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煙雲 (9): 戀曲1990

【小說連載】大洋煙雲 (9): 戀曲1990
by china_firefly


轉眼到了夏天, 趙劍已順利辦好護照和簽證. 好友楊新的公司蒸蒸日上, 年產值都有五十萬.出人意料的是計算機係餘主任因為89年動亂表現突出要榮升為副校長. 趙劍和楊新去祝賀他高升時三個人都相互道喜. 臨走時趙劍為路翔護照一事向餘副校長求情. 他猶豫片刻後答應了.

路翔聽到好消息後連聲道謝, 說不知道以後怎麽報答他. 劍嗬嗬一笑說, 這是舉手之勞, 我那年骨折躺醫院時你對我也很好啊.


8月初的深夜,劍坐著開往陳雪家的長途汽車上, 窗外月色如華, 涼風習習, 想著馬上就要去西方花花世界時興奮得一點睡意都沒有,並且決心要在剩下的每一天都和女友好好過.

可昨晚搞得有點不愉快, 幾個朋友喝高了, 野狐舉著酒杯醉醺醺地說:"哥們, 記得要寫信回來說說洋女人是什麽味道哦！" 半醉的劍頓時清醒過來,敲著他的腦袋罵他:"什麽鬼話啊!? 我是有女朋友的!! " 可野狐竟然哈哈笑道：“別假正經啦，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 "

此時劍依然覺得野狐太過分，可想起每次和雪親熱到最後關頭她總是拒絕時又滿心苦惱起來, 哎, 隻剩下三個禮拜了!


因為半路有翻車, 第二天上午劍遲到整整兩個小時, 見到等得焦灼不安的雪時已過午後. 他全然不顧邊上行人的目光熱烈擁抱親吻起來.

走出汽車站後烈日高照, 滾滾熱浪撲麵而來, 每個毛孔似乎都在冒汗. 她趕緊跑到路邊小店買雪糕. 他扶著自行車看著她的背影,一身淺綠齊膝連衣裙, 一頂寬邊白布帽, 在炎熱夏日裏顯得分外的清涼爽目.

他微微一笑, 四周環顧, 發現這小城南北都是青山, 南邊是兩座緊挨的小山,山頂矗立著兩座錯落有致相互呼應的白塔, 顯得幾分典雅別致. 他繼續微笑著, 突然從遠處街頭傳來歌聲:"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麽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他跟著哼起來.

突然麵前閃出一根水霧騰騰的大雪糕, 他一樂, 轉頭看到她的臉因為熱顯得分外的紅潤. 他微笑著接過雪糕, 美滋滋地吃完後覺得渾身涼爽,讓她坐在前麵橫梁指路,開始騎車.

盛夏的街頭充耳都是悶熱的人聲車聲鈴聲，可兩人的心情出奇得好, 他開心地吹起'戀曲1990'口哨. 她也跟著哼起來, 唱到一半時突然說:"媽媽知道你來很高興, 早上去買魚買雞了."

劍貼著她的耳朵輕聲問道:"她真的不生我的氣了?"

雪嘻嘻笑道:"你那麽好, 她怎麽會不喜歡?!"

劍鬆口氣, 思索片刻，又問道:"林峰在嗎?"

她猶豫一下才說:"上禮拜剛回來, 聽說他在學校裏一直幫老板寫程序.可能很快又要走了. 嗯... 你還是別見吧?"她小心翼翼地懇求道.

劍沒吭聲,其實心裏很想見一麵. 她還要兩年才畢業, 他怕她到時耐不住寂寞移情別戀. 看得出這個林峰做事穩重踏實, 是最危險的情敵, 能見麵當然好,不過也不好勉強.

兩人一路笑著騎進山腳下的校園後，她從車上下來，挽著他的手臂往山腳走去, 穿過一道圓拱門往右拐時，突然她從劍的臂彎裏抽出右手. 他覺得有點奇怪, 轉頭看到她滿臉通紅神態緊張抬頭瞪著前方. 他也抬頭望去, 隻見坡上不遠處一個英氣逼人白衣藍褲小夥子也正直愣愣地瞪著他們.

劍迷惑不解, 回頭看看身邊白帽下的雪依然一臉慌亂時慢慢醒悟過來, 抬頭準備打招呼. 可那人已跑遠, 閃進一棟灰色樓裏.

烈日下兩人尷尬地站著, 充耳都是枯燥單調的知了聲。

劍輕聲問道:"是林峰吧? " 雪回過神來, 呆呆地看看他, 默默地點頭.

他心裏一陣喜悅, 點點頭輕聲說:"是挺帥的!"嘴角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兩人默默地拐進更高處的灰色宿舍樓. 爬到四樓, 往西走到頭,淺藍上衣深藍褲子的媽媽開門後笑臉相迎, 並問怎麽晚那麽多. 劍趕緊解釋說路上有翻車, 並道歉說:"讓伯母和弟弟久等, 非常的不好意思."還主動問伯母要不要幫忙. 媽媽一臉驚喜, 笑道,不用, 都好了, 隻等你們來了就蒸魚.

媽媽在廚房忙碌時聽到身後兒子開心地大叫起來, 原來劍送給他一個相機，兩本精致的畫冊和一堆顏料. 他知道陳鬆喜歡畫畫?!

媽媽還在吃驚時看到劍雙手捧著一大一小的盒子走過來:"伯母, 這是冬蟲夏草. 這個是電磁按摩鞋, 用來促進腳底血液循環,聽雪說冬天你的腳總很冷."

媽媽趕緊說:"我怎麽好意思收那麽貴重的禮物? 出國要花很多錢吧? 你拿回去送給你爸媽, 我真的什麽都不缺!"

他笑道:"你就別客氣了.這些東西你這裏買起來不方便.他們在北京要什麽有什麽，你就別替他們操心。"

媽媽依然不肯收:"聽雪說你爸媽也不是特別有錢.你這次要出國, 錢都花光了吧?"

劍苦笑道:"我是把他們積蓄都花光了, 還和一個開公司的朋友借了一萬. 你別擔心,出國最多半年我就可以還清." 媽媽這才收下禮物，笑眯眯地看著他.


吃飯時陳鬆一個勁地問北京有什麽好看的。劍說:"我把相冊也帶來了. 吃完飯我指給你看."

陳鬆興奮地說:"謝謝劍哥哥, 我姐說你自己會洗相片?"

劍自豪地點點頭，還說:"等會你和同學去江邊遊泳時, 我給你們拍照吧。"

邊上的媽媽臉色大變，瞪著兒子:"我不是說過不許去的嗎?怎麽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陳鬆對劍做個鬼臉趕緊低頭吃飯。

劍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 想起雪說那年發大水她爸在江裏救人去世時趕緊說:"伯母放心, 我遊得很好, 可以看著弟弟遊." 媽媽看他一眼依然不答應. 雪一再證實他在A大是遊泳健將, 還拿過全校第二名時, 媽媽這才勉強答應, 叮囑劍要看牢點.

陳鬆大喜，趕緊說:"謝謝劍哥哥，我一定聽你的話。"然後低頭一陣猛吃。 雪趕緊笑著叫他吃慢點, 別噎著.

一桌子的人都嗬嗬笑起來.

媽媽滿心歡喜地看著劍, 怪不得女兒那麽喜歡, 確實很能幹, 一點架子都沒有. 想著自從他們爸爸走後這一家人還沒這麽歡笑過時, 她百感交集, 眼睛慢慢濕了，趕緊站起來走進小廚房, 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微微一笑, 欣慰地遙望著窗外山林。


那天傍晚劍把陳鬆平安帶回家時,媽媽開心地笑起來. 吃完晚飯後弟弟去同學家玩， 雪就帶劍去後山看夜景. 走出樓時, 過道上坐滿搖著蒲扇聊著天納著涼的教師家屬, 還有孩子們在嬉鬧.

皎潔如洗的圓月剛升上天, 四周籠罩在如洗的月色裏. 她穿著一身白色連衣長裙, 他是一身白短衣灰褲衩. 她拉著他的手往山腳走去, 開心地說:"他們都很喜歡你呢!"

他嗬嗬一笑, 心想他字典裏本來就沒失敗這個詞!

這是三個多禮拜來兩人第一次單獨在一起, 一轉到無人的小道時他突然停住腳步, 擁她入懷, 低頭尋找她的唇. 他的吻越來越急促, 她開始覺得窒息，輕輕地推開他說:"我們得上去看燈火呢." 他歎口氣, 極不情願地放手.

月色下兩人如同一對白色精靈走到到幽靜的山腳, 山路隱隱約約看不清楚,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包裏拿出一把小手電筒.她驚問包裏還有什麽好東西時他嘿嘿一笑.

她正納悶時眼前一隻螢火蟲在掠過， 就開心地說起小時候和小朋友在樓前追著螢火蟲邊唱著兒歌. 她輕聲哼起來. 唱完後還說好多次和弟弟一起把蟲子抓到小玻璃瓶裏, 回家關上燈看它們在瓶子裏閃爍爬行.

"可惜第二天它們總是死翹翹的, 為什麽美麗的東西總是那麽短暫呢?" 她惋惜地歎道.

兩人邊聊邊往山上爬去，過了一陣他停下腳步, 轉身看到山腳下的燈火如水晶盤般晶瑩剔透時感歎道:"要是住在這裏就好了!"

她笑道："可惜我家隻能看到山上. 林峰家山和燈火都能看到, 真的美極了! "

他想起中午偶遇時深吸一口氣, 轉身攥緊她的手，開心地吹起"在那銀色的月光下", 清越的口哨聲在山間回蕩. 她也跟著輕哼起來. 不知不覺已爬到山脊,兩人都出了些汗, 一陣涼風吹來, 渾身舒暢.

前麵山腳下是一條向西南繞城而過的江, 江麵白霧彌漫飄移, 其間閃爍著若有若無的船燈. 他一時恍惚以為是星星, 回頭卻看到明月正高掛天上. 一小片輕柔淡雲飄過, 月色迷離起來. 低頭看去, 月光下，雪身上的白裙隨風飄曳, 宛如一個白衣仙子. 他醉了, 不由得緊摟她, 再次耳鬢斯磨起來.

一番溫柔後, 她輕聲說山下江水常年綠水悠悠,白天象是一條銀色寬綢帶, 很多烏船在見麵無聲地飄移著, 就跟看無聲電影似的. 春天江對岸那裏跟彩色拚圖似的, 有時有大片大片粉紅色的草花, 有時是大片大片的金黃色油菜花, 還有大片大片綠油油的麥地. 她輕聲歎道:"有時候真希望能變成一隻蝴蝶, 在那彩色世界裏飛舞..."

他臉緊貼著她的臉嗬嗬笑道："我也要變成蝴蝶...嗬嗬，我們一起化蝶了..." 想起梁祝悲劇時她心裏微微一驚, 可他的熱吻很快掃去她的不安。


過了一會她接著說小時候爸爸常帶她和弟弟來山上玩. 他去世後她就更喜歡這裏了. 無數個夏日黃昏她獨自一人坐在山上, 看著天邊太陽慢慢下沉, 橫在天邊的彩霞慢慢成暗紅色,最後遠處的高山變成灰色剪影.

那時江麵會冉冉升起一層薄霧, 到後來就籠罩住整個江麵. 天將黑時, 迷霧中會依次亮起昏黃的船燈. 到最後霧越來越濃, 船燈也飄忽不定. 有時濃霧會一直飄到山上, 最後四周白茫茫一片, 恍若夢境.

"那時我總覺得他就在我身旁..."她的聲音開始飄忽, 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那首'擺渡人的歌'? .... 我老覺得那個擺渡人就是他，我站在這裏看著他朝我劃來。。。"

"那年他說要帶我們去漂流，從他老家開始一路漂到這裏..."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遊絲般若有若無，"可他出事了，連影子都沒找到..."她低下頭無力地靠在他懷裏.

他心痛地說:"現在有我呢!"

"可你又要走了..."她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

想著就要遠隔重洋時他鼻子一酸, 無可奈何地樓緊她.

慢慢地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兩手也開始上下摸索，她的啜泣聲慢慢變成微弱的呻吟聲, 沒多久又變成急促的喘氣聲. 他正想要進一步時卻被她一把推開.

他訕訕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久才走過去牽起她的手, 爬上西邊的石階.


天地間一片安靜, 隻有遠處蟲子低吟, 可他心急如焚, 過了一會清清嗓子大聲唱道:"我曾經問個不休, 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渾厚粗狂的男聲在山間突然響起, 驚得林裏熟睡的小鳥吱吱亂叫.

感到她放慢腳步時,他的手卻攥得更緊了.

恍然不知過了多久, 他抬頭看到白茫茫夜空裏矗立著一座涼亭.那是一座小鷹展翅般婷婷玉立的古涼亭, 正帝王般居高臨下傲視著山河月色.

他全身的血漸漸沸騰起來, 絕不能辜負這天堂美景!

他轉身抱起身後氣喘籲籲的雪, 快步走向涼亭. 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 身體軟綿綿, 撲鼻的汗香讓他再次迷失。他把她放倒在涼亭長椅上後親吻雨點般落到她的唇上, 溫軟的香吻如蘭的鼻息讓他徹底癡迷起來.

他開始緊抓住她的雙手.

她終於明白了他的決心, 想躲避可全身早已不聽使喚, 渾身顫抖,如烈火般燃燒起來, 仿佛飄浮在柔雲深處, 又仿佛正墜向萬丈深淵。 她以為要昏死過去時恐慌地閉上雙眼,就著最後一點理智哭叫道:"我怕有了..."

他欣喜若狂, 顫抖著說:"別..怕.. 我..準備了..."

斜斜的銀色月光下, 她美若一尊小巧玲瓏的漢白玉雕.

他飄飄欲仙, 斷斷續續地說要愛她一輩子。。。

一隻螢火蟲無聲地縈繞著....

...


第二天上午去雪爸爸墳前跪拜後，劍和雪找借口當夜就坐車回上海, 躲在宿舍裏沒日沒夜地纏綿在一起.

劍飛美國的前兩天, 他爸媽從北京坐火車來上海送行.

虹橋機場內, 雪傷心欲絕地看著劍的身影消失在海關裏, 沒等擦幹眼淚就聽到他媽說:"陳雪, 我得跟你說件事. 請你離開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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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版權依據。本文所有人物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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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深秋, 依山傍海的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裏, 三個華人女生從一棟教學樓出來.

左邊叫思思的高個子女生輕聲歎道:"哎, 我們教育係將來不好找工作, 還是早點改行的好.聽說我們這裏金融工程碩士（MFE）這幾年特別熱, 一畢業就能拿到十多萬美金, 還供不應求. 要是能讀那個就好了，可要補很多數學統計的課, 你呢?"

中間叫波波的女生皺著眉頭應道："我不大想改， 可凱文也說早換的好。MFE是很不錯， 可就怕和當初CS一樣吃青春飯。聽說一家叫Enron的公司出事後, 會計也很好找工作，薪水也高,比MFE容易讀，還越老越值錢。”

右邊名叫陳雪的女生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心想她們和自己當初多象啊！

中間的波波又接著說：“凱文還說讀了會計還可以幫他開公司. 他現在整天羨慕那三個清華學長合開Netscreen賣了幾十億美金， 都發死啦! 最近華爾街又掀起一陣中國熱, 很多中國公司都去那裏上市.他一個高中學長的公司都快去納斯達克上市了, 好像做手機裏什麽芯片，是一個矽穀海龜, 聽說市長部長副總理都參觀過他的公司. 我看過那人照片,真帥, 還單身呢. 是南加C大博士. 嗯, 國內是上海A大畢業的, 叫趙劍。" 她突然轉頭看著右邊的陳雪問道:"哎，你以前也是A大畢業的, 認識他嗎?"

陳雪的臉上似有一絲慌亂，可很快又平靜下來, 喃喃應道:"不大認識." 波波一臉遺憾，微微有點失望。

陳雪慢慢停住腳步，滿臉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剛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 你們去吃飯吧？"

兩個年輕人漸漸走遠，陳雪低頭輕歎一口氣，轉身穿過熱鬧的校園, 坐進一輛黑色保時捷運動休閑車，很快就來到海灣碼頭.

她停下車後慢慢走到水邊, 默默凝望著波光粼粼的舊金山海灣. 左前方是白色的舊金山城，正前方就是雲霧繚繞的紅色金門大橋.橋的後麵就是煙波浩淼的藍色太平洋。

那大洋的水一直連到中國那邊.

他， 就在那裏.

她怎會不認識呢?

她的思緒慢慢飄回89年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