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縱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懼 應盡便須盡 無複獨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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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長安(2)

(2007-02-24 17:24:53) 下一個

第二章

這一夜,連長安睡得並不安穩,醒來有點頭疼。她匆匆洗了個澡下樓吃早餐,再回房間時已經八點半,她想應該給喬治打個電話。西雅圖和拉克羅塞有兩個小時的時差,這個時候,喬治應該是坐在書桌前。打開手機的時候發現有留言,正好是喬治,一如既往的溫厚的男中音:安,新年快樂!連長安把電話打到喬治家裏,喬治聽起來很開心。兩人閑聊了幾句,喬治囑她好好遊覽西雅圖,然後掛斷電話。耳朵上還留有餘溫,電話在手心裏微微發燙,連長安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微笑。

連長安供職於中西部一所普通州立大學的物理係。大學位於拉克羅塞,密西西比寬泛平緩的河麵隔著近在咫尺的威州和明州。連長年多前博士畢業來到這所學校,馬上要麵臨終身教職的中期評審。去年她開始與計算機係的戴維合作一個分子動力學仿真的項目。兩個係並不在同一幢大樓裏,每次他們開會討論的時候,基於尊老的中國傳統,連長安自然是奔波於物理係所在科學樓及計算機係所在信息樓的那一個。

戴維畢業於普渡數學係,中年,留一把厚重的油光水滑的栗色胡子,梳理得紋絲不亂,連長安懷疑每天梳洗打理那胡子一定花他不少功夫。兩人一起喝咖啡的時候,連長安總惴惴地擔心他會把咖啡喝到胡子上。事實一次又一次證明這種擔心純屬多餘,戴維就是有本事留著長須把咖啡喝得比常人優雅,她卻仿佛患有強迫症般從沒有停止過擔憂。

一日兩人一起晚餐,戴維手起叉落,一盤意大利麵加牛肉丸輕輕鬆鬆不留痕跡就下了肚,簡直令連長安驚豔。她慢吞吞地對付著自己的烤三文魚,心裏想的卻是:倘使給戴維一雙筷子和一碗岐山哨子麵,他還能吃得如此優雅?一想到戴維胡子上掛著香濃的肉汁兒,她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等她從食物中抬起頭來時,發現戴維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安,你似乎對我的胡子很感興趣?”

“是啊,你怎麽把它保持得那麽有型?”連長安並不否認。

他突然一下湊近,小聲地說:“你知道嗎?我上高中的時候和兩個男孩打架,結果下巴被削掉了一半,後來我就一直留著胡子。”

連長安怔在那兒,半晌問:“他們呢?”

戴維靠回椅背上,“比我好不了多少。”

後來連長安把這個故事告訴喬治的時候,他笑了個半死,把連長安攬到懷裏,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安,你真是個孩子。”

第一次遇見喬治的時候,連長安非常狼狽。那天,結束了和戴維的例會,她得盡快趕回科學樓給學生上課。戴維的辦公室在二樓,連長安向來不搭電梯。腳上是兩寸高的鞋,又跑得太急,一腳踏空,崴了右腳。連長安跌坐在樓梯上,憤懣不已。想到快上課了,她掏出手機給戴維打電話,居然沒人接。連長安鬱悶地罵了句髒話,掙紮著起身,後麵有人問:“需要幫忙嗎?”她回頭,是個陌生的臉孔,個頭算不上高,棕色的頭發,卻長了一雙相當漂亮的藍眼睛。這人便是喬治。

喬治要送連長安去醫院,但連長安不願耽誤學生課程,喬治隻好把她送到了教室,臨走時給了她一張名片,說課後如果需要幫忙可打電話找他。連長安伸手接名片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發現他居然臉紅。他的臉紅愉悅了連長安一整個下午。

課後同事送連長安去了醫院,完了又送她回家。晚上連長安拿出名片,發現他和曼聯隊主教練同一個姓,不由好奇心起,上網搜索一番,原來他畢業於賓州的理海大學,剛取得終身教職不久,目前是計算機係的副教授,規規矩矩的簡曆和他的長相不無二致,倒是那藍眼睛和些微的臉紅,象是一隻裝滿水的茶壺竟然有波濤洶湧的潛能。而如何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連長安是從來沒有這樣的興趣的,故將名片隨手一扔。那天下午之後,兩人再無交集。

再次見到他是隔了很久後在戴維的辦公室。戴維正要給兩人介紹的時候,喬治微微一笑說:“我們認識”。他問連長安的腳踝怎麽樣了,連長安忙不迭聲道“好了好了。我還欠你一個感謝呢。”他說“那就請我吃午餐吧。”連長安一愣,倒不好拒絕,就說戴維也一起吧。那次午餐兩人算是正式認識。

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漸次熟稔,而戴維和他胖胖的妻子更是樂見其成。喬治既不特別殷勤,但也絕不至於冷落,偏偏這正好對了連長安的胃口,兩人於是不鹹不淡地正式交往起來。成年男女的消遣娛樂,在這個中西部的小城,一個巴掌大概就數過來了。所幸兩人都不喜社交,又兼工作忙碌,無非偶爾去第五大道的社區劇院看場音樂劇或是話劇,一起沿河邊騎騎自行車,周六的下午會在連長安喜歡的一家叫Jules’的小咖啡館一起喝杯咖啡什麽的。每個周日上午,喬治雷打不動地去教堂,傍晚時分則開車來接連長安外出用餐。日子就是這樣一周拷貝一周,象密西西比河水一樣,波瀾不驚地流過。

喬治第一次看到連長安的座駕時,眼裏湧動驚訝,甚至有一點點不快,但他什麽也沒說。車是連長安剛工作時貸款買的,2007版吉普牧馬人,大紅色,兩門,四驅,3.8升,迄今也開了兩年多了,一直相安無事。後來連長安無意中看到了喬治個人主頁上綠色和平組織的標識時,才對喬治當時的不快恍然大悟,她莞爾一笑,並未對此多做解釋。

秋天的時候,喬治的朋友邀請他們北上看紅葉,喬治似是擔心連長安反對,猶猶豫豫地問:“安,我們開我的車好不好?”連長安挽過他的胳膊,調皮地眨了下右眼,道:“當然好,我的車那麽費油。”兩人關於環保的小小不快順理成章地叫了暫停。

一月初在西雅圖有一個年會,她決定提前幾日到西雅圖,順便觀光遊覽。飛機起飛後,連長安閉目養神,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說:“長安,長安,我們一起開車去西雅圖吧!”鼓膜激蕩,胸腔似乎也在轟鳴,她猛地睜眼,空姐正好在問想喝點什麽。她要了杯冰水,一口下去,意識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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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carborough 回複 悄悄話 原來戴維的胡子後麵藏著這麽個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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