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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不離婚的女人(53.家園與家暴 )

(2011-06-13 09:58:41) 下一個


   那天晚上,一家三口睡在了一個房間。雨囡在自己的床上摟著米雪兒,查理則在地板上用睡袋過了夜。這個家在失去父親的陰影下萎縮了,從一棟三千多尺的二層樓,縮成了一間庇護所。

   外麵的季節沒有變,房裏的溫度沒有變。可兩個孩子就是感到冷,就是要挨在母親的身邊,仿佛這棟房子正在四處漏風,仿佛其他房間不再遮風避雨。他們對這個家的信心,隻能安放在有媽媽的這間屋子裏;他們的安全感,也隻有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媽媽的咫尺間。

   月亮沿著孩子的鼻息聲尋到了窗口。清暉透過樹椏照著窗紗,斑斑駁駁地投下一簾細碎的往事,——點點滴滴淡淡濃濃輕輕重重,交繪出了一幅抽象得那麽具體的黑白畫。

  
   透過時光的窗口,雨囡在夜色中望著逝去的往日,徹夜無眠。——如果說遠溟山與自己曾共懷過山迢水遠的一個夢,那麽司徒慧與自己所共有的,則是可觸可摸的一片園。

     在這片園中,她與他曾一起種、一起耕、一起收、一起生兒育女、一起築巢拓業。在這片園中,兩個人的汗水往一處灑,心血往一塊兒流,而就在汗與血的交融中,他們完成了生命與生命的相互滲透、人生與人生的彼此嫁接。從二合一的婚姻到四闔一的家庭,愛與血緣讓每個家人都如肢體一般地長在別人的生活中,都如髒器一般地長在別人靈魂裏。雨囡相信,即便是一手製造了破裂的司徒慧,一旦從這個家分割出去,也會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這或許就是他遲遲下不了決心離婚的原因吧,這或許更是自己遲遲下不了決心離婚的原因吧。

    恍如昨日的過去在素寂中愈發清晰起來,老電影一般在雨囡眼前蒙太奇著:司徒慧抱著滿月的兒子時樂陶陶的笑;司徒慧抱著生病的女兒時水淋淋的汗;司徒慧伏在被書本與奶瓶割據的桌麵時那一臉專;司徒慧歪在椅背上睡過去時的那一陣鼾……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沒爸的孩子房子倒……”——畫麵跳到幾年前中文學校的兒童詩歌比賽上。得了優勝獎的查理朗讀完自創的兒歌後,捧著獎杯剛剛下台,等在下麵的司徒慧就幾步奔過去,一猛勁地把九歲的兒子抱了起來。他伸手搓了搓著查理的頭,說兒子,有媽媽在,你們就不會像根草,而有爸爸在,咱家的房子也永遠不會倒的!

   那一陣亂搓不要緊,倒真把兒子頭上被雨囡噴了發膠又捏得很立整的小分頭,給搓成了“一片草”。恰好那時站在爸爸身後的米雪兒正高舉著相機,對著查理使勁地“放電”,於是,頂著“雞窩頭”的哥哥,就在爸爸懷裏傻笑著上了妹妹的鏡兒;而就在米雪兒隨後用小手捧著相機給爸爸和哥哥秀她的“雞窩頭大拍搶”時,爺仨前仰後合的大笑,又被幾步外舉著相機的雨囡搶了畫麵;而就在雨囡湊過去給三人秀自己的“爺仨照”時,身後不遠處的跟蹤記者,對全家伸出了長焦距鏡頭,—— 一陣哢哢嚓嚓的快門聲後,一組平實而溫馨的生活照定格在一家四口的笑容中。其中一張後來以“優勝獎得主 小賽手司徒查理的全家福”為名,登在了L市各大華文報紙上。


  “全家福”漸漸地淡褪在遠焦的畫麵中。“老電影”的鏡頭轉向了頂著兩彎羊角辮的一張小臉,特寫著小女孩那葡萄粒一般的黑眼睛。那是剛剛上了三年級的米雪兒,坐在家中的小辦公室裏,一邊翻著學校剛發下來的挺厚的科學書,一邊向身旁正在電腦前工作的爸爸問這問那。

 “爹地,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也像書上的這些蝌蚪一樣,是慢慢遊大的嗎?”

  司徒慧從電腦前退下身來,扭頭看了看女兒手中的課本,拍拍她的頭,說差不多吧。沒想到米雪兒瞪著兩粒黑眼珠較真兒,問差不多是差多少。司徒慧想了想就說,蛙卵是在媽媽的肚子外變成蝌蚪遊大的,你是在媽媽的肚子裏變成蝌蚪遊大的。米雪兒一歪頭,隨即就歪出來一個超棘手的新問題,說那我又是怎麽遊進媽媽肚子裏的?

    司徒慧聽罷就幹咳了兩聲,打了個馬虎眼,說當然是爸爸媽媽聯手叫你遊進去的。米雪兒緊追不放,眼中的葡萄粒瞪成了黑彈丸:“怎麽聯合教的?像是在YMCA你倆教我遊泳時那樣教的?是蛙泳還是仰泳?”

    司徒慧沒轍了,就用食指在女兒的前額上彈了個腦瓜崩,隨即指了指另張桌子上一邊低頭付賬一邊偷笑的雨囡說:“丫頭,太長時間以前的事了,具體動作爸爸給忘了。你媽的記憶力超好,待她有空時你好好問問她,再讓她跟你比畫比畫當時是怎麽‘教’的。我吧,在此先作個總結性的發言好了:你和哥哥兩個呢,是爸爸媽媽愛的結晶。哥哥是石晶,你是水晶,都是我和媽媽的無價之寶……

   
   不知道過了多久,米雪兒翻了個身,呢喃而不安地叫了聲媽;查理也跟著被傳染,半夢半醒地轉過來頭,問媽姆好不好。雨囡起身下來坐在地板上,靠著床沿伸出兩臂,床上一隻,床下一隻,分別拍撫著兩個孩子。月光裏的她現在隻有一個願望:保住這樁婚姻,讓這一對寶貝的兒女,不要從愛情的結晶變成婚姻破裂的陪葬品。

  第二天早晨起來後,見兩個孩子仍在肉蟲一般地蜷在被窩裏睡著,雨囡就出了房間掩上門,來到辦公室裏的電腦前坐下,想查看一下因為回國落課的孩子們近期的平均成績。

    
   剛剛上網,便見左側郵箱的隊列裏有個綠燈閃亮起來,就近一看,竟是司徒慧的視頻鏈接。雨囡一想到昨天查理打電話時越俎代庖接電話的可裘,便對其忽略不計。

    可那綠燈卻以忽略不計忽略了雨囡的忽略不計。待她從學區的網站上轉了一圈回來時,那盞綠燈仍舊亮得很給力,似乎篤定了雨囡禁不住一場“持久戰”。雨囡果然就開始猶豫,心說賣房子的事總要爭得司徒慧的同意才行,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她於是就點開了視頻,卻發現電腦前並沒有司徒慧。

    雨囡順著鏡頭的背景一看,畫麵上的房間並不是司徒慧和雨囡住過的那間主臥。手提電腦似乎被放在二樓梯口處的小Den裏,而遠處黑乎乎的廊底處,司徒慧看上去正在用鑰匙反鎖著門。

   司徒慧過來後,見雨囡已在屏幕上,有些驚喜,更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是因為多日未見的陌生,還是怕她看見了他剛才的舉動。

   “阿慧,我上周給你發了個郵件,詳談了有關這邊房子上的淨貸和阿倩借款還房的事情,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雨囡直截了當。

 “這次出差的地方有點偏僻,上不去網。前天夜裏的一場台風,把城裏的很多電纜都給刮壞了,所以到現在,這房子裏的網絡都不好用,害得我隻好躲在這個角落裏,用黑市買來的蹭網器蹭網……”司徒慧“網”來網去,就是不往正題上說。

 雨囡打斷了他,說你現在看也不晚。不然這樣吧,我先下去,等會兒你看完了郵件再呼我。

 司徒慧卻說等一等,然後用手抓了抓下巴不大高興地說:“算了,實話對你說吧,那個郵件我昨晚回來後就看到了。一是因為累,二是因為一看到遠溟山的名字摻和在裏麵,我就來氣,所以就沒給你回。”

 雨囡見司徒慧有誠意就著這個話題談下去,就吐了口氣,說阿慧,我當初到陸克那裏貸款,想法很單純,隻想臨時借出錢來幫阿倩一把,可沒想到千變萬化的局麵讓事情變得這麽糾結。回國之前,我曾跟遠溟山說,我這次帶孩子回去,是做全家長期定居東洲的準備。我不但答應他見到你之後,會盡快把淨貸的簽字寄回美國,還告訴他即使我短期內回不來,春節左右你也會回美處理房子。但我沒料到,我會這麽快就回來,而阿倩又要以房還錢,更不知道遠溟山得了大病,並在回國前替我還上了這筆錢……

 “你說什麽?什麽大病?”司徒慧揀著關鍵的字眼。

  雨囡低下了頭,說是肝癌,晚期,蘇告訴我的。她說他從陸克的公司正式辭職後,就回國了,估計是用最後的時間回陝西陪老母去了……我後來越想越不對,他回國後一沒工作,二沒醫保,一旦手裏等錢看病怎麽辦?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賣房子盡快把錢還給他…… 

  司徒慧這回不講話了。當他還沒有讓心中的一絲“幸災”升級到“樂禍”時,就被一股悲沉的暗潮淹沒了。他想,當年毛主席得知蔣介石去世時的心情,也不過如此吧。

  他呆在那裏失神的當兒,身後的廊底忽然就傳來了咯噔咯噔的拽門聲。司徒慧一震,還沒來得及完成驚慌失措的表情,就聽見有人一邊砸門一邊喊:“阿慧,門怎麽打不開?你在那裏?——啊?!原來趁我先睡你就從外麵反鎖了門,躲在那裏嘰嘰咕咕地跟人說話?!告訴你,我這個二奶還沒正式轉正呢,你現在就勾搭小三兒可早了點!”

 
   司徒慧惱怒地緊了緊眉,臉窘得跟肚子裏憋著蛋的母雞那樣紅。當他確信視頻另一端的雨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時,他突然感到她看到的不是眼前的狀況,而是他作為一個男人已經失去的麵子,——那張雨囡從沒有傷過的麵子,那副雨囡從沒有踐踏過的尊嚴。現在他不再是她的司徒慧了,但麵子還是那麵子,尊嚴也還是那尊嚴,他不能讓隋可裘這麽糟踐自己。他陰沉著臉轉回頭去,衝著廊底就是一句國罵,說媽的你個碎嘴子,給我閉嘴!如果你再跟我潑婦似地胡說八道,我今天一天都不讓你出來,不信你試試!

   隋可裘聽了哪能讓步,她越發提升音階擴大音域:“司徒慧!原來你真是故意不讓我出去的呀?!你這個歹毒之人,如果你再不開門,我就跟鄰居喊救命,打110報警,到法庭去告你家暴,不信你也試試!”她邊叫邊行動著,從拉拽到捶砸,再由捶砸到踢踹,仿佛要把整棟房都打碎。

   雨囡愕然地看著這一切,舌頭在翕動的唇裏硬成了結。她想勸勸司徒慧,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找不準對話的角度和位置。她要勸的是她的丈夫還是侄女的丈夫?她對他是兩口子之間的相勸還是要對他們兩口子進行相勸?——那邊,尖叫聲混合著嚎哭,鑿打聲混合著叫罵聲,“重金屬”一般地灌進耳朵。盡管雨囡連喚了兩聲“阿慧”,轉身對著房門責罵的司徒慧,卻實實誠誠地聾著。

   就在可裘再次以報警相威脅時,司徒慧“騰”地站了起來,奔過去,用褲鏈上的鑰匙擰開鎖,一腳踢開門,照著衝出來的可裘就是一耳光。

 “你打我,我還沒有生完孩子你就這樣對我?!我要告你家暴,告你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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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紅妹,電腦還沒回來,說是order 來的配件不對,就把整太機器寄到廠家去了。

用女兒的機器打字真不習慣,也就很少上來。回個永不鬆開的大熊抱,晚上去聽歌(給俺攢了一遝子了吧,其實總去偷聽呢)
瀟灑走紅塵 回複 悄悄話 這個隋可裘真夠潑的,這種女人真可怕!!司徒是自作自受!!活該!!

心疼雨囡!
瀟灑走紅塵 回複 悄悄話 啊,看到心心了!!!

你好狠心呀,居然把我們扔下這麽長的時間~~5555555

趕緊先熊抱一個!!然後再來慢慢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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