調節紛爭，丁紅軍還跟著。每次總是，以秦叔叔的妻子的哭訴開場，再是秦叔叔的申辯，接下來是父親的調解，父親總是說秦叔叔說的多，也勸秦叔叔的妻子，最終秦叔叔作保證，不再動手打妻子。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一天，丁紅軍正在跟同學們在家門口的樓前嬉鬧，一同學指著一支遊街的隊伍，說快看啊。丁紅軍想，遊街天天看，有什麽稀罕的，當他轉過頭，忽然見到做留守處主任的父親敲著破盆，掛著牌子，被一群人押解著在遊街。他身後對他推推搡搡的正是父親的同事秦叔叔。父親脖子上的牌子寫著：“打倒丁振！”丁振兩字一斜、一反，上麵打著紅叉，脖子上插著稻草，意思是他在撈文革的好處，撈稻草，後麵的隊伍群情激奮，高呼著：“打倒丁振！”“揪出國際紅衛兵的黑後台！”“丁振不老實，就叫他滅亡！”等口號。

丁紅軍知道，秦叔叔造反了，他也意識到，厄運也可能會落到自己頭上，多少個同學，因為父母被打倒，變的在同學中抬不起頭來。那時的流行的口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既然父親已被打倒，他自己也不會是好東西，他仿佛開始感到周圍同學的冷眼，便含著眼淚默默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