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柱心香（寫在異國他鄉的清明節）

           
              點一柱心香

 

轉眼又是清明時節，滿天的烏雲濃霧，伴隨著連綿不絕的無聲細雨，讓人的心思特別沉重縹緲……那寂寞無情的似水流年噢，為何你總也衝不去人心底深處的千古離愁……

燃起一瓶香燭，驅走一絲初春的寒意，點亮自己略顯灰暗的心境，讓整個世界逐漸暖起來……

 

生活，離不開春雨朦朧般的淡淡哀傷，正如一切的生命，離不開陽光雨露的滋潤一樣。人生的道路，雖然很可能到處充滿坎坷不平，卻值得我們不斷的去咀嚼、品味，然後去改造、創新，我們的人生才會因此而得以格外的充實和豐富。

 

在我們的一生當中，如果每天都呈現出豔陽高照，讓人喜慶有餘、歌舞升平的歡樂盛景……按說這樣的生活，可是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幸福終極目標了吧？可是，如果這種生活真的總是在千篇一律的不斷重複著，每天都能讓人親身感受到，那……時間久了，我們還會有怎樣的激情和感動呢？……

 

生活，從來就不存在什麽一成不變的方式。生活是一首非常古老、神秘的，而又特別迷人、新穎的現代詩，能夠讓所有人從中不停的理解出各種新意。

 

在我們人類的世界裏，正因為有偉大和平庸同時存在，才使得我們整個人類的世界特別精彩、永久。人之所以不同於其它物種，而最終成為整個宇宙的成功管理者，就因為在人類的曆史長河中，總有一些偉大傑出的先驅者出現，不斷的以其獨特的方式和行為，去引導著全人類在各種關鍵時期搞變革、求創新，人類才得以不斷的繁衍生息下去，繼續譜寫著有關人類的各種文明史。當然，在每一次的變革成功之前，人都是要付出一定的犧牲和代價的。

 

做人最難得之處就是：不以至尊之位而自大，更不以自身渺小而自卑。

 

二十餘年前，家鄉的古樸小城，若幹年前的中原古國，居然有了一個非常難得的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清明節。當時，有個花季小姑和著自己的哥、嫂、侄兒、侄女一起，到古城東邊的塔園去祭奠自己的先祖和母親。

在家鄉古老的習俗裏，女兒是不可以自己拜祭先人的，一定要由家中的男丁出麵才行。按照家鄉的風俗，就連燒給先人們的冥鈔，也必須要由家中的男丁用麵額不等的鈔票和銀元，很認真的打印在一種非常講究的黃紙上麵，之後再很有藝術性的將之分發開來，然後才非常仔細的以三張為一個單位，將之折疊一起成為不對稱的三角形狀態，讓人看起來甚為美觀。那種氣味非常獨特的黃紙冥鈔，在燃燒中會出現異常輕盈、空靈的舞蹈畫麵，足以讓人產生出各種無限的遐想。

往年的清明和各種節日期間，我們家中所有的祭奠活動都由父母雙親自己親自操辦安排，兒女們惟有默默聽命與父母，而不得有任何的微詞和不滿。後來，隨著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就逐漸交給了自己的兒、孫、媳婦們去做，而家中的女兒們隻不過是默默無聞的參與響應者，無形中倒成了一段曆史的見證人。當年最得母親寵愛的，好奇心特重的小女兒，當時也能和家中的男丁一樣，可以一臉虔誠的跪在地上，幫手分發那些被父兄已經打印好了的大量的黃紙冥鈔。那時的母親，是根本不允許自己其他的女兒，甚至包括自己的兒媳婦們去插手任何有關家中祭奠事務的。母親當年對小女兒的厚愛，由此可見一斑。再後來，隨著母親的過世，家中的大嫂就在無形中接替了母親的職位。

 

那時的古老縣城裏，所有的男女老幼都是以自行車為主要的交通工具。

 

當一家人浩浩蕩蕩的騎著幾輛自行車，帶著大量的祭奠用品，還有一早煮熟了的冒著熱氣的兩大塊肥豬肉往塔園去的時候，一家人首先要經過縣城古老的東城門，由古老的護城河上麵的古橋上穿過。然後，在徹底離開縣城的柏油公路之後，大家還要經過一段凹凸不平的郊外土路，再之後，才能進入縣城曆史悠久的塔園墓地。說起塔園，那裏原本是屬於早期移居到河南的湖北人所買下的私有墓地。後來，隨著年代的久遠，再加上很多當地的河南人和湖北人大量聯姻的關係，而使得大家早已不分彼此的共享那塊墓地了。說起來，我們家就是這樣一個非常鮮明的代表：跟著父親的祖籍，我們就是很地道的湖北人。跟著母親，我們就是土生土長的河南人。至於我們那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父母雙親，可都是擁有龐大家族譜係的有姓可查的炎黃後裔。

清明節前的一場春雨，使得原本就凹凸不平的鄉下土路更為猙獰。兄長們騎著各自的加重自行車，前麵橫梁上坐著自己的孩子，車後座上還載著他們的媳婦，媳婦的手裏還要拿著各種上墳用的工具，他們倒是顯得成熟穩重的很，一家人幸福得意的行走在那樣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卻一點兒都不含乎。難怪當時的中國人民，根據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喜歡將一家三口可以同時搭乘的自行車統稱為“幸福牌”，就衝這“幸福牌”的名稱，就能讓人顧名思義、感同身受嗬。

可憐俺這個當年車技還不怎樣過關的小姑，當時卻身單力薄的，行走在那種嚴峻考驗人的車技和耐力的惡劣土路上。隨著車身的劇烈抖動，再加上掛在車前麵裝有很多祭奠物品的巨大提籃的不停擺動，一個不小心……俺就整個人從坎坷不平的土路上，一頭栽到了路邊的土溝渠裏去了。當時讓人深感萬幸的是：好在那深深的土溝渠裏麵根本就沒什麽水，最少俺這個旱鴨子不會被水淹死……可是，那被人長期棄之不用的溝渠，卻成了居住在溝渠附近的人們，不斷往裏麵倒垃圾、人畜糞便、排放各種生活汙水的臭水坑了。當俺好不容易的，大腦一片空白的爬起身來，很努力的用手盡快抹幹淨自己臉上的汙水、臭泥漿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置身在臭氣熏天、糞便、垃圾、動物屍骨舉目可見的爛泥、汙水當中。俺當時真的是恨不得一頭撞到南牆上去——巴不得一頭撞死自己倒好！那滿身漆黑的汙泥惡臭難聞哦，足以讓任何人都對俺望而生畏……

當時，任誰也搞不清楚：俺到底是怎樣飛身？跳落？到溝渠當中的。說來讓人奇怪的是：俺當時所騎的自行車，還有車上掛著的提籃和裏麵的所有物品，居然都完好無損的倒在路邊，就連提籃裏麵裝著肥豬肉的細瓷盤子也出奇的毫發無損。結果，就是俺本人猶如雜技演員一樣，非常成功的孑身跳到汙水坑當中，除了給自己全身上下掛滿了汙泥之外，竟然也是毫發無損，什麽傷痕也沒給自己留下。

俺當時那種狼狽不堪的樣子，居然一點也沒引來哥、嫂，和侄兒、侄女們的笑聲，難怪有人會因此而認為我們中國人缺乏幽默感。

看到自己小姑的慘狀，兩個嫂子同時驚嚇的臉都沒了血色，她們馬上從車後座上跳了下來，很小心的從溝渠的另一邊慢慢下去，將俺這個滿身汙穢、臭不可聞的小姑給拉了出來。當時，有個住在溝渠附近的好心大姐，當時正好出來倒垃圾，當她看到我很不幸的樣子，她就主動邀請我們到她家去，說她家有壓水井可以讓我拿清水衝洗一番。想到自己當時滿身的汙穢，全身散發著一種臭不可聞的氣味，我是根本不好意思走進那位好心大姐的家門的。結果，我就遠遠的站在好心大姐家門口外麵的走廊上，由我的兩個嫂子進去她家，先後拿來幾盆剛從壓水井裏取出來的溫熱井水，將我從頭到腳的衝洗了幾遍。

告別那位好心的大姐，我跟著哥嫂們一起，很快就到了我們爺奶的墳丘前。當時雖然是初春季節，可我當時由於血液沸騰的很厲害，臉羞的比那盛開在春風裏的桃花還要火紅、壯烈。再加上自己當時滿身的惡臭，不停的刺激、傷害著自己那顆敏感、脆弱的少女心，我是根本沒心情跟著哥嫂們一起去祭奠自己從來沒見過麵的爺爺奶奶了。當時，在爺爺奶奶墳丘的不遠處，正好有個非常古老的清澈池塘，那裏當時還有一條可以通到池塘深處的水泥台階，我就正好沿著那些台階慢慢的走到池塘中心，再次將自己的頭發、全身，不停的浸泡在水中……

 

等到哥嫂們祭奠過了爺爺奶奶，又將爺奶的墳丘重新加固、美容一番之後，我才默默的跟在哥嫂們的後邊，一起到母親的墳前去祭奠、上墳。

遠遠看到母親的墳丘，我的眼淚就忍不住的不停往外冒。當時，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那片土地，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麵對掩埋著慈母無限恩情的那堆黃土，我心中縱然有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還是俺那善解人意的大嫂，跪在母親的墳前，告訴母親她老人家：您的小女兒將要離家遠行，希望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她、祝福她……

記得當時，俺那平時很少說話的小侄女，在聽到自己媽媽說自己的小姑將要離家遠行的時候，她竟然會脫口而出的說：“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俺奶不想讓俺小姑出去，她才故意讓俺小姑掉進臭水坑的。”

小侄女的話，當時讓我們大家都很吃驚。可礙於家鄉古老小縣城的貧窮落後，很多人工作無著落的現實，我最終還是義無返顧的離開了家鄉，離開了那片讓人夢牽魂繞，讓人永遠難以忘卻的中原大地。

 

自從走出古老的中原小縣城，在後來的二十多年裏，我從中國的北部到南部，又從中國的最南端跑到地球的另一邊，我就再也沒機會趕在清明節前的日子裏回到故鄉的小縣城；去緬懷、祭奠我的慈母和我所有的先祖……

 

在這遠隔重洋之外的清明時節，就讓我默默的點起一柱心香：深深的緬懷我那遠隔重洋之外的先祖們，還有讓人永生永世念念不忘的慈母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