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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姐,你在哪裏?

(2009-03-07 18:41:27) 下一個

這些天很脆弱,很壓抑,時不時的要哭一鼻子。心裏不斷地在呼喚一個名字:霞姐,你究竟在哪裏? 
       
如果你真的已不在人世,我不能原諒我自己,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去找你;如果你還活著,你在哪裏? 

下鄉時的情景一幕幕閃現在眼前,我們一同度過了多少個陽光燦爛,歡歌笑語,無憂無慮的日子。 

還記得剛下鄉時哪幾天嗎?農場知青宿舍還沒建起,我們擠在鄰村的一個破屋裏,打地鋪睡在一起。脫離了家庭的束縛,學校的紀律,象剛出籠的小鳥自由自在。晚上睡覺前那個鬧啊,笑啊,嘰嘰喳喳,跑來跑去。 突然一個妹子大聲抗議: “ 霞,你踩到我了 !” “ 哪裏? ” 你問。 “ 踩了我胳膊一點點,疼死了 !” “ 好妹妹,我哪裏舍得踩多了啊? ” 你的回答又引來一片笑聲。

你有點兒象大觀園裏的史湘雲,聰明,漂亮,潑辣,率真。跟誰要好了恨不得扒出心來給了你,也不管人家願不願領。 

剛下鄉時俺年齡小,愛哭,體弱,又多病,你們常常取笑俺,說俺象林黛玉。 ( 是的,那時俺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寶哥哥,但寶哥哥不愛林妹妹,他在追他的是寶姐姐。 ) 大概受不了田野的風吹日曬吧,幾乎每月周期性的扁桃體發炎,發高燒。記得一個大雪天,我又生病,燒到 40 多度,這下把你嚇壞了,跑前跑後,請示了領導要了車 (馬車),準備送我去鄉裏醫院。俺是死也不肯去,不想老是地麻煩人,欠下一堆人情債,還都還不清。你磨破嘴皮,俺主意不改,隻顧蒙頭大睡。後來一個姐姐勸俺: “ 你還強不是?看把你霞姐急得在隔壁哭 !” 你的熱心,你的真誠讓燒得發懵的俺也十分感動,趕緊繳械投降,被你們攙上了馬車,車上早已鋪好了幾條棉被。

通往鄉醫院短短五華裏的路,走得十分艱難。柏油路麵上的雪化了又凍,車來車去碾成了一層厚厚的冰。趕馬車的大個子也是我們要好的弟兄,外號叫 “ 狗熊 ” 。那馬在冰道兒上走不成,三步一跐溜,五步一趔趄, “ 撲通 ” 一聲倒下,起都起不來,剛掙紮著蹄忙腿亂的起了前身,失去了平衡又倒下去, “ 狗熊 ” 兄隻好下車,用他那敦厚的肩膀把馬扛起來繼續前行。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次,後來幾乎是你們倆幫馬駕著轅,攙著馬前行。看著你們在那裏掙紮奮鬥,俺在車上一堆被子裏躺得實在於心不忍,幾次要下來都被你嗬斥著按回去,那個情景清晰地留在記憶裏。

不知何時起,你有了心上人,你默默地愛著。那是你高中的同學,我們農場的電工,善良,勤快,多才多藝,吹拉彈唱無所不精。跟他在一起感到無拘無束,甚至不覺得他是個異性,象個長兄。知青中誰的自行車壞了要找他修理;誰的鑰匙鎖屋裏了會喊他開門;甚至誰的塑料涼鞋開裂了,都讓他給粘,他會給整的天衣無縫。世間萬般事除了生孩子大概沒他不會的了,所以我們給他取綽號叫 “ 萬能 ” 。唯一不盡如你意就是其貌不揚。

那時愛一個人好象就很丟人似的,連對最好的朋友都羞於啟齒 。俺是從一件小事兒上發現了蛛絲馬跡。那時的男孩子時興穿軍裝上衣,立起的領子內如果再綴一個白線織的小白領,就更顯得幹淨時髦。俺大概是咱們女生中第一個學會用鉤針織白領的,曾經千針萬線沾著少女的柔情蜜意織成一個,羞答答地送給了俺心中的寶哥哥。也曾織一個給你,你說要送給你弟弟。

有一次在大田澆地, “ 萬能 ” 脫下他的上衣讓俺給拿著,無意中發現他衣服上的小白領竟是俺織的那個, ( 因為別的女孩織的不帶鋸齒狀花邊。 ) 俺心裏什麽都明白了,回去就對你 “ 開審 ” ,當然你不認賬,但從你那躲閃的目光中俺窺到了你心底的秘密。能斷定是 “ 萬能 ” 在追你,而你尚在矛盾中。

兩年半後,知青開始陸續回城。俺去了部隊,走時你還在海南島為農場培養良種。不能送俺,隻給俺寄了一張你在椰子樹下照的照片,現在這張照片還在俺的影集裏,陪俺漂洋過海,一直帶在身邊。後來,鴻雁成了我們交流感情的忠實使者。別的朋友信中多的是 “ 我為你驕傲,為你自豪, ”“ 願我們的友誼鬆柏長青 ” 之類,隻有你的信坦率,真誠,甚至把我們當麵不便說的心底秘密都在信中盡情傾吐。

收你的信,讀你的信,成了俺寂寞歲月裏的重要內容。從你的信中,俺得知俺的寶哥哥和寶姐姐相愛了,更多的知青回城了,曾經 70 個知青, 30 多個農工,熱熱鬧鬧的農場漸漸變得冷冷清清。從你的信中,讀到了你的痛苦,煩惱,感情歸屬不定,未來去向抉擇前的矛盾。因為那時我們都喊: “ 紮根農場幹革命 ” , “ 走一輩子壟溝路,幹一輩子農業活 ” 的,後來大都背叛了誓言,一批批上學,當兵,回城。下鄉第五年時,知青中就隻剩下了你和 “ 寶姐姐 ” ,而為了俺的原因,你與她又是貌合神離。

在你不知如何打發的孤寂歲月中,一個農工哥哥乘虛而入。可以斷定他是個好人,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給了你個臂膀可以依靠, ( 但俺相信那不是愛情 ) ,後來就跟你回了縣城。那時戶口還很重要,沒有非農業戶口,就意味著沒有工作。據說後來試著作些小生意,但什麽也弄不成。很多時候就你的工資還算一份穩定的收入,但日子過得不會輕鬆。

俺當兵三年探家時去看你,那天我們是怎樣的激動 ! 同學們聚會後跟你回你家,晚上躺下來,發自肺腑的話兒象條小河汩汩流淌,再也沒盡頭。那時真年輕,一夜無眠,第二天你又陪俺騎車 50 華裏重回農場,去尋找我們遺失已久的笑聲。

回地方後又去縣城看過你,你與那個農工已結婚生子;幾年後你帶著老公孩子去俺工作的城市看過俺,但都是步履匆匆,再沒有機會能象當女孩兒時心與心無遮攔的交流。再後來,再後來。。。俺結婚,生女,奮鬥,出國,奔波於世事俗情,再沒有聯係。

 兩年前與一個朋友聊天兒時問起你,知道你在縣城一個小學教書,要你的電話,他說沒在手邊,等給你找找吧,又丟下了。前些天聽說你老公癱瘓了,想著你家裏一定蹋了天,就急著讓朋友找你的電話,急切地想跟你取得聯係,能不能幫助你,聊聊也好啊 !

 幾天前突然收到朋友的電子信件,說你得了癌症,先後分別去省城,去北京做了兩次手術後全家就從那個縣城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你的行蹤。看著信件俺就淚如泉湧,幾個晚上都瘋了似的給能聯係上的同學們打電話,想知道你的確切消息。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說你們夫婦去了鄉下,一個癱子,一個癌症晚期,聽天由命等待死神的降臨;有的說你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為了某種原因沒有聲張、如是那樣更覺淒涼,一世為人,就這麽來也悄悄,去也悄悄。。但如果生命都沒了,那些葬禮啊,花圈啊,又有何用 !

 霞姐,你究竟在哪裏?晚上似睡非睡之時想起你,你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扇得俺心痛。我知道,你自尊心強,要麵子,脾氣又強, 如果生活得不如縣城那些同學們,你會拒絕跟他們來往,所以誰也跟俺說不清。 昨天又給一個俺以為有點兒神通的哥們兒打電話,讓他一定給我找到你的確切消息。這哥們罵俺: “ 你 TM 早幾年幹嘛去了,現在才哭哭啼啼的讓我 TM 上天入地的給你找 !” 這個世上的男生敢罵俺的還就他一個,但俺知道他罵過後會盡全力的幫俺。 是的,俺也這樣罵了自己無數遍,悔得肝腸寸斷。

 今天,我把家中的一切幸福,煩惱,孩子,老公都關在門外,隻想跟你說說話, 象當年一樣, 心與心靜靜的交流。 霞姐,無論你是生是死,妹妹都不會忘記你。我會不懈的追蹤你的消息,生死我都要知道你在哪裏。等我回國時,生,我去看你;死,我去祭你,也不枉我們姐妹一場 !
 
        (心裏很堵,寫得艱難,羅哩羅嗦,再不想回頭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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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娓娓的評論:
娓娓好!
俺那位情同手足的姐姐已經去世了,心裏留下永遠的遺憾.
那是在她生死不明時寫的,思緒亂亂的.
謝謝光臨.
娓娓 回複 悄悄話 情同姊妹的你們,天涯終有緣。

謝謝你深情的分享,祝複活節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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