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遊蕩的艾小柯

其實,也就那麽點破事兒……
正文

情迷博物館 之 序曲

(2006-07-23 21:42:00) 下一個

  說實話,我實在不是一個對曆史有太大興趣與研究的人。高中選了文科,曆史是高考項目之一,學,那是沒有選擇的事。想當年的曆史課,除了一個個蝌蚪般迷惑人的年代和拗口曆史名字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死記硬背那些重大曆史事件的曆史意義。偏偏那些重大的事件,什麽陳勝吳廣起義,什麽衛青霍去病大破匈奴,什麽馬關條約,全都跟打仗脫不了關係。而高中年紀的我,十六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浪漫年紀,哪裏會去關心生死興亡國家命脈這樣沉重的話題。何況,那些重大的曆史意義,沒有一個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就算有點點見解,也不算,要背參考書提供的標準答案才對。曆史課,在我的記憶裏,就是充滿了腐朽陳舊氣味的,打打殺殺亂七八糟的傷痛記憶。唯一喜歡的部分,一個是唐朝,因為那時的衣服很美,詩歌迷人,女人不用減肥;還有至今都記得的是十六國時期有個陳國,國君叫陳霸天。哈哈,因為我也姓陳,不管短不短命,這是我們陳姓家族唯一的一個皇帝啦。
  
  因為不喜歡曆史,所以連帶對曆史上那些大大小小從死人墳墓裏扒出來的東西也不感興趣,要我花錢花時間去逛博物館那更是沒可能。博物館,在艾小柯的地圖上,是一個個小叉:省錢省事省時間,省略。
  
  2003年夏天去得克薩斯州的聖安東尼奧小城開會,出了酒店後門往旖旎的聖安東尼奧河去,街邊第一家店是一個玻璃藝術展廊。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我陷在那些五光十色閃閃發亮的玻璃製品的眩目光輝中發呆,意亂情迷到幾乎忘了自己還有會要開。那些如同水彩畫般色彩柔和絢麗的透明,或者散發著金屬般光澤的靛藍黛青相交的幾何圖形們攝走了我的心魂,可沒有一件是我微薄的口袋所能承受。不過,即使不能長相廝守,哪怕多看兩眼也是好的。於是,在開會的那兩天裏,我無數次流連在這個不大的精致藝廊裏,恨不得幹脆當個賣貨的店員算了!
  
  回家後朋友的姐夫來城裏玩。這位仁兄別看安安靜靜,平時就喜歡一個人抽煙,可卻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他在小城伯明翰有一個畫廊,裏麵除了售賣各個當地藝術家的油畫,也出售他自己的雕塑和手工藝作品。當時他正迷上了陶瓷藝術,捧著一本厚厚的硬皮畫冊鑽研不斷。我上前一看,哇,這不是中國陶瓷藝術嘛!雖說不是玻璃,可陶瓷也跟玻璃藝術算是近親了,我愛屋及烏,跟他討論起來。
  
  這一說不要緊,中國的陶瓷藝術真是源遠流長,各種質地淬火釉彩那真是應有盡有,影響了周邊一堆亞洲國家的陶瓷藝術。作為一個中國人,被別人讚歎國家人民的聰明才智和藝術文化,那是多麽驕傲和喜悅的心情啊!我被人家這樣一誇,心裏一麵飄飄然,一麵又虛得很:這些偉大的陶瓷藝術,我知道的知識真是沒一點點,還都是從電視連續劇裏學來的,真是丟人啊!
  
  於是從那以後,我就對一切關於陶瓷藝術的知識特別感興趣。剛好不久後新奧爾良藝術博物館有一場中國五千年陶瓷藝術展覽,拿著學生證還可以完全免費去看。這樣的好事,怎麽能少得了我!一方麵去看那些美麗的琉璃白玉青花粗褐,一方麵看看這些鬼子們對我們偉大國家的藝術詮釋得對還是不對。於是,不進博物館的艾小柯,就這樣,連想都沒想的自動進了圈套,主動踏入博物館的大門啦。而且一進去就是四個小時沒出來。那些瓶瓶罐罐,在溫潤的橘黃色暖燈下透著熒熒的白光,婉約如同秦淮河兩岸的美麗女子們,靜默著,對那些時光那些人那些故事那些過往們不講一個字。當然也有粗獷的大壇子,挺著圓闊的將軍肚,腆著滿身的褐色花紋,是在回想古老祭祀典禮上的風光,還是歎息著慢慢長夜不見星光的地下沉睡?
  
  第一次,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也是曆史,這些我喜歡的,跟戰爭無關的,浪漫的,精美的,或者無用的純粹裝飾物。那麽,我終究,也是如此深愛著那些過往的時光,也在期盼著那些靈犀感應的時刻,也可以對著那些古老寶貝心痛到黯然神傷。那些死記硬背的事件意義,那些我痛恨又無可奈何的年代名稱,原來早都溶進心底那一顆眼淚,在異鄉的土地上灑在自己國家的寶物麵前。
  
  曆史,原來不是教科書般枯燥無味,博物館,也可以和畫廊與玻璃藝術品店一樣魅惑人心。為什麽不去?怎麽能不愛?
  
  於是,當到達加州守著斯坦福大學藝術博物館和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的時候,我心中那份激動真是溢於言表。斯坦佛大學的博物館不收錢,前後共去了三次,還沒看完;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可以買學生票,也去了三次,走到腿要斷掉,才算浮光掠影看個大概。當我麵對著五千多年前澆鑄的青銅大鼎,想像著千年前的工匠對著陽光正細細的在模子上雕刻千年後迷惑艾小柯的雲狀花紋,五千年的思想,五千年的心靈就在這一個陶罐裏電光石火的相通起來。這樣的欣喜與歎息,這樣的神秘與感應,尖銳到刺通神經,激動到淚濕雙目。要不是大偉拉著我拚命敲我的頭要我清醒過來,我幾乎要辦個會員,忘掉新奧爾良,固執的幻想自己住在舊金山,可以天天來逛博物館。
  
  逛博物館,是多麽多麽快樂的一件事啊!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地方有如此的胸襟與氣度,容下如此多古老或是新奇的玩意兒。不管是淺顯易懂的寫實雕塑,或者是迷幻抽象的心情作品,不管你怎麽樣毫不禮貌的死盯著它們看,不管你心裏是欣賞還是不屑一顧,它們都同樣站在那裏默不作聲的等待檢閱。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都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是自己沒見過的,今天又長了知識。人家不是說知識是力量的源泉嗎?付出如此微薄的一點代價就獲取這麽多的力量,這可比喝一百罐“紅牛”劃算多啦。
  
  愛上博物館,也愛上博物館那謙卑的態度。價值再高的珠寶,哪怕過去是皇室的無上榮耀,也和平民使用的碗碟一樣擺在一個房間,使用同樣的有機玻璃罩子,說明的文字也不會有半點恭維。在時間麵前,貧富貴賤都如塵土,不過是後人追溯古老時光的工具罷了。
  
  博物館裏,國家無論大小,實力無論強弱,但按館藏多少分配空間。沒有政治因素,沒有人為情感,就那麽平實的訴說著一個區域的文化與發展,訴說一個區域與鄰居們的喜怒哀樂。博物館不說出來,可看那展藏間絲絲屢屢的聯係,就知道了依存的含義。每個國家每個地域都有其值得驕傲的文明與藝術,妄自尊大的侵略是多麽可恨又可悲。
  
  自從愛上了博物館,這癡迷的狀態一天比一天深,就是看到明明不叫“Museum”的地方,也當它博物館來看,東瞅西瞧個沒完。伯克利大碗超級市場裏七八十種水果,我當作是熱帶水果博物館,仔細讀標簽產地和價格;AW陶藝店裏,我研究那些大水缸的上釉方法,在千百個巨大的甕和缸中間跑來跑去快樂似神仙;街頭畫廊也要一間一間看過去,當它們是現代藝術博物館。就是下午閑坐咖啡館,也可以當作是小小社會博物館,觀察人,人的表情人的笑容人的服飾人的心情。
  
  其實,藝術實在是一點都不神秘。隻要被感動,或者哪怕是心頭僅僅一絲的震撼或者同情,這就是在體會與欣賞著藝術了。博物館裏的是藝術,街頭的賣藝人同樣也是藝術。這個世界就是一座超級巨大的博物館,不僅有陳列,還上演著一幕幕鮮活的生活表演藝術。
  
  情迷博物館,這是一輩子都解脫不了的癡情,一生都願意背著的甜蜜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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