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縱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懼 應盡便須盡 無複獨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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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無疾而終的初戀

(2007-06-25 20:17:02) 下一個

Y

你記不記得,你來的第一天,一身黑衣。那時,我剛過完十五歲生日,青春痘開始往外冒,好巧不巧,有一顆正好長在鼻尖。你進教室的時候,略低著頭,外表冷漠,嗓音低沉,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然後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姓名,字體遒勁,是個很稀少的姓。

你要求我們寫周記,同學噓聲不斷,欺負新老師的伎倆一個接一個,你卻穩如泰山。我不由暗暗吃驚,你不過也就是剛畢業的毛頭小夥罷了,哪裏來的如此定力?第一次周記發下來的時候,你紅色的批語幾乎和我的文章一樣長。我自以為不過是孩童的塗鴉之作,你卻如此激賞我的文字,我輕飄飄地開始:偷,笑……

那年冬天很罕見地落雪,屋外臘梅盛放的時候,你把粉筆一扔,“下雪了。今天課就到這兒。”一群十五六七的孩子瘋一樣擠出教室。我在樓下抬頭看見你站在教室的窗邊,鏡片閃閃發光。

我有一些恐怕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包括你,是的,你也不知道。我原以為隻能由我帶走了,卻又不知道能帶到哪裏去。這個世界上,除了人、垃圾、和溫室氣體,什麽東西都越來越少,所以我不知道我生命激情的產物最終將魂歸何處。好吧,讓我告訴你其中之一:在我青春時光寂寞的豐富中,我象愛文字一樣愛過你。

我曾經那樣貪婪地吸吮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和每一個標點。在你麵前,我所有的感官一起張開,隻為了到達我幻想的生命深度空間,那裏,必定有你。自習的時候,你站在我的桌邊,給我講尼采,講上帝死了,講詩話哲學;你將課本扔在一邊,把語文課變成電影、文學、詩歌賞析課;你把我的文章投到報社、雜誌社,我拿著稿費買最愛吃的巧克力,卻從沒跟你說過謝謝。

我苦心孤詣地寫每一篇周記、作文,因為這是我唯一向你呈現自己的方式;我和W悄悄拔掉你自行車的氣門芯,隻為了看你生氣發怒的樣子,卻大失所望地看你若無其事地推著自行車步行回家。

這種愛是突兀的、洶湧的、畸形的、以社會道德標準衡量甚至是越軌的。多少次反躬自問:究竟從何而來?是你的獨具個性,你的冷然超脫,你出眾的才思,你的知遇之恩?我因之對你有怵然的迷戀?

後來,你的女朋友畢業也來到了這所中學。我的失落,就如同我的左手或右手永遠摸不到它們各自的手背。為了捍衛自己,我撒謊了:你,隻是我的老師而已。撒謊是靈魂鋪張在人類眼前的永遠的屏障,它的源遠流長使人們常常弄不清自己是在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然而,親眼目睹你們在一起後,自己的謊言變得不堪一擊。我甚至無法忍受再在課堂上看你一眼,而自救的唯一辦法,隻有從文科班轉到理科班,逃離你的樊籠,逃離自己的樊籠。

我記得辦完轉班手續的那天,我去找Z,跟她說:“我失戀了。”她哈哈大笑:“戀都沒戀,你失哪門子戀?你連男人是種什麽動物都不知道呢。”後來我和她騎著自行車,拚命蹬上高坡,夕陽裏,我大聲地喊:“讓北大見鬼去吧!……”晚上,Z帶我去吃麻辣燙,我喝著啤酒,淚流滿麵。

大一時,收到你的來信,你說“心與心是有距離的,正是在這距離的審視中,促使你認清每一個人”,……,“於是發現無法逾越的阻隔”。“有時,回憶可以滋潤今天的日子,讓我們過得自信,讓我們敢於麵對一切宿命……”。

Y,你說,是不是最初的時候,隻有愛情?

2007-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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