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的小世界
活著 笑著 愛著 寫著
母親，我現在閉上眼睛，回憶我兒時印象中的您，有幾個鏡頭在記憶的屏幕上清晰呈現，居然都是在舞台上。
那時您隻是個代課教師，卻一門心思撲在農村的文化教育事業上。您白天上課，晚上在村裏辦夜校，教識字，教唱歌，您好像有揮灑不完的精力，用您的時間、您的知識、您的青春去教書育人，開啟民智。那個年代，物質生活相對貧乏，精神生活卻異常豐富。
記得有一次您在夜校教唱歌，還把歌詞給改了：“日落西山紅霞飛，民兵打靶把家歸，把家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可我在學校學的是：“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我會唱了但搞不懂歌詞，回家問您：“‘八加鬼’、‘八英鬼’都是什麽鬼啊？都打死嗎？”您笑得快把我給拍散了。
您和父親工作那個鎮子，（那時候叫“人民公社”），四麵環水，挖水塘的土築起了高高的寨牆，東西北三條大街，（南麵走不遠下去就是水塘）。北街北段路東，靠寨牆有個戲園子，大約能容納幾百人到千人左右。中間有一排排的簡易凳子，後邊、兩側，觀眾可以站著看戲，雖不是雕梁畫棟，看上去也古樸典雅。當地人有個傳說，很久以前，有個書生趕考路過，天晚了就住在了裏邊。清晨醒來，看見兩隻白鶴在舞台上翩然起舞，當然後來書生高中榜首。給這個戲園子增加了一層神秘色彩。
您除了教書教夜校，節假日還組織文藝演出，一台節目的表演者中，有您的學生，有上過學的村民，有點文藝細胞的都讓您搜羅去了。演出有獨唱歌曲，有豫劇選段，山東快書，相聲，快板等。您上台跟人合演過一個表演唱《逛新城》，我到現在還記得唱詞：“雪山升起了紅太陽，拉薩城內閃金光。。唉，唉，為啥樹杆立在路旁，上麵布滿了蜘蛛網。。電線杆子行對行，拉薩日夜發電忙。。”你演那個活潑的小姑娘，在台上又唱又跳，充滿活力。第二天又端莊穩重地站上您的三尺講台。
除了演節目，你們還排大戲，其中一個是你們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個大型豫劇現代戲叫《三砸鐵鎖鏈》，表現一個惡霸地主對老百姓的殘酷壓迫和剝削的。派角色時，沒有人肯接地主婆那個角色，沒辦法您隻好親自上場。
正式演出時，戲院的舞台上，兩盞汽燈像舞台的兩隻大眼睛，嘶嘶響著發出耀眼的白光。該您出場了：妝化的跟個老妖婆似的，拿一杆長長的煙袋，扭嗒扭搭上了台，動作誇張滑稽，台詞是訓練你家新招的丫鬟，您捏著嗓門，拖著長腔：“走路，不許你搖搖晃晃；說話，不許你嬉笑高腔；穿衣，不許你綾羅綢緞；吃飯，不許你魚肉腥湯。。”台下有的觀眾認出了您，高喊：“胡老師！”“是胡老師！”好像在大家意料之外，鬧哄哄的都在笑，舞台上您也笑場了。
戲演到最後，把地主和地主婆五花大綁押上場供群眾批鬥，大家憤怒地指著他們恨恨地唱：“馬騰蛟你低了頭，你是殺人的劊子手。。你搶走我們的糧食喂豬狗，你扒了我們的草房蓋高樓。。”之後群情激憤，有的對地主和地主婆拳腳相加，嚇得我弟弟在台下“哇哇”大哭，尖叫：“媽媽！媽媽！”（三歲左右），那之後劇本就作了改動，網開一麵，批鬥時地主婆就不用上場了。
我不知道你們哪兒來的經費，服裝、道具、舞台美術都搞得像模像樣的。您從來都沒學過戲劇表演，可是演出中哪裏缺人你就出現在哪裏，別人還都說您演什麽像什麽。
您那時不到三十歲，多麽美好的青春年華！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時間都去哪兒了呢？您已經八十五歲了。母親，真想讓您再年輕幾歲，十歲也行啊！
《我的母親》（二）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