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陷阱（上）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該不該說，說出會不會給我的戰友抹黑，但事情既然發生過，我還是做個真實的記錄吧。

人們喜歡把部隊比作一個大熔爐，好像什麽生鐵石頭塊兒投進去都能煉出不鏽鋼似的。

我當兵的第二年，機關在後邊山腳下建起了大禮堂。好像為了禮堂內的一些裝飾，後勤部門從下邊團裏抽調上來一個木工小戰士，因為他們的團部駐在山上，常年積雪，大家都戲稱他是“冰山來客”。

“冰山來客”的出現，像一塊石子兒投入靜靜的湖水，在機關女兵圈兒中蕩起了層層漣漪。小木工姓張，身高約一米七八，五官、身材比例都近乎完美，性格不溫不火，隨和得像鄰家小弟。從此，機關木工房一改往日的門可羅雀。

我和我的放映搭檔小桑住在廣播室，不去刻意打聽，這些信息也會源源不斷到你耳邊。一天早晨，我去食堂打飯。操場上迎麵走來一枚帥哥，一身嶄新的綠軍裝，鮮紅的領章點睛般醒目，油黑的濃發梳向一邊，襯著一臉燦爛的笑容，晨光中顯得神采飛揚。

我一般不大跟生人說話，但知道他就是人們傳說中的“冰山來客”。他徑直朝我走來並開口道：“你是廣播室的小魯吧？我叫小張。”“你怎麽知道的？”“這是秘密。”他賣了個關子。

小張後來就常到我們廣播室借唱片，有時也會給我們帶些戰士們暗中傳唱的磁帶，像鄧麗君的“彎彎的小河”、“何日君再來”等。他歌唱的還不錯，一次在聯歡晚會上唱了一首印度電影《流浪者》裏的“拉茲之歌”：“到處流浪，到處流浪，命運叫我奔向遠方。”唱的深情繾綣，收獲不少兵迷妹。

有一次聊天中，我們說起他長得有點像電影《家》裏的三少爺，他馬上接口：“當然，那是我叔叔，張輝。”還給我們講起他叔叔拍戲時的一些趣聞：拍電影《家》時，因為孫道臨扮演的覺新有許多哭戲，所以他在劇組的外號叫“孫大雨”。而張輝因為所扮演的覺慧每見大哥哭就發火，所以被劇組的人戲稱為“張恨水”。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我們信了。電影明星的侄子，還這麽低調，還在這山溝溝裏當木工，令人刮目相看。

小張社會知識很豐富，似乎天南地北無所不知。一有機會就給我們大講他的浪漫人生，說他父親是個建築工程師，他從小就跟他父親轉戰全國各地跑生意，所以見多識廣。我們都有點崇拜他了。

他看我們愛養花，給我和小桑每人做了一個小木花盆，盆邊還雕刻著花紋，很是精致。後來又送我一個他親手製作的小台燈，白色透明有機玻璃底座，金光閃亮的銅燈杆據說是在汽車排車床上做的，花了很多功夫，看上去很藝術。還細心地給安好了燈泡，買了燈罩。收下後覺得有點不安，但他沒有明確表示什麽，也不好問。

我那時不到二十歲，單純得有點懵懂有點傻，隻當小張是個普通朋友。而對另一個教我和小桑畫畫的東北兵小曲更感興趣，但也沒有超出朋友範疇。

有時晚飯後跟小桑在河邊散步，聽泉水叮咚流淌，任心事隨波蕩漾。小桑問我對小曲、小張、還有別的，都有什麽想法？說實話，這些人都不是我心目中所追求的戀愛人選。但他們遠離家鄉，遠離父母，有時孤獨無助，需要一些愛的溫暖。需求裏並沒有曖昧成分。覺得大家都可以成為好朋友。小桑說我太天真。

有一個周末，和小桑計劃好的，應小曲邀請到他住處去玩兒，小桑有意找個借口避開，想讓我跟小曲好好聊聊。誰知小桑剛走，和小曲沒說幾句話，小張就推門進去了。當時以為是個偶然。在我們廣播室見過麵的，都是熟人。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廣播室電話突然想起，我接的電話，裏麵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是小張，我住院了！”“你怎麽了？”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心肌炎。你能來看看我嗎？”“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我也在開玩笑。“不騙你，在二零五醫院，xx號病房。你知道嗎？我的心都快碎了！”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糊塗一世聰明一時的冰花，腦海裏馬上浮現一個畫麵，小張那顆年輕的心將要順著星羅棋布的心血管劈裏啪啦支離破碎。人沒了心還能活嗎？一定要抓緊時間趕在他犧牲之前去看他一次。

馬上跟小桑到我們處長辦公室請假，向處長匯報了小張的危重病情：小張說他的心就要碎了！永遠難忘處長那莫測高深、意味深長的微笑：“去吧，要個車去看看他吧。”鐵骨錚錚的老處長內心竟是那麽柔軟，並不拆穿我們的無知。                              

汽車排有我們幾個老鄉，經常要我和小桑幫他們拍照、洗照片，人很熟，要個車還是不難的。

出了機關沿公路往上開半個小時就是二零五醫院。一路上我們都惴惴不安，深怕晚了見不到他。按小張給的地址找到病房，進去一看我就懵了：人家正坐在床頭，滿麵春風地跟三、四個女護士聊的熱火朝天呢！床頭桌上鮮花、水果、點心堆得滿滿的。

小張看到我們，掩飾不住驚喜，從容地支走那些護士們，忙不迭的剝水果又讓座。我則像受了莫大屈辱似的怒目相向：“你這不是好好的？騙人好玩兒嗎？”掉頭就想往回走。

這小張還真是好脾氣，馬上道歉，又滿腹委屈的訴說住院多無聊，晚上睡不著。。雲雲，想跟我們回去看場晚電影。擱不住人家幾句軟話，氣消了我們竟鬼使神差地按他的心思帶他回了機關，看完電影又把他送回醫院。

盡管我們明察秋毫的處長提醒過，這小子是“金玉其外”。但還是對他有些許動心。

那時還不知道，女孩子太善良了會給自己招惹多大麻煩。

（待續）

 

[格利]

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