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105、長篇民國小說《永泰裏》第二十一章 紅顏在劫(4)

(2023-12-18 14:02:29) 下一個

自打李四爺來過後,箱嫚的麻煩果然如她的預感那樣接踵而至。

小紅女與師父陳先生經過幾年走街串巷的“流浪”賣藝生涯後終於在這青島港上站穩了腳,可以有頭有臉、像模像樣地在劈柴院的祥雲書社說唱大鼓書了,先開始時他們是在張老板手下包的場子,按月交納租銀即可,其它一概不必操心憂煩,後來中途生變,李四爺因垂涎小紅女的美色,加上販大煙、倒軍火等得來的不義之財需要找個正經地方打掩護,他便趁著張老板手頭窘迫之際,連逼帶誘強行低價盤下了這間書社,於他來說,此舉不過是九牛身上拔一毛而已。

自換到四爺手下後,雖說小紅女的梨花大鼓越唱越紅,可這師徒二人的入項卻越來越少,後來竟幾近陷進入不敷出的困境。當初,四爺開出的條件不是像從前那樣包租場子,而是按四、六開包月,即小紅女每月按四成門票收入分紅。小紅女跟師父商議了一下,覺著這樣還挺劃算,至少跟以往比隻好不差,她也沒多想就跟四爺簽下了一年的演唱合同。

先開始時,四爺果然按約兌現合同,如數照付包銀,可才過了倆月,小紅女拿到的包銀便開始大幅減少,她氣不過,便直接去找四爺問話,三番兩次被四爺的手下擋門外後,這日,箱嫚終於在四爺開的一家煙館裏見到了他。

見了小紅女四爺依舊是滿麵桃花開,他笑眯眯地盯著箱嫚,慢條斯理地說:“紅老板嘔,不瞞你說,如今世況日下、百業凋敝,書場賣不出座去也是常情,叫我又有什麽辦法,嗯?我這也是硬撐著場麵,一付空架子罷了,唉,一人一本難念的經嘔。”

箱嫚明知他這是弄虛作假,欺詐老實人,心裏忿忿不平卻也不敢當麵與他撕破臉,她盡量壓著火氣,問:“四爺,我說的書幾乎場場都座無虛席哦,為何範經理卻說賣不出票去?他把著賬本兒不讓我過目,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麽?我們師徒二人靠賣藝糊口,不過掙幾個仨瓜倆棗的辛苦錢,怎地,四爺您財大業大,也會瞧得上這幾個小錢兒?”

“啊喲我說紅老板哦,莫要忙著生氣上火嘛,瞧瞧瞧瞧,都是當紅的角了,怎還好輕易耍小孩子脾氣涅?”

李四爺笑得愈發燦爛,說話間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話落,他伸手拿起榻桌上橫放著的一把鑲金飾銀的烏木煙槍來,又往桌腿上“篤篤”輕輕敲了兩下,旁邊站著的一個小童趕緊奔過來,麻利地給四爺的煙槍壓上了一個燒好的大煙泡,隨即又給他點上煙。四爺用煙釺子挑了挑煙膏,把那煙槍擱嘴裏先用舌尖舔了舔,然後吧滋吧滋猛抽了兩下,又徐徐緩緩地噴了口煙霧出來,全然一付旁若無人、悠閑自在的樣子。

四爺蜷縮著身子半躺半臥在短榻上,‘重簾不卷留香久,短笛無腔信口吹’,箱嫚瞪眼瞅著他,脾氣上來了卻不好發作,心裏隻有幹著急的份兒。

四爺噴雲吐霧了好半天,這才慢吞吞地又開了腔,他手裏依然握著那杆煙槍,一臉正經地說:“噢,紅老板這是誤會了嘔。我昨兒個才跟範經理會過麵,也查看了他帶過來的明細賬目,事情並非如你想象的那樣呢。一來,他並無克扣你包銀等不軌行為;二來,書場座滿是實情,然而,賣不出票去也是實情嘔,因著來聽書的好多都是我特意邀來給你捧場的,裏麵既有報社記者,還有權貴政要,你讓我如何好意思跟人家收錢?紅老板嘔,咱可得將心比心呐,如今你也是個大紅大紫的人物了,我費心巴力地將你捧紅,你總不至於為了眼前暫時少了幾個子兒就跟我翻臉為仇吧?噢,若是對四爺不滿意,紅老板大可另謀高就,隻是這違約金麽,雖說咱關係密切、情分不淺,那也得一碼歸一碼、公事公辦,按照咱預先的約定,我記得,嗯,好像是三個月的門票收入來著,對不?”

“這,這這”,箱嫚一下子語塞,明知他欺人太甚可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他,想著那一大筆違約金,她不禁心虛氣短,隻好軟下身段來,紅著臉央他:“四爺,望您體諒藝人的難處,能不能給我提高一點分成?五五開,行麽?”

“嘖嘖嘖嘖,這麽漂亮的小臉蛋兒,生氣可就不好看了嘔。”四爺又狠抽了兩口才從嘴裏拔出煙槍,又拿煙槍往身旁的煙盂裏磕了磕煙灰,再順手往榻桌上扔下那杆煙槍,這才懶洋洋地從榻上直起身來坐好,他望著箱嫚,喜笑顏開地道:“瞧你這丫頭,明知道四爺我一向憐香惜玉,便成心撿著讓我難受的話說,是不?”

箱嫚見他避重就輕,便追著問:“五五開!”

“好好好,行行行,不就是錢麽,好說好說。”

四爺支開了守在身邊的那小童,往前挪了挪身子,一把拉過站在榻旁的箱嫚,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又伸手揉捏著她的桃腮,柔聲細氣地道:“隻要你順著四爺的意思,四爺我保你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再不用為了生計奔波受累,寶貝兒,嗯?”

四爺的聲音越來越低,氣越喘越急促,手腳也亂摸亂掐越來越不老實,他嘴裏噴吐出的、帶著煙膏油子味兒的口氣熏得箱嫚一陣頭暈惡心,差點吐一口出來,眼前的這付笑臉也突然變得猙獰可憎。

箱嫚大驚失色,猛地一把推開四爺,回手給了他一巴掌,她顧不得整理一下淩亂的衣服,倉皇奪門而去。

四爺正沉浸在欲海之中迷迷茫茫、如醉如癡,垂涎已久的花兒已經捏在了手心裏把玩,隻差將那花兒掐下,卻冷不防被箱嫚給推倒,還挨了她一巴掌。

李四爺慢慢從榻上爬起身來,心裏溢滿了惱恨,渾身奔竄的欲火反倒被這桀驁不馴的野丫頭給撩撥得越燒越旺,他摸著被箱嫚打過的腮幫子:“個小騷貨,假什麽清高。”

笑麵佛李四爺終於還是撕下了罩在他臉上的假麵具,這讓箱嫚如臨深淵,惶恐不安。

晚上,四爺竟跟無事人一般又來捧小紅女的書場,他大大咧咧地往前排半躺著這麽一坐,一顆碩大的腦袋立刻陷在了肩膀的肉裏,而他一身厚實的肥肉就快塞滿了那把椅子的空間。

小紅女一眼便瞅見了這堆肉,心裏倏地一揪,就如老鼠見了貓般,腿肚子先抖了起來,拿著鼓槌的手也抖抖瑟瑟的,連鼓點都敲得有點亂,一段原本倒背如流的鼓書她竟說得啻啻磕磕,好不容易才對付著給說完,手心裏早已攥出了一把冷汗。

李四爺一定是瞧出了小紅女的窘狀,他非但不惱,反倒特意把她給叫到跟前,大方地賞了她些銀錢,還熱絡地拉著她的手,跟她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言談笑語間,還不時拿些隱晦話兒撩撥暗示她。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箱嫚對李四爺心存戒心,絕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而四爺對小紅女的美色覬覦已久,而她的野性更激起了四爺想要獨占花魁的強烈欲望。

然而一來二去沒沾著便宜,四爺便耐不住性子了,使些下三濫的招數來逼迫小紅女就範。他支使一些地痞流氓、無業遊民過來砸小紅女的書場子,而範經理則一反常態,居然肯拿來賬簿來她仔細查看。可是,小紅女不看還好,這一看竟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月的進項少得可憐不說,她還得倒賠上被人砸毀的桌椅、茶具等物什的損失,以及給被打的聽書客的人身傷害賠償,這麽一算下來,小紅女師徒二人白辛苦了一月,非但一分紅利沒有拿到手,居然還欠著李四爺不少錢。

小紅女欲哭無淚。且不說陳師傅那斷不了根兒的陳年老疾等著錢抓藥,自己家裏的吃喝用度也得靠她說書添補,因楊老太太自中風一病不起後,元福嫂便被秋禾隨便找了個借口給打發走了,她本就寥寥可數的幾個東家,因著時光、年景每況愈下,如今也隻剩下了幾家隨叫隨到的零碎活。

胳膊擰不過大腿,更何況四爺的大腿粗過自己的腰。箱嫚懂這個理兒,可她絕不會去做李四爺的六姨太,四爺大口一開,許下的金銀珠寶、洋樓轎車足可抵了整個劈柴院的價值然卻絲毫打動不了她的心。

可是,這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