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煙雲 (13): 無言的結局

小說連載】大洋煙雲 (13): 無言的結局
China_firefly


導師看到中國微畫時驚為稀世珍寶,激動得馬上就邀請劍去家裏玩. 他與老板的關係越來越融洽。

新學年開始後一切都比以前從容多了.這一年大陸學生突然來了四十多個,幾乎是早幾年學生的總和。那時他們還沒意識到，隨著89年學生們的清醒和國家政策的放寬，中國已出現曆史上最大的出國潮，而且與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次以平民留學生為主。

劍經常組織大家去踢足球，朋友開始越來越多， 不時有人要給他介紹女朋友， 他總是嗬嗬笑道：女友馬上就出來。

可到第二年春天時他特別失望，因為雪沒拿到C大數學係的獎學金. C大數學係去年招的兩個中國學生都因沒海外關係辦不到護照晚一年來。雪在南加拿到兩個二三流大學的全獎.

但雪卻拿到美東名校Y大的全獎. 這得歸功於她的路老師，因為他這一年半成績優異。 年初係裏不但給他安排全獎資助,還對A大畢業生情有獨鍾起來. 雪很希望去Y大，可劍明確要求她去南加的二流大學：“我已等了兩年，不想再做牛郎織女！”

她舉棋不定起來。可到五月中卻意外地接到他的電話:"好消息，老板讓我去矽穀一家公司實習半年，回來再做實用性更強的研究.那公司創始人是他的學生，做數字多媒體芯片設計。 "

雪馬上恭喜他，可得知矽穀在北加州，離南加那個二流大學開車要七個多小時後馬上懇求道："那麽遠啊？反正你下半年都不在南加，那我就先去Y大吧。"他頓時啞口無言, 很不喜歡這個決定, 可又沒充足的理由反對。

才興奮半天的他又沮喪起來, 要到哪年哪月兩人才能在一起啊？真羨慕那一對對夫唱妻隨的朋友. 為什麽她不能象別的女人一樣溫順呢？去年勸她退學可怎麽也聽不進去，現在又為名校跑去遙遠的東部？怎麽那麽虛榮啊？！

她到底愛不愛我?!



第二天傍晚他踢完足球回家衝洗後開去同係的廣東人王偉家。他住C大操場邊上一棟公寓大樓， 樓外表有點舊但裏麵很寬敞明亮。他以前一直希望雪來後搬住這裏，想起昨晚她堅持要去萬裏之外的Y大時心裏一陣惆悵。

他拎著一箱啤酒走進樓時看到幾個熟人在等電梯. 年輕漂亮的叫李若梅, 英文Rosemary Lee, 邊上是她堂姐李愛琳一家三口，香港人. 他覺得廣東人香港人大都偏黑, 但這對堂姐妹比較白淨。若梅以前在香港做事時經常往大陸跑, 普通話講得還不錯, 有明顯的南方口音。她早幾天剛拿到MBA學位，未婚夫在深圳開電子廠。

劍一年半前第一次見到她時覺得有點麵熟，後來才發現她跟港星鄭裕玲有幾分象. 以前她總是烏發高挽, 可今天卻蓬鬆隨意地披下來, 黑發黑裙黑鞋, 一身的陰冷。印象中她是個開朗可愛的人. 劍打招呼時堂姐笑嗬嗬點頭示意，可若梅依然一臉冷漠.

上樓後劍發現今天王偉家擠得滿滿的, 大都在講廣東話，就湊到一個講國語的小圈裏。 不時能看到若梅獨自坐在角落裏, 滿臉的憂鬱哀愁。他納悶起來， 看多了，突然覺得她這樣一身黑真冷豔真性感。老穿白衣的雪一身黑也那麽性感嗎？以後買幾件讓她試試？他暗自一笑, 莫名地覺得若梅親切起來.


吃飽了, 聊夠了, 喝高了, 那個若梅也不見了， 他悵然若失，想去陽台透透氣。

黑暗中好像有黑影在動, 他嚇一跳，定神一看，原來是若梅。

他暗自竊喜，熱情地打招呼並恭喜她拿到MBA學位時卻聽到她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應道:“不就是一張廢紙？！”

他愣住了，不想再碰釘子，轉身想回屋，卻又聽到她幽幽地說：“I'm sorry.”

他猶豫片刻，隻好留下來。

陽台上可以看見整個校園的夜景和城市燈火，可他無心觀賞，猜她為找工作煩心時就勸道：“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什麽事都得慢慢來。我也是和老板聊天時碰巧找到實習機會。其實有時就要勇敢, 多試！機會遲早都會有的！”

她依然不吭聲，剪影般紋絲不動, 遠處幾聲救護車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劍默默地看著夜景。這城市和往常一樣依然霧蒙蒙的，天上一輪朦朧的圓月. 遠處立交橋上飛馳的車燈在朦朧的夜空裏掃出道道又亮又長的燈柱。往下看去，操場上的燈宛如天上的星星點點， 隱約還看見有人在跑步。 他每次來王偉家都要在這陽台上呆很久，總盼望那天和雪一起欣賞這夜景。可想到她要去東部時心中一陣悲涼，暗地羨慕起若梅和未婚夫久別重逢的喜悅。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若梅堂姐叫她進去唱卡拉OK。


劍聽著大家唱起各種粵語流行歌曲，很快就發現大家樂感比大學同學好很多，猜想是因為香港太擠沒地方運動隻好整天唱卡拉OK練肺活量時暗自笑起來。

若梅本不想唱， 可在愛琳的竭力勸說下很不情願地拿起話筒，愛琳自做主張選了老歌“上海灘”。趙劍開始納悶起來她怎麽唱這首老掉牙的歌，就繞有興趣地看著若梅筆直地站著開始醞釀感情，然後頭一揚，整張臉神采飛揚起來，激情四射的女高 音響起來：
浪奔，
浪流，
萬裏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


劍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仿佛看到那滔天大浪正 撲麵而來。周圍的人都跟著若梅一起縱情歌唱，可趙劍舍不得唱，隻是用心地聽她唱每一個字，每一個 詞。 他本以為粵語歌是靡靡之音，今天才發現她一個女的都可以唱得如此的震撼人心，令人熱血沸騰。


她唱完時堂姐一家很快就走了。劍看著主人拉著若梅留下來時心裏一陣喜悅。 這時國語歌"無言的結局"出現在電視上，是男女聲二重唱，王偉請劍唱男聲並請若梅唱女聲. 劍正暗自高興時卻驚見若梅一臉厭煩推開話筒。

他頓覺無地自容，早就知道很多香港人看不起大陸人，可這樣當眾被人侮辱還是第一次。剛才她在陽台上那麽冷淡也因為自己是大陸人？！他的心在滴血，開始咬著嘴唇深吸一口氣，突然想?兌皇? 就跟王偉要硬漢歌手林子祥唱的粵語歌“真的漢子”。他唱得鏗鏘有力幹勁衝天，把硬漢豪情發揮得淋漓盡致。掌聲四起，劍用餘光掃了若梅一眼，看到她一臉驚奇時心裏惡狠狠地罵道，臭娘們，知道我趙劍的厲害吧？！

他不顧別人請他再唱的懇求，跑去廚房，拿起幾個啤酒瓶一陣猛灌. 這是他出國後第一次這樣暢飲。

半醉時,主人王偉過來說：“Jerry，你和Rosemary住得很近，請你送她回家好不好？”


街燈灰白，地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四周很安靜，隻聽見清脆的腳步聲。若梅一路沉默跟劍來到車旁. 啟動後，車裏流淌著輕柔的古典音樂。他還在生她的氣，問好她的地址後就不再吭聲。

開過幾個街口後，他終於覺得憋得慌，就隨口問道:"你回香港後去深圳吧？"
她等了一會才輕聲說：“不，就留香港。”
他很意外，又好奇地問道：“你未婚夫不是在深圳開電子廠嗎？”
她不吭聲,扭頭看著窗外, 等很久才冒出一句話： “他要跟人結婚了.”
劍大驚失色，差點撞上停在路邊的車。

等他回過神來聽到她悲哀地說:“他說要不是那大陸妹幫忙電子廠早關門了. 她肚子裏小孩六個月，他爸媽也很想要這個小孩，他都三十七, 也該做爸爸了。"

劍驚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還直羨慕她久別重逢很幸福呢。她又接著輕聲說: "Six years ，all gone with the wind 。。。 ” 她的鼻音很重，他猜她拚命忍住不哭出來時就趕緊把紙巾盒遞過去。

她終於放聲大聲哭起來。

劍氣得咬牙切齒的, 心想要是見著那見異思遷的小子一定要揍他一頓! 怪不得剛才她不想唱“無言的結局"，原來她正承受無言的結局呢！想到自己錯怪她時他心裏一陣愧疚。

聽到她哭著說：“要是他早點說，我一定會回去幫他的。。。"時，他滿心憐惜，想著雪不顧他反對要去東部時，開始和若梅同病相憐起來。開到若梅家樓下，車熄火後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他無奈地看著傷心欲絕的她邊抹淚邊推門離去。

突然響起一長聲刺耳的刹車聲, 緊接著幾聲震耳欲聾的喇叭聲.

她被撞了？！

劍頓時魂飛魄散，跑下車，看到一黑車呼嘯而去, 而若梅呆若木雞,直挺挺立在路中心。 他鬆口氣，跑上去問她有沒事。她猛然驚醒過來，瞪他一眼，低頭捂著淚光閃爍的小臉扭身就走. 他從沒見過如此喪魂落魄的女人，開始於心不忍起來, 跑上前護送她到二樓家門口.

看她低頭開門後，他輕拍一下她的肩膀，還沒說完“保重”時卻被她用力拉了一下.

他腦袋裏轟然一聲，眼前一片黑暗, 兩片溫軟的香唇壓上來。

他想逃離，但又舍不得,腳下似乎粘住了似的.

恍惚中他好像跟他的雪一起沉醉在天堂裏.


================
(全部版權歸作者所有, 電子郵件地址 china_firefly [[AT]] yahoo.com
作為版權依據。本文所有人物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忽然發現13真的不吉利， 連我的小說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