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長大——丁紅軍記事（2）

鐵樹開花

醫學院的中心是一個花園，但大家都叫它果園，因為裏麵種植了許多不同的水果，還有一間很大的玻璃暖房，暖房內外擺滿了各種花卉，似乎一年花開不敗。一旦學校有活動或國慶、五一等慶典，就搬出來妝點學校。文革前，丁紅軍經常跟大一點的孩子們一起，從鐵絲網下邊爬進果園，偷摘裏麵的水果。那時，很多水果根本就沒機會長熟，生澀的柿子，酸酸的葡萄，核尚未長硬的蟠桃，都是他們的獵物。一次，丁紅軍摘了不少栗子，用嘴咬開栗子殼外的綠皮，結果嘴腫了幾天。有孩子將“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的民謠，改為“桃養人，杏傷人，栗子樹下埋死人”，嚇唬丁紅軍，丁紅軍哪裏懂這些，為此著實緊張了幾天，每天都在擔心死亡會隨時降臨。他也不敢給父母說嘴腫的原因，因為父母一直教育他不準偷拿別人東西。

文革開始後，為了反對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溫室內外的上千盆花，全部被移走或打爛了，果樹因無人照管，也漸漸荒蕪了。在花園門口內埋的用來調製肥水澆灌果木和花卉的兩口大缸，文革開始後它們也改了用場，由被監管的黑五類分子熬製漿糊，人們用舀子舀到臉盆或小桶內去粘貼標語或大字報。

那年，花園中多少年從未開花的鐵樹忽然開花了，高音喇叭裏不斷播放那首歌唱解放軍治療好聾啞人的歌，歌是這樣唱的：“千年的鐵樹開了花，開了花，萬年的枯藤發了芽，發了芽，如今咱聾啞人嗯說呀說了哦話，啊── 感謝毛主席的恩情大，恩情大。”一遍遍的歌聲更增加了人們的好奇心，盡管各派的鬥爭仍如火如荼，人們還是大互傳播這個消息，三五成群地從學校各處趕來看從未見過的鐵樹開花。

鐵樹就種在熬製漿糊的大缸旁不遠的地方，花開的就像一穗剝開的金黃色玉米，很多人看了不免失望，甚至不知道那就是開放的鐵樹花。由於觀看的人多，後麵的人看不見和看不明白的自然往前擁擠，忽然，一個六七歲的男孩，被擠到盛滿漿糊的大缸中。漿糊是用火堿和玉米麵熬成的，還在滾滾沸騰著，孩子一掉下去，便被燙的嚎啕大哭。看漿缸的兩個被批倒的老師，即刻不顧一切地將孩子撈出來。好在醫學院中懂醫的多，當孩子被從漿糊缸中救出後，立即有人將他全部衣服脫去，將他按住用水衝洗，丁紅軍看到衝洗後的孩子，身上、臉上和那兩個救他的人的雙手上，在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個的白色水泡。當孩子被送往醫院後，那兩個雙手還布滿水泡的的黑五類，便被大家開了現場批鬥會，鬥爭他沒有保護好革命下一代，是在進行反革命報複。丁紅軍目睹了這一幕，幾夜都會在噩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