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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一篇真人的故事,篇幅長了點,有時間慢慢讀 --- 值得!

(2007-10-08 11:45:45) 下一個
課堂外的事情永遠比較重要 (柯承恩女兒的故事)


吳淡如   ( 中國時報 人間副刊 20070915)
我隻是個職業學生,除了學業,有很多東西要顧好。


雖然沒有辦法把全部時間花在課業上,至少在考前幾星期,我盡了力用功讀書寫報告。至少,比以前唸法律係或中文研究所時認真。大部份同學也有同樣的感想:人年紀漸長之後,麵子問題會越來越重要。


「因為我沒有臉告訴我兒子,好好讀書哦──你爸爸這次考試被當掉!」一位同學說。


我也沒有臉讓同學們傳說:「我們班有個同學,就是那個吳什麼的,常出現在電視上的那個,對,對,就是常寫文章的那個……她根本跟不上大家的程度嘛,一塌糊塗!」然後再加上「他們娛樂圈的就是這樣子啦!」


不行!士可殺不可辱。


不過說真的,我的壓力肯定比其他同學大。


女生很少,一上課一定變成「指標股」是我的困擾。有些同學一忙起來一個學期隻出現一次,還可以找人代他簽名,教授也不會發現。


我沒有這個特權。隻要我不在,一定會被發現。


遙想當日上大學時,沒人認識多麼瀟灑,想翹課就翹課,誇張到中午十一點半,趁著老師寫黑板時,從教室後方溜走,隻為了想要吃剛煮出來的熱騰騰菜飯──那些放蕩而愜意的日子,早已像不羈的青春一樣離我遠去。


每一堂課,我必須乖乖的、貫徹始終的坐在教室裡。就算發呆也不能夠被老師發現。


我的命中似乎帶著「一做壞事就倒楣」的詛咒,有一次因為等待攝影棚的來賓,遲到了很久,碰巧那堂課又換了新的教授,又碰巧班上同學當日也來得零零落落──我因而被老師在課堂上罵了很久。


罵什麼我並不想真的知道。隻知道那天溜進教室裡頭坐定之後,前麵的同學轉過頭來對我說:「老師剛剛在罵妳罵好久。」


我以為他在對我開玩笑。「少來了。」


「是真的,」他說:「妳和他有什麼誤會,快去解釋清楚。」


我在下課時前去解釋。那真是充滿委屈的一刻。這一輩子,幾曾被老師瘋狂開罵過?遲到當然是我的錯,我可不能對教授說:「嗨,我們自由業的工作,本來就是抓不定時間的吧。」


解釋已經無用,我可能已經傷害到教授的權威了。他想的是:「妳是什麼東西?上我的課敢不來!看我怎麼教訓妳?」


此後上課我就難過了。就算我坐在裡頭,也要飽受教授的冷嘲熱諷。


我如坐針氈。以我素來的個性,到了這個地步我應該是忍不住的,就算不拍桌子也會拂袖而去。


可是,那個時候,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自己:「這對妳而言,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修練吧。以前,妳在工作的時候,為了求好心切,也可能因為伶牙俐齒傷害到了某些人,現在被報應一下又何妨?」


就這樣,我沒有發做,忍完了那幾堂課。教授並沒有放過我,儘管期中考考得很不錯,那一科我的學習平均成績隻有略略飛過及格的標準。之前要看到九十分以下還真難,這種低分完全代表他對我的印象!


我後來才曉得,這位教授素來以「把大牌學生當掉」為傲。有一次我走過他上課的教室,聽到他洋洋得意的說:「那個某大公司的長官,自以為在做這一行很行,還是被我當掉的,你們要小心一點!」


後來我才明白自己還算幸運,有一位學妹告訴我,她唸大學時上這位老師的課,因為被老師認定「不專心」,老師把她桌上的東西和書包全部丟到窗外去。


哇,我還沒想過,如果是我碰到這種迅猛龍行動,我會怎麼樣?


這一件事情,大概是我在唸EMBA時最不愉快的小事吧。我隻能自我解嘲:「出社會之後,好像已經沒有被當過小學生罵,這也應該是人生難得的經驗。」


不過,我也從中反省到了一件事: 當我們擁有權力時,常也不自覺擁有了權力的傲慢。


其實大部份的人,都有「想要貶低別人,才能顯得自己有才能」的隱性意圖。可是這樣得罪人有什麼好處?這樣不過會把自己困在孤獨的高峰上、自封武林無敵手而已。並不是做人的最佳策略。
對比之下,班上同學不乏有百億身價者,這些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身價越高越謙卑,對與自己不一樣的事業,總是帶著尊敬與好奇的眼光。



管理學院裡的實務與理論,其實常是對立的。白手起家者隻有經驗法則,而不少學者隻有學理根據。


教授有兩種:極少數會告訴這些年紀或許比他大的學生:「我的才是對的,我們學術界領先實務界十年!」


大多數的教授則從教「職業學生」得到新的樂趣。


一般的企管研究所有個問題:在台灣,不管是什麼名校,企管所學生常根本沒有任何社會經驗,還沒當過基層員工,就想要當管理階層。大部份的問題都是想像的、過去的、不可能應用在現實世界中。


有一位教授就很坦誠的說;「我從來沒有出過校園,一路上唸大學、研究所、博士然後回國教書,我很喜歡教EMBA,因為學生提出來的實際狀況可以和理論相對照,提供我新的角度和看法。」


我的職務和管理沒有太大關係,管理學院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各種行業的人與性格的觀察。


這位教授上課的時候,談到公司治理時,結語最終還是會回到「誠信]二字。有同學跟他開玩笑說:「老師,上你的課恐怕會賺不了錢唷。」


他是我在管理學院碰到的第一位老師。這是一件幸運的是,讓我以為所以的管理學院的教授都能如此深入淺出。某一天,到台大上課時,一位男同學眼眶紅紅的。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沒事,剛剛看了商業週刊上的教授女兒的故事,我哭了三次。」


我笑他太「娘」,什麼動人的故事值得一個中年男子哭三次呀。第二天我飛香港工作,在機場買了同一本雜誌,在飛機上,自稱「看盡人生悲歡所以鐵血心腸」的我,竟然看完一篇文章,也哭了三次。


故事的主角就是這一位老師和他的女兒。我當時並不知道,曾經默默坐在課堂上的這一位陌生同學是他的女兒。


二十六歲的女孩,隻有十歲孩子的高度,基因突變的發生率隻有四萬分之一,小孩的脊椎出生不久後就開始彎曲,成為一個六歲以前都必須包著盔甲的孩子,而因為脊椎壓迫所產生的各種併發症,讓她每週都得上一次急診室,留下了耳朵重聽的毛病,育也比一般孩子遲緩,學習上也有障礙,然而,夫妻倆卻明白,該承擔的責任不能逃避,耐心教導著孩子,甚至還在她五歲時生下一個妹妹,怕的是自己走了,她沒有親人。


社會上一般食衣住行的設計,都以一百三十公分為界限,如果長不到一三○,有很多東西搆不著、拿不到,為了她的未來,夫妻倆狠心讓她做外科手術,將小腿骨切開兩段延長十公分,她也知道父母苦心,在一年手術期,每天自己忍痛旋轉螺絲拉長腿骨,歷經一整年苦刑,終於讓自己長高十公分。她雖然學得比一般孩子慢,但卻憑著努力得到美國唯一的全球高中生傑出金牌獎,唸了美國的衛斯理大學,進入最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目前,一個人到哈佛進修碩士。


愛之深責之切,剛開始也有衝突,學習過程總要費盡苦心的女兒,屢屢向爸爸抗議:「不要要求我學得那麼快,我不是你的台大學生!」


教授說,我要自己看到她的能力,而不是她的障礙。


他的女兒說,隻有天空才是她的極限。多麼波瀾壯闊的胸襟。


我是個難掉淚的人,看到這一篇訪問稿哭了三次,是因為,我感動於女兒的誌氣,感動於這一對父母的付出。


我也能夠抬頭挺胸說出:「什麼都阻擋不了我,隻有天空才是我的極限」嗎?


我沒有這樣的自信。


我後來在畢業典禮後的晚宴中碰到這一位我最尊敬的教授。我很誠懇地對他說:「老師,有句話很想告訴你,很多老師教給我一些知識,可是你教給我的是人格。」


人格不是刻意造作得來的,也不能靠學問堆積。


人格是一種態度。


課堂外的事永遠比較重要。我至今深信,會計會有會計師做就好,財務管理也隻是清楚就好,公司治理隻要讓員工願意發揮專長就好,經濟學嘛是經濟學家該負責的事……而人格,決定我們會不會活得自信和幸福。

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webarticle.php?id=22426

她,是台大教授柯承恩的女兒, 26 歲,隻有 8 歲孩童的身高,小時智力發展遲緩,如今,衛斯理大學畢業,還繼續攻讀 MBA 。她說 : 電梯按鈕不會為我降低,但我的心可以升楊。天空才是我的極限!


走進台北市永康街一幢日式平房,裡頭的設施,從門鈴、門把、電燈開關、流理台到沙發,都比一般低了三十公分。這裡,是中華經濟研究院院長、台大管理學院教授柯承恩的家。這天 三月四日 ,是柯家的大日子,因為大女兒—— 柯曉瑄將出國準備攻讀MBA,邁向人生的另一個旅程。
柯南女孩
曉瑄,二十六歲,一百三十公分,是先天軟骨發育不全症患者(俗稱侏儒症)。柯承恩說,「我覺得他像柯南,個子小小卻聰明伶俐,什麼事都做得到」,「柯南」也成為家人對曉瑄的暱稱。
在廣受歡迎的漫畫「名偵探柯南」中,柯南因為被迫吃下毒藥,身材縮小成小學生般,卻機警、勇敢,偵破許多重大刑案。在柯承恩的眼中,女兒也有相同特質。
柯曉瑄的行囊中,有一件特殊的行李:一張二十公分高的折疊椅。這張用了十年的折疊椅,是她走出家門後的最佳夥伴。有了它,曉瑄才能按到電梯的高樓層、搆到 銀行 櫃檯、飲水機和洗手檯。
傍晚四點,中正國際機場第二航廈,曉瑄自己推著三十二公斤的沉重行李,大行李箱豎起來,直逼曉瑄高度。柯承恩彎下腰,親吻曉暄髮際問:「曉瑄,妳以後能不能照顧自己啊?」曉瑄比出勝利手勢,大笑:「 I'm fine! 」隨後,她轉身,快步奔入出境口。
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長廊那一端,柯太太突然啜泣了起來。難捨與喜悅,像兩瓶不同的調味料,被糊塗的廚師通通倒入她的情緒中。
她想起二十五年前,獨自抱著女兒,無助的站在美國海關前的景象。當時,連曉瑄的親人都認為,她隻有苦守投幣式洗衣店的命。如今,女兒不但順利從美國衛斯理大學畢業,還通曉義大利文、西班牙文等四國語言。更能獨自出國深造。
二十六歲的曉瑄,隻有八歲孩子的高度、十歲孩子的力氣,卻在成長道路上不斷突破命運的天花板,這個故事,應該要很早,被很驕傲的說出來的,但它要從柯承恩口中道出,卻是這麼困難。

一月二十七日 ,農曆年前,我們來到中華經濟研究院院長辦公室,向柯承恩提出今年「一個台灣,兩個世界」關懷身心障礙兒的計畫。前半段,柯承恩以一貫學者的語氣,說著企業的社會責任。他講得很慢,似乎琢磨著什麼。
「我認識一些罕見疾病的家長,讓我了解這些孩子雖有先天限製,但他也應該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直到一個半小時後,當談話觸及曉瑄時,頓了好幾秒,他抿著嘴唇,頭往上仰,避免讓淚水溢出眼眶,接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事實上,我自己就有一個這樣的孩子……」 他深呼吸,又吐了一口氣。
埋藏內心深處的複雜情感,一時間很難坦然訴說。好幾次,他不能言語,眼神盯著桌緣,用右手食指敲著桌麵,「咚、咚、咚」……空氣凝結,猛然抬頭,他已淚濕眼眶。
「正常人可以得到的,不管是感情還是什麼……她卻得不到的,我們要彌補她……她付出很高的代價……」短短一句話,中斷三次,話沒說完,又潸然淚下。
應該驕傲的事,談起來,卻那麼感傷。這是他二十六年來,難以與人分享的心情。那是一位障礙兒父親的矛盾、掙紮,以及旁人難以理解的、深刻的親情。
「我體會到不一樣的人生……」他說。
台北 出生罹病
時間回到二十六年前,曉瑄在台北出生,是個膚色健康、雙眸晶亮的女娃。
她出生後,柯承恩與妻子返回美國德州繼續攻讀博士,孩子託外婆照顧。但七個月時,曉瑄無法爬行,隻能軟軟的躺著,外婆帶她去醫院檢查,護士看見她額頭扁扁、鼻樑塌陷、下巴突出、身材短小,提醒外婆:「孩子怪怪的,趕快帶去大醫院檢查。」
從那時起,一切都以曉瑄為優先考慮
那是一個週日下午,寒風冷冽,柯家夫婦剛從教堂回家,從台北撥過來的越洋電話響起:「趕快把孩子帶過去吧,美國醫療比較發達,救救這個孩子!」於是, 柯 太太先回台,抱著孩子奔波診斷,她得到的結論是:曉瑄罹患軟骨發育不全症,而且,「這個病,沒有藥醫。」她心如刀割。

留在美國的柯承恩開始找尋醫療資源,發現明尼蘇達州立大學附設醫院,是這方麵的醫療權威。他決定,放棄先前在德州攻讀一年的博士,轉學至明尼蘇達大學。柯承恩一個人在美國往返奔波,申請新學校、 搬家 、安排醫療資源。一切就緒後,接妻女赴美,「從那時起,我的一切決定,都以對曉瑄最好為優先考慮。」柯承恩說。
一九八一年八月中午,豔陽逼人。柯承恩驅車前往明尼蘇達機場,迎接妻女。「他看著孩子,我們相對無語。」 柯 太太清楚的記得那一刻,他們抱著女兒,穿過熱鬧人群,默默的走出機場。他們知道,這將是一場無法預期結果的長期抗戰。
但是,共識很清楚,「她是無辜的,我們不能逃避,一定要讓她活得好。」柯家夫婦的堅定感情,幫曉瑄踏穩了第一步。
美國明尼蘇達 展開黃金早療
到美國的第三天,柯承恩帶著曉瑄直奔醫院。隻見醫生在紙上畫出一個基因圖,並解釋著,這是基因突變,機率大約是四萬分之一。「幸與不幸,就是四萬分之一啊!」雖接受理性訓練並擁有虔誠信仰,此刻的柯承恩還是不免問是不免問上帝:「為什麼,機率發生在我身上?」
曉瑄不僅是身高的問題,磨人的還有其他併發症。譬如,牙床咬合不良,會影響發音;脊椎彎度大,會有椎間突出的問題,若壓迫神經,則可能造成四肢麻痺;歐式管短小,則容易產生漿液性中耳炎,若處理不當可能會重聽;顱頸間脊髓壓迫,可能頭會抬不起來,或走路重心不穩……
一歲以後的曉瑄,併發症越來越明顯,動輒中耳炎、發燒,且脊椎壓迫呼吸道,必須切除扁桃腺,她幾乎每週上急診室。曾經,一次中耳炎太嚴重,醫生在她耳朵裡裝了個管子讓濃液流出,後因耳膜破裂導致後來右耳重聽。又有一次,冬日大雪,連救護車都開不進來,最後消防隊還出動雲梯車,才把她送進醫院。

嚴重的是,女兒的脊椎開始彎曲。在醫生建議下,曉瑄成了一個小小盔甲嬰兒,從肩膀至臀部,小小的身軀被包在密不透風的石膏架中,連睡覺都不能脫。從一歲半到六歲,曉瑄就像個無法卸下盔甲的武士。
「妳想想看,別的媽媽抱著孩子,是一個溫暖柔軟的身軀,師母抱著她、背著她,日日夜夜,卻都是一個硬殼子,妳想想一個做母親的感受。」柯承恩淚水在眼眶打轉。
雖然行動不便,但柯承恩夫婦堅持要給曉瑄最好的教育。為了上幼稚園,每到冬天, 柯 太太總要竭盡力氣,抱著曉瑄被石膏裹住的僵直身軀,在雪地裡一步步艱困行走,深怕滑倒傷到女兒。有時積雪,一不小心踩下去,雪就淹到漆蓋,母女兩狼狽不堪。
夏日,石膏密不透風,曉瑄汗流浹背,皮膚長出一個個紅色小疹子,有時,她會偷偷把女兒石膏衣脫掉,讓女兒透風。「妳真是婦人之仁!」柯承恩笑笑,又把它穿回去。
曉瑄的發展比一般孩子遲緩,到兩歲,才學會走路,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
幼稚園時,由於曉瑄頭顱較大,再加上沉重的石膏架,有時,從座位上站起來,突然就摔倒在地,頭部重擊地麵而昏倒,托兒所一邊叫救護車,一邊急電 柯 太太趕赴醫院。
「我的人生分為兩個階段。結婚前,我是麽女,家境不錯,被爸媽寵著。生了曉瑄後,我的世界完全改變。」 柯 太太回想,以前的她愛漂亮、愛名牌、愛逛街,被母親說是散財童子,女兒出生後,這些都不重要了。
「當時我每天麵對的,是她的耳朵發炎,生病,感冒。先生在博士班的過程又很辛苦,他在博士班,第一年,六個學生中就被刷掉兩個,壓力很大。」 柯 太太回憶著,層出不窮的狀況。尤其,明尼蘇達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班訓練以嚴格出名。
有天,柯承恩終於忍不住,對指導教授說:「我實在念不下去了。」沒想到,教授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我幫你想辦法。」不久後,柯承恩獲得學校核發等同講師的高額獎學金,學校並出資,為其全家投保高額保險。這雙友善的手,讓曉瑄醫藥費無虞,也支持柯承恩繼續完成學業。

另一方麵,雖然曉瑄身體諸多不便,「樂觀勇敢,卻是上天給她的禮物。」柯承恩說。譬如,「她很能忍痛,不太叫,經常被紮針,也不哭。」因此,在幼稚園,曉瑄每天蹦蹦跳跳,想出各種玩耍的怪花招,是孩子王。
六歲,為了讓孩子免於歧視,柯家夫婦仔細挑選小學,「我印象很深刻,在她還沒入學前,校長就召集全校學生看一個影片,影片描述世界上有各式膚色、體型的人,雖然每個人長得不一樣,但都生而平等。」柯承恩說:「在美國,學校碰到特殊的孩子,會把他視為對其他孩子最好的教育機會,趁此教育孩子,平等與互助的觀念。」
她很努力,卻幾乎都拿C
雖然學校招慕蛹{,但曉瑄卻有學習障礙。 柯 太太發現,女兒看書是「跳著看」,例如第一行沒看完就跳到第十行,雖然很努力,就是沒辦法按順序來;此外,簡單的加減法、拚字,她怎麼教,曉瑄就是不會。
「有時教一教,無名火就冒上來!」她很想大聲喝斥孩子,但看到她無辜的眼神,與嬌小的身軀,又不忍心。「在美國的 中國 孩子,考試都拿A,她很努力,卻幾乎都拿C。我經 常被 老師 叫到學校『聽訓』,壓力好大,聽訓到後來,我都哭了。」 柯 太太林麗穗忍不住又紅了眼。
更令她難過的是,當她向姊姊哭訴曉瑄的學習障礙時,姊姊好意安慰:「不要擔心啦,以後給她開個投幣式自助洗衣店就好了。」這句無心的話,卻讓她更心痛,「連親阿姨都把曉瑄的發展,定在一個層麵,難道,曉瑄的人生,真的隻能如此嗎?」她從難過的泥淖中清醒,她不甘心。
每天,她引導曉瑄用手指著書上文字,按順序一字一字的看;每週,帶曉瑄上圖書館,把圖畫書一疊疊搬回家,耐心解釋給她聽,持續刺激她的腦力。由於天生牙骨咬合不全, 柯 太太還帶曉瑄去上發音矯正班。

當她看到研究報告說,動物可做為孩子的心理醫生,她還特別挑選一隻日本的 北京 狗,一隻小型犬,做為曉瑄的玩伴。讓曉瑄覺得世界上,有生命依賴著她、愛著她,建立她的自信心與安全感。
儘管如此,憂心仍盤踞柯家夫婦的心中:「如果曉瑄以後沒法照顧自己,怎麼辦?」他們開始參觀慈善機構,做最壞的打算,想挑一個能善待她終老的環境。他們甚至為了曉瑄,在她五歲時,再生一個孩子—— 妹妹艾梅。「如果我們都走了,曉瑄會需要一個親人的,」 柯 太太回憶。
拿到博士學位後,柯承恩在美國南加大任教五年。客居美國十一年後,曉瑄十歲時,柯承恩決定回到故鄉任教。
回國 接受中小學教育
回到台灣,對曉瑄又是一番折磨。起初,她進入國語實小就讀四年級。乍入鴨子聽雷的環境,好幾次,她回家把書包向床上一丟,對著媽媽哭叫:「你們好狠心!」此外,旁人的異樣眼光,一開始也讓曉瑄不舒服。
曉瑄的記憶力差,也讓她在以背誦為主的台灣教育體係,吃足苦頭。她印象深刻,國小四年級的月考,有一個選擇題:「你最佩服哪一種人?」她因為自己力氣小,對力氣大的人心存佩服,而選擇了第四個「有肌肉的人」,壓根就忘記課本的答案是「知恥近乎勇」。
國小畢業,柯家夫婦擔心曉瑄上中學會受到歧視,特別將她安排到教會學校。曉瑄很清楚:「妹妹念書,學區是什麼就念什麼,但我念書,都是爸媽精挑細選的,主要還是怕我受到欺負。」 進國中後,第一次國文考試,她隻考了三十分。
即使過了一段時間,全班月考,五十二個學生中,曉瑄還是五十一名。「妳要認真一點啊!」 習慣了 教授舉一反三的台大學生,柯承恩直覺的想,讀書這件事,有這麼難嗎?
「我試過,但是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啊!」突然間,曉瑄委屈的大叫,哭著衝進房間。

柯承恩決定,每晚在家幫曉瑄複習數學。沒想到,即使再三解釋幾何概念,曉瑄仍似懂非懂。他急了:「怎麼搞的,學這麼慢啊!」曉瑄察覺爸爸的情緒,向柯承恩抗議:「你不能把我跟台大的學生比啊!你教的是聰明人啊!」
幾個月後,柯承恩接受了「女兒有異於一般人的先天障礙」的事實。「她知道我的期望,也很想回應,但她回應不來,如果硬來,會傷她的心。」他不斷提醒自己,要有耐性,如果別的孩子可以做到十分,曉瑄可以做到五、六分,就要鼓勵她,如果放棄或用錯方法,她可能剩下一分。
他嘗試在日常生活中舉例教她,例如,當車子開到高速公路出口,他指著對稱式花瓣型出口匝道,對曉瑄解釋,這 設計 隱含的幾何圖形與三角函數關係。
他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看她的能力,而不是看她的障礙。」
國二,曉瑄休學一年,為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場手術—— 骨痂延長術。
爭取關鍵 十公分
因為女性的軟骨發育不全症患者,即使成人身高多在 一百二十五公分 以下,但在社會上,食衣住行的設計,都以 一百三十公分 為界線,以下是兒童,以上是成人。
因此,透過「骨痂延長術」,如果能為曉瑄多爭取到「關鍵的 十公分 」身高。她的未來,將會便利很多。柯承恩透過美國醫學組織,打聽到台大醫學院骨科教授黃世傑,是小兒骨科的權威。於是央請他為曉瑄執刀。
手術前一天夜裡,柯承恩在書房電腦前挑燈夜戰找資料,當他拿著在網路上找到的手術後遺症資料,給 柯 太太看時,「他整個眼眶都是紅的!」 柯 太太說。在資料上,後遺症包括:釘口感染、關節攣縮、延長部位骨痂生長緩慢……。柯承恩逐字推敲著艱澀的醫學名詞。
翻開泛黃的病歷資料,「柯曉瑄, 一九九三年九月九日 開刀。編號三一七號。」她是台大骨科醫生黃世傑進行骨痂延長術的第三百多號病患,卻是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患者。

這一天,曉瑄被推入手術房,黃世傑將她的兩隻小腿骨,分別切開兩段,再用十根鐵條貫穿骨頭兩端,形成一個環狀鐵架。在環狀鐵架上下,各有一個轉環,等手術七至十天後,切骨處的骨痂開始形成時,將這個轉環按照預定速度鬆開,讓腿骨慢慢拉長。等拉開到預定的長度,才能將鐵環拆除。
「每增長 一公分 ,所需的時間約為一個月,」黃世傑說,「治療加上康復的時間,至少要一年以上,其間不僅行動不便,而且十分疼痛,如果家屬沒辦法照顧,患者忍耐力不強,半途而廢,隻是徒增麻煩與痛苦。」但黃世傑回憶:「曉瑄自己很樂觀,忍耐力強,爸媽又照顧得好,這是她手術成功的因素。」
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
當曉瑄從手術房推出來,一段腿骨硬生生斷成三截,血肉模糊,柯家夫婦震驚不已。「我們都掉淚了,看見十根大釘子釘在孩子腿上,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沒有人受得了!」柯承恩敘述當年情景,語帶顫抖。因為不忍說出「鋸開、釘子」的字眼,隻好不斷的以手在桌沿邊,來回做出鋸開的動作。
要拉長骨頭,神經、肌肉的拉扯,異常疼痛,常常,四、五顆止痛藥,都壓不住。曉瑄持續的尖叫,幾天後喉嚨已啞;陪在一旁的柯承恩,身上內衣被曉瑄全都扭扯撕裂。
有天晚上,柯家夫婦在自家飯廳吃飯。突然間,曉瑄房間傳來淒厲叫聲,柯承恩衝進房間,抱起她就往醫院衝。檢查結果,神經被扯斷了,醫生說要放慢轉速,否則她會受不了。
儘管痛苦,過程中曉瑄從未要求把鐵環拿下。「我每天幫曉瑄清傷口,那個螺絲每天要轉,不讓骨頭癒合,但是我下不了那個手,我轉不下去。最後,是曉瑄自己轉。她意誌力很強,願意忍痛去轉。」 柯 太太戴起眼鏡,輕輕撫摸照片中,曉瑄戴著鐵環的雙腳。

女兒受苦,對柯承恩夫婦也椎心,「那個過程,家庭一定要撐得住,看到她痛苦,你可能會退縮;家人或鄰居七嘴八舌批評或負麵反應,你會受不了,弄到後來你會無法處理。所以,一定要很堅定。」過程中,柯承恩扮演家中堅定的力量,眼淚,往自己肚子裡吞。
他每天回家陪女兒,曉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柯承恩在一旁賣力取悅她,把黃安的「天涯在何方」歌詞改為「媽媽你在何方」(雖然媽媽隻是在廚房),父女兩人還大唱張學友的歌,試圖用搞笑式的唱法,讓曉瑄忘記痛苦。
柯 太太在女兒開刀復原期間,因太過緊張勞累,原本的子宮肌瘤突然變大,曉瑄取下鐵環後,換她躺進醫院,將子宮切除。
五百三十個疼痛的日子,終於過去了,曉瑄取下鐵環,從 一百一十九公分 ,變成 一百二十九公分 (目前為 一百三十公分 )。這是關鍵的 十公分 ,「以前我要『爬』著上公車,出門上廁所搆不到水龍頭,開關電燈要蹬椅子;現在掂著腳,勉強可以搆得到。」
為了這十公分,她忍受著後遺症—— 無法走久,雙腿因為循環不良經常腫脹疼痛,必須靠止痛藥才能壓住痛苦,她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學習開竅了!
不過,休學期間,柯承恩特別請家教,強化曉瑄的國文能力;沒有背誦與考試壓力,她突然開竅,唐詩、金庸武俠小說讓她的中文突飛猛進。媽媽好高興:「她學得比別人慢,什麼都比別人慢,所以她進步一點點,我們就覺得好快樂!」
「這樣的快樂,一般人無法體會,因為他們沒有那麼困難。這是人生難得的經歷,或許是老天給我的福氣,讓我體會這親情的深度。」柯承恩說。
後來, 柯 太太擔心女兒難以適應聯考壓力,主張將她轉至美國學校。柯承恩遲疑了。因為,曉瑄穿的是 HANG TEN 的衣服,背的是普通背包,他擔心,女兒到了美國學校會被視為窮人,心裡不舒服。事實不然。

儘管拄著柺杖上學,但曉瑄積極參與扶幼社的活動,幫助孤兒。看在曉瑄的 英 文 老師 眼中,大受感動,他想起,美國發現卡( Discover Card )的活動。每年舉辦傑出高中生選拔,針對身處特殊困境,卻能勇敢麵對艱難、還熱心幫助別人的學生。
這項比賽開放給全球的美國學校學生。老師幫曉瑄報名。幾天後,曉瑄交出一篇自傳:「我像一顆餃子,裡頭有很多餡,但外觀看不見,丟到水裡去,煮沸後浮起,卻又被澆下一碗冷水,再度沉下去。經過浮起、加冷水、煮沸,反覆淬煉,才有美味的水餃。」
最後,曉瑄打敗全球一萬一千名競爭者,成為該獎舉辦以來,首位境外全球金牌獎得主,還贏得二萬二千美元獎學金。這一天,柯家又響起了越洋電話,傳來的是恭喜電話,「我從來沒想過她會得獎!沒想到她會因為自己的特殊狀況而得獎!」 柯 太太驚呼。
我們從沒想過放棄這孩子
頒獎典禮在華府國際貿易中心舉行。一下飛機,曉瑄全家就乘坐著主辦單位安排的加長型白色凱迪拉克,到下榻白宮旁頂級 飯店 。 柯 太太說,這是 柯 教授與她這輩子唯一一次搭乘如此氣派的大轎車,她怎麼也沒想到,給她榮耀的竟是讓她從小擔心到大的女兒。主辦單位還特別安排柯家赴白宮拜訪美國教育部次長,她也是一名下半身癱瘓需坐輪椅的肢障者。
對曉瑄來說,這是永生難忘的鼓勵。她在得獎感言中寫道:「長久以來我已練得好臂力,能將自己拉上公車,雖然拉不到吊環,但是我可以扶著座位把手。
手術後,我雖然勉強搆得到洗臉台,但公寓門鈴、公用電話、電梯按鈕,我仍觸不到。雖然,我知道電梯按鈕,永遠不會為我而降低,但是我的心可以升揚,我可以盡量延展我的極限。」
「當我自我接受時,無形中,也讓別人較易接受我;當我跨出去幫助別人時,我忘了自己的限製。」她強調。會後,當 媒體 訪問她得獎心情,她說:「 Sky is the limit. 」(隻有天空才是我的極限)。

看著女兒上台受獎,柯家夫婦心情激動不能自己。柯承恩說:「人性的脆弱當然存在,我們也不是沒有挫折與壓力,跌跌撞撞的過程,我們尋求信仰,找到穩定的一條路。不過,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這個孩子,一絲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美國 就讀衛斯理大學
社團經驗與得獎殊榮,曉瑄順利進入美國著名的女子大學—— 衛斯理大學就讀。雖然就讀期間,她發現自己患有「高度疑似注意力不集中症」,這是一種學習障礙,但她還是活躍於社團。
大三時,曉瑄當選台灣同學會會長,主辦大波士頓地區同學聯合會論壇時,卻碰上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許多同學主張取消活動,曉瑄卻堅持要辦,「我就是臉皮厚、不怕死,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可以找藉口說,做不到什麼事。我一定要拿出東西來,不可以做不到!」甚至,她帶頭夜宿校長辦公室,抗議學校對亞洲學生歧視。
兩度情緒崩潰
但她的好勝心,卻讓自己處於高度壓力而不自知,拉緊的橡皮筋,啪的扯斷。大三下學期的一個下午,她在教室突然哭了起來,情緒崩潰。與她隔壁寢室的同學察覺不對,趕緊將她送到醫院,並打電話通知柯承恩夫婦。
又是一通令人心慌的越洋電話, 柯 太太邊說邊哭,告訴當時擔任台大管理學院院長的柯承恩。一小時內,柯承恩趕回家中,立即準備行李,「我馬上去看她。」「我去好了。」 柯 太太擔心曉瑄,也擔心柯承恩學校 工作 受到影響。「妳別去,妳去了就是哭。」柯承恩堅持自己過去。
「我好怕她受傷」,事隔四年,柯承恩仍不忍回憶陪伴女兒那幾天的細節:「她是堅強的人,任何堅強的人,都會有脆弱之處,我隻能說,社會壓力真的很大。」
身處在衛斯理大學來自各地的優秀女孩中,曉瑄在大四,又一次因為情緒崩潰住院。「二十幾年了,怎麼會沒有壓力?她隻是不講。」 柯 太太心疼的說。第二次的情緒崩潰,換媽媽飛去陪曉瑄,不敢多問什麼。
每天早上,她搾柳丁汁給女兒喝,下午帶女兒出門走走,如果女兒不想理她,她就順著女兒,「很多事情,是不能問的,隻有讓她自己整理好,自己走出來。」直到現在,柯家夫婦都沒有問她,當年崩潰的原因,這是曉瑄的秘密。

起飛 踏上追夢旅程
畢業後,曉瑄決定回台 工作 。二○○三年,她進入勤業眾信 會計 師事務所,擔任風險管理顧問。每天早上九點以前,她背著雙肩背包,走進台北民生東路與敦化北路口的宏泰大樓,開始忙碌的一天。
如果電梯裡沒有其他乘客協助,她必須用跳的,才能碰到按鍵「 12 」,順利到達辦公室。走進辦公室,她拿出折疊椅墊在座位前方腳下,避免雙腳終日懸空,導致血液循環不良而劇痛。經常,曉瑄到客戶那兒接案,手機卻突然響起,螢幕顯示柯承恩的電話號碼。
「爸,我在忙耶!」曉瑄尷尬的說。
「喔,好啦,我問候妳嘛!」柯承恩隻好趕快掛上電話。
雖然柯承恩自己公事忙得不可開交,但一顆心就是掛著女兒,「妳 加班 到幾點?十二點?喔好,我準時去接妳。」
今年二月底,曉瑄辭去工作,赴美準備GMAT考試,準備九月到歐洲攻讀MBA。其間,她還計畫參加泛舟、野營隊、美國五十州跨州之旅。她的企圖心很強,想從事文化創意產業,當戲劇導演,也計畫修習法律,為弱勢族群發聲。
這天,我們與柯家夫婦一起送曉瑄出國。 柯 太太低聲對我說:「曉瑄回國這兩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幸福過。我與承恩對曉瑄的依戀很深,這不是父母關心小孩,而是成人間的彼此依靠。」
「以前我想生個妹妹來照顧她,現在看起來,妹妹才需要她照顧。」她笑著說,以後老了要靠曉瑄。
曾經,這個柯南女孩,被認定隻有待守洗衣店的命,被阻擋在美國海關許久。事隔四分之一世紀,她在父母的陪伴下,超越命運格局,不止美國海關,全世界的海關,都為她開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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